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倉半抱起京子坐進了征服“TR4”車子駛離射擊場時。已是紅日西沉夜幕降臨了。
來到堆着大石的十字路口,朝倉把方向盤打向了與原來路叉開的另一條道,仍然是碎石子路,但要比剛才那條稍好一些。“TR4”像跑在搓板上,一路上頗個不停。
不久,車子駛入了一條很粗糙的柏油路,到了原當麻街尾,又朝厚木街開去。
在靠近八王子的矢部一帶“TR4”進入了行政道,他們去射擊場時曾打這裏經過。
從這裏一直到橫濱輔助道路的入口就全是舒適的高級柏油路了。到了晚上,那些路警的白色摩托車已經不見,朝倉放心地以120公里的時速疾駛着。美軍的巡邏車倒不少,但他們是不管日本家用汽車的。
橫濱浦助道路隧道入口處透出一片幽藍幽藍的燈光,今人遐想頓生,臨近洞口時,朝倉卻一帶方向盤。車子駛人了另條道。
“什麼時候,我們上伊豆玩玩去怎麼樣?”朝倉温柔地對京子説道。
“啊,那真是太好啦!”京子頓時活躍起來。她用右手握住朝倉搭在排檔上的左手,身體斜靠了過去。濃郁的法國橄攬香水味撲鼻而來。
車子朝着與第二京濱匯合的東神奈川線開去,半道在反叮向右轉,穿過第二、第一京濱線,越過萬代橋,不一會便來到了一個批發市場。
此時整個市場寂寥得如廢墟一般,遠處無聲無息的海面上。幾柱探照燈光靜靜地交又着掃來掃去。朝倉在市場左邊的一個叫“海賊亭”的海蟹店前面停下了TR4。
一下車,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刺鼻的帶焦油味的海風。朝倉擁着豎起高高大衣領子的京子向店裏走去。
店鋪兩面臨海,全以玻璃作牆,室內燈光幽暗宜人。坐在這裏,顧客可一邊品嚐海味,一邊飽覽海港夜景。也許是因為這個地方比較偏僻,或者價格不夠大眾化吧。30來張桌子的店面,有一半是空着的。
朝倉挽着京子坐在臨窗的座位上。店裏想得很周到,為了避免呵出的暖氣模糊了窗玻璃,他們在上面糊了一層濾光紙。
打扮成船員模樣的眼務員把菜單拿了過來,“喜歡吃點什麼?”
朝倉打開菜單。身子向京子靠了過去。
“昨天起我的食慾又好起來啦,大概已習慣那煙了吧。”京子低語道,旋即自知失言,她馬上又停了嘴。過了一會兒才對服務員説:“夾個樸葉蟹和對蝦,飲料麼一大杯雞尾酒吧!嗯。儘量把酒精度弄低一點。
我來份毛蟹叮龍蝦再加一瓶黑啤酒,朝倉也點好了菜,考慮到與嘰川的交易是在凌晨l點鐘,不能吃得太飽,否則會妨礙行動的。但也沒什麼大問題吧。
他們從座位上極目遠眺、那高敵碼頭到山下,碼頭一帶的景色可以盡收眼底。那聳立在税關碼頭高處的瑪林燈塔顯得格外奪目。
“唉,年輕可真好啊!我自從認識你後好像變得年輕多啦。真的。年輕啦。現在我多麼深切地感到人活着是多有意思啊!可我有時老感到胸中憋得慌。”京子雙眼出神地望着遠處泊在海上的一艘燈火輝煌的輪船,自言自語似地説着。
朝倉無言地望着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心中無聲地升起了一股對京子的憐愛。這種情感對他來説已經久違了。自己成年累月像條狼一樣地行無定蹤精神緊張。為了某種目的四處出擊,孤立無援。或許有一天自己也會被人像狗一樣地殺死。也許唯有京子母愛般的懷抱裏才是自己最終的歸宿吧?
點的菜端來了。
肥大的蟹和蝦仍然像活的一般,趴在鋪有冰塊的碟子上,今人不忍置著。最妙的是這蟹和蝦都已事先用刀子分切過,所以用叉子一戳外殼,肉就脱開來了。
一個半小時後,二人走出店門,坐回“TR4”,口裏海味的餘香還經久不散。
朝倉經過第二京濱朝都內開去。京子連着抽了兩隻混有海洛因的香煙後,把頭靠在深深凹進去的座位的靠背上,嘴巴微微張開,愜意地墜入了夢鄉。
最後“TR4”從五反田越過“環狀六號”的山手街,終子回到了參宮橋京子的公寓。車子開到停車場熄了發動機時,京子醒了。她眨着眼輕輕道:“對不起已經到了嗎?”
“晚安。啊,我差點給忘了,我還得回去趕一篇小論文呢,我當然很想一直就這麼呆在你身邊,可這樣的話。我就只會看着你。而沒法工作啦。對不起啦。”朝倉下了車替京子打開車門。
“儘管你一走我很寂寞,但我願意忍受,你也多保重吧,經常熬夜可對身體不好坳。”京子下了車。
“知道的。”
“這車真的是給你的,求求你啦,就開着它回去吧!”
“多謝了!”
朝倉輕輕地抱着京子的肩,把她送到公寓的正門。不好!要是小泉已經在京子房間裏,從百葉窗望下來的話就糟了。朝倉心裏迅速掠過這個念頭。他用左手扶着豎得很高的大衣領子遮住臉開着“TR4”回到與京子一同租下的世田谷赤堤公寓時已經近10點了。朝倉連坐一坐的念頭也沒有,只是有意在桌子、廚房等處弄了弄,就又匆匆走出了公寓。
途中去一家藥店買了東西。回到對京子也保密的上北澤公寓只花了10來分鐘。院子雖然還沒來得及修補,牆門似乎快要塌下來了,但有這兩米高的水泥圍牆圍着,車子藏在院內還是不易為人所知的。
他又出去要了輛出租車回了一次上目黑公寓,取了工作服、半高簡皮鞋等東西,塞進一隻小提箱裏,找到停在公寓正門旁邊自己的摩托車,駕車回上北澤。
已是探夜11點了。因為只穿了件西裝,而一路上又寒風凜冽,所以到達公寓時臉上開始隱隱作痛。他把摩托車停在“TR4”旁邊,打開行李箱看了看,確認裏面裝着防護帽和護目鏡,才拎着它走進了房間。他把行李箱隨便往凌亂地鋪着被子的牀裏一丟,就來到地下室的小倉庫。
地下室很冷,朝倉帶着薄手套打開了地下室的櫃子,他把放在櫃子裏的1800萬日元全部取了出來,又把藏在米缸裏的38口徑特大柯爾特式自動手槍和“路戈”自動手槍外加兩箱50發裝子彈盡數取出。還把那張從被打死的出租車夫冬木身上搜來的、已換好照片並塗改了姓名的駕駛執照也取了出來。朝倉把這些東西搬到了吃飯間又換上了小腿上有口袋的粗布布裝。
檢查過彈倉後,他把小口徑的“路戈”藏進了一個褲袋裏,把“柯爾特”插在褲帶上,用上裝的下襬蓋住。
這“柯爾特”除了裝有一般自動手槍的安全閥外,還有把手安全閥和中間閥,要是起用了中間閥即使裝上子彈,打開機頭。也是絕對安全的。所以,朝倉把上足了子彈的“柯爾特”撥到中間閥位置。
他又拿出一塊手絹,拭了拭錢包。由於它是從土目黑拿來的,上面或許印上了指紋。
準備好的毛襪子和子彈盒放進了長簡皮鞋,他便拎起皮鞋和那隻手提包來到正門,穿上膠底鞋向停在院子裏的“TR4”走去。把那一大堆東西放進“TR4”的後座,朝倉從摩托車的小鐵箱裏取出防護帽,坐進助手席。穿戴好帽子後,把護目鏡放進了上衣口袋裏。
已經快12點了。朝倉坐上了駕駛座,將車緩緩開出大門。車出大門後。他停了下來,跳下車關好大門。這時,他看見一個報紙推銷員模樣的人正把報紙和名片塞進他的信箱。
他又坐回了“TR4”離與磯川約定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了。唯一有利的條件是由於夜深人靜,警車和路警摩托都已不太看得見了。
朝倉本想抄近道走犬山街到基地射擊場,但那條路顯然比從八王子走的路差多了,根據前幾天曾去過的鶴川的情況看,多津川帶似乎都鋪着柏油路。
住宅區街道上已無人影,一片寂靜,只有“TR4”低沉而均勻的排氣聲在迴響着,宛若滑坡時的噴氣式有軌電車穿過經堂的狹窄處,車子向世田谷街道駛去。
最初,因為從上街到馬事公苑一段路正在修,路不太好走。但一到國立大藏醫院帶,路就很好了。要是白天的話,在這裏超速行駛,馬上會招來巡警的白色摩托車。
這條道很快就開完了。道路也越來越壞。特別是從車站照相館前,經多摩堤大街,到和泉多摩河一帶,路面更是差得驚人。“TR4”彷彿很不滿似的發出了令人煩躁的吱吐聲。這都是為營建奧林匹克運動設施,被向馬事公苑、駒澤競技場日夜不停地運載石料的大卡車弄得坑坑窪窪的,有的坑洞大得幾乎能養下螂魚。朝倉忽左忽右緊張地把着方向盤,避開這些坑洞,但速度絲毫未減,車肚幾乎撞到了地面,排氣管吭味吭齧冒着白煙,甚至到了伯江一帶。就連避開這些坑窪的餘地也沒有了。朝倉無奈只能減速像甲蟲一樣地慢慢爬行。
好不容易到了新架設的通往和泉多摩川的水道橋。這裏燈火通明,水銀燈密集如同高速公路,“TR4”像大病初癒地迅速恢復了轉速,在平坦的柏油馬路上疾駛如飛。
開過多摩河水道橋,由登户到鶴川之間一直都暢通無阻。由鶴川到行政路一段稍有點粗糙不平,但多數還是尚好的柏油馬路,當朝倉疲憊地來到基地的來福槍射擊場旁的貯水池的三叉路口時,才凌晨零點十五分。從多摩河到三叉路口的30公里僅開了15公鍾,即每小時約行走80公里左右。而在路好的一段其時速決不低於150一160公里。
朝倉把“TR4”開向了左邊的療養院此時,療養院早已燈熄人靜了。
在路口的轉彎處,朝倉把車子掉了頭,使車頭期着來路的方向,熄了火。
朝倉開始整起裝來。草綠色的防護帽和護目鏡把他的大半個臉全都遮住了,他打開了22口徑子彈盒,把那50發子彈全部裝進上衣的右邊口袋裏。很輕。又把38口徑的那盒子彈放到駕駛座與變速傳動器之間鼓起的地方。
朝倉左手拎着長筒鞋和提包下了車。射擊場那邊邪雀無聲。他沿着與道路平行地的雜樹林的邊緣,朝貯水池方向走去。膠底鞋走路兒乎不發出什麼聲音。儘管還不是滿月,但月光很明亮。上了那條緩坡,只見左下邊的貯水池在月光下波光粼粼,飛銀碎玉。但再遠一點的來福槍射擊場被樹木擋着,無法看清。他取出備着的毛襪子,把兩隻重疊在一塊,然後把拳頭大小的石頭放了進去,紮上襪子口,把它放到褲子後面的口袋裏。在離貯水池稍遠的雜樹林裏,朝倉慢慢往下摸去。他不時地要踩到堆積得很厚的落葉,發出很響的蟋嗦聲。
而且。儘管説月光很明,但經過密集的樹林的過濾,已經沒有多少亮光了,帶着護目鏡尤其難以辨認。
一拿下護目鏡,象夜貓子似的朝倉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甚至能看清每一片枯葉的形狀。
