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筠曦呀,你想不想在我面前變成漂亮的老太婆?”
仁旭滿臉真誠地問道。儘管這句話是從他自己嘴裏説出來的,可是聽到的一瞬間,他的身上還是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雖然洗手間裏空無一人,是仁旭對着鏡子單獨練習“台詞”的,然而,他仍然為此感到難為情。唉,這可真是難煞了我喲!
“這不行啊!説的人都起雞皮疙瘩了,聽的人還不得膩歪死啊!不行不行,還是説點兒別的算了!”
“冥思苦想”了三十秒之後,仁旭再次對着眼前的鏡子,滿臉真誠地説道:
“徐筠曦,嫁、嫁給我吧!”
這也太“強迫”人家了吧!
“筠、筠曦呀,嗯,我想問……你、你願意跟我、跟我同吃同住嗎?”
嗯,這個似乎比前一個好一點兒,可是……聽起來一點也不浪漫温柔,像是在開玩笑啊!唉,對這樣的提問,仁旭自己也沒什麼信心。雖然他曉得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富有幽默感的男人,可對於求婚,大家至少應該虔誠一些吧!尤其像今晚這樣決定他一生命運的重要時刻,他一定要把台詞背得“琅琅上口”才行!可想倒是這麼想的,做起來恐怕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兒了。此刻,仁旭心中亂得毫無頭緒。到底怎麼辦呢?再不出去的話,筠曦説不定會在門外大喊大叫了:“幹嗎呢,姜仁旭!掉進廁所裏淹死啦?”
果然不出所料,仁旭正愣神時,洗手間外面便傳來一個女聲。
“幹嗎呢,姜仁旭!你是掉廁所裏淹死啦?還是拉稀啦?”
“哦,出來啦,出來啦!筠曦!我沒死!馬上就出去啦!”
★☆★★☆★
“要是有法律規定,男女交往五年便可以免除求婚過程,那該有多好啊!要是真那樣的話,我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想求婚‘台詞’都想得直冒汗嘍。”
仁旭一邊想着,一邊走出洗手間,重新坐回位子上。
“你便秘啊?”筠曦一開口,仁旭真想再回到衞生間裏!真是怪了去了!跟筠曦相處七年了,兩人的關係也算是“老相好”了吧!可每次到了求婚這一關鍵時刻,仁旭就條件反射似地全身打顫。其實仁旭心裏也很清楚,世界上有着成千上萬種“程序”,“求婚”只不過是其中一種而已。不就是男女相遇、陷入愛河、相處若干時間後不想再分開,或同居或結婚嘛!既然不想分開,總得在這麼多關係中選擇一種吧。如果一方想對另一方提議“同住”,那就順理成章地“求婚”嘍。甭管兩個人交往七個月還是七年,總之,時間並不重要。假若“求婚”的一方被另一方接受,結局皆大歡喜;被拒絕?當然就是分手嘍。大多數情況下,“求婚”好像總是男人的份內事兒。雖然這話不免有些絕對,但至少也是絕大多數的情況吧。如果筠曦現在問自己“你願意娶我嗎?”這句話,那自己當然會欣然同意。可是到哪裏找那麼好的事兒啊!想到這裏,仁旭不禁為男人叫屈。可是理歸理,做歸做,世界上大多數男人都按照這種慣例做了,自己又能有什麼法子?也罷!今天,我姜仁旭是鐵了心地要跟筠曦求婚!
仁旭胡思亂想的同時,眼神落在了眼前的鮮奶油蛋糕上,神情頃刻間就變得緊張起來。哎呀,差點忘了!這誘人的蛋糕裏面,還藏着一枚求婚戒指啊!雖然這枚白金戒指不算大,但是鑲嵌着漂亮的鑽石,還刻着他們名字的打頭字母,也算是別有一番心意吧!
“知道嗎?女人都會敗在‘情調’上!這個方法準保你百發百中!”
所謂“講究情調”的這個方法是仁旭在公司工作的學長志勳親口告訴他的,為的就是快速“拿”下筠曦。當時仁旭也覺得這話蠻像回事兒,於是便這樣做了。
“你以為男人們都像電影電視劇裏那幫男演員一樣油嘴滑舌?嘁!世界上還有大把大把的男人,連一句‘跟我一起過吧!’都不會説哪!”
對這個論調,仁旭表示百分百地贊同。真理啊真理!這世間男人怎麼可能都像張東健、裴勇俊、柳志泰那樣,把“我愛你”三個字説得那般悦耳動聽啊。仁旭百分百的贊同似乎為學長志勳增添了更大的信心,只聽他唾沫橫飛地又説道:
“求婚時最好在蛋糕或酒杯裏藏一枚戒指,再温柔地向人家求婚啦。這個理由嘛,中國香港不是有一個叫金城武的帥哥演員嘛,那小子在一部電影裏就跟初戀情人用過這手來着,説什麼要是你接受我的求婚,就把這杯酒喝了之類的話,哎呀不過很可惜,那女孩最後還是沒接受那枚戒指哦。”
真是!那個叫金城武的男演員長得再怎麼帥也是人家的事兒,既然這個法子最後沒成功,多少讓仁旭感到有些不吉利。因此,仁旭最終放棄了酒杯而選擇了蛋糕。他事先特意囑咐蛋糕房的師傅,拜託他們把戒指藏在蛋糕裏。到時候他把蛋糕切開給筠曦吃時,筠曦就會發現裏面藏着一枚求婚戒指。嗚哇!在蛋糕裏藏求婚戒指是多麼浪漫感人的想法呀!想到這裏,仁旭原本有些緊張的臉上隱約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就好像有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而暗自竊喜的感覺。然而,笑容沒持續多久便僵在了臉上。因為就在那一刻,仁旭猛然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哎呀,戒指到底藏在蛋糕的哪一邊呢?”
