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是這樣,她好像一定要領回那個女人,相澤小姐就是這樣一個人。作為我來説,因為畢竟不是壞事,所以不好直接表示反對。”
當天晚上,鋼琴家白井在小五郎偵探事務所的書齋,向小五郎彙報了去醫院探視的始末。
“喔,是嗎?真是不可思議。我剛才還在考慮這個問題呢!我猜想相澤小姐一定同情那個女人,並有可能會認領她的。”
小五郎的話莫名其妙,邊説邊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白井的表情。白井懷疑在這奇怪的話後。也許有別的意思,但一時弄不明白。
小五郎繼續説道:
“那個女人唱的童謠我也聽了,調子裏帶有一種特別悲傷但又親切的感覺。我説的也許不恰當,那個旋律中有一種醉人的魅力,所以相澤小姐有那種想法也是合情合理的!”
“唉,我好像也有那種感覺。那女人太可憐了!不過即使那樣,怎麼會不知道來歷呢?難道是個非常不幸、完全無依無靠的人嗎?如果是這樣,那就更加可憐了。”
“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人。當我一聽到她唱起童謠,就越來越感到好像是個難解之謎,彷彿徘徊在非常複雜、漆黑一片的迷路之中。”
小五郎接着説的這番話,更使白井摸不着頭腦。
“先生,那個傢伙怎麼樣了?從那以後好像一直沒有出動呀!到底藏到哪兒去了呢?”
白井轉換了話題,想探聽一下小五郎偵查的情況。
“我現在正在我,如果順利的話,也許很快就能抓住那傢伙。”
小五郎充滿自信地回答。
“哎!這麼説發現了什麼線索了?”
“不,還不到發現的時候,但我預感近期將會發現。”
“如果不妨,能請談一下您的想法嗎?”
白井以讓人信任的眼光看著名偵探的面孔,非常客氣地請求。
“我還沒有考慮到那樣成熟,但我並非翫忽職守。對了,那個事還沒説。前幾天晚上我從相澤家帶回來的那瓶葡萄酒請人化驗了一下,結果正如我所想象的一樣,從酒裏化驗出大量的烈性藥。”
“哎?烈性藥?”
白井臉色都變了。
“這就是那傢伙的伎倆。在我們看來這種轉彎抹角、隨心所欲的做法簡直愚蠢透頂,但荒誕、耍花招、以及出人意外的反常行為正是該犯人的性格。那傢伙所幹的一切都與常識背道而馳。因此,在破這個案子的時候我們也必須丟掉常識來幹。越是那些覺得荒唐的地方,就越是最需要全力調查之處。
“我最近有時去看望野上間子的母親,有時去訪問間子的朋友,收集到一些照片,你看這個。”
小五郎從桌子抽屜裏取出一疊照片給白井看。都是最近間子的照片,有單人的,有和家裏人一起照的,還有和朋友照的。小五郎指着其中野上家庭的一張照片對白井説起了與搜查毫無關係的閒話:
“你看這張照片上不光有間子小姐,她姐姐宮子小姐也在上面。你當然也許知道,這是宮子小姐遇害前幾天拍的。
“我這是第一次看見宮子小姐,儘管是姊妹,但和間子小姐的長相完全不一樣啊!喜歡間子小姐長相的人是不會喜歡宮子小姐的,這一點,通過這張照片我也明白了。”
小五郎説着觀察了一下白井的神態,其實這個秘密白井也很清楚,所以他覺得似乎被揭開了心中的秘密,不禁面紅耳赤。
宮子也並非難看,但和妹妹間子的美貌相比當然要遜色得多了,而且總覺得有憂鬱和不夠活躍之處,宮子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和妹妹並排照的相片上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像是感到自卑的神情。
“綿貫創人君曾經説過,宮子小姐具有難以叫人喜歡的地方,看了這張照片,我也頗有同感。從這個意義上講,宮子也是個不幸的人。”
白井眼睛朝下一聲不吭,彷彿被擊中了要害和受責備似的,不敢正視對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與未婚妻宮子的婚期,其中有一半理由在此。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小林少年探進可愛的臉告訴小五郎有客人來了。陷入困境的白井因此才擺脱了窘況,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來客就是剛才所提到的綿貫創人。
創人照舊穿着那件寬大的西服,披頭散髮,兩隻大眼睛在骨瘦如柴的臉上炯炯發光,腳上登着一雙不合腳的鞋,呱嗒呱嗒地走了進來。
白井和綿貫雖然相互都聽説過對方的名字,這次是第一次見面,所以小五郎為兩人引見了一下。
“不揣冒昧,我是來報告的,調查基本上結束了。”
創人説着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白井。
“哦,白井先生是案件的委託人,所以不必迴避,請説説調查的結果吧!”