當初從射擊場看過來的時候,距離並不很遠,但現在一走起來就顯得有點長了,等他小心翼翼地下到射擊場旁邊的防彈林,已足足花了15分鐘。
射擊場的草坪上看不到一個人影,但射擊場入口處的停車場裏已經停着一輛面熟的汽車。那是磯川的“希伯萊·英霸拉”。因為車內燈關着,而且離朝倉足有500碼遠,所以車內是否有人不太清楚,朝倉偷偷地深呼吸了一下,便快速穿過防彈林和射擊場。朝那輛車走去。
到離停車場100米左右的時候,朝倉停住了腳步跟預想的一樣,看見靠防彈林的射擊場邊上有人蹲在那裏,距停車場直線距離大概70碼。
有兩個人影,左邊那人趴在那裏,前面放着一挺支着架子的大型“布郎寧AZ”輕機槍,似乎槍口上還有閃光燈遮蔽物。這東西能遮住發射時發出的閃光,讓對方察覺不出子彈是從哪裏射出來的。輕機槍下面裝着30連的彈倉。而且。把機槍固定在支架上射擊,即使是外行,命中率也是很高的。而且即使以每分鐘射500發的速度連續發射,槍也不會跳得太厲害。
要是在70碼的距離內被機關槍掃中的話,那就休想逃命了!朝倉彷彿覺得自己就要被150顆彈頭打得粉碎。
他把鞋子和提包放到地上。趴下身來匍匐着朝前爬去,為了不發出聲響,護面罩下的嘴巴上塞了塊帶色的手絹。
那兩人都是磯川的保鏢,因為一般來説保鏢都有3個,另外一個或許躲在車子的什麼地方了。那兩個保鏢壓着聲音交談着色情的話題。機槍口朝着射擊場欄柵邊上的記分桌。
當朝倉悄悄地來到他們背後20米左右的時候,他左手握槍,右手從褲袋裏取出裝有石頭的襪子。
左側的那個保鏢似乎聽到了朝倉取石頭襪子時發出的聲音,不由驚愕得張大了嘴巴,他剛想回轉身去,後腦勺便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昏了過去。因為由兩層很厚的毛襪包着的緣故,所以敲打聲顯得很鈍。
右側那人猛然驚醒,以飛快的動作把手往衣袋裏伸,朝倉的石頭已經迎面擊來,動作十分兇猛,連那石頭也粉碎了。朝倉扔掉了碎石,把襪子裝進了褲袋,回過頭來卡住那兩人的頸動脈,使之完全失去知覺。
朝倉隨即把那機槍槍簡左上角的汽簡栓旋到後面,拔了出來。
這樣。即使兩個保鏢很快醒來,也只能發覺他們的輕機關槍不能用了。輕機關槍的準星頂端還鑲有夜間瞄準用的銀塊。此時,朝倉才發覺自己的嘴巴里還塞着手絹。他把已被口水浸濕了的手絹拉了下來,和機槍汽筒拴一起放進口袋裏。他又葡甸回到剛才放着鞋子和提包處,拎起來繞到通往射擊停車場的車道,這是幾小時前與京子一起經過的那條碎石子路。在那裏,他脱下膠底鞋,換上了半長簡鞋又帶上護目鏡遮住了眼睛。最後把膠底鞋扔進了樹林。因為這雙膠底鞋是5年前在某個商店的特賣部裏買的,所以即使被發現也不至子暴露身份。半高簡鞋發出重重的響聲向停車場走去。到了停車場,朝倉根據約定的地點,走向射擊場邊緣的低木欄柵。
從橫在欄姍邊的“莫帕拉”上下來了磯川和秘書植木。植木提着個小小的包。朝倉敏鋭地發現另一個保鏢正趴在車肚下用帽子遮着右手上握着的手槍。
“怎麼才來?遲到了5分鐘了!走,到那裏去説。”磯川指着輕機關槍對着的記分桌方向説。
“對不起,有些事情拐處理一下,所以來晚了一些。”朝倉走向欄柵旁記分桌邊。背朝倒在地上的那兩個保鏢的方向站着。
磯川一看見朝倉哲也背朝射擊場左邊的防彈林,態度一下子變和睦了:“上次可真厲害,壓根兒也想不到你會以打槍的方式來寒舍。”
説着詭話地笑了起來。
“是嗎?儘管如此,先生您對記者的申明卻也精采得很哪。”整個面部都罩了起來的朝倉冷冷地回答道。
“那正是你所預料到的,是嗎?”
“沒錯,不過,今晚總不是來嘲笑我的吧?”朝倉在面罩裏歪着嘴,盯着磯川道。
“不,不,是來談交易的,先讓我們看看你的東西吧!”磯川説着,朝機槍手那邊瞥了一眼。
朝倉用帶着手套的手把裝錢的那隻提包放到與磯川間隔的記分桌上。
匍匐在70米開外“希伯萊·莫帕拉”車底下的保鏢,還在靜靜地等待着。
磯川用手指了指正惡狠狠地盯着朝倉的秘書植木。
植木視線並沒有絲毫轉移,只是輕輕地向磯川哈了哈腰,把手上的小包遞給了磯川,迅即把手壓在朝倉放到桌上的大包上。月光下植木的眼窩像兩個陰森的黑洞,陰險恐怖。
他“吐”地一聲拉開了朝倉提包的拉鍊,倒出裏面的成疊成疊的鈔票。
磯川雖然滿懷忿恨,心中氣悶,但眼睛還是死死地盯着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但隨即他的視線又投到了對面的防彈林那邊去了。
植木摸出手電筒,先把總的捆數點了一下,然後收起手電筒,一張一張地數了起來。
“希伯萊”底下的保鏢已悄悄地除去了蓋在手槍上的帽子,伸出了右手把槍口朝向朝倉。
朝倉裝作若無其事似地解開了皮工作服上衣的拉鍊以及固定下襬的鈕釦,以便隨時都可以迅速地拔出插在褲帶上的手槍。
植木很快地數着紙幣,動作手勢如同銀行職員一樣地漂亮嫺熟。
數完錢後,植木嘟吸道:“唔。沒錯,總共1800萬。”
説着把視線轉向了磯川。
植木把錢放進自己包裏。
磯川把拿在手上的小包放在記分桌上説:“好了。這次輪到你了。”
説着向後退了二三步。
植木獰笑了一下也向後退了幾步。
朝倉用帶着手套的手打開了磯川放在桌上的小包跟上次一樣,仍然是兩個500克和一個200克的塑料袋。
磯川把雪茄叼到厚厚的嘴屑上,慢悠悠地打着了英國式“登希爾”打火機。他把打火機的藍色火焰打得長長的。
光亮處顯出一張粗糙的臉,上面貼着油膩膩的皮膚。磯川把這火焰伸到雪茄上,雪茄儘管已經點着,但他並不急於滅了打火機。
朝倉無意去確認那塑料袋裝着的東西,而是在面罩下輕蔑地笑了一下,視線交叉地掃視着車底下的保鏢和磯川。
磯川的臉歪扭了起來。
植木開始氣喘,二人又後退了一些。
磯川又連着打了幾下打火機,然後又從嘴裏拿下點着了火的雪茄。
一看至此還沒什麼動靜,他不由得開始急躁起來,又摸出打火機點了一下火。
“您在等什麼?”朝倉哼了一聲道。
“沒什麼,別多嘴,還不趕快檢查一下給你的東西?”
大概是為了掩蓋他的尷尬,磯川恨怒地大聲説道。
他煩躁地把未抽完的雪茄扔到地上。又重新拿出一根叼上。
朝倉眼睛不離車,用左手搜尋着口袋,拿出了一根香煙夾在手指上對磯川説:“忘了帶火柴了,請藉手火。”
磯川混沌的眼睛裏開始充血,耐着性子把作為暗號的打火機火苗伸向第二根雪茄。
磯川沒有回答。
他的眼睛繼而像個醉漢似的發直了。
“拜託了。”朝倉繞過記分桌,慢慢地走近磯川。
磯川慌忙滅了打火機。雪茄從他的嘴唇上聾拉了下來。植木含混不清地又嘟峨了一句想繼續往後退。
朝倉看見車底下的那保鏢也侷促不安,手足無措起來。
要是在這時候開始,説不定那無常的子彈可能傷着磯川。
當朝倉走到離磯川只一步之遙時,突然像豹子似地猛地一躍跳到了磯川的背後。
幾乎就在這同時,38口徑柯爾特自動大手槍的硬梆梆的槍筒閃着亮光抵住了磯川的左肩脾骨。
驚愕中的磯川,喉管上被耷拉下來的雪茄燙了一下,他驚叫了一聲趕緊把雪茄彈掉,這一燙,使磯川的腦子徹底清醒了過來。
“你你想幹什麼!”
他把那粗脖子扭向朝倉。
“別裝糊塗了,聰明的先生。要是您還在等防彈林那邊的機關
槍,那您會失望的。告訴您,我的人早已經叫那兩人躺倒啦。”
朝倉冷笑道。然後朝眼睛倒吊的植木命令道:“對不起,要弄髒您的衣服啦請過來趴在這兒,要是想救你主子一命的話。”
“別虛張聲勢了,防彈林那邊的機槍還在對着你呢,別騙人了,你沒有同伴。上次上了你的當,這次可沒有那麼便宜了。”植木大聲喊道。
朝倉一抬右手,把槍口移到了磯川的後腦勺上。
立即。磯川像斷了頭頸骨似地把頭往前突,喉嚨裏嘰哩咕嚕地哀告道:“照他説的做,別……別殺我!”
“先生!”植木一屁股跌坐了下去,膝行着向磯川旁邊爬去。
“下面就輪到躲在車子底下的蠢貨了,還不快扔了槍出來,把兩隻手交又在頭頸後面!”朝倉朝車那面大聲喊道。
只見車下的那個保鏢用左手上的帽子遮住了臉。趴在那裏欲往後退。
“逃也沒用,警察也救不了你,他們不會找到這裏來的,要是還不出來的話我就打飛你主子的一隻耳朵。”
朝倉用大拇指打開了機頭,磯川一聽到“嚓咔”一下的金屬聲,腿就軟了下去。
朝倉用左手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不讓磯川倒下去,一把閃着暗光的左輪式大手槍從車子底下扔了出來。
爾後那個保鏢背部擦着車身底盤爬了出來,等身子整個出來後,他把兩手交又在頭頸後面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磯川。
“行了,跟他排在一起。”
朝倉用左手指着趴在地上、用手掌捂着眼睛不住地打着哆嗦的植木。
從保鏢的面部看去,真像個體重鋭減的拳擊運動員,他堵氣似地一屁股坐到地面上,然後跟植木並排趴在地上,嘴裏還嘰哩咕嚕地罵着。
“別動!”
朝倉厲聲警告着磯川,同時用拇指把手槍的安全閥推到中間位置上。然後。他把槍倒過來分別在那個保鏢和植木的頭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兩個人痛得像蝦子似地弓起了脊背又如中了石頭的青蛙。腳腿發抖,昏了過去。
朝倉又將手槍抵着磯川的腹部,把他推向記分桌。
磯川費力地併攏兩腳,雙手撐在桌上以防癱倒下去。
“求求,別……請別殺死我,今天晚上拿來的海洛因全都是真貨,是真貨呀!您看看吧。不要您錢把它們都拿去吧,只要您放了我。”磯川一個勁地哀求道。
“交易歸交易,錢是要付的,我只有一個要求,請你們以後忘掉我這個人。”朝倉冷冷地説道。
“明白了,明白了。那你趕快把槍收起來吧。”
“你的車鑰匙在誰那裏?”
“車鑰匙嗎?就插在車上。”
好極了,我想借用下你的車離開這兒。因為要是路上碰上你的部下的埋伏可不大妙,所以勞你的大駕一下你不會有什麼意見吧,磯川先生?”
