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明使恭迎大教長蒞臨!這聲音飄飄緲緲傳出寺外,就聽見寺外傳來隱隱的應答:大教長駕臨白馬寺!
任天翔好奇地望向寺門方向,但見重重門户一扇扇洞開,兩列白衣人魚貫而入。在他們前方,一個身披白色斗篷的波斯老者信步行來。老者碧眼金瞳,眉高目深,身材挺拔偉岸,神情不怒自威,赫然就是任天翔曾經在塔里木河畔遇到過的那個招呼艾麗達的波斯老者。就見他雖是閒庭信步,速度卻一點不慢。
庭院中的僧眾不由自主潮水般向兩旁讓開,老者轉眼便來到大雄寶殿外,在階下撫胸一拜:波斯摩尼教東方大教長拂多誕,參見白馬寺無妄住持!無妄住持連忙還禮一拜,回手指向依舊倒在大雄寶殿中那個摩門弟子:大教長遠道而來,欲見老衲親自上門相會便是,何須讓門人如此?
拂多誕淡淡一笑:無妄住持乃釋門南方掌教,尋常人要見你只怕不易。五明使愚魯莽撞,不知如何請出住持,只好以自殘相脅,還請無妄住持見諒。説着轉頭吩咐門人:速為無妄住持清理大殿,還佛門清淨。兩列白衣人迅速行動起來,兩人上前將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用密不透水的錦帛密密實實地裹了起來,四人負責清潔地上的血跡,受傷的同伴也被扶了出去不過片刻工夫,大雄寶殿就清潔如初,再看不到一絲血跡。除了空氣中那淡淡的血腥味,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無妄住持皺眉間:大教長是要與貧僧論辯釋、摩兩門之奧義?
佛多誕微微頷首:本座是要與住持單獨論辯。
無妄住持尚未回答,一旁的無心大師急忙搖手:師兄,不可!
無妄住持略一沉吟,不理會無心和其他僧眾的眼色,抬手示意:大教長請!拂多誕示意門人留在原地。然後與無妄住持一同去了後堂的靜室。眾人翹首向後堂張望,卻只看到後堂靜悄悄毫無聲息。
雲依人拉了拉任天翔,悄聲道:咱們走吧。別看了,那些人都是些瘋子!想起他們在河畔的神秘儀式以及那具想起就忍不住要嘔吐的十字人架,任天翔若有所思地輕聲道:他們不是瘋子。而是狠人!
狠人?雲依人有些茫然,為何這樣説?任天翔搖頭輕嘆:對自已都可以這樣狠。對他人可想而知。雖然他們沒有傷一個僧人,毀寺中一草一木,但卻比殺幾個和尚、毀掉幾尊佛像還令眾僧感到恐怖。這種手段別人就算能想到,也決計使不出來,因為根本找不到這麼多視死如歸的門人。無妄住持已不敢再對拂多誕有絲毫輕慢,就這頃刻之!,這遠道而來的摩門大教長,己可與釋門南方掌教無妄大師平起平坐了!
雲依人拉拉任天翔的手:咱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這些人。
任天翔悄悄問:是不是害怕了?
雲依人紅着臉點點頭,任天翔笑道:你只是旁觀,就己經感受到這種無名的恐懼,那些面對他們的僧人,心中的震懾可想而知。犧牲一人就達到先聲奪人的效果,這拂多誕也不簡單。就不知他要與無妄大師辯論什麼,總不至於趁單獨在一起的機會暗算無妄大師吧?這顯然又與五明使先前的行動不符。説到最後,不禁皺眉揣測起來。
雲依人有些生氣地丟開任天翔的手:我不想再呆在這裏了,快送我回去!任天翔依依不捨地看了看後堂,但見裏面依舊悄無聲息,眾人也都在焦急地翹首以盼,又見雲依人轉身而去,他只得收起好奇轉身追了上去,嘴裏誇張地叫道:姐姐等等我!方才那剛死的新鬼正向我追來,姐姐快救命啊!
明知任天翔是在嚇唬自己,雲依人還是忍不住發足狂奔,好像身後真有鬼怪追趕一般。直到跑出白馬寺大門,她才忍不住回頭給了任天翔一頓粉拳:討厭!討厭!討厭!你要再嚇我,以後不理你了!
