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智小五郎到警視廳去拜訪老友波越鬼警部(此時他已是搜查科舉足輕重的人物了),他們(兩人曾多次合作,破獲了無數起奇案、要案)在一間辦公室裏傾心長談。
這時,負責傳達的警官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地交給鬼警部一張名片。
“科學雜誌社社長品川四郎。哦,他來幹什麼?你問了沒有?”
“他寫在名片的背面了。”
警官回答説。
“關於在大瀑布發現女人殘臂的事情,務必想跟您當面談一談。嗯,是關於那條女人殘臂的案子。説不準會給我們提供些線索呢。你説呢,明智先生。”
“你認識這個人麼?”
“嗯,見過,但不熟。讓他進來吧。”
波越警部扭頭衝那名警官吩咐道。
“那麼,我就不打擾了。我先告辭了。”
明智起身告辭。
“不不,你還是待在這兒比較好。説不準又要借用你的聰明腦袋呢。哈哈哈哈。”
鬼警部有些難為情似地笑着説。
不一會兒,警官就引着品川四郎走了進來。寒暄過後,品川直奔主題。
“實際上,有個女人失蹤了。已經有五天左右了。不,不光是女的,連這女人的丈夫也下落不明瞭。是在這女人失蹤前一兩天就不見了的。他叫青木愛之助,是我的朋友。到今早看到報紙之前,我還一直以為沒什麼事兒呢。因為青木這個人做事沒長性,喜歡隨心所欲,再説他的家也不在東京,我以為他是一聲不響地回名古屋去了呢。實際上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報警呢。
“昨天,我給他在名古屋的家去了電話,得知他並沒回去;今早,又在報紙上看到了那篇報道。發生這種不幸的事真讓我痛心疾首。因為報紙上介紹的,那個女人手上戴的戒指,和我剛才提到的青木的妻子芳江手上的一模一樣。我記得芳江戒指的樣子,所以能不能讓我親眼辨認一下,拜託您了。”
“是麼。謝謝你能來報警。請您幫着辨認一下吧。”
警部聽完他的敍述,非常高興。因為案件終於有了線索。於是他親自到保管室,吩咐警官把已經做成標本保存在瓶裏的那隻胳膊拿了過來。
揭開蓋着的白布,露出一個大瓶子,瓶子裏裝着滿滿的防腐液,一隻胳膊兀自豎在裏面,手指部分正好朝上。
“請看,就是這個戒指。”
品川湊近放在桌子上的瓶子凝神看了一會兒。但由於防腐液太混濁,沒能看清楚。他得到警部的允許,把瓶子拿到了窗邊,取下了蓋子,仔細地端詳了半天。弄清楚後,品川回到了座位上。他的臉色蒼白,低聲説道:“當真沒錯,是她。是青木芳江的胳膊。”
“你沒看錯吧?”
波越認真地問了一遍。
“絕對不會錯。這種圖案是根據青木的喜好特別雕刻而成的。別人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戒指。”
品川説着,又站到放瓶子的地方,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照原樣把白布蓋了上去。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喃喃自語着。因為他的語調聽起來像是有特殊的意思,所以警部忍不住追問道: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是的,實際上,我也是為了這件事才來的。這事實在太離奇了,我擔心你們能不能相信我説的話。”
“我們會好好調查的。你耍説的一定與罪犯有關吧。”
“是的,我貿然説出來你們一定會以為我有毛病。也許會認為我是白日見鬼了。但是,你們無論如何得相信我。這件事也許就是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傢伙,誰見了都要當成是我的傢伙,一手操縱的。”
“你在説什麼呀?我聽不懂。”
警部疑惑地問道。坐在一旁的明智小五郎聽了這番話也來了精神,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品川。
“你們當然不明白啦,連我自己剛開始的時候也懷疑過這一切。但是我已被這個‘影子’怪物糾纏了半年了。不單單是我,我方才提到的青木君也清楚這件事。説實在的,很長時間以來,我都在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心裏老想着,還沒出事嗎?還沒出事嗎?這是因為,我早就知道我的那個‘影子’不是個好人。這件事一定是那傢伙預謀已久的。被殺的是我朋友的妻子,不,不光是他的妻子,青木君現在也生死不明呢!他們兩個都是與我關係至深的人,而那個下毒手的又是與我一模一樣的人。這到底算什麼事呀!到頭來受懷疑的還是我!是我呀!我就擔心這個。所以,我要先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講出來,搶在壞蛋前面,清清楚楚地申明這件事與我毫無關係。我就為了這個目的才急急忙忙地趕來的。”
“我明白了,還請你儘量再講得詳細一點兒。我旁邊這位就是有名的私家偵探明智小五郎先生。你所説的事情想必明智君也非常感興趣的。”
品川聽到明智的名字,向他看了一眼,臉微微紅了起來。大概是對明智非凡的才能早有耳聞,在此意外地相識非常興奮的緣故吧。
品川詳細地講了起來。説的都是讀者們早已瞭解的細節,在此就一筆帶過。他一直講到一週前青木突然深夜來訪,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你真是品川君吧。你還活着哪”就走了。不久他的妻子芳江也失蹤了。當時有人在青木別墅附近,親眼看見品川和芳江並肩走在一起等等,等等。
介紹完了之後,品川還不忘加上自己的結論:種種跡象表明,兩個人的失蹤都與那個影子怪物有關。而且這壞蛋還想把這些罪責嫁禍給真正的品川,也就是他自己。
這一連串的奇聞怪事,把波越和明智小五郎深深地吸引住了。特別是波越聽得津津有味,熱血沸騰。
品川講完故事,見兩人都已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長舒了一口氣,説道:“您需要時,我將隨傳隨到。”説完就告辭走了。
“簡直像小説似的。又不是雙胞胎,怎麼會有這麼相像的人呢?真讓人難以置信啊。”
波越一副舉棋不定的樣子,他在考慮是否要按品川説的去佈置搜查工作。
“非常有意思,可信與否暫且不論,這件事實在是有趣得很呢。”
明智説話時的表情就像是個搞惡作劇的孩子。
“有趣,當然有趣了。”
“不,我説的和你想的可是兩碼事。至少剛才這個人在玩魔術的手法上不遜於專業人士。”
“哎,你説的什麼呀?”