朝倉嘲弄地説道一邊用左手在磯川衣服上搜了一番。
磯川身上沒有武器。
朝倉左手提起自己和磯川的包兒,指示磯川朝停着的車子走去。
果然,磯川並沒有説謊,車鑰匙插在點火鑰孔上。
朝倉讓磯川坐進助手席,然後一擰鑰匙,50升250馬力的8缸引擎立即吼叫了起來。
這車子的方向盤裝在左邊。朝倉可以用左手駕駛,右手握着槍頂住身邊助手席上的磯川。車上還裝有自動變速器。他只要放鬆剎車,把自動變速器的選擇器調到D位置,以後就根本不必使用右手。
朝倉打開前燈,啓動了車子。
他先在停車場內倒了車,操着方向盤的左手像水輪機一般地轉動着,最後車子朝射擊場左邊的碎石路開去。
路燈下,龐大的車體大幅度地搖晃着。
磯川身體僵硬,嘴唇發紫,沾在上面的唾沫也不敢去擦一擦。每當車子大幅度搖晃時,朝倉右手上手槍的槍管便深深地陷進他的側腹,嚇得他慘叫起來。
半個小時後,車子來到T字路口。大石塊擋住了去路,朝倉把方向盤往右一打,車子拐向了小水庫方向。
過了小水庫,快到去療養院的岔路時,朝倉停下了車,他的“TR4”就在附近。
“你!你想幹什麼?……求你了,別殺了我,我什麼事都願意幹,千萬別開槍。”
磯川一見是在這種地方停車,嚇得魂不附體,屁滾尿流車內滿是股尿屎臭。
“放心,我不會開槍的,只是想叫你打個磕睡你會開車嗎?”朝倉道。
“偶爾也握握方向盤的。”
“那好,等你醒過來了就開着這車回到射擊場,把你那些窩囊廢接回橫須賀去。記住,把我這個人忘掉。付你的錢放在這兒。”説罷,朝倉搶起手槍柄在磯川的靜動脈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磯川的上身頓時向前撲倒,額頭碰到了儀表盤上接着滑下了座位。
然後,朝倉把自己的那個裝滿錢的提包留在坐座上,左手拎起磯川的裝滿海洛因的小包下了車。
他把右手上的手槍插回腰間,甩開步子朝通往療養院的小路走去。黑色的“TR4”上已經蓋上了一層層薄薄的霜,車子的前窗玻璃也已經模糊了。
朝倉小心翼冀地摸向“TR4”。確信毫無異常時,才打開了車門。
等朝倉開着“TR4”回到世田谷上北澤時,已近凌晨3點了。一路上很是順利,沒有發現什麼人叮梢。
朝倉摘下了護目鏡和安全帽,把車子停在滿是枯草和灌木叢的院子裏,關上大門,拎着彈箱和裝有麻藥的小包走進房間。
車上有暖氣,朝倉並不覺得冷,但由於剛才神經過於緊張,脖頸上有些痠疼起來。
朝倉從廚房的櫃子裏找出一瓶還剩三分之一的“叭篷”威士忌,嘴對着瓶口把它灌了下去。
昧道並不怎麼樣,但效果很好。不一會兒,胃部便開始姍燒起來,接着一種舒暢感迅速擴展到全身。緊張的神經慢慢開始松馳下來。
朝倉從地下室裏拿了酒精和一瓶揮發油,又從廚房裏拿了幾個小碟子回到了餐廳。
他記得在一本什麼書上看到過,海洛因能溶子水和酒精等液體,但不溶於揮發油、汽油等東西。他想試一試這次得來的海洛因的純真度。
他首先從磯川的包裏拿出3只塑料袋包,用小刀在上面開了個小小的洞,分別從中取出少量的白色粉末,倒進3只小碟子裏。然後,在各小碟子裏分別注人水、汽油和揮發油等。
因為沒有幹操劑過濾紙和藥秤等,所以只能得出個大致數字。其純度大概在百分之九十左右,成色不壞。朝倉想,即使加進去些葡萄搪摻和物稀釋一下,其純度也足以與一般黑市上的相比。而一般的吸毒者服用的劑量大都是摻了又滲,純度很低的,否則遇到這種高純度的海洛因,要是還按一般的量服用那非立即中毒身亡不可。
檢查完了以後,朝倉把那些海洛因和“柯爾特”式自動手槍一起藏進了地下室的櫃子裏,然後回到房間。房間裏很冷,朝倉也未脱外套就鑽進了凌亂不堪的被窩。
鬧鐘撥到了早上7點半。
第二天是星期六。
朝倉難得又去京橋公司上班了,當他來到他的財務室時。離正式上班時間9點還差30分鐘左右。
寬暢的財務室裏,只有副科長金子那熟悉的身影,金子臉色顯得很憔悴,一臉拉渣鬍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剃過了。那失去光澤的皮膚像砂紙似的粗糙。只見他正用滿是不安和焦慮的表情揮動着高爾失球捧,腰肢扭來擺去,搖搖晃晃,氣喘吁吁,每揮動一次他都要罵一聲娘。
“您早。”朝倉深深地鞠了一躬。
“啊,是你呀。”金子漫不經心地招呼道。
“給您添麻煩了,我好不容易才能起牀,得這種重感冒還是頭一次。”
“是這樣。原來你一直休息着啊?”金子心不在焉的回答説,又把球棒揮舞了幾下。
“在我休息期間,沒有什麼變化吧?”朝倉藏起自己的輕蔑。裝得很是擔心的樣子問。
“變化?哦,或許……唉,這種事並非你能管得了的,你休息了,我們公司也不會因為你而怎麼樣。”金子臉上開始泛起了血潮。
“對不起”朝倉又點了點頭,走到自已的辦公桌。
背後傳來金子刺耳的聲音“你只要打好算盤就行了,不要去作什麼不必要的擔心。”
不一會兒,朝倉的同事們都陸續來到了。他們帶着那種明顯的優越感,詢問朝倉的身體情況。
幾個骨幹都集中到金子的桌邊,壓低聲音在商量着什麼,朝倉真後悔沒有帶助聽器來。
處長小泉跟往常一樣,10點左右來到財務室。他很不耐地聽了朝倉缺勤的解釋後,帶着金子出了房間。
“我們公司最近是不是有點不正常?頭兒們好像經常在開會。”
“是呵。而且機密費已經拿出很多了。”
“公司內部也極為保密呢,會不會在跟美軍或印度尼西亞在搞什麼軍火交易呢?咳,當然也用不着我們去擔心。”
“説得極是。我們只要每天能這樣平安無事的過就行了嘛。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大公司,又不用擔心有朝一日會倒閉,就是自己想關門,人家都不讓呢。”
同事們都用漫不經意、很無所謂的態度交談着。他們隔一會兒就看看牆上的掛鐘或自己的手錶,像是在盼着12點午休時間的到來。
12點還差幾分,金子回到了財務室。那焦急不安的神情似乎稍稍鎮靜了一些。
午休的鈴聲終幹響了。今天是星期六。一走出財務處個個臉上馬上顯得生氣盎然起來。
朝倉跟同事一起從樓裏出來,急急地朝地鐵入口處走去。同事湯澤做着搓麻將的手勢對朝倉道:“怎麼樣,不去來幾圈嗎?咱們玩個通宵。”
“上次是你請的客,這次我來做東。”同僚石田嘻笑道。
“多謝了。可是我還不大會來呢。而且又不習慣熬夜。算了算了,對不起啊。”朝倉裝出一副怪可憐的模樣回答道。
“唉,真掃興!本來還一直指望着你呢,哎。説老實話,你真的連規則也不懂?別裝栩塗了!”湯澤道。
“真的不會,大學時一直在搞勤工儉學,沒機會玩哪。”
“太可怕了,一流商社的社員裏竟然有人不知道怎麼搓麻將和玩高爾夫球,這簡直令人不敢相信。”湯澤顯出又是同情又是得意的神情繼續道。
“最近,我真是被高爾夫球迷住啦。每天都與石田君去玩玩呢。本想啊,偷偷地學它一手叫大夥大吃一驚的,可還是不注意説漏嘴了。”
“球藝嘛,儘管還不敢誇口,但要是處長、副處長等邀請的話,還是可以奉陪到底的是不是,湯澤君。”石田趕緊附和道。
“沒錯兒!我就是因為明天沒能訂到場地,想轉為搓麻將的。不過,這麼一説又有點不好意思了。像你這麼認真也是挺好的。可是我想不好好玩玩,人生挺虧的,現代人都須掌握做人的訣竅,要是有了假期節日還不痛痛快快地玩樂的活……”湯澤套用着週刊雜誌“聯合新聞”上上的話。
“是啊,是啊,不會玩的人,也不會有出人頭地的時候。”石田高聲地笑道。
在去澀谷的這一段地鐵途中,兩人一直拿朝倉作話題尋開心。朝倉盡力剋制着目已裝得很虛心地聽着,不讓自己失笑。到了澀谷,朝倉與兩人分了手。他回到上目黑公寓轉了一下,整理好了積在信筒裏的報紙、廣告小冊子等等後,又來到了世田谷上北澤住處。
換上粗布衣,騎了與“TR4”並排停在院子裏的摩托車來到經堂街、藉口要做車庫基座,訂了些水泥、泥瓦工具和框架木料。然後,他又來到一家燃料店,買了只很好的石油爐子,在一家電器商店裏訂了一台電視機。最後他在超級市場買了些吃的東西才返回住地。
吃完便飯後,訂購的東西都一樣接一樣地送到了,他用從櫻井那裏搶來的款子付了這些東西的錢。
完了以後,朝倉換上了工作眼,拎了鐵鎬、榔頭、鐵鍬下了地下室。他在地下室混凝土的地面上挖出了一個約15米長、1米寬的洞,然後又往下深掏了1米左右。
3小時左右後,工程已大致完工了。然後往洗澡桶裏註上水,把濕泥土的碎片、殘土搬到院子角落裏去。此時正值隆冬,朝倉卻還裸着上半身。
點上燒洗澡水用的煤氣後,朝倉開始用水泥修起四周的洞壁,然後嵌上木框架。現在就剩下把混凝土沖走這點小事情了。
洗過澡之後,朝倉把擺在房間裏的電視和石油爐都打開,然後上了牀。他盤腳坐着,慢慢呷着威士忌。不久睡魔漸漸向他襲來。確實,他已經很長時間睡眠不足了。
醒來時,朝倉心裏覺得很是空虛,人一睡過頭或從睡夢中突然驚醒時,往往伴隨着這種虛無的感覺。
窗外,冬天那衰弱的陽光無聲地射進屋來,在房間裏畫着花道兒。他看了一看他的防水手錶,已是中午11點半了。至少他睡了十五六個小時。當他一下站立起來時,身體有點失去平衡,搖晃了兩下。
大概是因為挖洞的緣故,背部的肌肉也有點疼痛。他又熱了熱洗澡水,把身子浸泡在温水裏面。
等他出水後,虛脱感和肌肉疼痛都奇蹟般地消失了。
坐上“征服”,開了引攀,擰開發動機鑰匙,緊接着尖利的起動聲,那冷卻了的發動機不高興似地轟鳴了起來。朝倉讓發動機熱了二、三分鐘後,慢慢地啓動“TR4”。此時水温還沒有高起來,發動機很容易熄火。等車子到了“環狀七號”與談島街交叉的宮前橋附近的加油站時,水温已超過80℃了。
一聽説要把能裝200升的燃料箱裝滿,那3個年輕的服務員馬上開始洗起了車子。
那個給車子加油的人從上至下仔細打量了一下朝倉的TR4。
利用洗車的時間,朝倉給京子掛了個電話。
“寶石店嗎?現在不方便。”從話筒裏傳來了京子竭力剋制壓低的聲音。
“是他在嗎?”朝倉問。
“是,是的。”京子的聲音顯得有點冷漠。
“什麼時候回去?”
“既然那傢伙就在你旁邊。那麼回答我,再過一小時行嗎?”