任天翔急忙抱頭討饒: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母老虎兇起來比鬼還要可怕!雲依人本已經收手,一聽這話忍不住又撲上去一頓亂拳。任天翔就勢將她擁入懷中,不等她明白過來,閃電般在她殷紅的唇上狠狠一吻。雲依人一下子愣在當場,好半晌才想起推開任天翔,跑開兩步低着頭望着自己腳尖,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任天翔腆着臉跟過去,伸手去拉雲依人的小手,不過一連三次都被雲依人甩開。他可憐巴巴地小聲哀求:姐姐,我我是真的喜歡你嘛雲依人心中一軟。小手不再掙扎,嘴裏卻幽幽嘆息:我只是個青樓女子
剛好我也出身青樓。任天翔將她的手捧人懷中,嘻嘻笑道,咱們門當户對,誰也別嫌棄誰。雲依人莞爾,用指頭在任天翔額上一點:油腔滑調,一看就是個浮滑浪子。哪個女人要跟了你,被你賣了肯定還幫你數錢。
任天翔急忙舉起手一本正經地望着雲依人羞澀的眸子:姐姐若是不信,我對天發誓!
雲依人急忙捂住池的嘴:我不要你發誓,你以後對我好也孬也罷,我雲依人都認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你對我有一天的好。就是我一天的幸福,你對我有一年的好,就是我一年的幸福。我不奢望你永遠都像今天這樣待我,只希望你珍惜咱們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
看到雲依人眼中那充滿愛意和感激之情的微光,任天翔心中突然有些感動。他忍不住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在她耳郭上輕輕一吻:我會珍惜咱們在一起的每一天!
身後傳來輕輕的咳嗽,二人急忙放開回頭望去,卻是褚剛不知何時已經出來。雲依人紅着臉不敢看他一眼,任天翔則欲蓋彌彰地清清嗓子:嗯嗯,雲姑娘方才眼晴裏進了風沙,我幫她吹吹。説着抬頭看看天色,嗯,天色不早,咱們也該回去了。
馬車向洛陽方向疾馳,一路上除了馬蹄嘚嘚和車輪轔轔聲,沒有任何人開口説話。褚剛在前面冷着臉揮鞭趕車,任天翔與雲依人在車內雙手悄悄相握,無言對視,偶爾相視一笑,他們已不需要説話。
黃昏時分,任天翔將雲依人送回了夢香樓。直到目送着雲依人進門後,任天翔才收回目光,簡潔地吐出一個字:走!
暮色漸沉,洛陽城寬闊的街道上人跡寥落,馬車在空曠的長街上飛速疾馳。一直沒有聽到褚剛開口説話,任天翔忍不住問:褚兄似乎有些不高興,是因為依人?褚剛猛甩了個響鞭,卻沒有作答。任天翔柔聲道:咱們從西域相識,到沃羅西冒險,再到洛陽謀生,期間經歷了多少生死考驗,早已情同手足。有什麼話不能開誠佈公地談談?你若對我有看法,直言相告才是好兄弟。
好!那我就直話直説!褚剛沒有回頭,現在陶玉在客棧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公子卻還有閒情逸致勾搭青樓女子,陶玉要知道他的合夥人是這個樣子,恐怕會悔青腸子。而且公子那點積蓄已經所剩無多,卻還在青樓大把撒錢,實在令人失望!
任天翔突然道:停車!褚剛有些意外,不過還是應聲勒馬,不等馬車停穩,任天翔跳下馬車來到褚剛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眸:我任天翔從不騙兄弟。現在我面對面地告訴你,我結交雲姑娘正是為了陶玉,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都要按自己的計劃去做。是兄弟就留下來繼續幫我,若信不過我任天翔,咱們就此分手,他日再見,還是兄弟。
褚剛遲疑了一下:沒那麼嚴重,我就信你一次,希望公子不要為一個青樓女子暈了頭。以公子的才華和身份,大可找一個明媒正娶的大家閨秀,何必跟一個青樓女子不清不白了?
