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説什麼?”林恩直盯住戴夫問,它靜靜坐在起居室的長沙發上。“這隻猴是你兒子嗎?”
“哦,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她在起居室裏轉來轉去。“那究竟是什麼意思,亨利?”
“從某種程度上説,是的。”
她一下轉過身,瞪眼看着它,產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等等,稍等一下。你是在説你曾與一隻——有過性關係嗎?”
“不,不,”她丈夫抬起雙手,“沒有,寶貝。絕沒有那樣的事。那只是一個試驗。”
“只是一個試驗。天哪。一個試驗?什麼樣的試驗,亨利?”
猴子蜷縮着身子蹲在那裏,把腳捧在手上。它抬頭看看兩個大人。
“聲音儘量低點,”亨利説,“你讓它心煩不安了。”
“我讓它心煩不安?我讓它心煩不安?它只是一隻該死的猴子,亨利!”
“猿猴。”
“猿猴,猴子……亨利,它來這兒幹什麼?它為什麼到咱們家裏來?”
“噢……我不是……實際上,它是來和我們一起生活的。林恩,對不起——”
“你總是對不起,亨利。你要拿它怎麼辦?把它送到動物園去,還是怎麼的?”
“我不喜歡動物園。”戴夫第一次説話了。
“我沒問你。”林恩説,“你少管這事。”隨即她愣住了。她轉過身。她目瞪口呆。
“它會説話?”
“是,”戴夫説,“你是我母親嗎?”
雖然林恩沒有暈倒,但她四肢顫抖,在要癱軟下去時亨利抓住她,把她扶到椅子裏坐下。戴夫一動不動,只是睜大眼睛盯着。亨利走進廚房,為妻子弄了點檸檬汽水。“這是什麼生活呀我不明白什麼日子怎麼了,”她直盯住戴夫説?“它會説話?這隻猴子會説話!”
“猿猴。”
“對不起打擾你了。”戴夫對她説。
“謝謝,唔……”
“它叫戴夫,”亨利説,“有時會把時態搞錯。”
戴夫説:“有時我會讓人心煩,感覺不舒服。”
“戴夫,”她説,“這不是説你,你好像很不錯。這是在説他。”她猛地指着亨利。“那個飯桶。”
“什麼飯——桶?”
“它可能從沒聽到過詛咒的話,”亨利説,“你需要注意自己的語言。”
“你怎麼注意語言呢?”戴夫,“它是各種聲音。你是看不到聲音的。”
“把我弄糊塗了。”林恩説着身子陷進椅子裏。
“這是一種表達方式,”亨利説,“是個比喻。”
“哦,我明白了。”戴夫説。
一陣沉默。亨利的妻子嘆息一聲。他拍拍她的胳膊。
“你們有什麼樹嗎?”戴夫問,“我想爬樹。”
就在這時傑米走進屋裏。“嗨,媽,我要一條毛巾——”他突然停住,緊盯着黑猩猩。
“你好。”戴夫説。
傑米眨眨眼,很快恢復過來。“嗨,太好了!”他説,“我叫傑米。”
“我叫戴夫。你們有什麼樹可以爬嗎?”
“當然!有一棵大樹!跟我來!”傑米朝門口走去,戴夫詢問地看着林恩和亨利。
“去吧。”亨利説,“沒事。”戴夫跳下長沙發,蹦蹦跳跳地跟在傑米後面朝門口跑去。
門砰地關上。他們聽見女兒發出尖叫聲,問道:“那是什麼?”
“你準備拿它怎麼辦?”林恩問。
“不知道。”亨利説。
“瞧,它不能留在家裏。”
“這個我知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亨利?”她問。
享利説,人體的基因組經過解碼後,科學家們發現黑猩猩的基因組與人的幾乎相同。“把我們兩類動物區分開的,”他説,“就那麼500種基因。從遺傳學上説,一切生命都有着巨大的、潛在的同一性。500種基因並不多,然而黑猩猩與人類之間卻似乎有天壤之別。很多物種都能雜交生出雜交品種來——獅子與老虎,豹子與美洲虎。所以現在的問題在於,是否黑猩猩與人可以雜交生出‘人猩’。”
“有人試過嗎?”