“再長一點。”
“兩小時左右。”
“行。到時候讓我看看樣品。”京子掛了電話。
朝倉坐上洗掉了射擊場地附近的泥灰的“TR4”,來到清山南街的富士洋裝店前。這富士店是個故意用古色古香的瓦片砌成的老店鋪。
他在服裝店裏訂購了兩套英國產高級西裝布料。此類東西光一身布料就得6萬,還要再加上2萬的做工。
朝倉選的都是以暗褐色為主調的顏色,這種料子頗有品格。雖不太適合青年人,但如果穿在朝倉身上還是比較好看的。
量了尺寸,囑咐他們不要繡上名字。然後他用“崛田”的化名付了定金。弄好了之後他已經在店裏花去了一個多小時了。
他開動“TR4”朝京子住的參宮公寓駛去。在途中,他在一家點心店吃了碗叉燒面。好久沒吃上了,朝倉覺得很是好吃,也暖了身子。
參宮公寓前偌大的停車場裏只停着小泉的一輛車。那駕駛員還在讓發動機在那裏空轉着,似乎開着暖氣。他臉部用一張報紙遮蓋着,八成正在打磕睡。
朝倉在距小泉車子十幾輛車子遠的地方停下了車,把排風器換成了車內暖氣。沒多久,車窗迅速地模糊了。
七樓上京子的房問的窗子開着百葉窗,內側垂着窗簾。朝倉還記得京子曾跟他説過的話,這樣就表示小泉還在她的房間裏。還説,若小泉不在時,就把中間的窗簾開着。
車前窗已經模糊不清了,從外面已經無法看清車內的東西了。於是,朝倉關掉暖氣和發動機,車窗的薄霧開始化成小水滴掉了下來。
又過了約10分鐘,小泉終於從公寓大門走了出來,一副睡眠惺鬆的樣子。
小泉來到自己的車旁,注意到駕駛員正打着磕睡。他順了順嘴,用手挽了一下大衣朝車門走去。
京子房間的一扇百葉窗打開了,窗簾被拉成了半開。小泉坐進車裏叫醒了駕駛員。
小泉的車子開走了5分鐘後,朝倉走進了公寓。上到七樓京子的房門前,他按了一下內線自動電話機的按鈕。
稍等了一會,就傳來了京子的聲音。
“哪一位?”
“是我!”
“哦,你到車上去稍稍等一會兒,好嗎?……這兒很亂呢!”
“明白啦。”朝倉轉身離開了七樓。
回到“TR4”裏,朝倉邊摸弄着在加油站裏買來的除霧器,邊耐心地等着。20分鐘後京子出來了,好像衝了個澡,頭髮上還有水滴未盡,穿着一條黑褲子,披着連有帽子的黑色防寒風衣,臉色顯得很蒼白。
朝倉給京子打開了“TR4”助手席的門,又回到了駕駛室。
“怎麼了,好像沒有精神?”朝倉用一隻手捏住京子的下巴往上抬。
京子撒着嬌。故意低下頭去。
“發生什麼事了?”朝倉啓動發動機,一邊温柔地問。
“我已經討厭了。我都已經不再想看到那張臉了。”京子哼哼地嘟吸道。
“難道我就這麼令人討厭?!”
“不是,是他。小泉。我自從喜歡上你以後,就總覺得越來越討慶他了。甚至在這以前對我有點魅力的他的每個動作都顯得乏味可憎。”
“再忍耐一下好嗎?”朝倉説着打開了暖氣。
“是,可是儘管心裏明白,也是不管用的呀!”
“……”朝倉蹬了一下腳踏板。
“對不起。我不該發這麼多怨言……以後我再不説了好嗎?”
“你知道嗎、我心裏也很痛苦啊:一想到你剛才一直被用錢買了你的自由的老頭抱着,我就恨不得把他給宰了!那傢伙是什麼時候來的?昨天晚上?”朝倉眼露兇光,怒氣衝衝地問。
“是今天早上9點。他對家裏人説是去打高爾夫球,就到這裏來了。不過,説這種話給你聽。你也不會感到安慰的,最近他性慾雖強,實際上總不行,大概是因為他吸了有麻藥的香煙的緣故吧?”京子的眼睛盯着前面的儀器板,機械地回答道。
朝倉痛苦地欲言又止。
“他是個無恥的人!我心情越來越不好了,可他還以為我很滿意,所以他好像很滿足。”
“不説了,不説!拜託了,飛快地開吧,讓我高興起來吧,再帶我到看得見海的店裏去吧!”京子用依戀而信賴的目光看着朝倉。
“好。換一下空氣吧,去真鶴什麼的地方吃中飯去。”朝倉慢慢地放開了車閘,看看手錶已經下午3點了。他又打開收音機和暖氣開關,上了路。收音機裏傳出的音樂絲毫不能打動朝倉,對他來説發動機和傳動裝置的瘋狂咆哮聲更為悦耳。第二京濱的秩序並不太亂。但因不斷有交通警的自色摩托往來巡邏着。朝倉只好把車速降到了70公里以下。發動機彷彿正打着瞌睡一般。
“他最近變得很愛説話了,特別是藥性上來的時候。”京子自個兒往她的含有麻藥的香煙上點着了火,邊自言自語道。
“他説什麼了嗎?”朝倉滿不在乎似地問道,打開了車窗。他不想讓自己也吸進含有毒品的煙氣而造成交通事故。
“説是收買了東亞經濟研究所的一個頭兒,查明瞭那個叫‘久保’的真名,説是叫什麼牌井情報所來着。”京子答道。
“是嗎?是同所長鈴木關係最密切的人嗎?”朝倉問。
“好像―並沒有特別的關係吧。”
“哦……”朝倉點了點頭。
難道那個提供情報的東亞經濟研究所的要人會不知道櫻井就是鈴木的私生子?抑或他有意隱瞞着?
要是後者的話,那將會有好戲看了。
穿過小日原街,高架公路鐵橋前與去箱根的東海路,分道揚鑣。朝倉把方向盤打向左邊,車子進入了真鶴收費路。遠處漆黑一團的海面上,一隊歸帆正排列成扇形迎面開來。“TR4”在真鶴車站前面進入收費公路,不久向左拐個彎,鑽過一個拱橋便來到了半島。穿過稀稀疏疏的常夜燈閃爍的真鶴本街,一下陡坡漁港就在眼前了。
岸口蜿蜒着一條長長的防波堤,此刻碼頭上人聲鼎沸,一片嘈雜。猶如古戰場。只見從袋建網歸來的漁船上,人影瞳瞳,燈火明滅。許多人正在把裝在大箱裏的顫魚一箱一箱地運上岸來。孩子們興奮地爭搶着從箱子裏溜出來的顫魚,步履盤姍地走向岸邊。此時太陽已經西沉,海面上的風大了起來。朝倉停了車,打開車窗,叫住一位漁夫妻子模樣的婦女,想向她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海味館。他一打開窗,那刺骨的寒風便鑽了進來,京子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對不起,想向你打聽一下這一帶有好一點的海味館嗎?而且還能看海的。”朝倉問道。
“你們要是能到我家去的話,可以白白讓你吃個飽。”
那婦女黑裏透紅的臉善意地笑了笑。爵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然後又一下子認真起來,回答説。
“大概大佳庵還可以吧,就在這條略過去一點的地方。”説着指了指來路左邊那個丘上的一幢房子。
朝倉向她道了謝,開動了車子,掉轉方向朝那所房子開去。經過右邊的一個蔬菜商店,車子上了左邊那座小山坡。由於是碎石子鋪的路,油門一開大,車輪就打滑,使車身劇烈地搖晃起來。
因為那人還告訴他大俠庵沒有停車場,朝倉便把車停在路邊上。
朝倉把京子先留在車上,走向站在門口的女招待,滿不在乎地把100元小費塞到她手裏,悄悄地耳語道:“我們是新婚,想吃點好菜,給攏個能看得見海的房間。”
“已經晚上了,什麼都看不見羅。”女招待的耳朵被朝倉嘴裏噴出來的熱氣呵得通紅,也輕聲地回答道。
“不要緊,只要能看見海就好了。”朝倉説罷又回到車旁,替京子打開了車門。
他們被領上了二樓。這是一個南、東兩邊敞開的鋪草蓆的房間。透過窗户,能影影綽綽地望見遠處忽閃明滅的漁燈、海岸山崖的倒影一溜兒排過去、上面的燈光像聖誕樹上的銀花。因為室內燒了兩個大火盆,玻璃窗外面在滴着水滴。
朝倉要了金眼明魚火鍋、寒獅生魚片和鮑魚等,酒是需要温熱喝的河豚魚翅酒。還有作簡單下酒菜的海鞘和蟹汁。大概小費起了作用,菜馬上就端上來了,坐在火盆上的火鍋熱氣騰騰,不一會兒又模糊了玻璃窗。朝倉想是餓了。食慾很旺,不一會便喝光了一杯酒。京子用布擦着模糊的玻璃窗,竟然也吃掉了一份。
“呀。真不可思議呢,我一個人時,什麼都不想吃,可跟你在一起,你看我竟能吃那麼多呵。”京子邊往火鍋里加着春菊,邊輕聲説道。
“我也是呀,和你一起吃覺得特別香。我們可真像一對陪家家玩遊戲中的夫婦啊!”
“遊戲中的夫婦也好。你是個大孩子,京子是你的媽媽——要是沒有錢了,我可以為你去作工掙錢。要是能真的在一起那該多好啊!”京子呆呆地看着朝倉。
“對不起。你的心意我領了。我有責任讓你幸福……只是還得再忍忍我也將會長大成人的。”説罷朝倉咬了咬下嘴唇。
京子付了酒菜錢,出了店門。夜氣更冷了,凍結了的土地像混凝土那麼硬。
“徵眼TR4”裏面也很冷人,一坐進座位,背部就像被凍住了似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抖起來。
機器發動了5分鐘以後,暖氣開始上來了。朝倉開出了車子。外面夜色已濃,天色灰濛策的看不見星星。
當他們再經過那漁港時,岸邊已經沒有一個人影了。
車子沿着左邊琴濱海岸馳去。不一會兒,只見一片巨大的樹枝向車子壓來,原來車子己經行駛在密林遮天的熱帶叢林帶了。要是白天從這裏可以看見初島和大島,於是朝倉沒有走那條途經半島的路線,仍然筆直往前行進着。
過了熱帶叢林的陡坡,便到了尾根。這裏道路兩旁,大樹林立,看左邊遠處的湯河原和熱海等地,燈火五彩繽紛,璀璨奪目,像是把所有的珍箱寶盒都傾倒在那裏似的。
“停一下。”京子道。
朝倉順從地停下了車,打開車前小燈,把手臂從京子脖頸後面繞過去放到她的肩上,點着一根香煙。
這時,夜空的顏色突然變了,而且漂下了如天使的眼淚般的小雪花,灑落到車子的前窗玻璃上。
雪―今冬的初雪漸漸地大了起來,銀白色的雪花在燈光下無聲地翩翩飛舞。朝倉關上了發動機,隨即翁翁作響的暖氣裝置也安靜下來了。他們倆就這樣靜靜地臉貼着臉,一動也不動。
“真喜歡你,真想把你給吃下去呀。好喜歡你,你是什麼樣人都無所謂,就是以後知道被你騙了,我也不會後悔的——現在行,就讓我繼續做這個夢吧,好嗎?”京子突然氣喘起來。衝動地緊緊擁抱着朝倉的身體。
兩人抱成一團,滾到了車座下面。他們像兩匹餓久的狼,激情不可遏止,就在狹窄的座底下做了愛。車外,綿綿地下着的雪花,使朝倉許久不曾有過的一腔熱血又燃燒了起來。
半小時後,朝倉下車來放掉了後輪一些空氣。以便減小急剎車時的震動,然後慢慢地啓動了車子。雪己經在路上積了近2釐米厚,還沒有要停的意思。在強烈的黃色光柱中,雪花如瀕死的蛾子東奔西竄,晃晃墜落。
第二天是星期——也是櫻井與東和油脂頭目最後談判的日子。
朝倉哲也吃完簡單的早飯後,開始武裝起來。他把支22毫米口徑美國造“路戈”自動手槍綁進了小腿內側。
後褲袋裏放進了襪子、手套和偽造過的駕駛執照等,西裝內袋放進了助聽器和耳機。然後拿着一隻抽油泵來到院子。昨夜院裏積雪較少,現在只有枯草根上還殘留着些白花花的殘雪。
整個院子灑滿了淡淡的陽光。“TR4”頂部還留有真鶴的雪。朝倉用油壓泵將“征服”油箱裏的汽油抽一些到摩托車的油箱裏,“本田”油箱裏原來還剩着些燃料,所以不一會兒就灌滿了。
朝倉又打開摩托的行李箱檢查了一下,安全帽和護目鏡都還在。他回到房間裏,拿出了盜來的美軍用‘B’,號汽車牌照、粗斜紋布褲和皮大衣等東西。把它們一古腦兒塞進了摩托車的行李箱裏。然後他打開摩托車的發動機罩,調了調發動機裏的一個螺絲,弄停當以後,開了大門的鎖。
因為在化雪,路面很濕。只是郵遞員拿着報紙和幾塊毛巾。低聲下氣地説:“您訂份報紙吧。啊,拜託了,訂一個月也行。”
那人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咳,不好辦哪報紙我從來都是在車站裏買着看的”朝倉道。
“幫個忙吧,這個月就免費給您啦,您就訂下個月份的吧。”
推銷員硬是把毛巾什麼的往朝倉手裏塞。突然。朝倉腦子裏閃過一個好主意便同情地説道:“都到年底了,你也夠嗆的,真想為你訂一份啊。”
“拜託了,拜託了!”