仁旭挖空心思回想自己在蛋糕房取蛋糕的那一幕:蛋糕房的老闆把蛋糕遞給他,祝福他達成心願,並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由於自己當時太興奮了,只説了一句“謝謝”便匆匆離開了那裏,竟然忘了問那個最重要的問題!唉,在這個直徑足足有25釐米的蛋糕上,戒指到底藏在哪個角落呢?不用別人説,自己都覺得自己犯了一個絕不該犯的錯誤!現在,蛋糕切成了十塊,這就意味着:找到戒指的比率也只有十分之一!
“喂!仁旭,你在對着蛋糕默哀哪?”筠曦沉着臉,微微愠怒地問道。
從不講究浪漫男朋友忽然把自己帶到這種充滿浪漫情調的地方,然後去洗手間半個多小時,回來後又緊盯着蛋糕傻乎乎地竊笑——這的確有些不對勁哦,也難怪筠曦這樣問他了。對這個問題,仁旭倒是很願意回答,不過,現在似乎還不到時候告訴她此番約會的“重要目的”哦。畢竟這一時刻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時刻,涉及人生最重要的婚姻大事嘛!
“到底在哪呀?老天爺,求您保佑我猜對吧!算了,聽天由命好了!叮咚當!就這塊了!”
仁旭一邊暗自禱告,一邊在切好的十塊蛋糕中選了一塊遞給筠曦。看着筠曦一口一口地吃得津津有味,看着蛋糕一點一點地變小,仁旭的心是越來越失望。難道不在這塊蛋糕裏?萬一不在,那該如何是好?到時候讓筠曦再吃一塊?萬一在下一塊蛋糕裏,到時候該怎麼對筠曦説?真是的,到現在還沒想好該怎麼對她説呢。仁旭一邊自顧自想着各種問題,一邊狠狠咬了一大口蛋糕,就在這時,他聽見一個清脆的響聲。
喀嚓!
好像有什麼硬梆梆的像鑽石一樣的東西磕在牙齒上了!天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是戒指!沒錯,就是那枚戒指!十分之一的概率怎麼偏偏落在了我的盤子裏!這下可麻煩了,戒指和蛋糕含在嘴裏,是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這可怎麼辦哪?仁旭的表情奇怪到了極點。看着仁旭先是對着蛋糕傻笑,然後怒目而視,接着又表情滑稽地緊閉雙唇的樣子,筠曦終於面露疑色地問道:
“你今天到底怎麼啦?搞什麼呀?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説啊?”
當然有啦!在我面前變成老太婆吧!跟我一起生活吧!和我一起變老吧!
如果嘴裏沒有戒指,仁旭恨不得馬上對筠曦説出這幾句話來。可是現在,自己連句話都説不出,還談什麼求婚啊!想到這裏,仁旭滿心懊惱地站起身朝洗手間走去。唉,不管怎麼樣,必須先找個地方把嘴裏的戒指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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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我吧!”在坐地鐵回家時,仁旭彷彿漫不經心似的故作鎮定地説道。
起初,筠曦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呢,吃驚地轉過頭去看仁旭,當她發現好像剛剛説過那句話的男人,正一言不發地盯着前方,整張臉一直紅到耳朵根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聽錯。男人死盯着前方,帶着一絲顫音,不,應該説聲音極其顫抖地説道:
“我、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所以,嫁給我吧!”
很久很久以前,仁旭便開始設想這一時刻了。比如他曾想象過自己會在一個浪漫温馨之地,深情款款地向對方説出這句話來。可奇怪的是,自己曾經設想過的與求婚有關的幾十句浪漫話語,在這一刻竟然一句都想不起來,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最終從他嘴裏説出來的,竟然只有這句俗氣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嫁給我吧”而已!
仁旭突然求婚的行為讓筠曦猝不及防,她默默盯着男朋友看了好一會兒。筠曦越是這樣,仁旭就越感覺緊張,緊張得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是同意還是拒絕?倒不如來個乾脆!反正在這種情況下不是“YES”就是“NO”,只需在兩個答案中選擇一個不就行了嘛。
然而,令仁旭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大約三十秒過後,筠曦説出的竟然是“第三種答案”。
“我們,在這站下車吧。”
他們還有四站地才應該下車呀……不過也是,在飛馳的地鐵裏跟女孩子求婚,仁旭自己想想都覺得滑稽。筠曦之所以建議提前下車,大概就是想更真誠地回答他吧。想到這裏,仁旭毫不猶豫地跟着筠曦下了車。
夜色已晚,除他們之外,陌生的地鐵站裏幾乎沒幾個人了。他們互相注視着彼此,仁旭的右手手心裏還緊握着那枚戒指,只要筠曦表示同意,他會立刻將戒指戴到筠曦的手指上。筠曦會喜歡這個款式嗎?剛、剛才那麼一咬,該不會留下什麼痕跡吧!不是吹牛,在“YES”和“NO”這兩個答案中,筠曦選擇“YES”的概率還是比較高的——仁旭對這一點倒是蠻有信心,畢竟筠曦很久以前就對自己説過“我愛你”這句話了。至於“求婚”這一步驟,也只是走走過場,也只是他們兩人在共同生活之前必須經歷的一個“程序”——僅此而已哦。
沒想到筠曦盯着地面大概三十秒鐘説出的話,徹底粉碎了仁旭原先的設想。筠曦就像是丟了硬幣一樣,盯着地面瞧了好半天,忽然抬起頭説道:
“仁旭呀…”
“嗯?”
