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院表決預算以後,美好的季節來臨了。伯爵的家庭是典型的英國式貴族家庭,非但插足於一切行政部門,而且在下議院裏還佔了十個議席。每年這時候他們都象一窩鳥一般,飛向優美的風景區歐爾奈、安東尼、沙特奈等地去消夏。有錢的税務局長最近為他的太太在這種風景區買了一所鄉村別墅,他太太只在議院開會期間才住在巴黎。
美麗的愛米莉雖然蔑視平民階級,卻還沒有達到對富裕平民所提供的享受也加以蔑視的程度。她跟着姐姐到她的富麗堂皇的別墅去,主要原因倒不是她捨不得離開都已到那裏去的家人,實在是因為社會的風尚迫使每個有點身分的女人在夏天不得不離開巴黎。蘇鎮葱綠的原野,是社會風尚和公共輿論所公認的最佳避暑勝地。
蘇鎮的鄉村舞會,每週一次,由於規模盛大,儼然成為一種制度,在塞納省一帶享有盛名。然而塞納省以外的人士是否得知卻很可懷疑,因此我們有必要向讀者作個詳細的交代。
蘇鎮四郊號稱風景優美,但也可能十分平常,只不過由於巴黎小市民的愚蠢才這樣有名罷了。這些人整天窩在屋子裏,一旦跑到郊外,便對博斯平原讚美起來。至於歐爾奈地方富有詩意的濃蔭密林,安東尼地方的小莊,和別弗爾地方的峽谷,由於住着幾位遊歷過許多地方的藝術家、一些喜歡挑剔的外國人和許多不乏風韻的標緻女人,使人不能不認為巴黎人挑選這些地方是很正確的。但是蘇鎮對巴黎人卻另有一種巨大的吸引力,這就是每逢星期日舉行的蘇鎮舞會。
在一所風景幽美的花園中,有一個巨大的涼亭,四面敞開,上頭是又薄又闊的圓屋頂,有很雅緻的廊柱支撐,下邊是一間舞廳。這就是鄉間的音樂和舞蹈之宮。每年這個季節,附近最會擺架子的別墅主人也很少不來這裏露一兩次面,他們或者前呼後擁,大隊人馬而來,或者乘坐漂亮的輕車疾馳而過,給安步當車的行人揚了一臉的灰塵。每個星期天,蘇鎮舞會吸引了成羣的律師幫辦、醫學院學生和在巴黎商店內部潮濕空氣中養成白淨面皮的青年們,因為他們希望在這裏與上流社會的婦女相遇,希望自己被她們看見,也希望在這裏看到象法官一樣狡猾的年輕的鄉下姑娘,這個希望倒多半不會落空。
舞廳樂隊的位置是在這圓形大廳的中心,許多小市民的婚姻就在樂隊的音樂聲中孕育出來。如果屋頂能講話,它會説出多少戀愛故事來呀!當時巴黎近郊也有兩三處舞台,但總比不上蘇鎮舞會來得吸引人,原因就是這裏有各色人等的混雜,而且涼亭、美景和引人入勝的花園更是不可否認的優點。
愛米莉頭一個表示願意化裝為平民百姓參加這個快樂的鄉村舞會,她認為這樣做一定非常有趣。大家對她的意見都感到驚奇,然而“微服出遊”不正是大人先生們最有意趣的享受嗎?德-封丹納小姐很得意地想象那些小市民的一舉一動;她預感到自己迷人的眼睛和動人的微笑,將在許多小市民心目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她預先訕笑那些自命不凡的跳舞女郎,而且削尖了幾枝鉛筆,準備畫一些速寫來充實她的諷刺畫畫冊。