“好吧。不過,我也有事要請你幫忙。”
“只要是我能勝任的,都願意為您效勞。”
“事情很詢單,勞你今天下午兩點給我打個電話。有什麼能寫的東西?”朝倉若無其事地説道。
“有,有。”
推銷員從掛在腰上的收款袋裏取出了記賬本和圈珠筆,乘機拿出了一張訂報單。
“請告訴我電話號碼。”
哪人抬頭看着朝倉,朝倉報出了東和油脂財務處的分機號碼,説:“就打到這裏,就説你是朝倉的親戚,如朝倉在的話,告訴他他,琦玉的叔叔出了交通事故,生命垂危,叫他馬上去一趟。”
此處上北澤住處門牌上寫的是朝倉的真名。
“這……行嗎?”
“你不用擔心,我並不做什麼壞事,實話跟你説吧,只是我那時有點私事,想找個藉口罷了。”
“明白了,行啊,全包在我身上了。”
推銷員放好了寫有電話號碼的記錄本,指着訂報單上明年一月份的地方説:“這次該輪到您了,只要您簽下名就行了,就簽在這兒……”
推銷一成功,訂閲費的三分之一就可以作為手續費給他自己。
朝倉故意不用自己的筆跡簽了名。推銷員騎上自行車一路濺着泥水走了。
朝倉也騎上摩托車。大街上,到處都是化雪的泥水,尤其車子一過濺得更是厲害。朝倉的雨衣很快給弄髒了。刺骨的寒風迎面襲來,浸入骨髓即便豎起領子也不頂事。
朝倉順便在新宿的一家汽車部件商店買了個防盜鏈條鎖,據説裏面的鋼鏈是用製造飛機的特殊材料製成的,用銼刀也銼不斷。要是沒有開啓的鑰匙,就別想弄開鎖鏈。
8點30分,朝倉到了京橋。由於東和油脂公司新東洋工業大樓就建在本區,所以這一帶的銀行、保險公司之類很多。朝倉把摩托車停在離東洋大樓還有五、六幢房子的協明銀行大門旁邊的自行車停車場。把防盜鏈條鎖從行李箱繞到後輪鎖了起來。
朝倉走進新東洋工業大樓五樓的東和油脂財務處時,離正式上班時間還有15分鐘。財務處裏只有同事平井在。他靠在桌上閉着腫腫的眼瞼,一見手拿髒雨衣走進來的朝倉,立即招呼道:“你早,今天我真倒盡……”
“我也是,被那些鬼出租車澆了一身的泥。”朝倉討厭似的抖着雨衣。
“這還不算壞,可我昨晚玩撲克一直到今天早上5點鐘,結果輸得一個子也沒有了。等我回到家裏時,我家人還不讓我進門。沒法了,只好叫輛出租車到了這裏,出租車費還是門衞那裏借的呢。”平井打着呵欠説着。
“我還以為你今天真早哩,原來是因為這種事。”朝倉笑着走進壁櫥間,把雨衣放到自己的壁櫥裏,等回到房間,坐到自己的座位時,平井已經呼呼地睡得很香了。
朝倉用桌上的粗紙擦着皮鞋,那褲上的泥水因暖氣也幹了。9點差5分鐘時,財務處科員都陸陸續續地進來了,等到9點鐘上班鈴響時,副處長金子也已坐在桌旁了。就剩下不到10點不來的處長的那張桌子還空着。
今天金子似乎有點舉止反常,他很沉着地給部下派着活,樣子很鎮定。此後到11點鐘小泉處長進來以前的這段時間裏,朝倉邊結着賬,邊不時地偷看着反照在豎放於桌上帶有鏡子的打火機上的金子。
小泉終於進來了,朝倉開始誓覺起來,迅速打開了放在內口袋裏的助聽器,用西裝領子和左袖遮着軟線,並把左手捏着的耳機放進了耳朵,這一切甚至連鄰桌的人都未能察覺。立即,在紙上寫字的鋼筆摩擦聲和拔弄計算器的聲音變得粗重起來,然後傳來了小泉的悄悄話:“剛才櫻井給經理打電話了,好像那傢伙不肯罷休。”
“那就是説我們只能用最後的辦法了?”金子悄聲問道。
“要是談判時還那麼頑固的話。”
“談判從幾點開始?”
“仍然定在3點,不過做這種事對我們來説等天黑了以後較方便,所以我們這邊儘量把時間延長,但那邊好像也戒備着什麼,我們只能把談判時問延長,等待天黑羅?”
“是的。”小泉處長點點頭。
“從神户來的那兩個傢伙呢?”金子副處長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讓他們扮成店服務員,等會談進行的差不多的時候,讓他們送茶點上去,邊端着茶邊看準櫻井。飲食店那邊石井已經安排好了。”小泉輕聲説完就回到了座位上。朝倉迅速地把耳機放到內側口袋,手伸進口袋關上了助聽器的開關。
午休時間,朝倉用l萬日元買了架半新的照相機,他想備着或許有用。這照相機只有過濾嘴香煙那麼大,“佳能”牌,大概性能還靠得住一般都是自動操作,但當快門速度為只十分之一秒以下的低速時又能手工操作,而且還是廣角鏡頭的,只要對準了目標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走出店門,朝倉去外面試着拍了十來張照片。裝進的新膠捲是36張的,所以膠捲還有多餘。
下午2點時分,金子明顯地失去了鎮定。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金子一把抓起了聽筒,握得手掌都快出汗了。一開始顯得很振奮,隨即便顯示出厭惡的表情來。最後金子如釋重負地放下了電話。
“朝倉君。”金子的口氣顯得不耐煩。
“叫我?”朝倉面朝金子站了起來。很可能是報紙推銷員遵守了諾言。
“你親戚打電話通知你説是琦玉的叔叔發生了嚴重交道事故,叫你馬上去一趟。”
“真的嗎?”朝倉一本正經地問道,然後為難地説:“可是上班時間。”
“好了,別猶豫了,你還是儘快地走一趟吧,不要到時候你沒趕上給叔父送終就又責怪我啦。”金子顯得更不耐煩了。
“明白了,那麼。我去了。”朝倉向他點了點頭。收拾好桌子,小跑着出了辦公室,壁櫃裏的雨衣也不要了。
“真是不幸啊,那種時候連你都不在的話?”
朝倉走出房間,聽見背後有個同事在那裏説着。朝倉乘自動電梯下到了一樓大廳,外面天氣更見寒冷了,剛到屋外的朝倉不由地打了個冷顫。朝倉繞到了協明銀行,打開防盜鎖,開動馬達,朝晴海方向飛馳而去。人造陸地睛海,近幾年發展很快,幾乎與過去完全變了樣。在那人造陸地的盡頭―曾經是船舶廢料場的旁邊―還留有一塊長滿篙草的空地。
朝倉把車開到那塊空地上,換上了“B”號車牌,用原來那頂安全帽遮住臉,用戴着薄手套的手擰了一下“本田”摩托車的變速器,又朝新東洋工業大樓開去。
朝倉來到了新東洋工業大樓前中央街都營地鐵道。這裏從早上到晚上11點為止都是禁止停車的,可要是在商店前面的行道上停輛摩托車,警察是不會來管的。
但是,朝倉為了慎重起見,還是把摩托車停在左鄰新東洋工業大樓的福神生命保險公司大樓前面的自行車停放處。他把車頭朝人行道放,儘量不讓警察看到那塊偷來的車牌號。
朝倉坐在摩托車的行李箱上,搖晃着兩條長長的腿,裝着像在等着從保險公司出來的人似的,同時暗色護目鏡後而的一雙眼睛射向新工業大樓的正門。那皮大衣、圍巾和防護帽已經把朝倉罩得嚴嚴實實,所以他也不覺得冷。
3點差5分樣子,新東洋工業大樓前停下了一輛出租車。從車上走下來的那個穿着大衣豎着領子既年輕又瀟灑的男子正是櫻井本人。他的表情輕鬆自信,像是在吹着口哨似的,只見他輕快地登上樓梯,消失在新東洋工業大樓的正門裏。
當那輛出租車迴轉車頭剛剛消失在車流的漩禍裏後,朝倉注意到。新東洋工業大樓右鄰的大共纖維大樓前又停下一輛褐色轎車,是“藍鳥”牌的。汽車發動機罩子開着,車鏡上扎着一條標誌着出了故障的紅手絹,從車上下來了一個帶頂雨帽的年輕男子。那人裝模作樣地鼓搗了一下發動機,重新關上了車罩。然後解下系在車鏡上的手絹,看來車子並沒有發生什麼故障,只是為了讓警察不覺得是違章停車而已。
車內看不見個人形,一會兒,那人坐進了駕駛室,發動車子開了出去。車子在前面個拐角裏往右駛去。
看此情景,一個念頭閃過朝倉的腦海,他稍等了一下,就發動了馬達,開車繞到新東洋工業大樓的后街去了。
后街上大都是些小商社、批發社之類,除此之外就是與前街相聯的大樓的停車場的後門了。
此時,恰巧是街道卸物停車時間,小商社、批發社門庭若市。停了許多載貨的小型卡車,小型客貨兩用車等。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們正在那裏緊張地搬運貨物。
剛才那輛“藍鳥牌”-這樣的小轎車在整個市內總不下幾百輛,正如朝倉預料的那樣已經停在了新東洋工業大樓的後門旁。後門對面有一家飲食店。
朝倉騎着摩托車特意打“藍鳥”邊經過,若無其事地朝車內看了一眼。
坐在駕駛席上的人被報紙遮住了臉,後坐上矮身坐着那個東和油脂僱傭來的私人偵探所長石井,他豎着大衣領子,像是想把臉全部埋進去似的。他身旁放着帆布,恐怕剛才就是用這東西遮住身子的。
朝倉把摩托停到新東洋工業大樓後牆盡頭對面,夾在正在卸貨的兩倆“皇冠”牌小型卡車之間,靠着電線杆子停好。那些搬運工人想説些什麼,但看見神車賽手模樣的朝倉就又閉上了嘴。
約5分鐘後。新工業大樓後門對面的“奇特”風味飲食店的青岡棟木門開了,從裏面走出兩個穿着白色服務員服裝、手裏捧着托盤的男人。
兩人像是不好意思地相視笑了一下,但馬上又變得嚴肅起來,託着放有咖啡壺和杯子等東西的銀盤子,朝新東洋工業大樓後門走去。看來這便是京子説過的那兩個殺手了,朝倉暗想。
那兩個人的臉長得很一般,也許正是這種毫無特色的臉給了他們這種特殊職業的人帶來了許多方便。只是那兩人故意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朝不遠處的“藍鳥”車內丟了個眼色,然後消失在後門裏。
朝倉竭力想把兩人的相貌記在腦子裏,但還是慢慢模糊掉了。
要是看到了人,朝倉還能認出這兩人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祈禱自己不要被石井注意到。然後就一直等櫻井出來。
其時―東和油脂的幹部會議室的長桌子上,經理坐在上首,他對面坐着櫻井,兩人的臉上都掛着一絲自信的微笑。同時環顧着長桌左右席的幹部們。
那兩個僱傭來的殺手穿着白色服務員服,帶着白色緞子手套,很麻利地挨個倒着咖啡。走到櫻井背後時,其中一個殺手把那彷彿要置人於死地的目光在櫻井後心停留了好幾秒鐘。
櫻井的神經似乎很敏感。像是意識到了盯在背後的錐子似的目光,身體略為斜了一下,不為人所察覺地把身子調整到能夠很敏捷地行動的姿勢。那殺手馬上移開了視線,假裝整起領帶來。倒好了咖啡,那兩個殺手出去了。櫻井沒喝咖啡,而是從大衣口袋裏摸了根煙叼在嘴上,然後輕蔑地説道。
“不管怎麼説2000萬也太不象話了,我還是跟原先講的一樣,沒有5000萬,我就……”
“我們也正想説你不像話呢。”小泉處長嗤着鼻子。繼續説道。“本來你説好要去想出個具體辦法來的,一拿到如數金額就不再來找我們的麻煩了。但結果又怎麼樣呢?不過是把你許諾的錄音帶交給我們,説要是下次再有事發的話,叫我們把這個錄音作為證據的恐嚇罪上訴就是了。這簡直是小孩的把戲。因為這樣做,受損的還是我們公司。”
“行了行了。別那麼激動吧!”櫻井裝作很沉着的樣子説道。
“你説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真有意思,你們可別怪老子發脾氣啦!”