“你還是徹底忘記吧!十分鐘之前到現在説的話,只有這十分鐘。”
轟隆隆隆隆……
下一趟地鐵列車疾馳而來,刺耳的轟鳴聲迴旋在兩人耳邊,彷彿淹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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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她讓你徹底忘記十分鐘內説過的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哎,就是讓我忘記跟她求婚的話唄。”
聽了仁旭的回答,信宇忍不住皺了皺眉。
“沒説YES也沒有説NO,只要你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喂,這不是比説NO更糟糕?唉,簡直糟透了嘛。”
信宇毫不留情地説出這番話來,也不管是否會對好朋友造成傷害。仁旭並不説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算是表示同意。其實,説到受傷的感覺,那天晚上他已經充分體驗過了,此刻,就算朋友説再激烈的話,他也不會有太大反應的。忘記你所説的話吧!你的求婚不算數!還有什麼話能比這更傷害男人的自尊心呢!就好像仁旭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説這句話似的。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還包括:既然“求婚”不許説,那“結婚”就更別提了吧。
“她為什麼那樣?就沒有解釋什麼?”
就連局外人信宇都感到困惑的問題,當事人仁旭更沒理由不問了。
“為什麼這樣?”
但凡是被女人如此拒絕過的男人,一定都會很自然地這樣問吧,仁旭也不例外——他的腦海裏瞬間閃過一個最壞的念頭,接着滿心恐懼的問道:
“難道…你有了其他男人?”
筠曦瞪着漆黑的雙眼,冷冷地答道:
“沒有!沒有什麼其他男人!你以為我會腳踏兩隻船?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筠曦的回答,讓仁旭暗自噓了口氣,畢竟最壞的假設已經被排除了。緊接着,他還是忍不住問了第二個問題。
“那…你不愛我了?”
對這個問題,筠曦依舊給予了否定的回答。
“你瞎想什麼哪?你不是知道嘛,你是我唯一愛的男人。”
“那你幹嗎不跟我結婚?幹嗎非讓我忘記説過的話?!”
“我還要問呢!你幹嗎非要跟我結婚?這七年咱們不是過得挺好嘛!”
仁旭看着眼前這個忽閃忽閃眨着大眼睛問自己的女孩,表情真摯,一點都不像是在跟自己開玩笑。沒想到此刻“形勢”逆轉,反倒輪到自己回答問題了。
筠曦看見眼前這個男人,臉漸漸紅了起來。雖然筠曦不喜歡目前的處境,但看到男人害羞的樣子,她卻在心裏暗自嘀咕:他真是一個可愛的男人啊。在認識七年的女孩面前,他依然如此害羞地紅了臉,可見他是多麼單純的男人,或許地球上已經不存在這樣的類型了。然而,雖然筠曦心裏這樣想,臉上卻沒顯示出一絲一毫,依舊帶着一絲冷酷意味凝視着仁旭。好吧,看你怎麼回答我。
“人、人家不都是該結婚時就結婚嘛。”
筠曦顯然認為這個回答沒有説服力,因此不高興地反問道:
“人家那麼做,所以你就跟着做?”仁旭趕忙回嘴道:
“要是結婚的話,你跟我就能一起活到老。”
“不結婚的話也可以呀?現在咱們不就在一起嘛。”
“什麼呀。現在到了晚上你回你家,我回我家,這樣還叫在一起?我想跟你一起住、一起吃,你生病時給你遞手帕,還、還有,我想讓你給我生小孩。”
聽到如此詳細的回答,筠曦忍不住皺了皺眉,好像在想什麼一樣。她會不會收回自己剛剛説過的“忘了這一切吧!”那句話?懷着忐忑不安的心,仁旭鼓起勇氣拋出最後一句話。
“總之,讓我產生所有這些想法的女人,地球上只你一個。”
了不起呀,姜仁旭!事先沒有準備,你就能流利地説出這番話來,了不起啊!仁旭暗自高興,他不期望筠曦和自己一樣感動,只要她能轉變態度就好,哪怕對他説“我考慮一下吧”,他便心滿意足。正如他所期待的,筠曦的表情似乎也很感動,可是這也只是表情而已,從她嘴裏説出來的話卻與之大相徑庭。
“那也不行,你還是儘量忘記今早到現在你説的所有話吧!”
“到底為什麼?你不是説沒愛上別人嗎?你不是説只愛我一人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和我結婚?甚至不讓我跟你提結婚的事兒?!”
事情又轉回原地。五個小時以前,仁旭還認為今夜將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最美麗的一個夜晚,可是現在看來,它該是認識筠曦七年來最糟糕、最難受的夜晚了。
此刻,筠曦思緒翻騰:是啊,他們已經交往了七年了。就算自己不同意,至少也有義務解釋一下吧。想到這裏,筠曦長噓了一口氣,終於闡述了自己的理由。
★☆★★☆★
“她説她不喜歡結婚?”
信宇好像什麼都猜到似的,彈了彈煙灰,怪里怪氣地反問道。看着朋友誇張的神情,仁旭忍不住想到,自己那晚的表情是不是也如此怪異?交往七年的女朋友,在自己求婚時忽然對他説“我討厭婚姻”,自己怎能不震驚?一時間,他又想起了筠曦那天晚上所説的話。
“我們能相愛至今,是因為我們始終保持距離。假如我們生活在一起,每天24小時粘在一起,再過幾年你就會厭倦我。我們幹嗎要冒這個險?現在不是挺好嘛!保持適當距離可以彼此想念,分開之後更想見到。你幹嗎非要打破這層良好的關係?我還以為你不會那樣呢。”
對筠曦不能理解的態度,仁旭當然也不甘示弱。
“我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希望跟你合法化,希望你給我生小孩,希望我們的關係有保障!難道這也算過分貪心?”
面對仁旭固執的提問,筠曦簡短有力地答道:
“沒有什麼永遠,無論是婚姻還是表面什麼東西,都不可能保證‘永遠’!決不可能!”
