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很快就找齊了工匠。任天翔還剩十兩銀子,作為裝修的工錢是綽綽有餘。半個多月以後,大唐客棧在鞭炮聲中重新開業,掌櫃是原來的老闆周長貴,跑堂的還是李小二,趙大廚繼續做飯,小芳負責打雜,只是多了個賬房阿普,專門替任天翔監督客棧的運作。
周長貴將客棧賣了個好價錢,原本有回江南安享晚年的念頭,卻抵不住任天翔以客棧一半利潤挽留的誘惑,答應再做幾年掌櫃,待生意興隆後再走。雖然他知道任天翔的挽留是為了他的孫女,但看到大唐客棧裡裡外外煥然一新,他也有些捨不得就走。能夠藉機再多賺幾年錢,對一生都在想盡辦法賺錢的小老闆來說,這幾乎就是一種本能。
看到街坊四鄰都趕來祝賀客棧重新開張,任天翔有些志得意滿。開張大吉的好日子,正好是任天翔十九歲的生日,他已在客棧中擺下了幾桌酒席,在款待前來祝賀的街坊四鄰和各路行商的同時,也為自己的生日暗自慶祝。作為新老闆,他親自到門外迎接前來祝賀的賓客。
看看已到午時,賓客差不多已到齊,任天翔正待吩咐趙大廚開席,就見幾個挽著袖子、斜披大褂的漢子大搖大擺地過來。領頭的漢子只有二十多歲,生得尖嘴猴腮,一臉蠻橫,一看就是橫行不法的街頭混混。
喲喝!周老闆,幾天不見,生意做大了?那混混老遠就在招呼。
周長貴面色微變,忙向那混混賠笑道:馬哥太看得起老朽了。老朽已經不是這客棧的老闆,客棧現在是這位任公子的產業,老朽現在只是個掌櫃。那混混斜眼打量著任天翔:這位小哥好年輕,怎麼稱呼?
小弟任天翔,馬哥好!任天翔雖然不明底細,卻也猜到個大概。在長安他也是橫行不法的主兒,論級別起碼高出這種小混混好幾個檔次。好說,原來是任老闆?知道規矩吧?那混混傲慢地問。
任天翔將目光轉向周掌櫃,老掌櫃只得紅著臉小聲解釋:以前客棧每個月都要給馬哥三百個銅板的例錢,這也是這條街上的規矩。任天翔知道周掌櫃當初想將客棧賣個好價錢,將這點隱瞞了下來。他點點頭:你去櫃上取三百個錢給馬哥,請馬哥進去喝杯薄酒。
周掌櫃很快從櫃上取來三百個錢,賠著笑臉遞過去。那混混卻不伸手來接,只打量著新裝修的客棧笑道:這客棧裡外一新,一下子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生意怎麼說也要翻番吧?以前訂的數恐怕有些不合適。再說你新店開張,怎麼著也得請我們兄弟喝杯喜慶酒吧?這裡外裡算下來,這次就交一貫大錢好了,以後例錢改成每月六百。
任天翔原本想息事寧人,沒想到對方得寸進尺。以前在長安之時,一向只有他欺人,何曾受過這等氣?他面色一沉,冷冷道:我這客棧還沒開始賺錢,馬哥就要先叼一口,是不是太急了一點?
那混混一聲冷笑:你小子是新來的吧?不知道我馬彪在這條街上一向說一不二?你這生意是不是不想做了?說著一揮手,幾個手下立刻就將大門兩旁掛的燈籠紅花給扯了下來,小芳想上前阻攔,卻被幾個混混趁機調戲,嚇得直往任天翔身後躲。
阿普一看任天翔要吃虧,急忙上前對馬彪連連打躬作揖道:馬哥,我這兄弟不知道哥的大名,多有冒犯,還請恕罪。錢是小問題,我這就讓我兄弟照付。說完回頭對任天翔連使眼色。任天翔也是精明冷靜之輩,心知硬碰硬必吃眼前虧,他也不想在開張大吉之日節外生枝,何況今天還是自己生日,犯不著為這點小事壞了自己心情。這樣一想他便強壓怒火,對周掌櫃示意道:周伯,就照馬哥說的數照付。
周掌櫃搜盡櫃上所有銅板,湊夠一貫錢,這才將一干混混打發走。見小芳驚魂未定,任天翔心生愧疚,低聲道:對不起,讓你受驚了。我沒事,倒是你以後千萬不可魯莽。小芳反而小聲安慰任天翔,這幫地痞在龜茲橫行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千萬不要跟他們衝突。
示弱服軟從來不是任天翔的性格,但方才自己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還有什麼臉說大話?任天翔一言不發入席,強裝笑臉舉杯感謝眾街坊和行商的光臨。好不容易捱到酒宴結束,待送走最後一個賓客後,他壓抑了的怒火終於爆發。一把掀翻桌子,咬牙切齒道:那混蛋居然敲到了我頭上,我要不讓他加倍吐出來,就不叫任天翔!