“試過許多次。最早在20世紀20年代。”
不過即使這種雜交不可能,亨利解釋説,人們也可以將人體基因直接注入黑猩猩的胚胎,使其生出轉基因動物。4年前,亨利在全國衞生研究所休假時,在實驗室的顯微鏡下,他將人體基因注入一隻黑猩猩的胚胎中。是他自己的基因。
“瞧,我原先並沒指望讓這個試驗有什麼結果,”他説,“我所尋求的只是得到一個胎兒。”
“一個胎兒,不是一隻動物?”
假如轉基因胎兒存活八九周後自然流產,就會有足夠的分化產生,他因此可以對胎兒進行解剖,促使猿猴得到更多他自己的那種語言悟性。亨利極力要回答的問題是根本性的。黑猩猩與人類早在600萬年前就從共同的祖先分離開了。人與黑猩猩之所以部分不同,是由於在胚胎的發育上存在差異。黑猩猩的胎兒期發育受到了阻止而人體發育則向前邁進了亨利希望獲得一種轉基因胎兒,並由此獲得直觀認識,看看是什麼促使了人體發育的變化使語言成為可能。至少,這是他最初的試驗計劃。
“你為什麼沒像自己打算的那樣將胎兒弄走?”她問他。
因為那年夏天,有幾隻黑猩猩感染了病毒性腦炎,健康的黑猩猩都必須弄去檢疫。它們被帶到東海岸的各個實驗室。“我從未聽到自己植入的胚胎的任何情況。我只是以為那個雌性動物在某個檢疫機構裏自然流產了,胎兒也給丟掉。我不能查詢得太緊……”
“因為你的行為是非法的。”
林恩皺着眉頭。“這難道不是一個重大發現嗎?難道這不應該讓你在世界上出名嗎?是你創造出了第一隻轉基因猿猴呀。”
“問題在於,”亨利説,“我可能因此受到譴責,或甚至被關進監獄。因為我沒得到監督靈長目動物的委員會准許。因為全國衞生研究所目前禁止對任何動物從事基因轉移的工作,只有老鼠除外。”
“這麼説你不能告訴別人戴夫是如何產生的了?這是個問題,亨利,你不可能讓它成為一個秘密的。”
“特蕾希在打電話,告訴她所有朋友自己後院裏有一隻聰明的小猿猴。那些女孩片刻後就會過來。你如何向她們解釋?記者們也會跟隨而來。”林恩看看錶。“最多過一兩個小時。你會説什麼?”
“我會讓它別和他們説話。”
“記者不會就此罷手。”她直盯住他,然後走向門口。她往後院看去,戴夫正在那兒和傑米玩耍。他們兩個在樹子裏叫喊着,晃動着。她沉默片刻,接着説道:“你知道,它的皮膚的確太白了。那個毛茸茸的綜合症叫什麼名字?家族性多毛症?”
“就叫多毛症。”亨利説。
“好。”她不停地敲着電腦。“那麼甘德勒-克羅克赫姆與……與多毛症有關。實際上……是天生的多毛變異體。近400年來只報道了50例。我現在就需要這些。你最好去告訴戴夫。”
“告訴它什麼?”
“説它是人。不管怎樣,它大概也這樣認為。”
“好吧。”亨利朝門口走去,又説:“你真認為這樣會起作用?”
“會的,”林恩説,“加利福尼亞的法律不允許侵犯特殊孩子的隱私。很多孩子都有嚴重畸形。他們長大上學都得面對足夠的挑戰,還不包括媒體暴光給他們帶來的額外負擔。如果媒體要那樣做會被處以鉅額罰款。他們不會的。”
“但願吧。”他説。
“這是咱們現在最好的辦法,”她又在電腦上敲起來。
他在門口停下。“如果戴夫是個人,”他説,“咱們也不能把它送到馬戲團去。”
“哦,不,”林恩説,“不,不。戴夫和我們一起生活。它現在是我們家中的一個成員了——由於你的緣故。我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