那一瞬間,仁旭忽然覺得眼前這個自己認識了七年,愛了七年的女孩子很陌生。沒有永遠?看來她真是那麼想的。無論我如何愛她,她都認為那只是一時而已,説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會結束。
“原來你是不相信我啊。”
仁旭臉上往日一貫掛着的笑容頃刻間消失了。筠曦知道他很傷心,於是拽着他的胳膊,孤注一擲地説道:
“可是,可是我是喜歡你的!很喜歡!”
這還是他們認識七年來,筠曦第一次拽他的胳膊。然而此刻,仁旭只是覺得反感。很喜歡?這就是她給他的回答?筠曦呀,我並不滿足於此啊。無論他如何愛她,她都不會相信“永遠”二字!如果這麼説,那他們長久以來,在漫長的七年當中累積起來的情感算怎麼一回事兒?!此時此刻,仁旭感覺陣陣懊惱,他感覺他們無法彼此理解對方的想法,就像兩個外國人彼此聽不懂對方説話一樣。他真的不能理解筠曦的想法,也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他輕輕甩開筠曦的手,面色沉靜地説道:
“你喜歡我的程度,只是停留在和我玩,還不到想和我一起生活的地步吧?”
什麼?這是一向温順的姜仁旭説出的話?即便是親耳聽見,筠曦仍然無法相信仁旭會用如此冰冷的語調和自己説話。話一出口,就連仁旭也被這充滿諷刺意味的話嚇了一跳。他知道自己説了傷害筠曦的話,但是他受傷在先,所以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就在仁旭有些後悔,想要解釋之前,筠曦已經開始了尖鋭的反擊。
“你是意思是説,結婚就是想跟我合法睡一起是不是?這好辦,既然你那麼想,那咱們就睡一起吧!現在就睡一起!我就把這個處女身給你!這下你滿意了吧?”
此刻已入深夜,陌生的地鐵站台只剩下他們兩人了。可就算這樣,她也不該如此旁若無人地説這些話啊!至少不應該對姜仁旭説這樣的話!筠曦急促而殘忍的話像刀子一樣扎進仁旭的胸口,令仁旭好半天沒緩過神兒來。他一動不動地盯着筠曦,表情似怒似哭,也似乎氣到了極點。看着仁旭複雜的神情,筠曦不免有些於心不忍。然而,所謂“説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對仁旭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了。片刻過後,仁旭忽然説道:
“不要吵了。”
“……”
“我會按你所説的,努力忘記這一切。”
這才對呀,筠曦暗暗想到。可就在她稍微安心的一剎那,她的耳邊又傳來一句冷酷而傷感的話:
“不過,我要忘記的不是這十分鐘,而是這七年。”
在筠曦弄明白這句話之前,仁旭已經一言不發地向前邁了幾步,順着台階走到地面上,然後叫了一輛出租車把筠曦送上了車。筠曦坐在飛馳的出租車後座上,目不轉睛地望着車窗外的仁旭漸漸變小,直到消失不見。
★☆★★☆★
“他説……不是忘記十分鐘,而是忘記七年?”
筠曦的好友明芝怪里怪氣地問話,惹得本來已經哭腫眼睛的筠曦更加憤恨。雖然自己拒絕仁旭求婚在先,可仁旭的做法未免也太傷人了!筠曦滿腹委屈無處發泄,只得跟好友明芝傾訴。誰知明芝反倒用這個語調問她,看來真是找錯人了。嗚嗚……
“這就算分手了吧?”
即便筠曦剛開始沒有跟明芝説到底跟誰分手,但明芝心裏明白得很,所以這會兒她也乾脆省略了“你和他”。
“是的,分手了!”筠曦點頭答道。
真沒想到有一天,他姜仁旭居然能如此乾脆地結束他們長達七年的感情!不是忘記十分鐘而是忘記七年,這話跟忘記筠曦本人有什麼區別?簡直就是一個意思嘛。
因為哭太兇的緣故,筠曦的眼睛腫得高高的,瞪人的確有些費勁兒,不過筠曦還是狠狠瞪了明芝好幾眼,或者説她此刻瞪的不僅僅是明芝,還有藏在心中的那個影子。不一會兒,筠曦從兜裏掏出一塊手帕,擤了擤鼻涕,充滿怨恨地説道:
“蠢貨!大壞蛋!偽君子!天下第一的虛偽、骯髒的傢伙!不就是沒答應他的求婚嘛!憑什麼對我那麼做?!嗚嗚嗚,姜仁旭!但願你一出門就崴腳!你這個大壞蛋!”
按明芝的理解,照徐筠曦現在這樣子,根本不應該去指責人家姜仁旭。但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她實在不想刺激筠曦再大喊大叫,所以只好閉嘴。筠曦看來仍在氣頭上,氣哼哼地繼續説:
“男人跟女人幹嗎非要結婚?難道不能一直愛下去?最後幹嗎非要改變戀愛關係?”
要是跟她説“因為愛才結婚”,恐怕這丫頭又得“拉響警報”了。雖然明芝已經結婚很久了,但是跟正在氣頭上的朋友説明結婚的好處,肯定不是件容易事兒。想想都知道,姜仁旭當晚肯定也為此費了不少唇舌,他尚且沒説動筠曦,自己説又頂什麼事兒?不過話説回來,這也不能全怪筠曦。作為筠曦的好朋友,明芝多少知道一些她為何如此恐懼婚姻。嘖嘖,早知道他們倆會搞成這樣,還不如早點告訴仁旭了。唉,那隻“小綿羊”當時多麼吃驚,傻瓜都能想得到!
“不管怎麼説,你説什麼處女身現在就給你什麼的確實有些過分嘛,你比誰都清楚,仁旭根本不是那種人。”
明芝偷偷昨舌,暗想到:人家仁旭想和你一起生活的話,怎麼到你嘴裏就變味啦?正思忖着呢,腦子裏忽然冒出來一個問題來。大約五分鐘過後,等筠曦的怒氣稍微平息時,明芝嘴角浮起一抹邪笑,笑嘻嘻地問道:
“哎,你們真的到現在都沒有過?你難道就不想?”