小五郎催促創人快説,創人坐到椅子上,仍然以他那種直率的腔調開口説了起來:
“我走街串巷跑了許多地方,所找的對象都是些年青女子,真費了不少勁兒,但也值得,其中還有相當漂亮的姑娘呢!我覺得現在還能聞到她們身上的氣味。哈哈哈哈。
“對了,小五郎先生,您的猜想説對了!有一個正如您所説的女人,我把她的照片也搞到手來了,您看這個。”
創人從兜裏取出一張照片遞給了小五郎,這是一張年青女子的半身像。
“這人名叫伊藤田出子,住所是千葉縣一個叫G的村子。到那兒要渡過江户川,再一直向市川的盡頭走,是個很偏僻的鄉村!”
白井也拿過照片看了一下,但從未見過這個女人,該女人大概有二十二三歲,是一個毫無明顯特徵的人。
是小五郎委託綿貫創人調查醫院裏那個女人的身分呢?還是創人碰巧找到了這個線索?總之,全然沒想到這個古怪的雕刻家竟有如此本事。白井感到莫名其妙,視線在兩個人的臉上移來移去。
“那麼這女人是什麼時候死的?”
小五郎提出了意外的質問。
“大概在半個月以前,據説是因為急病而死的。”
“這麼説那一帶至今仍保留着土葬的習慣啦?”
“對,只有那個村莊頑固地保留着土葬的習慣。當然這女人也不例外了。這個佛寺位於村盡頭,叫慶養寺。”
“好極了!我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幹了!綿貫君,你當然還要幫幫我啦?”
小五郎一本正經地叮問。創人瞪着兩隻大眼睛,苦笑着説:
“只好這樣,我幫忙幫到底了!就算是我拜您為師學習偵探這行的學費。不過,不要緊吧?會不會遭到申斥?”
“你這不必擔心,我已經通過兵藤搜查股長得到了許可!”
白井無論怎樣聽,也絲毫不明白兩人談的話,從對話的內容來看,照片上的女人好像已經死了,所以和醫院裏的那個瘋女人沒有任何關係。那麼照片上的女人究竟是什麼人呢?而且小五郎用那麼強的語氣説“可以毫不猶豫地幹了,”他究竟打算幹什麼?
小五郎見白井那副納悶兒的樣子,便把嘴湊到他耳邊,不知嘀咕了些什麼。事情似乎非常重大,即使知道無人在聽,也不會説出聲來。
白並聽得目瞪口呆,臉色頃刻之間變得像幽靈一樣的蒼白,額頭上冒出了細汗珠。究竟是什麼事讓年青的鋼琴家如此驚恐失色呢?
就在當天夜裏,千葉縣G村慶養寺後面的寬廣墓地中發生了一起不可思議的事件。
大約在深夜二點左右,竹林圍繞着的漆黑墓地中有四個人影在蠕動。
那幾個黑影在死一般寂靜的碑林中轉來轉去,彷彿在尋找着什麼。不久,其中一人來到一個新豎立的原色木質的塔形碑碣前,突然兩手抓住木碑,竭盡全力將其從鬆軟的泥土中拔了出來,然後扔進了旁邊的竹叢之中。
另外三個人影好像在不遠的地方注視着這一舉動。
拔出木碑的那個人接着脱去上衣揮起早就準備好的鐵鎬,開始了可怕的掘墳作業。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這座墳墓完全被挖掘開了,地面上露出了一個黑糊糊的大洞,但在另一邊卻堆起了一座土山。
掘墳人扔下鎬頭,將頭伸進洞中,不停地扒拉着什麼,少頃,洞中咯吱一聲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人站起身來像是完成了任務。他一邊拂去膝蓋上的泥土,一邊從身旁的上衣兜裏取出手電筒向洞中察看。
手電筒的亮光映照出掘墓人的身影,此人原來是綿貫創人,他披頭散髮、被泥土和汗水弄髒的骸骨般的臉就像剛從墳墓中爬出來的鬼魂。
手電光把洞裏的棺材照得清清楚楚。創人轉動着兩隻大眼睛察看着滲人的洞底,不久,好像發現了什麼,驚恐地轉過臉去,用手勢把站在後面的三個人叫了過來。
亮光下看得出來到洞邊的三個人原來是小五郎、白井清一和一名警察。小五郎從創人手裏接過手電筒,和白井一起
向洞裏察看,突然白井“啊”地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兩手捂住臉,彷彿有什麼東西不堪目睹,搖搖晃晃往後退縮。
“果然是嗎?”
小五郎冷靜地詢問。
“唉,是的,沒錯,哎呀!多麼可怕呀!”
白井嚇得牙齒直打戰,用似乎抽抽搭搭的哭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