阿普趕緊勸道:兄弟千萬不可魯莽,不可為這一點錢就得罪馬彪那地頭蛇。任天翔瞪著阿普喝問:這種混混我見得多了。他手下有多少人?五十?一百?我不信多花些錢,還收拾不了這小潑皮!
阿普連連擺手:這不是錢的問題!馬彪背後的靠山是安西都護府的郎將鄭德詮,他收的錢起碼有一半要孝敬姓鄭的。一個從五品的郎將,竟敢指使爪牙魚肉鄉鄰?難道就沒有人管?任天翔一聲冷笑。
阿普小聲道:兄弟有所不知,這鄭德詮雖然品級不高,但卻是安西節度使高仙芝乳母的兒子,與高將軍情同兄弟,出入高將軍私宅都不必通報。常人就算不怕馬彪,不怕鄭德詮,難道還不怕高將軍不成?
周掌櫃也插口道:是啊!去年開飯店的張老闆,因不堪馬彪的欺壓而報官,結果反而被問了個誣告之罪,吃了四十大板。張老闆回來後氣怒攻心,加上身上的傷,沒過三天就含恨而去。
有這等事?任天翔十分驚訝。公子來自天子腳下的長安,哪知咱們邊遠之地的民生疾苦啊。說起來做個老闆好像很風光,其實在各路豪強眼裡就如同肥羊,都想來咬上一口。這也是我賣掉經營多年的客棧,【】安心領份工錢的原因。周掌櫃嘆道。
任天翔聞言拍案道:我不信一個小小潑皮,竟然能一手遮天!阿普看到任天翔眼中的殺氣,連忙勸道:兄弟千萬不可衝動,就算你能對付馬彪,難道還能對付鄭德詮?能對付安西節度使高仙芝?
任天翔無言以對。安西節度使鎮守西域,不僅擁有絕對的兵權,還有絕對的行政和司法大權,連地方官吏都可以隨意任免,堪稱一方土皇帝。這高句麗名將高仙芝,分別在天寶六載和八載出兵遠征小勃律和竭師國,長途奔襲數千裡,翻過飛鳥難逾的蔥嶺天塹,大破西番兩個邦國,威名震動天下,不僅深得朝廷信任,更被西番和大食諸國譽為山地之王,聲望一時無二。任天翔在長安時就聽說過他的大名,尤其他兩次千里遠征的壯舉,在長安更是傳得神乎其神,被朝廷視為鎮守西域的中流砥柱。面對這樣一位威鎮一方的名將,任天翔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見任天翔低頭不語,阿普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兄弟不用難過,這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勢大者王,從古到今,一向如此。那馬彪見你是外鄉人,所以要給你個下馬威。明天咱們備點禮物去求求他,說說好話,多半能將每月的例錢降下來一些。小芳也柔聲勸道:阿普大哥說得在理,你就聽他一回吧,千萬莫再跟那幫潑皮衝突。
不去!任天翔斷然道。如果讓他跟一個小潑皮賠笑臉,他寧肯關了大唐客棧。阿普勸道:兄弟若是拉不下這個臉,就由我替你出面,我看兄弟出身富貴,確實也受不得這些窩囊氣。
你也別去,咱們就按每月六百的例錢照付!任天翔冷冷道。阿普有些不解,小聲提醒道:那樣客棧就沒錢可賺了。任天翔嘴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你放心,我保證馬彪收不了幾回錢!