紅光滿面、神采奕奕的櫻井臉上一下子起了明顯的變化,眼睛眯起,瞳孔發亮,兩端吊起的嘴麟周圍血色消失。
“這個。”
經理頗有點狼狽地橫了小泉一眼道:“小泉,還不向他道個歉?”
小泉也覺察到自己有點過火。
“向你道歉,請別發火,我們都冷靜點吧,因為這裏是會議室,不是吵架的地方。”説罷拿手絹擦着額頭上的汗。
“不冷靜的是你,處長先生,我這個人可是向來都講信用的。可像上次那樣你們搞出了那種奇怪的事,我也實在無法遵守諾言了。”櫻井的目光己經很沉穩了。
“但那次事本與我們無關。”
“真是這樣嗎?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總之還是那句話,我是個講信用的人,只要你們的500O萬一兑現,我就絕不再來打擾你們了。只是這樣你們還不相信,所以我才想了個保證辦法的。要是你們真的不信任我的話,我也不打算信任你們了!”櫻井道。
“等等……等等,有話好説嘛,好説,剛才……剛才是我的不是,我再向您道嗽啦。”小泉故意扭暱作態地低下了頭,偷看着櫻井的臉色繼續道:“不過,你那小型錄音機裏的話是真的嗎?”
“不不,請別誤會,我並沒有想惹您不快的意思。”
“那磁帶你現在帶在身巨嗎?”
“怎麼……”櫻井微微整起眉頭。
“你……當然怎麼説呢?我的意思是説,我們把錢付給你,你把這錄音交給我們是嗎?”小泉一直不安地搓着手。
“為什麼?”
“不過,要是你放着這種磁帶的話不是很危險嗎?當然你是個明白人,我們是相信你這一點的。但是,要是這磁帶不小心落到另外一個壞人手裏,那傢伙又以此為據來找我們的碴兒怎麼辦呢?”
“是啊,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公司不就全完了嗎?”經理接口道。
“那……好吧,那磁帶與以前的資料都一起交給你們吧,只是要等如數拿到那筆我所要求的金額的錢以後。”櫻井吐着煙,頭也不回地答道。他已經抽了不知多少支香煙了。
“知道知道。只是我已經跟你講過好幾次了,5000萬實在是拿不出呢,拜託了,減到2000萬吧!”經理兩手放在桌上,把頭深深地鞠了下去。
“簡直是笑話!像你們這種人5000萬還不好辦?只需寫一張空頭支票,遞到隧道公司,然後到銀行兑現一下不就成了麼?難道你們可以為了自己的私囊亂髮空頭支票,就不能為了公司的利益再動用一下權力嗎?”
“你説這種毫無根據的話實在令人生氣!請你明白,要是給你一張5000萬支票,我們就不得不動用幾十億的支票啦?我們的公司就要陷到泥沼裏去了。”
“別再演戲了,你們不是隻要重演一下你們慣用的故伎不就行了嗎?”櫻井重重地揉滅了煙頭。
“不管怎麼説,5000萬實難從命!再好好重新考慮一下吧。我們最多隻拿出2000萬。”經理顯得無可奈何的祥子。他想,要能拖到天黑,現在只要不使櫻井發怒就行了。
接下來的幾小時裏,東和油脂的頭兒們都竭力擺出副恭維卑謙的態度繼續與櫻井展開拉鋸戰,不久窗外的霓紅燈漸漸開始閃亮,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6點。
櫻井站了起來,兩手撐在桌子上,歪着臉冷笑道:“我明白了。至今為止你們毫無誠意。我的忍耐也已經到了極限了,現在我要回研究所去把所有的事情都抖給鈴木先生,我還要跟鈴木聯合起來對付你們,到時候別讓我看到你們那副哭喪的臉就行了。”
櫻井憋着一口氣,低沉地宣佈道。
東和油脂的幹部們一下子慌了起來。經理馬上從座上站起來抱起拳頭作揖道:“且慢,算我們輸了。就依你説的吧。”
“早這麼幹脆就好了,浪費了這麼長時間!”櫻井微笑着又重新坐了下來。
“只是現金只有2000萬,剩下的明天付給你,怎麼樣?”經理故意裝出一副萬分悲痛的表情,説了句根本就是原來商量好的台詞。
“也罷了,今天我只有這麼忍了吧。”櫻井自我解嘲道。
“但是還有件事得……”小泉馬上插嘴道。
“又是什麼事?”櫻井的聲音近乎是很和藹了。
“你至少得把上次那盒錄着我們談判內容的磁帶給我們。”
“磁帶嗎?等我看了那一些錢後不遲吧?”
“那當然,那當然”
小泉謙恭地説罷,他視線投向經理。經理點了下頭,小泉便向鄰座的金子副處長做了一下手勢。兩人一起從桌子底下取出了一個重重的大型手提保險箱。保險箱一放到桌上,金子就取出密碼鑰匙將它打開,呼啦一下把裏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20疊1萬元嶄新票子倒在桌子上。票子很像剛從銀行裏取來。
櫻井的眼瞼上微微爬上了血紅,夾着香煙的手稍稍抖了一下,對一個20歲的年青人來説,眼前這2000萬決不會是小數目。
“一疊100萬。請點一下。”小泉覺察到了櫻井的顫抖,用帶點譏諷的口吻説道。
“錢這麼新,怎不令人滿意。”
櫻井用吵啞的聲音咕味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把小山似的紙票擄到身邊,開始一張一張地數了起來,一開始數得不太一頃利,等到花了很長時間終子數完了所有的錢時,眼瞼上的血紅消退了。手指也不顫抖了。
“我來寫張收據吧?”櫻並又回到了他那種帶諷刺的口吻了。
“是的一定請寫一張。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不過,櫻井君,在把這些錢據為己有之前,得把剛才的話搞搞清楚。”小泉似乎故意挑釁地説道。
“你指的是磁帶吧?只是現在我身邊沒帶着。説老實話。我是早已料到今天你們是不會爽爽快快拿出5000萬來的。”
“那麼,它在哪裏?”小泉緊追不捨。
“我只能告訴你們我已經把它藏到一個地方了。”櫻井又把手伸向西裝內口袋抽出一根香煙。
“你是故弄玄虛吧?其實你根本沒有什麼磁帶。如果説你上次錄了音,那麼這次也該是錄了吧,請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你們想誣告我是個説謊者吧?!”
“哦……對不起,失言了。總之你明天得把那些磁帶通通帶來。”小泉狡詐地笑了笑,不説了.
“那麼,要不要我把今天錄的東西放給你聽?”櫻井洋洋得意地笑着,從大衣的內口袋裏掏出一個足有朝倉那個一倍大的小錄音機。
小泉他們一下子蔫了下去。
櫻井打開小錄音機的蓋子,擰開開關放起了錄音。
其實在櫻井每次掏煙的同時,都在操縱着那隻小錄音機。錄音機裏傳來櫻井和東和油脂首腦們談判內容的主要部分。小泉痛苦地抱住了頭。
“怎麼樣?”錄音放完後,櫻井環顧了一下週圍的每一個人。
“明白了,你説的都是真的。”
經理終於無可奈何地説。櫻井取出那盒磁帶扔到了經理前面,
嘟味道:
“裝錢的包也沒有。”
經理一下子醒悟了過來,一把抓住那盒磁帶,把它放進了衣袋,並馬上打開裝在桌上的內線自動電話,讓在隔壁的秘書拿個包來。
小泉在收據上寫了金額,遞給櫻井。櫻井毫不遲疑地簽上了名,然後若無其事地問道:“明天什麼時候好呢?”
“跟今天一樣就行。”
小泉道。秘書走進會議室,把一個很大的手提包放到桌上又走了。櫻井小心地儘量不讓那秘書看見他的背部,等他一走,就迅速地把錢塞到手提包裏,然後點了頭説:“那麼明天再見啦不過,我還想勞駕一下。能叫個人給這一帶的派出所或警察局打個電話,叫他們派個警察過來嗎?”
“你……你説什麼?”
“你是不是瘋了?”幾個幹部喊叫了起來。
“別緊張!”櫻井笑嘻嘻地繼續説道,“別擔心,我只是想叫他來保護我一下,警察局不是經常在提醒大家,説拿很多錢時,隨時都可以請個警官嗎?因為你們公司彷彿喜歡僱傭些危險分子。所以我想把那税金部分慰勞警察了。”
高樓林立的街道上空,霓虹燈血紅色的反光令人想到了火葬場裏透出的火亮。一直候在新東洋工業大樓后街上的朝倉,與其説正在拼命地忍受着透進皮衣服裏面來的刺骨寒冷,還不如説正在經受着焦慮不安的煎熬。新東洋工業公司的職員早就下班坐着車從樓的後門出去了,但東和油脂七樓會議室的燈光還一直亮着,公司用的車也還沒有動。但是停在大樓後門旁邊的石井等人的“藍鳥”也絲紋未動,這給朝倉帶來了些希望。
在這期間,朝倉曾幾次變動摩托車的位置,但不知坐在“藍鳥”裏的石井有沒有在自己身上看出苗頭?或許,“藍鳥”之所以一動不動在那裏只是為了要牽制住自己?
“藍鳥”作為一個晃子把朝倉拖住在那裏。趁此機會。公司的人就可以讓櫻井從正門出去,然後石井的兩個殺手就從前街尾隨而去,想到這裏,朝倉身上的血液像是猛地倒流了起來。
兩個偽裝成服務員的殺手在送了咖啡後,已拿着空盒子回到了“奇特”。但朝倉無法知道回到店裏後那兩人的行動,也許他們早從店後門出去了。
近6點半時分,一輛“皇冠”不知從哪個角落拐了出來,停在石井的“藍鳥”後面,與此同時,從“奇特”飲食店方向出來兩個把帽子戴得很低、高高地豎着大衣領子的男子。兩人都戴着平光寬邊眼鏡。一定是那兩個殺手無疑,朝倉想,原來他們還待在飲食店裏呢。
“皇冠”後部坐席的門開了,兩個男人把一個紙團扔進了“藍鳥”駕駛席,便鑽進“皇冠”關上了門。
過了5分鐘又有一輛空出租汽車進入了新東洋工業大接的後院。後面跟着來了一個騎着自行車、穿着警官制服的男人,從來了警官來判斷,也許櫻井跟公司方面已經動用了警力,但是來的不是警車而只是一個騎自行車的警察,這似乎又有點不可思議,朝倉越來越坐立不安了。
這一疑問直到看見櫻井與警官很友好地一起坐進剛才來的那輛出租車時方才釋然,櫻井似乎很高興。向那個警官敬洋煙。等在後門旁的“藍鳥”和“皇冠”彷彿對此毫無特殊反映,等那輛出租車一駛出後門,就開始發動馬達,一起跟了上去。很可能公司的入已把櫻井叫了個警官的事通知給在飲食店的兩個殺手了。
朝倉等那3輛車開了一段距離後。才擰了一下摩托車的發動機鑰匙,重重地踩了一下發動踏板。車子發動了。然後他擰了一下油門,稍稍等了片刻,便立即出發了,氣冷式發動機很快就熱了起來。在與八重洲街相接的十字路口,3輛車因紅燈停下了。方向燈指示向左拐。朝倉與他們隔了四、五輛車,等着綠燈。氣門早已打開。
信號變了。以出租車為首的那3輛車子往左拐進了八重洲街,朝倉跟了上去。一時間街道上滿是車子和車子排出來的廢氣。車子在東京站出口前向左拐進了外倔路,到了銀座六了目與七丁目之間時又向左拐,經過虎門、赤坂是附,來到了因正在拓寬馬路而顯得混亂不堪的“放射四號”的青山路。
由於摩托車的靈巧方便,朝倉騎得毫不費勁。石井的“藍鳥”和坐着殺手的“皇冠”在青山一丁目的十字路口,因想闖紅燈與正從信濃街開來的出租車擦尾而過,不得不煞下車來,險些兒撞到了正在穿越橫行道的人羣。
從十字路口一角的派出所裏跑出幾個拿着警棒的警察,他們指揮疏散人羣,命令“皇冠”從十字路口退出來,停在路邊,然後粗暴地打開駕駛室的門,責令那個年輕的駕駛員道:“發瘋了?你給我下來!”