“什麼意思?”筠曦滿臉疑惑,顯然不明白明芝在説什麼。
有着七年婚史的明芝“噗哧”一樂,湊近筠曦耳邊悄聲説道:
“當然是説那個嘍,你是明知故問吧?那個,做愛呀。仁旭哥的臉蛋兒跟身材可是一流啊!哈哈。”
“你這個瘋子!”
已婚婦女明芝赤裸裸的話,讓一向矜持至今仍是處女之身的筠曦一陣臉紅。雖然是她賭氣對仁旭説出那樣的氣話,不過那也是當時氣急了呀,事後,她的羞愧絕不亞於仁旭。更令她懊惱的是,明芝赤裸裸的問題不僅弄得她臉紅心跳,還讓她忽然想起了仁旭那傢伙。老天哪,這也太過分了!那傢伙不僅説要忘記我,而且分手這一個月,連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為什麼我還總會想起他?為什麼我還要為那個毫無人情味,難以溝通的男人難受?
“想他了吧?”明芝的表情,就像要把筠曦看透似的。
一時之間,筠曦眼神迷亂,本來想極力否定這句話,卻因不會撒謊而不知如何對答。看着筠曦慌亂的眼神,明芝忽然正經八百地問道:
“你從來沒想過冒險吧?”
“……”
“你不是説過,結婚就是一場愚蠢的不能保證‘永遠’的冒險嗎?你,不是説喜歡仁旭嗎?既然如此,你難道就不能為了他閉上眼睛冒次險?難道你沒有喜歡他到那個程度?”
讓我想想,這話,再讓我好好想想。當然,我喜歡他。徐筠曦當然喜歡姜仁旭。不對,紅着臉説的更坦白,是徐筠曦愛姜仁旭。可就算我再愛他,讓我拿婚姻去冒險,我還是沒膽量。失去戀人,得到丈夫……我有信心不會後悔嗎?當、當然有時,我也想知道跟他一起睡、跟他做愛是什麼感覺;雖然我也相信,清晨在他身邊醒來會很不錯;還有,就像他説過的,當我生病時,他會把手帕放在我額頭上細心地照料我。如果這輩子一定要跟男人結婚的話,那這個人只能是仁旭,可是……
“筠曦呀,你先別急着一口否定,先對我説説嘛。”
“我幹嗎冒這個險!”筠曦再次睜大“兔子眼”做最後抵抗。
這下,明芝再也忍不住,一口回道:
“你這笨蛋!你打的死結,當然得你自個兒解開!”
★☆★★☆★
離開明芝往家走的路上,筠曦的腦海裏一直迴盪着明芝的問題。
“難道你愛他,還不到想要冒險的程度?”
正因為我愛他,才不敢冒這個險,我害怕冒險後會失去現在的他。周圍有那麼多人,因為冒了這個險,沒過幾年便盡失所有,因為這我才不想結婚啊。念及此處,筠曦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我想這些有什麼用?難道我還沒有失去他?
筠曦胡思亂想了一道,當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疲憊地走到租住的房子時,發現信箱裏放着一個扁平的小盒子。
徐筠曦收。
當筠曦看到盒子上寫着自己的名字時,心臟立刻“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因為那字體她再熟悉不過了。不過,除名字之外,地址什麼的都沒有寫。裏面究竟是什麼呢?打開看吧,自己顯然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先繳械投降了;不看吧,又實在好奇得很。筠曦拿不準主意是否要打開盒子,於是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靠近耳邊,臉上的表情就像裏面有炸彈似的。等她聽也聽了,聞也聞了,仔細瞧了個遍兒也沒發現什麼時,她輕輕晃了晃盒子,這才聽見好像有什麼晃動的聲音。筠曦比剛才更疑惑了,最後,她實在按捺不住,微微哆嗦地開始拆盒子的包裝。等她拆掉包裝紙時,發現裏面是一個扁平的盒子。筠曦用顫抖的手打開盒子,一瞬間睜大了雙眼。
“這是什麼呀?”
原來,盒子裏裝着好幾張風景照片以及同樣數量的磁帶。
海、山、葦簾、瀑布、夜空被拍成了照片,分別貼在磁帶上。這下,筠曦又像先前那樣猶豫起來:是聽這磁帶呢,還是不聽?大約三十秒過後,筠曦的意志力終於被好奇心打垮,她把磁帶放進錄音機裏,想聽聽裏面到底是什麼內容。
第一盒磁帶的照片是“大海”。
嘩嘩,嘩啦啦,嘩嘩嘩嘩,嘩啦啦。
“還真是大海的聲音哦。”
大概是他去了海邊,在沙灘上用錄音機錄製的吧。姜仁旭總是這樣,只要他覺得好聽的聲音,就一定要錄下來給她聽。不知不覺間,房間裏充滿了波濤和海浪聲,讓筠曦恍然如坐在沙灘上一樣。這男人,可真奇怪。都對我説過要忘記我了,都那麼無情地消失了,竟然還空運給我這些東西。
第二盒磁帶是“蘆葦叢”,第三盒是“瀑布”……看來,照片上的地方就是錄製磁帶裏的聲音的地方。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最後一盒磁帶裏是什麼?
這張照片好像是夜晚的天空,一起的磁帶上寫着“星星”。星星能有什麼聲音?筠曦疑惑地把最後一盒磁帶放進錄音機裏。不一會兒,轉動的磁帶裏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説話聲。
“筠曦呀,你是不是正在想星星有什麼聲音是不是?”
