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深夜,户山原那幢神秘的小洋房的地下室裏,進行着一場甚為罕見的金色男女的幽會。
雖説是地下室,可這裏佈置裝飾得比任何一家貴族的家門的客廳都要闊氣、豪華和舒適。
粉紅色的牆布,深紅的垂幔,嫩草一般柔軟的地毯,柔軟宜人的長沙發,四壁飾滿了油畫。銷魂的芬芳,應有盡有的飲料……
地面上的小洋房破損不堪,空無人住。天堂就隱藏在它的地底下。小洋房只不過是蓋人耳目的小道具而巳。
一張長沙發裏,倚偎着一對卿卿我我的男女。
男的是頭戴黃金面具身披金色斗篷的斯世盜賊。女的是穿着華麗和服的大鳥不二子。離家出走時借用的面具斗篷等,她巳完璧歸趙。
不二子美麗的面龐倚在怪賊的肩頭,深深地陶醉在一種奇特的愛情之中。假面人右手摟着不二子的腰部,用力將她擁在懷裏。
他和她誰也沒説話。因為沒有必要説話。語言對於愛情來説,可謂多餘。他倆誰都不願意打破這種甜蜜的舒適。身子一動不動地、靠彼此輕柔的呼吸,通過衣服去體味對方的身心。
他們不必擔心有人追趕而來。總管尾形老人雖説知道地上的小洋房,可誰又會想到在那空寂無人的房子地下,有一個愛情的天堂呢!事實上,大鳥家的人當夜就搜查了地面上的小洋房,可誰也沒發現通往地下室外的秘密出入口。他們一無所獲地走了,滿以為怪賊巳遺棄了這幢老巢,遷移到其它什麼地方去了。
自那以後,五個多小時平安無事地過去了。此時此刻巳是深夜一點了。
多麼奇怪的姻緣!一位美麗的大家閨秀和一個惡魔般的怪盜之間產生了愛情。
“啊——”
不二子輕勸地叫了一聲。她詳細打量着黃金面具那副毫無表情的面孔,從他微微動彈的身體上感覺到了某種異常。
假面人仰望着天花板,豎耳聆聽着什麼。天花板上面有響動!似乎有人走動的腳步聲。他那雙敏鋭的耳朵聽見了地面上的異常響動。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雖然地下室和地面有一層鋼筋水泥板相隔,上面的響動照樣能傳到地下室。的確上面有人走動。頭頂上漆黑的屋子裏,彷彿有一頭困獸在來回走動。
不二子一下明白了過來。她瑟瑟發抖地拉住假面人金色的斗篷。假面人鎮靜自如地將她的手掰開,忽地站起身來。
他把不二子一人留在沙發上獨自走了出去,緊接着躡手躡腳地登上黑暗中的梯子,鑽出秘密通道來到小洋房的走廊。
月亮已經懸掛在夜空。月光偷偷從窗口射入,把房間照得白晃晃的。
黃金假面人悄悄走到那間發出奇怪聲響的房間門前,剛握住門的把手,突然又猶豫不決了。
屋裏仍然有橐橐的腳步聲。不錯,就是這個房間。
一聲猛獸感到一場殊死搏鬥即將來臨時的嘆息。
門,被嘩地一下拉開。
黃金假面人一個健步跨進門檻,用面具的一雙眯縫細眼,環視了室內一圈。
慘白的月亮,象洪水一樣透過玻璃窗户湧入房間。一個怪物沐浴着煞白的月光站在角落……名噪一時的膽大妄為之徒黃金假面怪人,也頓時驚呆了。
怎麼回事?這間屋裏不應該有這麼大一面鏡子!不知怎地,黃金假面人自己的身影,此刻就映在他對面。
不,那不是影子!是另外一個和月光一樣從天而降的黃金假面人!
好一幅奇妙的光景!兩個裝束維妙維肖的黃金假面人互不相讓。兩人拉開架式,四拳緊攥,四目怒視。兩張彎彎的怪笑着的嘴巴,兩副毫無表情的金色面孔,在月光下熠熠閃爍。
興許讀者已經猜出,站在這裏的另一個黃金假面人,是著名的職業偵探明智小五郎扮裝的。
一對相互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浸其上皮的仇敵;一位正義的巨人和一頭邪惡的怪獸,此時此刻沒想到在這間充溢着美麗月光的房間裏遭遇上了。
雙方沉默着、對峙着。四隻眼睛冒着仇恨的火焰,在空間進行着一場殊死的白刃戰。
一人拔出手槍,另一人也同樣用槍口對準了對方的心臟。
一步、兩步。兩個假面人彼此一同朝對手逼近。兩人同時舉起左手。一道閃電劃過,兩支手槍同時被對手擊落在地。
平局。
失去了武器的兩個人轉眼開始的激烈的肉搏。呼啦啦翻動的金色斗篷,攜帶着冷笑的面具。
蒼白的月光下,兩團金色的生命在滾動。彷彿象兩道彩虹的交戰。
不二子在地下室裏聽到了上面的異常響動、畏縮在長沙發裏瑟瑟發抖。
兩個扭在一起的肉團滾動有聲。其間,夾着野獸般的喘息和呻吟。
你死我活的搏鬥,持續了五分鐘後便嘎然無聲了……接下來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稍事片刻,蜷縮成一團嚇得大氣不敢出的不二子身邊有了響動。她猛一抬頭,啊,這下好了。站在身邊的,是她為之傾心的意中可人黃金假面人!她堅信不疑,自己的戀人定會平安歸來。
假面人一聲不吭,拉着不二子的手走出地下室爬上了黑暗的梯子。不二子並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她只知道順從情人的意志,夢遊似地隨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