任天翔跳上馬車,沒有理會褚剛的提醒,只道:明天咱們就要去見玉真公主,我不希望褚兄還為今日之事心存芥蒂。對了,今日白馬寺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實在很想知道。如果褚兄有時間就去打聽一下,一解我心中疑惑。
褚用甩了個響鞭:明天一早我就去打探,我也很想知道。
第二天一早,褚剛就獨自去白馬寺打探究竟,直到黃昏才趕了回來。任天翔在客棧外已等得焦急,見他回來,來不及問起白馬寺的事,就跳上馬車匆匆吩咐:李白已經派人來傳過話,玉真公主今日在安國觀飲宴,李白要咱們去安國觀門口等他,再不快點咱們就遲到了。
褚剛急忙趕車就走,路上任天翔想起白馬寺的事,忙問:拂多誕靜室論辯佛、摩奧義,最後發生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發生。褚剛答道。
什麼也沒發生?這怎麼可能?任天翔有些意外。褚剛點點頭:無妄住持與拂多誕直到黃昏才出來,二人在門外客氣地分手。拂多誕帶着門人平靜地離去,無妄住持也依舊回去閉關靜修。有同門問起論辯的情況,無妄住持也是一字不吐,令人莫名其妙。
拂多誕僅僅與無妄住持單獨呆了幾個時辰,然後就帶着門人走了?任天翔白白死掉一個人,就為了見無妄住持一面?褚剛點頭嘆道:是啊,我也覺得奇怪,所以特意向多名僧人求證,甚至還親自潛入他們呆過的靜室,希望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卻是一無所獲。"
任天翔摸着光溜溜的下頜,若有所思地自語:任何不合理的現象,背後一定隱藏着某個特殊的理由。拂多誕若只是要見無妄住持一面,實在沒必要白白犧牲一個門人性命。而且看五明使的舉動,如果無妄住持要再不出來,他們還會死人!褚剛也是心有餘悸地點頭嘆道:視死如歸的漢子我見得多了,但能做到像五明使那樣,我卻是從未見過。
也許,這正是拂多誕的目的!任天翔似有所悟,自始至終摩門都沒有與白馬寺正面衝突。卻又以門人的自殘讓無妄住持看到他們的恐怖。他們究竟是想幹什麼?説話間馬車緩了下來,安國觀已近在眼前。但見一座富麗堂皇的道觀巍然矗立在繁華都市之中,金碧輝煌愧不亞於皇家別院。道觀大門外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雖然車上空無一人,卻也能想見觀內的熱鬧。
你總算是來了!李白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拉起任天翔就走,酒宴已經開始,俺老李腹中的酒蟲早已蠢蠢欲動,為了等你這小子,白白在外面喝了半個時辰的涼風。
任天翔連忙賠笑:讓太白先生久等,在下萬分愧疚。改日我定送兩罈好酒向先生賠罪,還望先生海涵。好好好!李白連忙答應,我喜歡醉仙樓的汾酒和望月樓的竹葉青,一樣給我弄兩壇。
説話間二人已攜手來到大門,看門的道士正想攔住任天翔,李白已經搶着説:這是公主讓老李給他推薦的青年才俊,寫得一手好詩,你們還不快見過任公子?兩個道士慌忙見禮,將任天翔恭恭敬敬迎了進去。任天翔進得大門,但見裏面雖是道觀格局,但建築之精美恢弘,卻不是尋常道觀可比,一山一石,一亭一閣,無不透着煌煌氣象,果然不愧是真正的皇家別院。
二門裏傳出陣陣喧囂,隱隱還有絲竹管絃之聲,顯然酒宴已經開始。兩個道童在前領路,二人不知穿過幾重門廊,邁過多少道門檻,最後來到一座燈火輝煌的大廳,但見廳中酒宴正酣,數十個錦衣如雲的公子王孫、風流倜儻的文人雅士、峨冠道袍的方外高人正在開懷暢飲。大廳上首,一女子身着素白道袍,懶懶歪在長榻上,正百無聊賴地看着眾人飲宴。見到李白進來,她微微抬起身子,懶懶笑道:太白先生來遲了,不知該如何處罰?她一開口,廳中頓時安靜下來,待她話一説完,立刻就有人湊趣:起碼罰酒三杯!
罰酒三杯怎麼行?有人立刻接過話,起碼得罰三十杯!
又有人高聲道:太白兄最好喝酒,讓他喝酒不是處罰而是獎勵。我看不如罰他不準喝酒,而且還得吟詩為咱們助興!