好不容易,星期日盼來了。住在普拉納家裏的一羣人早早吃了晚餐,全體步行去參加舞會,他們認為自己是降低了身分去為舞會增光的,因此不願意暴露身分。五月季節以其最美好的黃昏為這次貴族的出遊助興。德-封丹納小姐到了涼亭以後,很驚奇地發覺有些看上去是屬於上流社會的人物在跳四人舞。她看見這邊那邊有許多年輕人,彷彿是將一個月節省下來的錢留在今天炫耀一下;她看出有幾對快樂忘形的男女顯然沒有夫妻關係。
各種新鮮景象摭拾即是,不必她去細心找尋。她很驚奇地發現,穿着棉布衣服和穿着軟緞衣服的兩種人同樣歡欣愉快;而且小市民們輕快合拍地跳着舞,有的比貴族們跳得更好。大部分人的衣着都簡樸得體。在舞會上代表當地土皇帝的農民,很有禮貌地聚在他們的角落裏。以致愛米莉小姐要相當費勁地去研究組成舞會的各種成分,才能找到譏笑的對象。
然而她來不及發動她的冷嘲熱諷,也沒有餘暇去傾聽那些漫畫家們最喜歡蒐集的精彩談吐,傲氣凌人的她,在這片廣大的原野裏突然發現了一朵色彩豔麗的鮮花(比喻筆法目前正在流行,讓我們也來一個比喻吧),使她頓時產生耳目一新之感。有時我們心不在焉地注視一件袍子,一幅帷幔,一張白紙,竟不能立時看出上面有一塊污漬或者一小塊特別光亮的地方;後來,這些地方突然跳進我們的眼簾,就象它們只在我們看見的那一刻才出現一樣。和這種情形相仿,德-封丹納小姐突然在一個青年的身上,發現了她夢想已久的最完美的身材和麪貌。
她坐在那些環繞着舞廳的粗糙的椅子上,故意坐在她家裏那羣人的一端,以便能夠隨心所欲地站起來或向前走動。就象在博物館的展覽大廳裏隨着移動的圖畫和大廳中的人羣活動一樣。她肆無忌憚地拿着單眼鏡,對準一個在她前面兩步遠的男子細細端詳,好象在批評或者讚美一尊半身像、一幅風俗畫。整個大廳是一幅巨大的活動的圖畫,她的視線掠過畫面,突然被眼前一個男子吸引住了,彷彿有人故意將這個男子安置在圖畫的一角光線特別明亮的地方,使他佔據圖畫的近景部分,和其餘的畫中人比例極不相稱似的。
這個陌生男子獨自帶着夢幻的神情,輕輕倚在大廳中一根支撐着屋頂的廊柱上,抱着胳膊,斜側着身子在那裏待著,好象讓畫家為他畫像似的。他外表漂亮,神情高傲,然而一點也沒有裝腔作勢的地方。他的頭部微微向右傾,顯出四分之三的面部,象亞歷山大,象拜倫,或者象其他偉大人物一樣,可是絲毫看不出他做出這種姿勢是想招惹人家注意。
他凝視着一個正在跳舞的女郎,視線追隨着她的動作,透露出某種深厚的感情。他那修長的身材和從容的氣度使人想起阿波羅的標準體格。美麗的深色頭髮在高高的前額上天然地捲曲着。德-封丹納小姐一眼就看出他穿的是質地優良的內衣,嶄新的山羊皮手套顯然也是上等製品,纖瘦的雙足很合適地套在愛爾蘭皮的長靴裏。他一點也不象時髦的浮華少年那樣渾身掛滿不三不四的裝飾品,只是在他的剪裁合適的背心上綴着一根黑飄帶,上面繫着他的單眼鏡。眼界很高的愛米莉從未見過一個男子的雙眼象他一樣被那麼長而且彎的睫毛廕庇着。男性的橄欖色的面孔,帶着憂鬱和激情。他的嘴似乎隨時準備微笑,嘴角似乎隨時要向上提起。但是這種表情與其説來自他內心的歡愉,不如説是一種哀愁的風韻。
在這個腦袋裏,有對將來的無限憧憬,在這個人身上,有許許多多不平凡的地方,誰看見他都會説:“這是一個俊俏青年,或者,一個美男子!”而且渴望與他結識。看見這個陌生人,最犀利的觀察家也會情不自禁地將他當作一位才智之士,不知被什麼重大利益所驅使,才跑來參加這個鄉村節日。