阿普有些吃驚地打量著任天翔,他第一次在任天翔的臉上,看到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堅毅和冷酷。尤其是任天翔的眼神,阿普以前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他不由打了個寒戰,心底無端地生出一絲畏懼之意。
明天起客棧就由你和周掌櫃打點,我要離開幾天。任天翔淡淡吩咐。兄弟要去哪裡?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阿普忙問。
任天翔不願多說,對周掌櫃和阿普叮囑了幾句,便獨自出門而去。
拉賈老爺的莊園是龜茲有名的去處,為了不引人注意,任天翔直到天黑才登門拜訪。不過就算是這樣,依舊引起了那老狐狸的不快。僕人將任天翔領進偏廳後,拉賈便在抱怨:沒有什麼事最好不要來找我,咱們要儘量少見面才是。任天翔陪笑道:我遇到點麻煩,思來想去整個龜茲也就只有拉賈老爺可以討教,所以冒昧前來打攪。
拉賈不悅地嘀咕道:我又不是你爹,有什麼責任幫你?任天翔笑道:我願意讓出下一次佣金的一半,向您老討教。
拉賈神色不變,淡淡道:全部!任天翔在心中暗罵這奸商,臉上卻是笑盈盈的:七成,這是我的底線,你總得給我留點錢吃飯吧。
拉賈微微頷首:成交。不過我只負責給你出主意,你的事跟我沒一個銅板的關係。那是自然,我不會讓您老陷入麻煩的。任天翔笑道。
那好,你說,是什麼事?拉賈端起面前的葡萄酒,淺淺地抿了一口。不知道您老是否知道安西都護府的郎將鄭德詮?任天翔問,見拉賈微微頷首,他又問,不知您老跟他是否有交情?
拉賈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一個靠著老孃的奶水作威作福的小人,跟我會有什麼交情?任天翔放下心來,淡淡道:我想除掉這個人,想請您老指點?
拉賈皺了皺眉頭:你想走白道還是黑道?當然是走白道。任天翔笑道,如果是走黑道,我也無需來麻煩您老。我要正大光明地除掉他,我更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惹上一身的麻煩,無法在龜茲立足。
拉賈沉吟良久,緩緩道:在這龜茲,能殺鄭德詮的除了高仙芝,就只有封常清。封常清為人剛直,又精明強幹,要借他的手殺掉鄭德詮,必須要有充分的理由和證據。除此之外,你還得見到他才行。
封常清是高仙芝的得力助手,當年高仙芝尚未得勢時,出身貧寒的封常清便慧眼識英雄,毛遂自薦想投到高仙芝身邊做一隨從,由於封常清相貌醜陋且左足微跛,因此被高仙芝婉拒,但封常清卻不死心,一連在高仙芝府邸外苦守了十餘日,終以誠意打動了高仙芝,最後留在身邊做了個隨從。他的才幹漸漸顯露,為高仙芝後來的崛起立下了汗馬功勞,最終成為高仙芝最為倚仗的助手和心腹,每當高仙芝領兵出征,都讓封常清任留守使,專司後勤保障和地方治安,可見高仙芝對他的信任。
任天翔忙問:如何才能見到封常清?拉賈想了想,抬手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任天翔道:當年封常清尚未發跡前,得到過我的資助,相信他看到我這塊玉佩,定會見你。不過他是否會為此就得罪頂頭上司,誰也不敢保證,一切全憑你的運氣,就不知你敢不敢賭?
任天翔接過玉佩笑道:我這人最是好賭!拉賈點點頭:那好!我就預祝你賭運亨通。他又補充了一句,玉佩只是暫借,用完後記得要還我。任天翔收起玉佩笑道:沒問題,我不會讓您老破費。
每逢初一、初十和二十,是拉賈的飛駝商隊出發的日子。為了分散風險,拉賈總是將一批貨分拆成三次或四次來運送,以免在經過沙裡虎的地盤時,因沙裡虎的背約而被一搶而空。將駝隊分散開來,能將損失控制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他並不完全相信那些匪徒,不會將自己的命運寄託在匪徒的承諾上。不過這樣一來也就增加了點貨的麻煩,每隔十天半月,任天翔都要到龜茲郊外一處商隊驛站,幫陰蛇點貨。
拉賈的商隊通常來自大食、波斯等國,帶來地毯、工藝品、香料和葡萄酒等,商隊先在龜茲郊外的驛站,將貨物清單交給陰蛇核對,由於貨物數目太多,通常只能進行抽檢。確信無誤後陰蛇在清單上簽字畫押,作為沙裡虎收受買路錢的憑據。商隊將貨物送到長安後,再從長安帶回絲綢、瓷器、茶葉、藥材等商品,經過龜茲依舊要交一次買路錢。由於東西商品往來的利潤巨大,一成的買路錢對拉賈來說,完全可以承受。
這天又是商隊發貨的日子,任天翔幫陰蛇點完貨後,天色已是擦黑,他貌似隨意地對陰蛇笑道:陰兄,咱們與拉賈的合作已走上正軌,沙大哥也收到了第二筆分紅,你們掙那麼多錢,在沙漠中怎麼花啊?