眾人鬨堂大笑,齊齊鼓掌,顯然這提議得到了大家的擁護。就見那道姑打扮的女子微微抬起手,眾人立刻停止鼓譟,她款款笑道:你們要敢讓太白先生不喝酒,那他還不跟你們拼命?我看就讓他吟詩換酒,一首詩一杯酒,如何?眾人紛紛鼓掌:這懲罰果然別緻,與咱們比起來,公主才是個雅人。
任天翔這才確定,這白衣道姑正是玄宗皇帝的同胞妹妹,大名鼎鼎的玉真公主。就見她年歲已經不輕,不過歲月的風霜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白皙如玉的面容依舊像是二十多歲的少婦,一襲道抱沒有掩去她綽約的風姿,反而為她增添了幾分異樣的風情。
她也注意到了隨李白同來的陌生少年,微微啓齒笑問:太白先生帶了新朋友來?李白拱手一拜:回玉真道兄話,這位任公子對道兄仰慕已久,特求老李帶他來拜見道兄。他還有一寶欲獻給道兄,所以老李便貿然將他給道兄帶了來。
玉真公主啞然失笑:他有什麼寶貝,竟敢在貧道面前現眼?
李白一愣,這才想起還從沒問過是什麼寶貝,忙回頭望向任天翔。任天翔上前一步,從容笑道:是一對玉碗。
玉真公主再次失笑,帶着戲謔的口吻吩咐:呈上來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玉碗?任天翔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錦盒。雙手呈給一個道童。道童立刻捧着來到玉真公主面前,打開錦盒呈到玉真公主面前。玉真公主掃了一眼錦盒中的兩隻碗,頓時面色一沉:來人,給我打了出去!
兩個精壯的道士立刻上前,架起任天翔就往外走。任天翔急忙掙扎道:等等!請公主給我一個理由!玉真公主一聲冷哼:居然敢拿一對瓷碗來冒充玉碗,貧道還從來沒遇到過你這等大膽的笨蛋!
任天翔哈哈一笑:公主看在下像是個笨蛋嗎?難道我不知道欺騙公主是殺頭的罪名?以瓷碗冒充玉碗,就算普通人都騙不過,又怎能瞞過公主?
玉真公主淡淡問:這麼説來,你還有特別的理由了?
任天翔掙開兩個道士的束縛,侃侃而談:我大膽稱它為玉碗,是因為它是叫陶玉,意味陶中之玉。雖不能與真正的美玉相提並論,但在陶瓷之中,確實難得的珍品。我敢保證它超過公主用過的所有陶瓷,公主請仔細看看,若覺得我所言不實,再將我打出去不遲。
玉真公主將信將疑地從錦盒中拿出一隻瓷碗,一入手便面露驚呀:觸手細膩光滑,胎體輕薄如紙,輕叩響聲如磬,果然超過了平時用過的陶瓷。她對着燈光細細打量良久,不禁微微頷首:不錯,果然超過了我見過的所有陶瓷,不愧被稱為陶中之玉。任天翔大喜,正待按計劃繼續發揮,卻見玉真公主突然鬆開手,任由那精美的陶碗在地上摔個粉碎。她以戲謔的目光望向任天翔,淡淡笑道:但那又如何?貧道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故弄玄虛。這等寶貝你自個兒留着吧,我不需要。
這一下大出任天翔預料,一時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對,眼睜睜看着玉真公主抓起第二隻瓷碗,抬手便要往地上摔落。就在這時,突聽她身後的幔帳中,傳出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等等!
玉真公主立刻停手,翻身而起,眼中滿是意外和驚喜:師父你不是在後堂閉關靜修麼?怎麼出來了?
幔帳撩起,就見一個鬚髮全白的白袍老道,正負手緩緩而入。在他身後,一箇中年道士隨其而來,赫然就是元丹丘!面對玉真公主的詢問,老道沒有作聲,元丹丘已笑着代答:師兄有所不知,師父方才心血來潮,突然想出來看看,正好遇到你在摔碗,莫非就是應在此事?
眾人一聽是公主的師父,紛紛起身相迎。玉真公主連忙將老道迎到上座,笑問:那就請師父幫玉真算算,是否有什麼不妥之處?