愛米莉僅僅注視了一會兒,就得出了這一系列印象,在這短短的過程中,這位得天獨厚的男子,經受了嚴格的分析研究後,已成為愛米莉暗暗崇拜的對象。愛米莉並沒有這樣想:“他必定是法蘭西貴族院的議員!”她卻想:“啊!他如果是貴族該多好!他大概是貴族……”
她沒有繼續想就猛地站起來,向那根柱子走去,她的哥哥中將指揮官跟着她。他表面上裝作在看那些快樂的四人舞,實際上是運用女人們擅長的技巧,眼睛瞟着這邊,把年輕人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裏。她向年輕人走過去,陌生男子很有禮貌地讓過他們兄妹倆,走開去靠在另外一根柱子上。
這點禮貌很傷了愛米莉的自尊心,象當面被人侮辱那樣難過。愛米莉於是抬高聲音放肆地和她的哥哥説笑起來,她的頭部作出種種姿態,不停地運用手勢,毫無必要地大笑起來,目的不是為了取悦她的哥哥,而是想吸引那位沉着的陌生男子的注意。這些小技一點也沒有用。德-封丹納小姐於是順着年輕人的視線望過去,才找到了青年男子對她毫不在意的原因。
在她面前跳着四對舞的人羣中,有一個臉色蒼白的女郎,有點象吉羅德那幅《蘇格蘭行吟詩人莪相迎接法國戰士圖》裏面的蘇格蘭女神。愛米莉認為她就是近來住在鄰村的一位著名的英國貴婦。女郎的跳舞對手是一個十五歲的青年,紅紅的雙手,南京布褲子,藍上裝,白鞋,這足以證明,她對跳舞的嗜好使她不怎麼挑剔舞伴。她輕快的步伐使人忘記了她孱弱的外表,不過一層淡淡的紅暈已經在她蒼白的兩腮上顯現出來,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德-封丹納小姐走近四人舞人羣,想等待對舞重新開始,女郎跳回原地時細細地看看她。這時陌生男子忽然走上前來,彎下身子,用又温柔又帶點命令的口向對那位標緻的跳舞女郎説起話來,愛米莉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
“克拉拉,好孩子,不要再跳了。”
克拉拉生氣地稍微撅了一下嘴唇,低下頭表示服從,然後微微地笑了。對舞跳過之後,青年男子象個戀人那麼小心地把羊毛披肩披在年輕姑娘的肩上,找一處避風的地方,讓她坐下。過了一忽兒,德-封丹納小姐看見他們站起來,兜着圓形的大廳散步,好象要離去的樣子,她就找了一個藉口,説要看看花園的景緻,跟着他們走過去。她的哥哥狡黠地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陪着她漫無目的地到處溜。
愛米莉終於瞧見了這漂亮的一對登上一部華麗的雙人馬車,旁邊有一個騎着馬、穿着制服的男僕侍候着。青年人把馬繮擺齊以後,從坐位的高處漫無目的地向人羣望了一眼,他瞧見了愛米莉,這是愛米莉頭一次接觸他的視線。接着他又回過頭來望了她兩次,使愛米莉心裏感到了一點滿足。年輕姑娘也跟着他回過頭來兩次,是因為妒忌嗎?
“我想你現在把花園看夠了吧,”愛米莉的哥哥對她説,“我們可以回去跳舞了。”
“好吧,”她回答,“你看她是不是英國貴族杜德萊夫人的親戚?”
