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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號樓/會計處下午5時50分
她去了位於102號樓地下室的會計處,到那裏的時候快6點了。她發現馮愛倫正準備下班回家。
“愛倫,”她説,“我需要你的幫助。”
“當然可以。”愛倫40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是那種永遠都樂呵呵的女人。
“你以前給聯邦航空局幹過翻譯嗎?”
“那是老早以前啦。”愛倫説。
“我有些東西要譯出來。”
“凱西,你能找到比我強多了的翻譯——”
“我情願你來幹,”她説,“這是機密的。”
她把錄像帶交給愛倫。“我需要譯出最後九分鐘人的説話聲。”
“行……”
“我希望你不向任何人提起這事。”
“也包括比爾嗎?”比爾是她丈夫。
凱西點點頭。“這有沒有問題?”
“不成問題,”她看看手中的錄像帶,“什麼時候要?”
“明天行嗎?至遲星期五。”
“可以。”馮愛倫説。
諾頓音響處理實驗室下午5時55分
凱西拿着第二盒錄像帶去位於24號樓後樓的諾頓音響處理實驗室。實驗室是由來自奧馬哈的一名前中央情報局人員負責的,他名叫傑伊·齊格勒,是性格偏執的電子奇才。他用的音響過濾板和放音設備都是他自己親手做的,因為據他自己講,他不放心任何別的人給他做的這些東西。
諾頓建立這個實驗室是為了幫助政府的有關機構來處理駕駛艙內的對話錄音磁帶。在一場事故之後,政府取走駕駛艙對話錄音機,並在華盛頓進行分析。這樣做的原因是為了防止在調查結束前這些錄音帶上的內容被泄露給新聞界。儘管這些機構有些工作人員具有記錄磁帶內容的經驗,但他們對駕駛艙內非人為聲響就不很在行了——例如常常出現的警報聲、自動音響提示等等。這些聲響是諾頓特有的,所以諾頓公司就自己建立了一個實驗室來分析它們。
沉重的隔音門像平時一樣總是緊鎖着的。凱西用力砸門。過了一陣,揚聲器裏一個聲音説:“報口令。”
“我是凱西·辛格頓,傑伊。”
“報口令。”
“傑伊,看在上帝份上,快把門打開。”
咯噠一聲,然後又歸於寂靜。她等待着。厚重的門打開一條縫。她看見長髮披肩的傑伊·齊格勒戴着一副太陽鏡。他説道:“哦,進來,辛格頓。你被批准進站了。”
他把門開得稍稍大一點點,她從他身旁側着擠進光線很暗的房間。齊格勒立馬就把門用力關上,一連上了三道閂。
“你下次最好先打個電話來,辛格頓。我們有條很安全的進線。四級編碼擾頻的。”
“我很抱歉,傑伊,但事情很急。”
“確保安全是大家的事。”
她把磁帶盒遞給他。“這是一英寸錄像帶,辛格頓。我們這個實驗室裏不大見到這種規格的。”
“你能把它解讀出來嗎?”
齊格勒點點頭。“我們能解讀任何東西,辛格頓。你扔給我們的任何東西。”他把磁帶放在一個水平磁鼓上,把它裝好。然後他回頭看了凱西一眼,問道:“磁帶上的東西你是不是得到了批准可以看?”
“這是我自己的帶子,傑伊。”
“只是問一問罷了。”
她説:“我應該告訴你這盤帶子是——”
“什麼也別告訴我,辛格頓。這辦法最好。”
磁帶開始放了。她看見室內所有的監視器、示波器的波形曲線在蠕動,綠色線條在黑色背景上跳動。“啊……好的,”齊格勒説,“我們現在得到了超八型的聲道,杜比降噪D型編碼,肯定是家用微攝機……”她聽見揚聲器傳出有節奏的嘎吱嘎吱聲。
齊格勒盯着他面前的監視器。有幾台正在生成很有趣的數據,構成聲音的三維模型,看上去像是一串閃閃發光色澤繽紛的珠子。帶子上的內容同時也在生成不同赫茲的削波。
“腳步聲,”齊格勒宣佈説,“是橡膠鞋底踏在草上或泥地上的聲音。鄉村,沒有城區的明顯特徵。可能是男性腳步聲。而且,啊,有輕微的節律障礙,他也許正扛着什麼東西。不太重。但一直不平衡。”
凱西記得錄像帶開頭的畫面:一個男人走在一條小路上,正離開一箇中國村莊,肩上扛着他的小孩。
“你是對的。”她説,覺得齊格勒很了不起。
現在出現的是一種啁啾聲——像是一種小鳥的鳴叫聲。“等一下,等一下。”齊格勒按了幾個鍵,將啁啾聲一遍一遍地重放,監視器上一串小珠子在跳動。“哈,”齊格勒説,“數據庫裏沒有。這是外國的地方?”
“中國。”
“哦,我説呢。我不能把所有的聲音都包括進來。”
腳步聲繼續。然後是風的聲音。磁帶上一個男人在説:“她睡着了……”
齊格勒説:“美國人,身高5英尺9英寸到6英尺2英寸,35歲左右。”
凱西點點頭,再一次對他感到佩服。
他按下一個紐,其中一台監視器顯出視頻畫面:走在小路上的男人。錄像帶定格。“好吧,”齊格勒説,“我現在幹什麼?”