是仁旭的聲音!事隔一個月再次聽見仁旭的聲音,筠曦心中百感交集。冷酷無情地離開自己,分手後便杳無音訊的男人,居然如此這般地重新出現了!不打電話,不給筠曦任何還嘴的餘地,只顧着自己説個痛快——對這樣的“重逢”,她是應該高興呢,還是應該生氣?筠曦懷着複雜的心情,聽見仁旭聲音有些顫抖地繼續説道:
“我曾經想,如果星星眨眼時能發出聲音,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如果我能把這聲音錄製下來,一定要送給你聽聽。嗯,我只是説説,想告訴你而已。”
“……”
“雖然以後不可能那麼做了……筠曦,多多保重。”
錄製4五分鐘的磁帶,只有這些內容。
一瞬間,筠曦眼前忽然浮現起仁旭在地鐵裏,不敢直視自己,緊盯着前方説“嫁給我吧!”那一刻的情景。人生中最浪漫的一件事,那傢伙竟然就那樣完成了。唉,他要是在這時候説這句話,那該有多浪漫啊。這個沒情調的傢伙錄製這番話,不知重複了多少次呢!
筠曦的胸口就像有什麼湧上來一樣,真是奇怪的感覺,筠曦想。
“你在哪兒呀?讓我保重,可是你在哪呀?既然走得那麼幹脆,幹嗎還要送我這個?不,既然送我這個,幹嗎還説什麼保重之類的鬼話?好像永遠不再見面一樣。”
一時之間,筠曦傷透了心。她狠勁兒掏出磁帶,兇巴巴地瞪了十秒鐘,然後用力把它摔到地上。不知什麼時候,從不輕易落淚的筠曦,眼眶裏浸滿了淚水,不一會兒便發出了“嗚嗚”的哭泣聲。
“狗屁多多保重!嗚嗚嗚嗚!姜仁旭,你這個壞蛋!我詛咒你出門就崴腳!嗚嗚…!”
★☆★★☆★
不知道是不是筠曦先前詛咒過的緣故,反正這點誰都不能確定,連筠曦本人也無法相信,她的詛咒還真應驗在那個男人——仁旭身上了。
“嘖嘖,你怎麼偏偏把韌帶給扭了呢?走路就不會看着點兒嗎?聽見大夫怎麼説了吧?人家讓你養一動不動地休養一個月!”
仁旭對身邊的志勳苦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反正最近總是精神恍惚。要是沒什麼事兒可幹,他的大腦就會不停地胡思亂想。他原來生活就是錄錄音、喝喝酒什麼的,可是現在呢?每分每秒都在思念着一個人,即使強迫自己不去想,即使仍在生她的氣也無濟於事。而他刻骨思念的那個人,就是對他説沒有“永遠”,對他的愛感到“憎惡”的那個女孩。
“本來準備再過幾天就回漢城,沒想到竟然在這時候把腳給崴了。”
仁旭眼神落寞,就像在望着遠處的青山自言自語。志勳無可奈何地看着他説道:
“既然這樣,待會兒就坐火車回去吧。買票了嗎?我還有事等着處理,你最好趕快回家靜養一陣子,醫院説現在可以出院了。”
對朋友的建議,仁旭猶豫了好一會兒。志勳發現,在這個比自己年輕的男人眼裏,迅速浮現起諸如期待、希望或説絕望、思念之類的複雜眼神,但頃刻間便消失無蹤。
“大哥。”
“嗯?”
“你知道怎麼才能喪失全部記憶嗎?”
“什麼?”
這傢伙不是在樹上錄鳥鳴時摔下來,把腳給崴了嗎?怎麼聽他這話,好像不是韌帶扭了而是大腦短路了呢?志勳忍不住產生這樣的念頭。過了一會兒,仁旭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低着頭輕聲道:“我開玩笑呢。”假如真的讓朋友知道這件事,別説朋友了,他都懷疑自己的心會不會裂成兩半。
筠曦呀,我想你,想你,真的很想你!可是再想你也不敢去見你,因為我害怕得要死。雖然我無法忘記你説過的不相信我的話,但是我仍然做不到失憶,我仍然還想和你一起生活!雖然我害怕再看見你冷冰冰的眼神,可是我還是想再看見你!真的很想再看見你!我到底該怎麼辦哪,筠曦!
正在這時,病房門“砰!”一聲被推開了,緊接着,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立即出現在門前。齊肩的短髮,因為主人全力的奔跑而變得有些凌亂,白皙的皮膚配上軍綠色套裝顯得更加醒目。彷彿是神應許了他內心強烈的呼喚,奔跑進來的這個女孩正是他日日夜夜不停思念着的——筠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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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旭,就躺在某個地方醫院狹小的病房裏。只分開一個月,他怎麼就憔悴成這樣呢?亂蓬蓬的頭髮,鬍子啦喳,就像藏在深山老林裏的野人一樣。
“喲!”
這臭傢伙隔了一個月才看見自己,難道除了這個感嘆詞之外,就沒有別的話了?傻瓜都想得到,跑到這裏看他得下多大的決心!難道他就體會不到這一點?真沒想到這個大壞蛋看見她,居然只説了這麼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喲”!
筠曦正暗自生氣呢,卻又聽見那個壞傢伙看着她,似笑非笑道:
“你是不是天天都在詛咒我弄斷腳?昨天我去樹上錄鳥叫聲,誰知把韌帶給扭傷了。”
筠曦忍不住皺了皺眉,用三十秒鐘的時間確定了這男人還沒有死,之後暗自噓了一口氣,緊接着,她的眼睛因為他剛才若無其事的語調而噴出了火。幾乎在一瞬間,她用力將手提包朝仁旭的肩膀甩過去。
一下,兩下,三下。
“喂!徐筠曦!住手,快住手!你幹嗎打人?”
突然看見這個令他日思夜想的害怕見到的女孩,仁旭感到無所適從,於是隨口開了句玩笑,沒想到換來的是對方狠狠的甩打。不好!再不制止她可不行呀。想到這裏,仁旭用力拽住了筠曦的胳膊。
筠曦一邊掙扎一邊大喊道:“你説我幹嗎打你?因為你我都快難受死了!我太冤了我!你這個大壞蛋!”