合作順利,陰蛇心情也輕鬆了很多,嘴邊泛起一絲微笑:怎麼花?除了買必要的給養,還不就是喝酒賭錢。難道就不想女人?任天翔曖昧地笑問,見陰蛇臉上有些尷尬,任天翔湊過去小聲道,近日城內的不夜巷來了個胡姬,聽說是來自西邊極其遙遠的羅馬。她無論相貌還是身材,都比龜茲和波斯女人還要迷人,陰兄有沒有興趣去嚐嚐新?
陰蛇看看龜茲城方向,神情有些猶豫。畢竟是盜匪,進城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無謂的冒險。任天翔察言觀色,看出對方心中的猶豫,便笑道:陰兄不必擔心,前日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已領兵遠征石國,城中留守的兵將少了大半,守衛也鬆懈了許多。再說有兄弟領路,你還怕什麼?
陰蛇想了想,望向任天翔問道:你能保證我們的安全?
任天翔坦然一笑:那是自然,你們若有閃失,我還不跟著掉腦袋?
陰蛇遲疑片刻,終於點頭答應:那好!就麻煩公子帶個路,如果有什麼差池,陰某唯你是問。任天翔笑道:放心,城裡沒你們想的那般森嚴,只要陰兄換身衣服,稍作打扮,絕對沒任何問題。
有了任天翔的保證,陰蛇放下心來。在任天翔指點下,三名匪徒只帶短刀防身,然後扮作三名販馬的客商,隨任天翔進了龜茲城。
不夜巷是龜茲最有名的銷金窟,雲集了無數酒樓、賭坊和妓寨,由於是唯一得到都護府特許通宵營業的區域,不夜巷因此而得名。
在任天翔帶領下,四人來到春風樓,老鴇將四人迎進門,院內果然是西域的各色美女,其中尤以來自羅馬的金髮美女最為性感迷人。雖然她不會唐語,無法與客人交談,但這並沒有影響陰蛇的興致,毫不猶豫就選定了她。跟兩個兄弟交代幾句,陰蛇便摟著金髮美女上了樓。
陰蛇那兩個兄弟也是急色鬼,很快就選了兩個胡姬上樓快活。任天翔將他們都安排妥當後,這才來到門外,對黑暗處吹了聲口哨。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從黑暗中出來,悄悄來到任天翔跟前,任天翔對他耳語了幾句後,他立刻飛奔而去。
半個時辰後,任天翔見那小子飛奔而回,得意地對自己點了點頭。任天翔立刻飛奔上樓,敲著陰蛇的門小聲叫道:陰兄不好了,有人點水,官府派人來抓你們了。門裡響起一陣忙亂之聲,須臾陰蛇開門忙問:怎麼回事?任天翔急道:現在來不及細說,快先離開這裡再說。
三個匪徒在任天翔帶領下匆匆出得春風樓,正往黑暗處急奔。就聽前面有人高呼:就是他們!陰蛇抬頭一看,就見四個漢子提著棍棒迎了上來,領頭的是個尖嘴猴腮的年輕漢子,手拎一柄解腕尖刀,一臉兇悍地高呼:站住!想在馬爺面前逃脫,沒那麼容易!
陰蛇見對方只有四個人,想也沒想就拔刀而出,一刀直刺對方心窩。那漢子似乎沒料到陰蛇出擊的突然和狠毒,幾乎沒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刺了個對穿。陰蛇一刀得手,立刻轉向第二人,同時發聲輕呼:殺!