那駕駛員是石井私人偵探所的人。坐在後席上的那兩個打手不想受牽連毫無表情地抽着香煙。
“駕駛執照呢?”警官狠狠地對那個還不想從車上下來的駕駛員問道。
“別亂叫。我知道了。我還有急事,快把罰票拿來。”駕駛員歪着嘴,拿出了駕駛執照。
“你還要耍態度啊!下來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警察太陽穴上的血管粗了起來,怒氣衝衝地喝道。
“什麼?別昏頭了,忘了你只是個靠税金養活的看家犬了嗎?”駕駛員因為被耽誤了跟蹤大為惱火,用最粗暴的態度跟警察較量起來。警察原以為只要自己一發怒,他們都會俯首聽命的,被這麼一兇。反而變得膽怯了。猜想那駕駛員會不會是哪個大人物的兒子?他用力瞪了瞪駕駛執照上的名字。“也許這還是某個大臣什麼的人的名字呢。”警察想。
信號終於變了綠色。朝倉開動車子一超過還停在那裏的“皇冠”,向前面那輛出租車迫去在亂糟糟的青山六丁目三叉路口,朝倉終於跟上了櫻井坐着的那輛出租車,石並的“藍鳥”隔着二輛車緊緊地跟在櫻井後面。
到了三軒茶屋附近那個不規劃的四叉路口時,指示着向右轉的那輛出租車一下子亮起了向左轉的尾部方向燈,硬是穿過了橫燈,沿放射1號線筆直朝奧林匹克路方向飛馳面去。
對面崗亭裏的警察霍地站了起來,想吹警笛,但看見出租車後座上坐着一個警官,便又坐了下來,朝倉在車縫裏左衝右突緊緊地跟了上去,但石井的“藍鳥”沒能迅速改變方向,進退兩難。
這一瞬,那輛出租車已開出了300米左右了,只見它向左折進了一條小道,再往左拐進了住宅區。櫻井叫出租車駕駛員停了車,對着護衞的警官説:“謝謝您了,我家就在這院子裏,我告辭了,一點小意思,略表我的心意……”
説着拿出一張5000元的票子。
“不,我不能拿這錢。這是違反紀律的。快收起來,被人看見就不好了。”警官連連搖着手。
“那麼錢捐給你所屬的派出所吧?”
“那樣的話……”
“那就這樣吧,我的名字和住聽嗎?哦,你就説我是警官的朋友吧。”
櫻井笑着遞給駕駛員兩張1000元票子説:“把這位警官送到剛才的新東洋工業大樓,找頭你拿着就是了。”
説完提起手提包下到已是一片漆黑的路上。
“喂……對不起!”
警官還猶豫不決地説着。駕駛員迅速地發動了車。警官只得向走在路上的櫻井行了一個禮。出租車離開,櫻井便用力地吐了口唾液,慢慢地走了起來。朝倉關上了車燈,同時關上了發動機讓車子靠慣性慢慢行駛着,在離櫻井背後幾米左右的地方,車子完全停了下來。
櫻井彷彿沒有注意到朝倉似的,穿過小道到了朗治藥料前內大街,又叫了輛“坎特”出租車。那出租車一啓動,朝倉也踩動了馬達,跟了上去。
沒看見石井的“藍鳥”.“坎特”駛向了亦稱作溜池大原線的駒譯街,在上野毛向右轉,繞過世田谷和杉並。一小時後,“坎特”穿過練馬鎮的富士街,在高台集體住宅區後面的一塊很寬闊的空地上停下了。
櫻井下了車。出租車朝着川越街開走了,漆黑一團的遠處只透出兩個紅紅的尾燈。
朝倉把摩托停在離櫻井100米左右處的地方,尋思着對策。這個櫻井到底想幹什麼?也許自己中了圈套了,櫻井肯定設下圈套打我的埋伏了!
他立即關掉了車燈。與此同時櫻井提着手提包跳進了旁邊的雜樹林。
朝倉稍稍地猶豫了一下,要是在這裏就丟了櫻井,今天晚上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了。因為詭計多端的櫻井不一定會到女人的公寓或鬼子母神的隱匿所裏去。
他決心跳到虎穴裏去闖一闖了。於是他拔出發動機鑰匙把它放到口袋裏,從地上拾起一塊拳頭大的石塊,也跳進了雜樹林。朝倉把石塊裝進放在褲袋裏的襪子裏,紮上襪子口,捏在手上作格鬥武器。
又悄悄拉開褲腿上的拉鍊。取出藏在裏面的22毫米口徑美國造路戈自動手槍,打開機子把彈倉上端的子彈輕輕地推進槍膛。給手槍上了保險後,朝倉又把它放了回去。為了能在緊急情況下隨時可以拔出,他把拉鍊拉開。
準備就緒,朝倉側耳傾聽了起來。由於安全帽蓋耳朵處有幾個通氣的小孔,所以並不影響聽力。
混夾着遠處行駛着的車子的噪雜聲,與地面的摩擦聲,朝倉還是聽到了樹林裏碰斷枝丫和踩着落葉的聲音。
朝倉趴下了地,把全部神經都集中到耳朵和眼睛裏,葡甸着朝發出響聲的前方摸去。由於精神高度緊張,朝倉能聽到自己脈搏的跳動聲。不久他的眼睛就習慣了黑暗,已經能辨清樹木的小枝葉了,卻還看不見嬰井的人影。
但是無論朝倉自己如何小心也不可能做到一氛都不發出聲音來。
從前面傳來的聲音中斷了。朝倉凝神屏息停了一會兒後,又開始爬了起來。
綁在腿上的手槍壓着腹股溝部很是難受。要是由於摩擦打開了保險機可就糟了。
儘管天氣很冷,朝倉下身竟然還汗岑岑的。
到了誤以為是櫻井藏身的地方一看,那一帶全是些山毛棒、抱樹和枝稠葉茂的大樟樹,哪裏還有嬰井的人影。
櫻井肯定躲在某棵大樹後面……朝倉把襪子包着的石頭移到右手,匍匐着繞到最近的一棵樟樹後面。
還是沒有看見櫻井的影子。朝倉又繞到下一顆樟樹後面,仍然沒有看見人影。
猛然間,朝倉想到樹上面!他不由得驚出了一身熱汗可是已經遲了,霎時背上重重地砸下了嬰井豹子似的身軀。朝倉只覺得背上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胸肺彷彿被擠出來一般。發出一聲哀鳴。裝着石塊的襪子也從右手甩了出去。
櫻井手握牛奶瓶形狀的袋囊。裏面裝的是砂子和鉛芯,用這種兇器打人,能破壞內部組織而不留下外傷。
櫻並一跪到朝倉身上,便操起那個兇器用盡全力揮向朝倉的頭部,只聽一聲怪響,朝倉的安全帽被砸碎了。
要是沒有戴安全帽,這下朝倉的顱骨準得被敲開了解。可是儘管這樣,朝倉的頭部還是滾過一陣電擊般的劇痛,差一點失去知覺,“説,為什麼跟蹤我?是不是東和油脂僱傭的?”
櫻井哼着鼻子厲聲問道,同時又向朝倉的頭頸橫揮過去。朝倉本能地側過右肩讓過這一擊落。在肩坎過,要不然,恐怕頭椎骨就有裂痕了。霎時右肩部失去了知覺。
“把臉給我看看,想到老子頭上得便宜。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櫻井説罷從朝倉背上下來,抬起大腳向朝倉的腹部踢去,鞋尖像鐵鍬似地陷進了朝倉的中腹。
朝倉痛苦地扭着身想遵開這一擊,櫻井伸出左手想摘掉朝倉的眼鏡。
不能讓他看見臉!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臉的時候就是讓對方死的時候了。下定了決心的朝倉,又以鋼鐵般的意志喚醒了他的朦朧的知覺。
他裝着想逃跑的樣子,側過身子把已近麻木的手伸到褲子拉鍊處,拔出了“路戈多”與此同時打開保險,扣動了板機。幾乎在藍白色的火餡閃出的同時,發出了一聲尖厲的槍聲。黑暗中,排殼孔裏暗紅色的火焰很是顯眼。
子彈從正輕蔑地笑着的櫻井的肩口掠過,驚得櫻井呆在那裏不能動彈,那輕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慢慢地那臉如同化石般僵硬了起來。老半天那恥笑才變成了哭笑,兇器從人手上掉下去。
“這傢伙態度變了。”
朝倉看着櫻井,慢慢地立起上半身,把槍口對準櫻井的胸口。
但是渾身的疼痛彷彿要拆散他的身體。麻木了的右手腕似乎不堪忍受手槍的重量。
但是,朝倉並沒有把這表現在臉上,他低沉地命令櫻井道:“快趴下去,槍裏還有6顆子彈呢。”
“……”櫻井乖乖地趴到了地上。
“行了,就這樣別動。”
朝倉走近櫻井,搜查他的衣服,在褲袋裏找到了一支25口徑勃郎寧小型自動手槍。
“錢放在哪裏?裝錢的手提包呢?”
把勃郎寧放到自己的口袋後,朝倉問櫻井。
“自己找吧!”
“要嘴硬的話,那你為什麼不用勃朗寧?”
朝倉左手已換成了另一把“斯旦姆路戈”。
“哼,把你看輕了,想拿槍時已經晚了。你就是上次那個襲擊過我的傢伙吧?”
“沒有必要回答你錢在哪裏?”
“自己找吧!天亮前不知能否找到?你想逼我也沒用,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告訴你的。”櫻井沙啞地冷笑道。
“是嗎?”