收到包裹次日,筠曦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於是去找一向瞭解仁旭行蹤的信宇那裏詢問消息。
“韓信宇!告訴我姜仁旭那小子在哪裏?”
或許是連續熬夜兩天的緣故,也或許是生氣好朋友被筠曦欺負的緣故,他故意挑釁似地反問道:
“這個你幹嗎問我?不是你讓他忘記一切的嗎?”
韓信宇從前苦追筠曦整整三年,雖説現在也是她的朋友,但看到筠曦心裏全是仁旭,顯然有些吃醋。
“你要是早那麼想,當初跟我玩不是更合適?我呢倒是想得開,你那種討厭結婚,只想戀愛的想法我倒可以接受,不過仁旭那傢伙就不那麼想了。他可是個死心眼兒,你現在大概知道了吧。”
當初跟我玩不是更合適?如果平時聽見信宇這麼説,筠曦一定會大罵他胡説八道。不過那一刻,她沒興趣反駁這句話。
“我,不是跟他玩。”
“喂,小娘子!雖然在下不清楚您真實的想法,不過,‘只想戀愛不想結婚’的論調,不是玩是什麼?不是玩你憑什麼那麼對人家?”
面對信宇帶着揶揄意味兒的反問,筠曦緊閉嘴唇怒視着他。對筠曦眼中射出的“激光光束”,信宇給予了堅決的“抵抗”。可是沒過一會兒,他漸漸因驚訝睜大了雙眼。
信宇看見筠曦的雙眸裏,仁旭曾説過像星星一樣的雙眸裏,閃爍出比平時更晶瑩剔透的光芒。似乎用手指輕輕一觸,淚水就會頃刻間湧出。她委屈地望着信宇,聲音顫抖地問道:
“那個笨蛋,現在在哪裏?”
“……。”
“大壞蛋,既然不見我,幹嗎還寄什麼聲音?”
簡短而又漫長的淚水和抱怨,搞得信宇一頭霧水。無奈之下,他只好告訴筠曦仁旭去了哪裏。
“你們分手是隻我自己猜的,他並沒有這麼説,你還是趕快去吧,聽説他傷得不輕……”
自己究竟是怎麼跑來的,筠曦已經記不起來了。一路上,她一邊想象仁旭纏着繃帶躺在醫院裏的悽慘模樣,一邊深深地自責,發瘋似地反覆唸叨:“仁旭呀,你不能死!千萬不能死啊!”
可是,當她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地跑到醫院,看到仁旭若無其事衝她招手時,她的肺簡直快被氣炸了!韓信宇,你這個大騙子!姜仁旭,你這個大壞蛋!
“韌帶扭了算什麼?幹嗎不乾脆給扭斷?你跟韓信宇簡直太壞了!都是大騙子!”
仁旭把奮力掙扎的筠曦深深地攬在懷裏,不管她罵得多兇,掙扎得多厲害他都不放手。啊哈,好像是信宇告訴她的哦。信宇肯定告訴她自己傷害很重也很痛,讓她趕快來看看自己的。看樣子筠曦聽到消息後,立即就趕過來了。
不知不覺之間,不停掙扎的筠曦漸漸融化在仁旭的懷抱裏。
“姜仁旭,都怪你!我都快難受死了!嗚嗚嗚嗚嗚~”
雖然還是埋怨的話,不過仁旭並不介意。他只是輕聲説着一句句“對不起”,彷彿在安慰一個受委屈的小女孩。一月未見的心上人,此刻正伏在他胸口上哭泣呢。他輕輕撫摸她的髮絲,嗅到最熟悉的洗髮水清香,此時此景,一切言語都顯得多餘,他無需努力忘記一切,他只是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幸福的海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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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必須保持一米遠,只許拉着我的手睡覺。別和我説什麼難道你不相信我嗎?或者不知道我這年齡的男人慾望很強嗎之類的鬼話,我可不想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初夜就在這麼寒酸的房間裏發生。”
醫生通知仁旭韌帶傷已無大礙,隨時可以出院,於是仁旭辦理了出院手續,不料和筠曦錯過了最後一班列車。迫不得已之下,兩人只好租了一間供出租用的民房過夜。一進房間,筠曦便提高聲音,用尖鋭的語調警告仁旭晚上務必遵守“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一般情況下,男人要是聽見女人這麼説,通常的反應都會是“都到這裏了,還那麼保守幹嗎呀?”,可仁旭卻滿臉真誠地回答道:
“放心吧,我也不想我的第一次在這種地方發生。真那樣的話,老了還不得後悔死?我想象的初夜不知道有多浪漫呢,反正不是這個樣子,呵呵。”
仁旭的態度,表明筠曦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嘿嘿”,筠曦忽然眨着大眼睛頑皮地笑了。
仁旭被筠曦的壞笑搞得莫名奇妙,忍不住皺了皺濃眉。
“嘿嘿傻笑什麼呀?”
“你説……你是第一次?”
仁旭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不是第一次是什麼?跟你交往七年,你見過我有什麼侵犯你的行為嗎?你就那麼看我?!”
“好吧好吧,我錯了還不行嗎?這個問題就不追究啦,不過你得告訴我,你想象中的初夜到底是什麼樣子呀?”筠曦一臉好奇地問,自己倒先忘了剛剛説過的保持距離的話,笑嘻嘻地湊到仁旭身邊坐下,充滿好奇地問道:“説呀!是什麼樣子什麼樣子?嗯?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嘛。”
天哪!筠曦忽閃忽閃眨着大眼睛,一臉好奇與頑皮的模樣簡直可愛透了!唉,仁旭也真是拿她沒辦法。看着那對亮晶晶的大眼睛,仁旭只好把心裏話説了出來。
“我想去海邊。”
“哦,想去海邊啊。”
“我説的不是那種掛着招牌,一看就知道是酒店的地方,是那種和周圍海灘和楓葉一樣景色優美的地方,以前信宇對我説過這樣的地方。”
“你居然相信那個大騙子的話?”