“杜德萊夫人可能有一個男親戚,”德-封丹納男爵説,“但不會是一個年輕的女親戚。”
第二天,德-封丹納小姐表示要騎馬出外兜圈子,她説,這對於她的健康非常有益。從此以後,她在不知不覺間使年老的舅公和哥哥們養成了每天早晨陪她出外騎一會兒馬的習慣。
她特別歡喜在杜德萊夫人所住的村莊附近盤桓。然而她始終沒有找到那個陌生男子,雖然她天天騎着馬到處尋找,好象有希望一下子就找到他似的。她又去參加了好幾次舞會,但是在那裏再也看不到那位天外飛來的英國青年,他的到來好象專門為了佔據和美化她的夢境。
對於一個少女的初戀,障礙本來是一種很好的刺激,愛米莉-德-封丹納小姐個性倔強,愈困難就會愈固執地去尋找,然而到了後來,她也一度感到絕望,幾乎想放棄了。事實上即使她在沙特奈村附近再兜些日子,也不會碰見那位不相識的男子,因為她聽見被人喚作克拉拉的年輕姑娘既不是英國人,那個所謂外國人的青年男子也不住在沙特奈鮮花盛開、芳香四溢的樹林中。
一天黃昏,愛米莉和她舅公騎馬出遊。在這些晴朗的日子裏,舅公的痛風症好久不發作了。他們在路上遇見了杜德萊夫人。這位出名的外國貴婦坐着四輪敞篷馬車,她旁邊的男子是德-旺德奈斯先生,愛米莉認出了他們兩個,於是以前她的一切設想和假定都在片刻之間毀滅了,象夢幻般毀滅了。她象一個在期待中受了欺騙的女子那樣憤怒,迅速地掉轉馬頭,讓她的愛爾蘭小馬飛快地向前奔馳,她的舅公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追上她。
“我大概是太老了,所以不瞭解二十歲的年輕人的心情,”老舅公一面縱馬奔馳,一面想;“也許現在的年輕人和過去的一代不同。我的外孫女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她現在又慢了下來,讓她的馬一步一步走着,象騎着馬的警察在巴黎街道上巡邏一樣。也許她想捉弄一下這個老實的小市民吧?這個行人看來好象一個吟詩作賦的詩人,他的手上不是拿了一本小冊子嗎!呀!我的天!我真是一個大傻瓜,他不就是我們到處尋找的那個青年男子嗎?”
想到這裏,老水手立刻控制住坐騎,使自己一聲不響地走近外孫女兒。愛米莉的這位舅公德-凱嘉魯埃伯爵經歷過一七七一年以來的那些充滿了風流韻事的歲月,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因此他立時就猜出來:愛米莉在極端偶然的機會中遇見了蘇鎮舞會上的那個陌生男子。德-凱嘉魯埃伯爵雖然老眼昏花,可是他的一雙灰色眼珠仍然從外孫女的鎮靜外表下,看出她正因意外的奇遇而格外激動。愛米莉鋭利的雙眼呆呆地凝視着在她前面平靜地走着的那個陌生男子。
“一點兒也不錯,正是他!”海軍中將想,“她要象一條海盜船尾隨着一隻商船那樣地跟着他。然後又得眼睜睜地看着他走開去,又要絕望地猜想她所愛的人到底是誰,是個侯爵呢,還是個平民?這些年輕人到底少不了一個象我這樣的老傢伙……”
突然間他出其不意地將馬兒一夾,迫使外孫女的馬兒跑開去,他很快地從外孫女和青年男子中間竄過,來勢猛烈,使那個青年不得不縱身跳到路旁草地斜坡上閃避。他立即勒緊了馬,吆喝着:
“您難道不會躲開點嗎?”