兩個匪徒應聲而動,各自撲向一個對手。他們搏殺的經驗明顯比對手高出不止一籌,只片刻功夫,三個漢子就先後中刀倒地。
任天翔躲在暗處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陰蛇回頭呼喚,他才從藏身處出來,低聲道:跟我來,我知道從哪裡可以出城!
任天翔將三人帶到城牆邊,牆邊有大樹高達十餘丈,他指著大樹對陰蛇道:陰兄,從這個大樹可以蕩上城牆,城上守衛的兵卒大約盞茶功夫才過來巡視一遍。你們趁隙登上城牆,將腰帶連起來便可以縋到城外。我相信以你們的身手,定能平安脫身。陰蛇看看大樹,突然抓過任天翔喝道:今晚的事是你暗中安排好的吧?借我們的刀幫你除掉那小子。那小子根本就不像是官府的捕快,不然沒那麼容易中招。
任天翔知道瞞不過,只得賠笑道:陰兄息怒,這事回頭再說,你們先出城要緊!陰蛇恨恨地推開任天翔:回頭再跟你算賬,咱們走!
目送著三個匪徒依次爬上樹梢,借力盪到城牆之上,最後消失在城牆外,任天翔暗自舒了口氣,他以後都不必再受馬彪的窩囊氣了。
他知道馬彪的死很快就會被官府發現,緊接而來的就是全城大搜查,所以趕緊來到城西的貧民區,就見先前那送信的半大小子在街口張望,見他過來忙迎上前,驕傲地問道:公子,我做得怎樣?
做得非常好!我會加倍付你報酬!任天翔笑道。咱們是兄弟,錢不錢無所謂,只要公子以後帶著我小澤就行。那小子少年老成地擺擺手。任天翔啞然失笑,拍拍他的肩頭道:沒問題,你以後就跟著我混。咱們就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要有福共享,有難同當!
那少年感動地與任天翔伸手一握:沒錯!有福共享,有難同當!這少年舉手投足間卻透著股早熟和機靈,幾天前任天翔在賭場上遇到他時,正是看上了他這股機靈勁。當時他還在賭場中跑腿,幫賭客們添茶沖水。要了解馬彪的底細,賭場無疑是最好的去處,任天翔一來二去便跟少年小澤熟絡起來。得知馬彪也經常到這賭場來玩,小澤經常被輸了錢的馬彪毆打洩憤,任天翔便刻意籠絡,小澤心生感激,所以願意幫任天翔對付馬彪。任天翔從小澤處得知春風樓的老鴇是馬彪的乾孃,馬彪也兼做春風樓的保鏢,一個大膽的計劃便在任天翔心中清晰起來。
他先用春風樓的羅馬美女將陰蛇引來,然後讓小澤去給馬彪送信,說有人在春風樓鬧事。馬彪一向在街頭橫行慣了,立刻提著傢伙趕來,在任天翔巧妙地安排下,剛好迎上奪門而逃的陰蛇。馬彪哪見過陰蛇這樣的悍匪?一言不發就直取人性命。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送命。
任天翔為了計劃順利進行,少不得要籠絡小澤。小澤也是機靈人,見任天翔出手大方,為人豪爽,看出任天翔必非常人,所以刻意巴結。任天翔便也樂得收下這個機靈早熟的少年,便道:明天你就到大唐客棧來找我,不過你暫時只能做個客棧的小夥計,不知你願不願意?
沒問題!只要能跟著公子,做什麼都無所謂。小澤興沖沖地道。二人在街頭分手作別,約好第二天在大唐客棧再碰面。
任天翔回到大唐客棧,不顧周掌櫃和小芳的追問,徑直來到一間客房矇頭大睡,以補償這幾日的勞心勞力。
一覺睡到自然醒,窗外天光已近正午。任天翔開門而出,立刻就有夥計過來稟報:門外有個少年一大早就要見公子,我不敢打攪公子好夢,就叫他在門外等著。快讓他進來,我這就出去。任天翔猜到是小澤,匆匆洗漱後便迎了出來。就見小澤神采奕奕地等在樓下。
任天翔將小澤帶到周掌櫃跟前,介紹道:他是我新收的夥計,大名叫趙澤,你就叫他小澤好了。他年歲不大,卻機靈聰穎,以後周伯要多教教他。周掌櫃看出任天翔對這少年的偏愛,忙笑道:沒問題。
正說話間,就見阿普匆匆進來,臉上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緊張,壓著嗓子小聲問:你們聽說了嗎?昨夜馬彪被人做了。周掌櫃一聽就驚得目瞪口呆,任天翔卻是神色如常。阿普見狀恍然醒悟,意味深長地笑問:兄弟是不是早就得知了這消息,所以一點不奇怪?