凱西説:“錄像帶上最後9分鐘的內容是545航班上拍下來的。這台攝像機錄下了整個事故過程。”
“真的嗎?”齊格勒搓着兩手説,“那應該是很有意思的。”
“我要知道,事故發生之前那片刻的不同尋常的聲音是什麼。我的問題是——”
“別跟我講。”他舉起手説,“我不想知道。我要自己不受任何影響地去看。”
“你什麼時候可以有結果?”
“20小時以後。”齊格勒看看他的手錶。“明天下午吧。”
“行。還有,傑伊,你如果不讓別人碰這盤帶子,我會非常感激……”
齊格勒木然地看着她。“什麼帶子?”他説。
質保部晚6時10分
凱西6點過後回到自己辦公桌前。有更多的電傳件在等着她。
發件人:S.涅託,駐温哥華代表
收件人:C.辛格頓,質保部/事故組
副駕駛劉湛平在温哥華總醫院手術後有併發症,據報仍昏迷但病情已穩定。承運人代表邁克·李今在醫院。我將爭取明天見到副駕駛,證實其病情並可能與其交談。
“諾瑪,”她叫起來,“提醒我明天上午給温哥華掛電話。”
“我會記下來的,”她説,“順便説一聲,這是給你的。”她遞給凱西一份傳真件。
這張紙好像是一本機上雜誌的一頁。最上方寫着“本月優秀僱員”,下面是一幅墨色太黑、無法辨認的照片。
照片下是一段文字説明:“張約翰機長,太平洋航空公司高級飛行員,是公司本月優秀僱員。張機長的父親就是名飛行員,張機長本人已飛行20年,其中有7年是為太平洋公司飛行的。當他不開飛機的時候,他喜歡騎自行車和打高爾夫球。照片上他正在蘭潭島海灘上與妻子宋和孩子艾莉卡、湯瑪在一起。”
凱西皺着眉毛問:“這是什麼?”
“我説不上來。”諾瑪説。
“這是從哪兒發來的?”傳真紙上方有電話號碼,但沒有發件人姓名。
“是拉蒂熱拉的一家複印店。”諾瑪説。
“在機場附近?”凱西説。
“是的,那是個繁忙的地方,他們也不曉得是誰發的。”
凱西盯着照片看。“它是從一本機上雜誌上覆印下來的?”
“太平洋公司的機上雜誌。但不是這個月的。他們把座位背後口袋裏的東西全送來了——乘客免税商品目錄、安全須知、嘔吐用小紙袋、機上月刊。但雜誌上沒有這一頁。”
“我們能搞到過期的機上雜誌嗎?”
“我正在辦。”她説。
“我希望能把這張照片看得更清楚些。”凱西説。
“我想也是。”諾瑪説。
她又埋頭去看寫字枱上其餘的文件。
發件人:T.科曼,產品服務中心
收件人:C.辛格頓,質保部/事故組
我們已完成供國內外維修站地勤人員使用的N—22型飛機“虛擬靈活反應顯示系統”的設計參數。光盤只讀存儲器播放裝置已可別在腰間,視鏡重量已減輕。此係統可讓維修人員捲動並閲讀維修手冊12A/102—12A/406,包括圖紙和部件剖面圖。初稿將在明天分送徵求意見。生產將於1月5日開始。
這種虛擬靈活反應顯示系統是諾頓公司幫助客户改進維修的努力的一部分。飛機制造商早就意識到大多數飛行問題都是由維修不善引起的。一般來講,維修得當的飛機可以飛上幾十年。有些舊的諾頓N—5型飛機已經飛了60年,現在還在服役。而另一方面,一架維修不當的飛機可以在數分鐘內就陷進麻煩——甚至機毀人亡。
解除管制之後,因為財務上的壓力,各航空公司都在裁員,包括維修人員。他們還減少了每個起降往返之間的週轉時間;飛機在地面停留的時間在有些情況下已經從兩小時壓縮到20分鐘。所有這些都對維修人員產生高度的壓力。諾頓公司和波音公司、麥道公司一樣,都看到了幫助維修人員更有效地工作是完全符合自身利益的。這就是把修理手冊做成一套光盤式的“虛擬靈活反應顯示系統”為什麼這樣重要的原因了。
她繼續看文件。
下一份是每週部件故障總結,編輯起來從而使聯邦航空局能夠更認真地跟蹤部件問題。上一週裏沒有發生嚴重的故障。一台發動機的壓縮機熄火;一台發動機的排氣温度指示器不亮了;一個燃油過濾器阻塞燈錯亮;一個燃料熱度指示燈不亮了。
接下來是事故分析小組有關過去事故的更多的後續報告。產品服務中心在未來六個月裏每兩週就要檢查一次所有的事故飛機,以確定事故分析小組的評價是否正確,並確保飛機不再發生新問題。然後他們就發出一份總結報告,就像她桌上的這份:
飛機故障報告
特許情報——僅供內部使用
報告號碼:IRT—8—2776今天日期:8月5日
飛機機型:N—20事故日期:3月4日
航空公司:葡航飛機機號:1280
報告人:拉莫內斯,服務代表
地點:葡萄牙
文檔參考號:(a)AVN—SVC—08774/ADH
