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今年冬天寫戲,我還希望能離家到外面去,寫那種供閲讀的戲劇,不是供演出的。效果從文本精彩中顯現出來,對文本並不提供任何東西,相反,效果出自文本的獨特顯現,出自深度,出於血肉。今天,我所想的就是這樣。而且我經常是這樣想的。在我內心深處,我對戲劇所想的就是如此。不過,鑑於戲劇根本不是供閲讀的,於是我對通常的戲劇重新進行思索,對它我也不想多作計較。自從1985年1月有了隆普安劇院演出經驗以後,我這裏講的這一切,我還在思索之中——徹底地、確定不移地想過了。
一個演員朗讀一本書,如讀《藍眼睛黑頭髮》①那樣,僅僅是讀,保持靜止狀態,別無其它,僅僅是用聲音把文本從書中起出,不要為了讓人相信肉體在痛苦中做出手勢動作,因為話語一經説出,全部戲劇也就包涵於其中,無需形體動來動去。我從未見戲劇中的話語在力量上能和彌撒中祭司發出的話語相等同。在教皇四周,人們説出或唱出的是一種奇特的語言,完全是宣讀出來的,不帶重音語調,什麼音調都沒有,平板但不是毫無差別,既不是戲劇式的,也不是歌劇式的。按照聖約翰或聖馬太福音書宣敍耶穌受難,以及斯特拉文斯基②《婚禮》與《詩篇交響曲》中的某一部分,我們發現其中每一次創造出這一類聲部都像是第一次聽到一樣,聲部發出的聲音直到成為字詞的回聲,即字詞所有的聲音,都是日常生活中不曾聽到過的。我只相信這種情況。在格魯貝爾的《貝雷尼斯》③中,其表現差不多都是靜止狀態的。我只對那種激發情緒動作感到惋惜,那樣就和話語脱離開來了。貝雷尼斯的悲聲泣訴最好由女演員如柳德米拉·邁克爾(LudmillaMicchael)來演,在聲部上做出那樣的處理,她當然有權那樣做。為什麼要在這個問題上説謊呢?貝雷尼斯與梯圖斯,他們應該是宣敍者,拉辛是導演,劇院大廳,那是人性之所在。為什麼不可在沙龍、在小客廳裏演出?我在這裏這麼説,人們會怎麼想我在所不計。就請提供一間客廳讓誰來讀《貝雷尼斯》,你們看好了。在《薩凡納海灣》④中,兩個年輕的情人按照我們叫做“轉述語”的那種談話方式進行對話,這時,各個人物説的話就是我在這裏所説的那種情況的開展。在海牙,曾出現某種奇怪的事情,我最喜愛的兩位女演員竟沒有做到這一點。她們把全部戲劇保持在她們的視野之中,她們眼睛看着大廳,在講到兩個情人的故事的時候,同時又表現了在劇院中發生的一切。
①《藍眼睛黑頭髮》是作者1986年出版的小説。
②斯特拉文斯基(1882-1971),法國俄裔作曲家。
③《貝雷尼斯》(1670),拉辛所作悲劇.貝雷尼斯與梯圖斯,是其中悲劇主人公。
④作者1983年發表的劇本。
自1900年以來,法蘭西喜劇院沒有上演過女人寫的劇本,在維拉爾的國家人民劇院,奧德翁劇院,維勒班,柏林Schawbuhne劇院,斯特雷勒到米蘭小劇院,都沒有上演過一位女作家或一位女導演的戲。後來,薩羅特和我,我們開始請巴羅爾劇團①演出我們的作品。這時喬治·桑在巴黎一些劇院上演了。這種情況持續有七十、八十、九十年。在巴黎,根本看不到女人寫的劇作上演,也許整個歐洲都是如此。這種情況是我發現的,並不是什麼人告訴我的。這種情況畢竟是我們周圍如實地存在着。後來有一天我們收到讓一路易·巴羅爾給我寫來一封信,問我是否願意將題目叫做《林中的日日夜夜》②的小説改編為劇本上演。我接受了。改編本經審查遭到拒絕。劇本一直等到1965年才上演。取得巨大成功。但是,沒有一位批評家提出這是一個世紀以來,在法國舞台上演出的第一個女人寫的劇本。
①讓一路易·巴羅爾,法國當代著名演員、導演,曾參加法蘭西喜劇院,後與著名女演員瑪德萊娜·勒諾(其妻)組成巴羅爾劇團。
②《林中的日日夜夜》,作者1954年發表的小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