任天翔淡然一笑:多行不義必自斃,馬彪橫行街頭,包娼庇賭,欺壓鄰里,橫死是早晚的事,有什麼奇怪?阿普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錯,這傢伙早該死了,現在總算是老天開眼。
幾個人正說話間,就見門外來了幾個兵丁,領頭的是個校尉,進門便問:誰是任天翔?眾人的目光不由望向任天翔,他只得上前一步:正是在下,不知軍爺有何指教?那校尉對兵士一揮手:綁了,帶走!幾個兵卒蜂擁而上,不由分說就來拿任天翔。阿普和小芳急忙上前阻攔:你們憑什麼抓人?任公子犯了什麼罪?
那校尉一聲冷笑:這是歸德郎將鄭將軍的命令,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諸位有何不服,去都護府申訴好了。說完對兵卒一揮手:帶走!在如狼似虎的兵卒面前,周掌櫃和阿普皆束手無策。任天翔倒是十分從容,對二人和小芳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去去就回。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們就拿這塊玉佩去找留守使封常清將軍,相信他會為我作主。說著便將拉賈借給他的那塊玉佩,塞入了阿普手中。
話未說完,他已被兵卒強行帶走。半個時辰後,他被帶到一座軍營大帳,就見案後一名將領正在喝酒吃肉,那將領身材魁梧,滿臉橫肉,年紀在四旬上下,一看就是個狂傲驕縱的人物。任天翔從他的服飾認出他的官階,是從五品歸德郎將,立刻就猜到對方正是安西節度使高仙芝乳母的兒子,也就是馬彪的後臺老大鄭德詮!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鄭德詮只顧喝酒吃肉。直到吃飽喝足,他才一擺手,立刻有兵卒上前撤去酒菜,並將任天翔按倒在他的面前。
你就是大唐客棧的老闆任天翔?鄭德詮有些懷疑地打量著任天翔,似乎有些驚訝於對方的年輕。正是。任天翔坦然答道。
知道為何將你抓來?草民不知。
鄭德詮一聲冷笑:看來要先給你鬆鬆骨,你才會老實。說著向帳下伺候的兵卒一擺手:拖出去重打二十軍棍,看看是他的嘴硬還是老子的軍棍硬。幾名兵卒立刻將任天翔拖出帳外,按在地上就是一陣亂棍毆打。任天翔長這麼大,何曾吃過這等苦楚,頓時痛得暈了過去。兵卒用涼水將他潑醒,重新拖回了帳內。
想不到你小子這麼不濟打,枉我還當你是條漢子。鄭德詮一聲冷笑,既然敢找人做了馬彪,就要敢作敢當,別給老子裝糊塗。你若痛痛快快地承認,老子說不定還可放你一馬,你若繼續給老子裝傻,老子定叫你生不如死。任天翔勉力抬起頭來,吃力問道:將軍為何一口咬定,是我找人殺了馬彪?
鄭德詮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把人帶上來!兩個兵卒從帳外帶進來一人,卻是春風樓的老鴇。鄭德詮向任天翔一指:你看清楚,昨晚是不是他帶人做了馬彪?老鴇看了看任天翔,立刻哭喊道:就是他!昨晚是他帶了三個人來春風樓,那三人個個一臉兇相,一看就不是善類。後來他們匆匆離去,第二天一早就有人發現,我的乾兒子死在了離春風樓不遠的小巷中。我那可憐的
鄭德詮打斷了老鴇的哭喊,轉向任天翔冷笑:你還有何話說?任天翔嘆了口氣,很是同情鄭德詮那簡單的頭腦。如果不是他亮出底牌,任天翔還不知如何辯白,現在任天翔已知對方並未拿到真憑實據,心中大寬,嘆道:我昨日不過領了幾個行腳商人去春風樓快活,誰知半夜他們要走,我只好送他們離開,在春風樓外就跟他們分了手。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馬彪被人殺害,更不相信那幾個行腳商人會殺人。
那三個傢伙呢?鄭德詮追問道。任天翔苦笑道:我跟他們也只是萍水相逢,根本不知他們底細,自然也不知他們去向。
鄭德詮一拍文案:你他媽當我是傻瓜,不知道你是不甘心交例錢,找人做了馬彪?今天你既然落到我手裡,還想矇混過關,活著出去?說著向左右揮手:給我打,打到他交代幾個兇手的底細為止!