老道沒有回答,閉目沉吟片刻,然後望向那隻瓷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給我看看!玉真公主連忙將瓷碗遞到老道手中。老道敲了敲薄薄的碗壁,微微頷首:不錯,果然是前所未有的珍品。以後為師的器皿,便用此種瓷器。
玉真公主轉向任天翔問:以後安國觀的用瓷便由你負責供應,你要多少錢?任天翔大喜過望,急忙一拜:能為道長和公主效勞,那是在下的榮幸,哪敢向公主要錢?明天我便將首批陶玉給安國觀送來,以後在下還會定期向安國觀免費進貢。
玉真公主點點頭:很好,你這瓷器我師父甚是喜歡,你也算獻了一寶。來人,賜坐!立刻有小道童將任天翔安排在末席,李白則被安排在玉真公主右首。歡宴在繼續,眾人或談論詩詞歌賦,或切磋修道心得,任天翔全然插不上嘴。在座諸人中,以他最是卑微,所以也沒有人搭理他。他如坐針氈,卻又不敢提前告辭。直到三更時分,歡宴才終於結束,他才得以護着醉醺醺的李白,相攜離開了安國觀。
大約是玉真公主在前,李白這次總算有所節制,沒有喝到爛醉如泥。見他神態還算清醒,任天翔忍不住問:玉真公主那個師父是誰?他可是我的大恩人!李白醉眼一睜:司馬道長你居然也沒聽説過?你還真是孤陋寡聞!
任天翔心中一驚:司馬道長?莫非就是則天皇帝和睿宗皇帝都曾詔令入宮面聖,更被玄宗皇帝多次詔令入宮,賜金篆丹書,號令天下道門的司馬承禎?李白點點頭: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二個司馬承禎?除了司馬道長,誰有資格做公主的師父?司馬道長為道教清派茅山宗第十二代宗師,不僅功夫已達仙人之境,還寫得一手金剪刀書,更著有多部道門典籍流傳於世,實乃道門第一人也!
任天翔暗叫僥倖,今日若非這道門高士突然出現,恐怕自己想打通公主這條路,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將醉醇醒的李白順道送回住所後,在外守了大半夜的褚剛忍不住問:公子這次可還順利?
任天翔忙將席間發生的一切興高采烈地説了一遍。褚剛一聽十分驚訝:公子要免費將陶玉送給公主,那、那咱們如何賺錢?任天翔阿呵笑道:玉真公主結交的都是王公貴族、文人雅士,他們在安國觀見到公主用的是這種從未見過的精美瓷器,定會爭相仿效。不用我們自己去賣,他們也會找上門來,出高價買咱們的瓷器。
褚剛恍然大悟,笑道:那咱們得回去好好準備,別讓他們擠破了門。
二人回到客棧,褚剛不顧已是深夜,興沖沖地敲開陶玉的門,抱着睡眼惺忪的陶玉哈哈大笑:陶玉有救了,陶玉有救了!很快就會有大買主上門!快快將剩下的瓷器好好整理一下,別到時候手忙腳亂。
見陶玉一片茫然,褚剛連忙將任天翔安國觀獻寶的經過連比帶劃地説了一遍。陶玉聽完大喜過望,興奮得連夜就要整理剩下的瓷器,卻見任天翔怔怔地望着那些瓷器,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公子快來搭把手,東西太多了!褚剛整理陶器忙得滿頭大汗,見任天翔在一旁袖手旁觀,忍不住出聲招呼。誰知任天翔卻笑着搖搖頭:別瞎忙活了,反正這批瓷器大半要砸,別白費力氣。二人一愣,皆以為自己聽錯。就聽任天翔成竹在胸地笑道:你們挑幾套瓷器,明日一早給安國觀送去,然後咱們留下一套,其餘的統統咂了。
砸了?二人瞠目結舌,齊聲問,為啥?任天翔沒有直接作答,卻轉向陶玉問道:這批瓷器,你打算賣多少錢?
陶玉沉吟道:越窯和邢窯的貢瓷,在市面上大約要十貫錢一套。我的陶玉剛面世,知道的人還不多,雖比最好的貢瓷還要精美,也不敢以高價令顧客卻步。能賣到比貢瓷低一些的價錢,比如七八貫,我就心滿意足了。
任天翔笑道:你這裏還剩多少瓷器?
陶玉在心中略估了估:大約還有不到兩百套吧。任天翔笑道:如果你照我吩咐將它們咂了,只留下一套。我有信心將這一套賣出兩百套的價錢。而且從此往後,陶玉的價錢都將遠遠超過邢窯和越窯最好的貢瓷,它將成為真正的陶中之玉!只有皇宮內院、親王公侯、豪門鉅富才可以擁有!