朝倉用麻木着的右手拾起櫻井掉在地上的兇器,朝櫻井頭上砸去。
櫻井嘴對着滿是枯葉的地方昏過去。朝倉把他的兇器放進自己的褲子後袋裏,把拿在左手的手槍的保險機撥回到安全裝置,插進褲袋。他用左手一邊搓揉着右肩,一邊在黑暗中凝神找着。隨着麻木的右手慢慢的好轉,頭腦也清醒起來了。
櫻並肯定把那手提包藏在這個樹林裏了,可這樣的話,即便是櫻井自已,如不把它放在一個有特徵的地方,也是無異於大海撈針的。朝倉點點頭,朝樟樹梢望去。
幸好朝倉常備着手電簡,10多分鐘後。朝倉在第七順老樟樹上發現了綁在那上面的手提包。在此期間。朝倉又給正在恢復知覺中的櫻井重重一擊。
拿着手提包從樟樹上下來,朝倉拉開拉鍊看了一下里面的東西,在小手電昏黃色的燈光下,那20疊錢看上去像是正在靜悄悄地呼吸着。
朝倉呼吸艱難,覺得像是要射xx精似地興奮,閉上了眼睛等睜開眼睛時,朝倉又恢復了冷靜他從口袋裏取出櫻井的那支25毫米口徑的勃朗寧,看了看之後。拭去上面的指紋,又放回到櫻井的褲袋裏。
要是眼看着櫻井將被東和油脂僱來的殺手輕而易舉地打倒的話那是太不夠味兒了。於是,朝倉把能夠與殺手對打的武器都留在櫻井那裏了。
且慢,要是昏迷了的櫻井得了肺炎就不好辦了。於是朝倉又朝他身上蓋了很多落葉。然後拎着手提包走出了樹林,他沒有忘記戴上手套。
朝倉本想即使有人聽到了22毫米口徑手槍發出的槍聲,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這是槍聲的。看來朝倉這一料想是對的。沒有人跑到停着摩托車的凹凸路上來。
朝倉從摩托車的行李箱裏取出帆布和自己原來的車牌,換下了那塊B車號。把它放進行李箱。
把裝着錢的手提包放進行李箱,再將那塊帆布蓋上去捆牢。然後朝倉打開發動機,一溜煙繞道回到了世田谷上北澤住處。到達時已近10點鐘了。他把摩托車停在“TR4”車旁,拿出行李箱裏的手提包。
一走進房門,朝倉就給石油護點上火,脱下了安全帽和護目鏡。點着的油爐幾乎聞不到有什麼臭味。不久,由榻榻米、米飯、紙等組成的吃飯間温度漸漸升高了。
朝倉把錢全倒在白天也不整理的“萬年牀”的被子上,取下紙封。開始一張一張地數起來。確實是2000萬,一張也不少。朝倉高興得把身體投進錢堆裏滾來滾去。將紙幣一把一把地拋向空中,紙幣像雪花片似地飄來飄去。
他把這一大堆的紙幣一古腦兒塞進了被子底下,來到小倉庫的地下室。
澆鑄地下室洞壁的水泥已經幹了。用條木框住的水泥蓋也幹了,朝倉找來榔頭把木條敲碎。
他抱着足有30公斤重的水泥蓋拿到那個洞口試了試,把不合的地方用銼刀銼掉,混凝土堅硬異常,被挫得火星四濺。
這樣幹了一個鐘頭左右,蓋子終於能合上洞口了。就像鑲嵌上去的一般,以至合上去就取不出來了。朝倉只得又用鋼鑿和銼刀在水泥蓋上挖了個手指大的洞。這樣總算能打開蓋子了。
朝倉滿意地回到了吃飯間,把錢重新裝回手提包裏,又從院子裏的摩托車行李箱裏取出了B號車牌。
他把這些全部扔進了那個地洞裏之後,他又打開地下室的櫃子,取出柯爾特自動手槍、子彈箱,分成兩部分的毛瑟快槍、銀帽子彈和兩袋海洛因。把它們也統統藏進了地洞。
蓋上洞蓋。好,明天再去買些木板來鋪在混凝土地面上,然後擺上一張大工作台,這樣一來即使竊賊闖進來也發現不了這個暗洞了,朝倉想。
一回到已被爐火烘熱了的吃飯間。因勞作而出了汗的朝倉便覺得有點窒息。他擰小了爐火,將小口徑“路戈”放進枕頭底下。然後鑽進了被窩。儘管他覺得已累得不行,但神經仍然很興奮,一時難以入眠,他又想到了櫻井,不知那傢伙是不是回鬼子母神了,還是被後來追上來的殺手逮住了?他真想看看那兩個殺手是如何處置櫻井的。
可要是沒有動武而研究起現場來,説不定自己要受牽連了。不管他,今晚就只有這樣一動不動了,等明天再説。朝倉閉起眼睛,用英語數着數,想使自己鎮靜下來。一直數到了1000還是沒有睡意,反而又燃起了騷動不安的悄欲。“要是能揍着個女人,也許神經會安寧下來的。”他想。
朝倉“呼”地爬了起來,就那樣穿着肥大的睡衣拿着“TR4”的鑰匙來到了已冷得結了冰的院子,一坐進駕駛室,人就像掉進了冰窟裏一樣。
他狂暴地提起了風門,一擰電門鑰匙,發動機便咆哮了起來。轉速錶指針迅速升到了每分鐘2300轉。他把風門推回一半,讓發動機在1500轉處運轉,進行預熱,然後回到了屋內。
他進了廚房用煤氣燒了熱水,洗去了手和臉上的油脂,然後穿上西裝。為了慎重起見,他取出塞在枕頭底下的“路戈”,插進了褲子後側,右手拎着帽子。關上石油爐,鎖上了房間門,朝倉又回到了“TR4”,一看水温已升到40℃了,朝倉便推回風門,打開暖氣開關。不一會兒。前窗凝結的一層冰花開始溶化了。
中途,朝倉去馬東力上的公用電話亭撥通了參宮公離的京子房間的電話。他想過些天得去電話經紀人那裏問問,也給自己上北澤住處裝部電話機。話筒裏傳來拿起聽筒的聲音,並立即傳出焦灼不安的小泉財務處長的聲音:“是我、金子君嗎?”
“……”
朝倉馬上擱下了電話。原來小泉就在京子房間裏。他媽的。今晚上自己是見不到京子了。
且慢,小泉不是在問是不是金子嗎?這很可能是小泉正在為櫻井的事而焦急地等待金子的聯絡。看來小泉把京子房間的號碼只告訴了膽小怕事的金子一個人。
與其這樣掃興回去,還不如在這一帶散散心。在豪德寺與梅丘文界處,朝倉把車子拐向左邊的v字形上下分開的單行坡道,上了坡,直朝甲州街道開去。
雖然夜已很深了,但由於聖誕節將臨,甲州街道下行車道上車水馬龍。載着因節日將臨而喝得酩叮大醉的乘客的出租汽車。首尾相銜,綿延數里。而通往參宮橋的上行車道上,卻人稀車疏,非常冷清。
車子到了東京煤氣公司附近。不過才幾天,由於正在興建奧林匹克工程,已經使這裏面目全非了。在十字路口,朝倉把車子拐進右道。離參宮橋公寓已經很近了。
十層樓的參宮橋公寓建在一個低矮的小山坡上。朝倉抵達後,從後座上拿過帽子,戴得很低。又拿出放在車門袋上的黃色護目鏡,截了起來。這樣整張臉幾乎都被遮住了。
裝扮立即就起了效用,朝倉剛想把車子開到大樓前面的停車場,恰與掉轉頭來回去的一輛車子錯過,那個坐在後座上、兩手抱胸、雙眼茫然地望着什麼的人就是小泉。
可以斷定,在開下坡去的車子裏,小泉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因為即使上坡的車的燈光較弱,由於下坡的車子受到燈光的直射,車內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東西。
朝倉把“TR4”停在停車場的一個角落裏,下車走進公寓一樓的休息廳,乘電梯上到東七樓。七樓走廊裏一個人影也沒有。朝倉在京子房門邊上的內線自動電話按鈕上按了一下,只聽京子不悦道:“哪一位?”
“是我,京子。”朝倉回答説。
“啊,等等我換件衣服就出來,等等。”京子趕緊道。
“那我到車上去了。”朝倉掉頭下樓去。
回到停車場裏的“TR4”上。朝倉打開了收音機,聽着唱片音樂節目,等着京子。
已快半個小時了,車內開始冷起來,朝倉只得不時打開發動機充充電。
正當朝倉感到倦意襲來,意欲下車時,頸上圍着白獸毛圍巾、身上披着防寒大衣的京子從公寓裏走了出來。她似乎還衝了個澡,來不及化裝的臉略帶着粉色,發着光亮。
朝倉為她打開了助手席上的門。
“這麼長的時間,我都等累啦。”
“太突然了,我都吃了一驚。”
“剛才那老傢伙在吧?”朝倉關掉收音機。
“你怎麼知道的?”京子垂下眼睛。
“電話裏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他回去了,沒幹成……”
“我沒責備你,我只是對我自己這麼無能而生氣。”
朝倉粗暴地啓動了“TR4”。
甲州街的下行車道現在已經很空了。朝倉故意讓京子着急而一聲不吭。他把TR4朝世田谷赤堤特地為兩人約會而租來的公離開去。
“喂,快別生氣啦。”京子輕輕地握住了朝倉緊緊握着排檔的手。
“我並沒有生氣。”
“真的嗎?”
“剛才我給你房間打電話,那老傢伙問我是不是金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朝倉開口道。
“我會把我所知道的全告訴你的,快高興起來吧。”
“好的。”
“他都跟我説了,上次也曾提到過的。他們公司給了那個叫櫻井的2000萬的‘死錢’”
“那太可惜啦。”
“當然是打算讓殺手把錢再奪回來。那個叫櫻井的一出門,殺手的車子就盯上啦。不過,據説這次運氣不好,殺手的車子違反交通規則給警察叫住了。好像私人偵探所所長坐的車子也被甩掉了。”
“……”
“後來,那些集中在經理家等消息的公司頭目都解散了。於是他就到了我這裏。”
“後來呢?”朝倉問。
“後來,一個叫金子的―是他的部下―來了個電話。説是櫻井給金子打來個恐嚇電話,説那2000萬元被一個騎摩托車跟蹤來的人搶走了。還説那人是你們東和油脂僱來的,説是既然如此,明天再不給他5000萬的話那也將用最後手段了,叫金子把這話告訴上面的頭頭。”
“他慌了,可不一會電話鈴又響了,等他拿起電話時對方連名字也不説就掛了。他更嚇得臉色熬白,那打電話的原來就是你籲。”京子輕輕地笑了。
“我根本不知小泉在呢,還以為一定是你來接電話的,結果卻是那傢伙的聲音,所以我也慌啦。”朝倉也笑了起來。
“當他正準備回去時,那個叫金子的又來了電話,説那幫人跟蹤死了心,偵探所的人去睛海公寓櫻井的情人那裏設下了埋伏,已經看見櫻井走進那所公寓了。金子説他馬上去叫殺手,叫小泉到時候能證明一下他當時並不在現場,一聽到這裏他就跳起來走了,要是警察真的來查的話。他就不太好説是在我房間裏了。你説是嗎?”
“大概是這樣吧。”朝倉撇了撇嘴。原來小泉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匆匆離開的。
“為了讓他説出這些事情,我可是費了很大功夫呢!”京子狠狠地抬頭看看朝倉。
“對不起。我剛才吃醋了。謝謝你啦!”朝倉左臂摟着京子,勻速行駛着,一邊湊過去吻住了京子的嘴唇。但他在心裏想的還是櫻井今晚將如何對付那兩個殺手。
“TR4”在下高井户向左轉了彎。開進了赤松花的赤堤公寓。朝倉把車子停在兩輛“日喜”車之間,接着京子來到二O五號房間裏冷如冰窟,朝倉點着了放在歐式房間裏的石油火爐。
“你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吧!我去煮杯咖啡之類的東西來。”
説着輕輕地抱起京子放到沙發上,朝倉自從上星期三早上在這裏做過一頓早飯後,就一直沒進來過,要是讓京子看見房裏的東西,就有可能要露餡了。
“不好意思,讓我來做吧!”京子坐了起來。
“行了,今天晚上你是我的公主。”朝倉輕輕地按了一下京子的肩,在她額上吻了一下,用手指撥下了她的眼瞼。
朝倉走進廚房,故意把餐具和罐頭攤開,又在桌上灑了些鹽和糖什麼的,然後把咖啡壺放到火上,打開了一個罐頭,把裏頭的東西倒進餐具裏。
往開了的水裏倒進速溶咖啡後,腳步聲越來越近,京子來到了廚房裏。
“啊哈,我三天沒來就亂成這樣子,真可憐……幫你整理整理吧。”京子用能幹的妻子的那種口吻説道。
“我不是叫你不要動嗎?”朝倉道。
“是,知道了。”京子笑着重新回到房間裏。朝倉聳了聳肩,從櫃子裏取出速成烤餅粉,把淺底平鍋放上了煤氣灶。
烤餅時朝倉馬虎地洗着故意弄髒的碟子,水沒倒幹就疊了上去。
儘管有點焦,但好歹烤好了。朝倉把加了蜜糖的餅和咖啡端到了房間裏。石油火爐生效了,房問裏的温度很高,京子把兩隻白得能看清靜脈的長腿架在一起,吞吐着混有麻藥的煙霧。她的瞳孔像醉了似的滋潤起來。
“好了,我的公主。”朝倉把咖啡和點心放在京子前面的桌上。
“我太感動啦!”京子扔下了香煙高興地説道,朝倉跪在地毯上,沿着京子大腿的內側吻着。
第二天早晨6點半,朝倉看了看只剩了襯裙、弓着背睡得很香的京子。走到卧室的梳妝枱上寫上“我去學校了”,然後走出了公寓。
朝倉開着TR4朝他的上北澤住處馳去。經過一條住宅街的一家信筒時,順手拿走了一份露出一點在筒外的朝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