“信宇不是騙子呀!”仁旭可不願意筠曦中傷他的“死黨”。
“知道啦,我不説就是了。還有呢?”
“到時候我要選一個推開窗就能望見海的視野寬闊的大房間,牀呢,就像電影裏出現的那種,有四根牀柱支撐的放着鬆軟大枕頭的那種。嗯,然後我想慢慢地要。還有,希望我們早晨一起醒來時,陽光會透過窗户灑滿整個房間。”
筠曦想告訴仁旭,他説的那種牀好像很難找哦,不過她還是忍住沒説,因為不知不覺間,她的腦海裏也浮現出一幅美麗的畫面,攪得她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仁旭一個嘴裏説出的這幅畫面,弄得兩個人都有些難為情,一時之間不知説什麼才好。沉默片刻之後,筠曦忽然驚訝地問道:
“我,不太會做飯,可以嗎?”
“……”
“我覺得還是應該先告訴你,我會做的菜還不到十個。明芝説這幾個菜簡直能殺人,難吃極了。可以嗎?”
他認識的徐筠曦十分率直,她既然説了自己做的菜能“殺人”,看來味道的確很糟糕哦。不過,這並不是仁旭所擔心的內容。
“可以。”
一個在地鐵站裏説“嫁給我吧!”的男人,對突然問他“我做飯不好吃,可以嗎?”的女孩,聲音顫抖地回答道:“可以。”
筠曦緊接着又列舉了一大堆缺點,好像一定要找出什麼理由好讓仁旭死心似的。
“我洗碗時總是打碎杯子。”
“打碎了我就再買個更好看的。”
“我最討厭打掃房間了,我很髒哦。”
“吸塵器,我用好啦。”
直到這一刻,筠曦才轉過頭來凝視身旁的這個男人。眨着那雙懾人心魄的明亮而清澈的大眼睛,她認真地問道:
“你真的有信心嗎?”
我不想失去你,我想時刻陪伴着你,不想再聽那些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磁帶,可是……
“你有信心對我至死不渝嗎?當我變成壞脾氣的主婦時,當我變成乾巴巴的老太婆時,你還會愛我如初嗎?你真的有這個信心嗎?”
如此追問,連筠曦自己都為此感到寒心。可是,她又不能不問。她害怕他們的孩子長到八歲時,聽父母對他説“我活得太累了,沒辦法再養活你”這樣的話。假如發生這樣的情況孩子該怎麼辦?難道像八歲時的自己,從此開始孤苦伶仃的生活?雖然孩子還沒有出生,不,應該説,雖然他們還沒有小孩,想這個問題未免有點兒過早,不過,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將來有那樣慘痛的經歷。
仁旭凝視着筠曦,似乎讀懂了她眼神中那些隱隱的不安。他一言不發地扶起筠曦,把她帶到後院裏,然後跟她一起坐在院子裏的平板牀上。夏季休假已經結束,風中已有了陣陣涼意,此刻,院子裏只有他們兩人。仁旭不知從兜裏掏出了什麼,開始一支支地插在後院的花壇上。
“這個,不是火花嗎?”
仁旭“噗哧”一樂,隨手點燃了打火機,火花捻兒立刻發出“嗤嗤”的歡快聲。在這個連一顆星星都找不到的陰暗的夜晚,筠曦就那樣坐在平板牀上,微笑注視着眼前的男人做這件傻得可愛的事。不一會兒,點燃的火花開始在黑暗中歡快地叫起來。蜷坐在花壇上,手扶着火花的仁旭,以及坐在平板牀上看這番美景的筠曦,臉上都籠罩着一層如曇花般美麗的光芒。
“好美哦!”
火花歡快的嗤嗤聲,在這寂靜的黑夜中聽得更清楚。像星光一樣的火光,發出奇妙的聲音,好比星星在一閃一閃地發着光。這微妙的聲音,讓仁旭騷動的心漸漸歸於安寧。片刻之後,仁旭向前靠近一步,用顫抖的聲音,低聲呼喚凝視火花的筠曦。
“筠曦呀。”
“嗯?”
幾乎在同一瞬間,隨着“砰!”一聲響,最後一支火花向黑暗的夜空飛去,筠曦的視線也隨之向空中望去。仁旭輕輕扳過筠曦的臉龐,然後蹲下身輕柔地吻着她。仁旭突如其來的嘴唇,好似火花一般灼熱。他們唇舌相依,雖然不是初吻,卻似初吻般動人心魄。在這深夜的後院裏,天哪。仁旭為什麼突然來這手?
短暫而熱烈的接吻之後,筠曦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仁旭的聲音。
“我本來想要對着天上的星星發誓……”
“……”
“只可惜最近天陰,天上連顆星星都找不到,咱們乾脆就把剛才的火花當成星星吧。雖然咱們明天就要回漢城了,不過,我想現在就完成心願……”
仁旭全然不顧筠曦滿臉疑惑的表情,自顧自説了一大堆。説完這些話,仁旭深深地鬆了口氣,接着語氣堅定地説道:
“我對着天上的星星發誓:我對你的愛至死不渝!所以……”
在這個涼風襲襲,沒有星星的夏末或者説初秋的夜晚,在這個火花代替星星,飛向遙遠星空的夜晚,仁旭再一次重複一個月前曾在地鐵裏説過的話。只是不同的是,他沒有像上次那樣注視着前方,而是目光堅定地凝視着筠曦閃亮的雙眸,深情地説:
“嫁給我吧!筠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