陶玉與褚剛將信將疑地對望一眼,顯然都有些不信。任天翔拍拍二人的肩頭。笑嘻嘻地道:相信我。只有用錢也買不到的東西才足夠珍貴,這是青樓賣藝不賣身的紅姑娘教會我的一招,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陶玉要從它面市的第一天起,就確立它在瓷器巾絕對第一的地位,要遠遠將競爭對手甩在身後。讓對手永遠難望其的項背!
雖然任天翔説得自信滿滿,陶玉依舊有些猶豫,褚剛嘆了口氣:我雖然不懂公子的道理,不過我相信公子的心胸和智慧。砸吧,我褚剛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自己根本不懂的道理也會完全相信,而且堅信不疑。説着褚剛抓起碗碟就要砸落,卻又被任天翔阻止:現在不忙砸,咱們要砸也要砸出個驚天動地的效果。讓世人真正認識到陶玉無可替代的價值。
第二天一早,褚剛與陶玉便仔細挑了五套瓷器給安國現送去。然後就心癢難耐地等待顧客上門。幾天後,果然有豪門大户的下人找上門來,言辭倨傲地要買玉真公主所用的那種瓷器,不過都被任天翔客氣地打發走,他每次都笑眯眯地對來客道:我們會在下個月的十五。在洛陽最有名的夢香樓公開拍賣這種瓷器,客官若喜愛這種瓷器,請屆時到夢香樓來捧場。
在青樓中賣瓷器,這消息在全城不脛而走,人們紛紛打聽,究竟是什麼樣的笨蛋,居然想出在青樓賣瓷器,而且還請了夢香樓頭牌紅姑娘雲依人,公開做飛天劍舞表演。這筆開銷,只怕賣多少瓷器都賺不回來。
要是下個月十五日,能有岐王親臨捧場,那就更完美了!與雲依人徜徉在郊外的自由原野,任天翔忍不住發出如是感慨。雲依人不悦地捂住他的嘴: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許再提你的生意!
任天翔趕緊點頭:遵命,姐姐!
雖然任天翔不再提下個月十五的盛會,但心中顯然還是放不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雲依人見狀嘆了口氣:要請到岐王,只有一個辦法。
任天翔一喜:什麼辦法?雲依人紅着臉低下頭:上次我生日公開遴選入幕之賓,誰知被你給攪亂。我可以在下月十五再選一次,以這個理由,或許可以請動岐王。
太好了!任天翔大喜過望,忍不住在雲依人豐唇上狠狠一吻,不過突然之間他又想起一事,神情頓時猶豫起來,臉上陰晴不定,欲言又止。雲依人察言觀色,立刻猜到任天翔心中顧慮。她臉上的紅暈漸漸消散,若無其事地淡淡道:你不用擔心,雖然我肯定會選你做入幕之賓,但不是一定就要交給你。我可以只是陪酒,也可以從此下海,收起那賣藝不賣身的招牌。
姐姐你想哪兒去了?任天翔趕緊環住雲依人的脖子,像小孩子一樣在她身上撒嬌,我只是想到自己現在居無定所,無業無名,要真娶了姐姐,實在太委屈了你。我想等將來有所成就,再風風光光地將姐姐娶進門。雲依人深深地盯着任天翔的眼眸,澀聲道:你可以不給我任何承諾,但決不能騙我!
面對雲依人那帶有三分懷疑、七分殷切的目光,任天翔突然感到有些心虛,趕緊避開她的目光,強笑道:姐姐是不是不相信我?
信!我信!無論你説什麼我都信。雲依人説着輕輕依入任天翔懷中,眼角卻有一滴淚珠悄然滑落。就在方才那一瞬間,她已經看破了任天翔幼稚的謊言,已經有無數公子王孫、鉅商富賈在她面前説過同樣的謊言,從小就在青樓長大的她,怎會被這樣的謊言欺騙?但是這一次,她就像飛蛾撲火,堅信那毀滅的烈火就是自己的天堂,寧願為這個謊言獻出一切!