因為明智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所以波越顯得非常吃驚。
“好了,你先仔細檢查一下你的標本瓶子吧。你光注意聽他講故事,竟沒注意他的舉動。那傢伙可真不簡單哪。”
波越一聽,趕緊拿起瓶子走到窗邊,取下蓋着的白布,仔細一看,忍不住“啊”的大叫一聲。瓶底沉着一根被切斷的手指。戒指不翼而飛了。警部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實在是個了不起的魔術師,藉口仔細觀察戒指的做工,趁機切掉手指取走了那枚戒指。也就是拿走了重要的證據。因為那枚戒指已嵌人肉中,所以不得不截斷手指。”
“你知道他乾的一切,為什麼卻一聲不吭呢?”警部臉漲得通紅,大聲咆哮着。
“嗯,他的手法實在太乾淨利落了。不過,你放心,戒指還在這兒。”
明智説着,從西裝背心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枚精緻的白金的戒指。
“你什麼時候拿回來的?”
“送那個男人到門口時。我想,那傢伙再也想不到這裏還有一個魔術師呢。”
“啊,是這樣。不過,你是不是喝多了,竟然讓這個重要的嫌疑犯從我們眼皮底下逃走了。那傢伙不比這枚戒指更重要麼?他一心一意為了毀滅證據而來,不就説明他就是罪犯嗎?”
“我不那麼認為。他很快就會知道戒指不見了。你想只為了偷東西就輕易暴露自己的人會是真正的主犯麼?那傢伙這樣任性胡為,多數是個小角色。現在就打草驚蛇,會放走大魚的。好了,咱們先彆着忙。這件事太有意思啦。少不得我也要全力以赴了。不,不用咱們去追,這種罪犯通常都會悄無聲息地接近我們的。你瞧,剛才這件事不就可以看成是對咱們的挑戰麼?”
罪犯已向警察發出挑戰確實是不爭的事實。但是,有一件事連明智也弄錯了。因為對手犯罪的手法實在是太巧妙、太出類拔萃了。
讓明智知道自己出錯的機會很快就來了。他們一直議論着這件事,不知不覺三十分鐘過去了。負責傳達的警官一副很納悶的樣子,又走了進來,並遞過一張名片。
名片上寫着“品川四郎”,不過,這次上面沒有註明職銜。
“是不是剛才那個人?”
“好像是他。”
“怎麼好像是他呢?一看長相不就知道了麼?”
“嗯,可是……”
警官一副為難的樣子,答不上來。
“你先帶他進來。別讓他跑了。”
警部嚴厲地命令道。
不一會兒,品川四郎出現在了門口。警部請他坐了下來。
“你落下什麼東西了嗎?”警部強作歡顏地問道。
“什麼?”品川大吃一驚,
“你不是三十分鐘前,剛剛取走戒指離開了麼?是不是半道上把戒指給弄丟了?”
“什麼?我三十分鐘前來過這兒?你看清楚是我麼?”
品川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但是不一會兒,他就從屋裏的氣氛、警部的表情中意識到已發生了他擔心的、可怕的事情。他驚得顏面失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是那個傢伙!被那個傢伙捷足先登了!”
品川眼神發直,盯着前方,嘴裏不停嘟囔着。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請你們再仔細看看,是不是現在的我?穿的是不是這身衣裳?”
兩人聞言細細地將品川打量了一番,雖然前後兩人的衣服顏色相同,但面料質地、紋路樣式都不一樣。難道真的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主客三人一時都安靜了下來。
“這麼説那個傢伙從始至終説的都是真話,並沒有騙我們。”
一向聰明過人的明智小五郎,再也沒有料到,世上真有這樣的事。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地叫了出來。他還從未如此失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