“呀!對不起,先生,”年輕人回答,“您差點兒把我掀倒,想不到我倒要向您道歉。”
“怎麼樣?朋友,説下去呀!”海軍中將尖刻地説,聲音裏帶着冷笑,含有侮辱的意味。
同時,德-凱嘉魯埃伯爵舉起馬鞭來,象要鞭打馬兒似的,將馬鞭在青年的肩膀上點了一下,又説:
“自由的小市民是講道理的,講道理的人應該是聰明人。”
青年人從斜坡爬上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句譏諷的話,他叉起雙臂,用很激動的聲音説:
“先生,看見您這滿頭白髮,我真不能相信您還要找些決鬥的事來尋開心。”
“白髮?”海軍中將打斷了他的話,大聲嚷道,“你這是一派胡言,我的頭髮不過是灰色的罷了。”
這樣開始的一場口角,幾秒鐘後,就越來越兇,竟使年輕人按捺不住地發作起來。德-凱嘉魯埃伯爵看見他的外孫女從遠處掉過馬頭,臉上帶着不安的神情,向他們走來,就趕緊將自己的姓名告訴對方,關照這位陌生人在回馬過來的年輕姑娘面前不要聲張,因為她是要他保護的。青年人聽了這番話,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隨即將自己的一張名片交給老水手,告訴他自己就住在舍夫勒茲的一所鄉間別墅裏。他用手指點那所別墅給伯爵看,然後就迅速走開了。
“我的外孫女兒,你差點兒傷着這個可憐的老百姓了,”伯爵一邊説,一邊趕緊向愛米莉迎上去。“你簡直不懂得怎樣控制你的馬兒。害得我留在這裏降低身分去為你彌補過失。如果你自己留在這兒,哪怕你折斷了他的胳膊,只要你瞟他一眼,或者説一句你不生氣時所説的動聽話,就什麼都好辦了。”
“我親愛的舅公,闖禍的是您的馬兒,不是我的馬兒呀!我相信您真的不能再騎馬了,您已經不象去年騎得那麼好。不過與其在這兒説廢話……”
“廢話?天曉得!難道得罪了你的舅公不算一回事嗎?”
“難道我們不應該上前去看看這個青年是不是受了傷嗎?他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舅公,您看!”
“沒有的事,他在跑咧。哼,我剛才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
“呀!舅公,您一向如此。”
“站住!我的外孫女兒,”伯爵抓住愛米莉坐騎的絡頭,使馬兒停了下來。“我看不出有什麼必要去巴結這些店員,他能夠被你這麼漂亮的姑娘,或者被我——美麗的母雞號戰艦的司令官——撞倒在地,還算他有福氣咧!”
“您怎麼知道他是一個平民呢,我親愛的舅公?依我看,他的舉止是很高貴的。”
“如今誰的舉止不高貴呀,我的外孫女兒!”
“不,舅公,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上流社會人士在交際場中所養成的儀容和舉止的,我敢和您打賭,這個青年一定是個貴族。”
“你仔細觀察他的時間還不夠呢。”
“不過,這不是我頭一次看見他呀。”
“你也不是頭一次要找他,”海軍中將笑着頂了她一句。
愛米莉臉紅起來。伯爵讓她籌了一會才接着説:
“愛米莉,你知道我愛你象愛我的孩子一樣,正是因為家庭中只有你一個人具有高貴出身應有的高傲氣質。天曉得!我的外孫女兒,誰能相信到如今高貴的原則會變得這麼罕見呀?好吧,讓我做你的心腹吧。我親愛的,我看出來你對這位青年貴族不是沒有意思的。噓!如果我們偷偷摸摸地幹,家裏人會譏笑我們的,你當然懂得這個意思:因此,讓我來幫助你吧,孩子!我們兩人保守秘密,我答應你,我要將他帶到我們的客廳裏來。”
“什麼時候呀,目公?”
“明天。”
“我親愛的舅公,不要我承擔什麼義務吧?”
“一點也不要,而且你可以轟炸他,火燒他,或者當他是一艘古式的大船,讓他呆在那裏,睬也不睬他,假如你喜歡這樣做的話。他不是頭一個到這裏來受這種待遇的人,是嗎?”
“舅公,您心眼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