內容:起飛時主起落架故障
事件描述:
據報在等待起飛時“輪子不轉”警示燈亮起,機組決定放棄起飛。前起落架輪胎炸裂輪艙起火後被地面救火車撲滅。乘客與機組人員通過撤離滑道疏散。未報告有傷員。
採取措施:
對飛機進行檢查後發現以下損壞:
1.兩翼阻力板損壞明顯。
2.一號發動機受大量油煙污損。
3.內藏阻力板鉸鏈整流罩有輕微損傷。
4.二號輪胎花紋已磨掉30%。前起落架軸心與活塞無損壞。
對人為因素進行檢查後發現:
1.應要求航空公司進一步檢查駕駛程序。
2.應要求航空公司全面檢查修理程序。
飛機目前正處於修理過程中。航空公司正在檢查其內部工作程序。
戴維·萊文
加利福尼亞伯班克
諾頓飛機制造公司
產品服務中心
綜合技術科
總結報告總是婉轉圓滑。在這次事件中,她知道,地面維修人員是如此不稱職,以致飛機馬上要起飛了,前輪還是鎖死的,導致輪胎爆炸,幾乎引起一場非常嚴重的事故。但這份報告並沒有説明這一點;你不得不在字裏行間去尋找這個。這是航空公司的問題,但航空公司畢竟是客户,挑剔客户不是好辦法。
凱西明白,最終太平洋公司545航班的事故也會用類似的輕描淡寫的外交辭令來結束總結報告。但在此之前還有好多事要做。
諾瑪又過來了。“太平洋公司辦事處已經關門了。我只好明天再去找那份雜誌。”
“行。”
“親愛的?”
“什麼事?”
“回家吧。”
她嘆口氣。“你説得對。”
“而且要好好歇歇,行嗎?”
格倫代爾晚9時15分
女兒在電話上留了個口信,説她要在艾米家過夜,爸爸也同意了。凱西對這很不高興,她認為女兒在上學的日子裏不該在同學家過夜,不過此刻她是無能為力的。她爬上牀,把女兒的照片擺到牀頭櫃上看着,然後轉身開始工作。她在讀TPA545的飛行磁帶記錄稿,檢查每段飛行的經停座標,核對火奴魯魯飛行控制導航中心與奧克蘭無線電通訊中心的無線通訊文字記錄稿。這時候電話響了。
“我是凱西·辛格頓。”
“喂,凱西。我是約翰·馬德。”
她坐起身。馬德從不往她家裏打電話。她看看鐘,已經過9點了。
馬德清清嗓子。“我剛接到公關部本森的一個電話。有家電視網新聞專題部的人要求到廠子裏頭拍節目。他拒絕了。”
“噢——”這很正常,拍新聞的人是從來不許到廠區裏頭來的。
“後來他又接到那個《新聞線》節目一個叫馬龍的製片人打來的電話。她説《新聞線》要求進入廠區,並且堅持説應該允許他們進入。她非常固執,本森讓她別再提了。”
“啊哈。”
“他説他這事處理得有理有節。”
“啊哈。”她在等着看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這個馬龍説《新聞線》正在做一段有關N—22的片子,她要求採訪總裁。他告訴她哈爾正在國外,現在辦不到。”
“啊哈。”
“然後她建議我們重新考慮她的要求,因為《新聞線》這段節目重點放在對飛行安全的關注上。我們的飛機兩天內連出兩次事,一次是發動機故障,一次是前緣縫翼打開,幾名乘客死亡。她説她已和一些批評者談過——沒提他們的姓名,不過我也猜得出來——她希望能給總裁一個作出反應的機會。”
凱西嘆了一口氣。
馬德説:“本森説他也許下週能為她安排採訪總裁,而她説不,那不行,《新聞線》這個週末就要播出這段報導。”
“這個週末?”
“對,”馬德説,“時間上講不可能更糟了。播出前一天我要去中國。這是一個很受歡迎的節目,全國他媽的都會看到的。”
“是的。”她説。
“那女人後來説她希望公平處事,如果公司對外界的説法不作反應的話,那對公司的形象總是很不好的。所以,如果總裁無法到場和《新聞線》談的話,也許別的地位高的發言人可以出面談。”
“啊哈……”
“所以我明天中午打算在辦公室見這個白痴。”
“面對攝像機?”凱西説。
“不,不。只是背景材料,沒有攝像機。不過我們要談到事故分析小組的調查,所以我想你最好也在場。”
“當然。”
“很顯然他們將要對N—22型飛機做出非常可怕的報導,”馬德説,“這都怪有線新聞網那盤該死的錄像帶。事情就是這樣開的頭。我們現在給攪進來了,凱西。我們只好盡最大的努力來對付它啦。”
“我會在那兒的。”她説。 後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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