幾個兵卒正要動手,就聽帳外有人高聲稟告:封將軍到!
一干兵卒俱慌了手腳,鄭德詮倒是滿不在乎。帳簾撩起,就見一個其貌不揚,甚至有些醜陋的中年將領負手進來。他的左腳有些跛,每走一步身子都要往左側傾斜一下,使他瘦削的身子像站立不穩般在空中搖晃,他的三角眼還有些斜視,看人的時候總是側著頭。
封將軍!幾個兵卒慌忙拜見,只有鄭德詮裝作視而未見。來人目光在帳中一掃,最後停在鄭德詮身上,淡淡問:這是怎麼回事?鄭德詮憤然道:這小子勾結盜匪,殺害了四個善良百姓,如今已是證據確鑿,正要將他送到留守使府上。來人一聲冷哼:我若不來,你是否就要將他就地正法?你一個小小郎將,有何資格緝拿、拘押人犯?有什麼權力私設公堂,刑訊逼供?
鄭德詮惱羞成怒,拍案喝道:封常清,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兄弟死在這小子手裡,我為他討還公道,有什麼不對?這等小事我本不敢勞煩留守使大人,既然大人要管這事,就請大人秉公斷案,還我兄弟一個公道。我會給你一個公道。封常清說著一揮手:把人帶走!
見封常清將任天翔帶走,鄭德詮一把掀翻桌子,全然不顧封常清尚未走遠,便遙指帳外怒罵:封跛子,若非我仙芝大哥賞識你,你他媽不知還在哪個角落要飯呢。如今趁我大哥不在,竟在老子面前耍官威,我看你能威風到幾時!左右慌忙阻攔,不過這些話已經傳到了封常清耳中。封常清身邊的兵卒皆有些憤懣,而他卻若無其事,充耳不聞。
回到都護府,封常清斜眼打量著任天翔,淡然問道:你叫任天翔,是大唐客棧的老闆?昨夜在離春風樓不遠的小巷中,有四個人被殺。據說兇手正是跟你一路的三個外鄉人,你有何話說?
任天翔笑道:不知將軍是要聽假話還是真話?
封常清有些疑惑,淡淡問:假話怎麼說?任天翔坦然道:假話就是那三個外鄉人跟我只是萍水相逢,大家一起到春風樓尋樂子,之後就分手,他們後來幹了些什麼我一無所知。
封常清微微頷首:真話呢?任天翔笑道:真話就是我請了三個刀手,幹掉了馬彪和他三個手下,僅此而已。
封常清沒想到任天翔會如此開門見山,直承其事,不由細細打量著任天翔問道:相信你也知道殺人要償命,可你為何還要這樣做?又為何要直承其事?你可知這樣一說,幾乎就是判了自己的死刑?
任天翔坦然道:馬彪魚肉鄉鄰,強收商鋪、客棧、酒肆的例錢,若是不給就要砸人店鋪,甚至將店主打殘打死。我剛接手一家客棧,第一天就被他敲詐了一貫錢。草民是激於義憤,才僱請刀手,將他除掉。
封常清拍案喝道:混賬!若受潑皮敲詐,你該立刻報官才是。若都如你這般冤冤相報,還要官府做什麼?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任天翔哈哈大笑:報官?馬彪是鄭德詮的手下,他敲詐的錢財一多半要交給姓鄭的。而鄭德詮連您都不放在眼裡,報官又有何用?曾有一個張老闆,因不堪馬彪欺壓而報官,結果卻被官府以誣告之罪打了個半死,最後鬧得家破人亡。我若報官,豈不是跟他一樣下場?
封常清十分驚訝:有這等事?任天翔正色道:封將軍只需派人去街頭查訪,便知草民所說是否屬實。若有半句虛言,草民願以死謝罪。
封常清捋須沉吟道:我會派人去查訪,待有了結果,此案再行審理。說完對左右示意:將他收監,讓獄卒好生對待,不得欺凌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