有人在夢香樓賣瓷器,而且是安國觀中所用的那種精美瓷器,還請了雲依人以飛天之舞助興,並將在那天遴選入幕之賓,為此連岐王都要到夢香樓捧場,其他像詩仙李白、安國觀住持元丹丘等等名流,也都會親自參與其會。這消息像風一樣傳遍洛陽的大街小巷,所以那天一到,夢香樓便人頭攢動,比集市還要熱鬧。老鴇喜不自勝,沒想到任天翔一個噱頭,竟為她引來這麼多平日請也請不來的豪門貴客。
午時剛過,夢香樓二樓的大廳中,客人就已經坐得滿滿當當,在雲依人親自獻舞演琴之後,就見一批批精美的瓷器被抬上舞台,眾客人紛紛鼓掌,就等着任天翔開賣。不少人打定主意,就算比貢瓷貴點,也要買上一套這種號稱陶中之玉的新品陶瓷。
就在眾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之時,任天翔總算登上舞台,團團一拱手:謝謝諸位貴客前來捧場,小可感激不盡。相信大家都已聽説,景德鎮陶幺出產的這種號稱陶中之玉的新品,已經為玉真公主收用,成為安國觀的貢瓷。為了表達對玉真公主的敬意,我們決定將陶窯第一批瓷器,作為玉真公主獨享的名瓷,決不再生產和銷售相同款式、花樣的陶玉。所以今天請大家來,就是要大家一同見證,並與我們一起銷燬這第一批最尊貴的陶玉。説着任天翔就率先拿起一疊磁碟,狠狠摔到台下,跟着褚剛等人紛紛幫忙,將一疊疊精美的陶玉摔到台下,在眾人的驚呼聲和惋惜聲中,數百套精美的瓷器,轉眼間便化為碎片,把一旁幫忙的陶玉心痛得唉聲嘆氣,不忍目睹。
就在大家為那些陶王惋惜之時,聽任天翔又道:難得有這麼多客人聞訊趕來捧場,咱們也不能讓所有人都空手而回。聽以我們存在這一批陶玉中留下有了最後一套,也是最精美最尊貴的一套。因為這事唯一一套與玉真公主所用完全相同,除了安國觀,天下不會再有。今後也不會再有,所以我把它命名為公主瓷!"
眾人紛紛鼓譟起來爭相詢問價錢。任天翔待眾人鼓譟聲稍平,這才笑道:為了公平起見,我不定價錢。請大家自己出價,價高者得。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高呼:十貫!十貫是最好的貢瓷的價錢,誰知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喊:二十貫!
二十貫我寧願自己將它買下來。任天翔玩笑道,這是陶窯第一批陶玉中最後一套,就連我們自己也都沒有留存。它是獨一無二的公主瓷,陶窯以後也決不再生產。
一百貫!終於有人喊出十倍於貢瓷的價錢,但很快這個價錢就被新的價錢超越。眾人情緒激昂,你爭我奪,很快就將價格推高到上千貫的超高價。面對眾多如痴如狂的豪門鉅富,一旁的陶玉只感到兩眼發暈,雖然他自信自己的陶玉是天下第一的名瓷,但賣出上千貫的價錢,還是讓他感覺像是在做夢。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激烈角逐,這套公主瓷最終以一千九百貫的天價成交,比不砸陶玉全部賣掉收入還高,甚至比一套真正的玉器還要昂貴。看着幾個奴僕挑上來的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無論陶玉還是褚剛,都感覺好像身在夢中,不敢相信發生的一切。
拍賣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結束之前任天翔又對大家道:陶窯第二批陶玉很快就會運抵洛陽,雖然他們不能與尊貴的公主瓷相提並論,但其精美温潤與公主瓷並無二致,而且價錢遠遠低於公主瓷。就是與貢瓷相比,也僅僅高出一倍而已。眾人再次譁然,公主瓷賣出高價大家能理解,畢竟它是獨一無二的,但要説別的瓷器居然也敢賣出比貢瓷還高的價錢,這絕對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不過出身豪門的任天翔知道,能拿出十貫錢買一套瓷器的豪門富户,就決不在乎多花十貫買更高級更精美的陶玉,對他們來説,獨特性和奢華性才是他們掏錢的依據,價廉物美不是他們的追求。
為了保證真正喜愛陶玉的人能買到它,嘈雜聲中,任天翔繼續道,我們現在接受預定,也就是先交一成的定金,即可優先購買我們第二批運到的陶玉。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現在就到我的夥計那裏登記,我保證一個月後即將第二批陶玉運抵洛陽。
要是你們不能按時交貨呢?有人高聲問。
那我們就加倍賠償定金。任天翔自信笑道。
有了任天翔這個保證,立刻有不少人湧到褚剛和小澤那裏登記,排隊交納定金,待拍賣會結束,二人又收到了上千貫的定金,加起來總共收進了三千多貫鉅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