黃昏的海邊,閒寂時分。
夕陽下,映着霞光的波浪遠遠拍擊而來又消退……。
他獨自坐在同一處防波堤上,凝視暮色中的海洋。
(千織……)
良久,心中數度輕輕呼喚。
一開眼,那夜的火焰立郎在眼前復甦,那麼鮮活,那麼深刻。巨大的追悼之焰撕裂黑夜飛舞而上,裹住攫獲獵物的十角形陷阱……。
她的幻影重疊似的浮現在烈火熊熊之中。呼喚低訴,而她始終垂着眼廉默默無語。
(——千織?)
火焰越燒越激烈,持續着鮮豔的紅光。倏地,戀人的倩影被鮮紅的漩渦吞沒,逐漸擴散消失……。
他安靜地站起。
幾名孩童在水邊嬉戲,他佇立片刻,眯眼眺覽眼前的光景。
(千織……)
再度輕喚,然而閉目或凝望,她的倩影已不再出現。彷佛失落什麼似的,無邊的空虛感由心底湧上……。
載着落日餘暉,海即將融入夜色中。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波浪似乎不斷竊竊私語——
突然有人拍拍肩膀,他愕然回頭。
『嗨,好久不見。』一個瘦高個子滿懷笑容,站在他面前説。『公寓管理員説你常到這個海岸來。』
『——哦,是嗎?』
『你好像很沒精神。我在旁邊看了好久,你究竟在想什麼?』
『沒……。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高個子在站着的他身邊坐下,叼起香煙喃喃説這是今天的一根。『那件事情已經塵埃落定,警方也好像不再追查。不知你有什麼看法?』
『還有什麼好説——,是艾勒裏……』
『不,沒那麼簡單。你不覺得其中另有文章嗎?』
(這個人到底想説什麼?)
他沉默地望着海。高個兒男人點了煙,抬頭審視佇立的他的表情,繼而説:『我以前曾經懷疑阿紅是兇手——事實上,後來閒着沒事時擴大想象的範圍,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所以,今天專程來找你研究。』
(不會吧……。難道他注意到了?)
他沒有回答,別過臉避開男人的視線。
(不會有這種事……)
『喂,別那麼無情,聽我説説嘛!不過,我這想法實在離譜,尤其是你,也許會一笑置之。説不定我會因此捱罵,但是,就當是我單純的幻想好了……』
『不要説了。』他以失去抑揚頓挫的聲音,平淡地説。『那件事已繼結束了,島田。』
然後,轉身背對叫住他的男人,走下孩童們戲耍的沙灘。
他自覺窩囊,心情紊亂不已。
(怎麼會……)
用力甩甩頭,想要驅出心中的動搖——
不可能,絕不可能被識破。即使那想象力旺盛的男人碰巧想到真相,那又如何?沒有任何證據,如今他還能怎麼樣?對不對……。
(對不對?千織。)
問着戀人的幻影,可是她沒有回答,甚至連影子也不再出現。
(——為什麼……?)
瞬間,不安如海嘯般湧起。濡濕的沙沉沉纏住了腳。這時,腳邊有樣東西閃閃發亮。
(這是什麼?)
蹲下去一看,不由得他表情訝然僵凝。隨後短呼一聲,抽動的嘴角轉為淡淡的苦笑。
那是個淺綠色的小玻璃瓶,靜靜躺在波浪衝擊的沙灘上。半埋在沙中的瓶子裏,可以看見幾張摺好的紙片。
(啊……)
他撿起玻璃瓶,回頭看了一下仍坐在防波堤上向這邊望的男人。
(審判……)
孩童們結束遊戲,就要回家了。他握緊玻璃瓶,朝孩童那邊慢慢走去。
『小弟弟!』他叫住一名男孩。『拜託你一件事。』
男孩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他。他露出無風夜海般沈靜的微笑,把瓶子塞在男孩手中,然後説:『幫我把這個交給那位先生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