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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狄安娜·德·梅里朵爾是怎樣一個人——婚約

    這時候,那兩個在聖保羅街角上出現的人,正沿着一排房子偷偷地溜過來,站在我們的窗口下面。

    我們輕輕地打開窗扇。

    只聽見一個聲音問你有把握是在這兒嗎?

    是的,大人,完全肯定。從聖保羅街數過來是第五間房屋。

    鑰匙呢,能開那門嗎?

    我已經取了鎖印。

    我緊緊抓住熱爾特律德的臂膀,猛力捏着。

    走進去以後怎麼辦?

    走進去以後,就看我的了。女僕會給我們開門的。殿下的口袋裏裝着一把金鑰匙,比這一把好多了。

    那麼就去開門吧。

    我們聽見鑰匙在鎖孔裏的軋軋聲。猛然間埋伏在王宮角落的那幾個人離開牆腳,向着親王和奧利裏衝過來,大聲叫喊:殺死他!殺死他!

    我一點也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我只猜想一定是有人出乎意料之外突然來幫助我們了,這是聞所未聞的奇事,我立即跪下來,感謝上蒼。

    可是親王只消一露面,只要説出自己的名字,喊聲頓時停息,所有的劍都回到劍鞘裏去,來犯的人都後退一步。

    比西説道:不錯,他們的目標不是親王,而是我。

    狄安娜接下去説:不管怎樣,他們的襲擊趕走了親王,我們眼看着他從儒伊街走掉了。那五個埋伏的人仍然回到圍內勒王宮的拐角上藏起來。

    很明顯,這五個人的目標並不是我,至少,我們今晚不會再有危險了。可是我們太激動,太擔心了,不能不保持着警惕。我們靠在窗户上,等待着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我們本能地感覺到一定會有事情發生的。

    我們用不着等待很久,就在聖安託萬街的街中心,出現了一個騎馬的人。毫無疑問那五個埋伏着的貴族等待的正是這個人,因為一見到他,他們馬上喊殺連天,向着他衝了過去。

    這個人就是您。因此關於您的情形,我也不必細説了。

    比西説道:恰恰相反,我知道的只是鬥劍的情況,鬥劍以後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因為當時我已昏迷過去。比西的用意,是想繼續聽少婦講下去,希望從她的途述中,窺見她心中的秘密。

    狄安娜的臉上微微泛出紅暈,繼續説道:用不着對您説,我們十分關心這場力量懸殊的戰鬥,而您卻表現得如此勇敢。戰鬥中的每一種變化都使我們不由自主的戰慄、叫喊和祈禱。我們看見您的馬搖搖晃晃,倒了下去。我們認為您一定完蛋了,事實並非如此,勇敢的比西真是名副其實。您是站着落到地下的,根本不需要爬起來就能繼續向您的敵人進攻。最後,您被包圍了,危險從四面八方向您迫近,您像只雄獅似的向後退,仍然面向您的敵人,您退到靠在我們的大門上。這時,熱爾特律德同我不約而同地都有一種想法,那就是下樓來給您打開大門,她瞧了我一眼,我對她説:行!我們倆都衝向樓梯。可是,我前面説過,我們用傢俱堵住房門,我們不得不花了幾秒鐘時間才搬開了傢俱,等到我們走到樓梯平台的時候,我們聽見了臨街大門再度關上的聲音。

    我們倆都嚇得呆住了。到底是什麼人走了進來,這人又是怎樣進來的呢?

    我倚在熱爾特律德身上,我們不敢作聲,等待着。

    不久小徑裏便傳來腳步聲,這聲音越來越走近樓梯,原來是一個男人;他搖搖晃晃,伸長臂膀,走了幾級樓梯便發出一下低沉的呻吟,頹然倒在樓梯上。

    很明顯,沒有人在追趕這個人,大門幸喜被安茹公爵打開了,這個人把門重新關上,就擋住了追兵;現在,他的傷勢非常重,也許有致命的危險。他只好倒在樓梯口了。

    不管怎樣,我們眼前沒有危險,沒有什麼可怕的,恰恰相反,倒是這個人需要我們的救助。

    我對熱爾特律德説:拿燈來

    她奔過去拿回來一盞燈。

    我們並沒有弄錯,您是昏迷過去了。我們認出您就是那位進行英勇抵抗的勇士,我們毫不猶豫地決定對您進行搶救。

    不到片刻工夫,我們就把您抬進我的房間,放在牀上。

    您始終昏迷不醒,看來不得不請個外科醫生來把您搶救。熱爾特律德想起來她最近聽説幾天前一個年輕醫生新用了一種療效極佳的治療法,這個醫生住在住在博特雷伊斯街。她知道他的住址,自願去找他來。

    我對她説:這個年輕醫生萬一把事情説出去呢?

    她回答道:請放心,我會採取辦法的。

    她是一個膽大心細的姑娘,我完全信任她。她拿了點錢,一把鑰匙和我的匕首就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在您身邊為您祈禱。

    比西説道:夫人,我能享受這許多幸福,我自己還並不全知道哩。

    一刻鐘以後,熱爾特律德回來了,帶來了那個年輕醫生。那醫生百依百順,竟同意讓她蒙着眼睛來了。

    她把醫生帶進卧室的時候,我留在客廳裏,她給醫生除去了矇眼布。

    比西説道:正是這樣,這時候我醒過來了,看見了牆上您的畫像,我還以為我看見了您走進房間。

    我的確進來了,我憂心如焚,也顧不得一切了。我同年輕的醫生交談了幾句,他觀察了您的傷口,向我保證能把您治好,我這才放下了心。

    比西説道:這一切都深深印入我的心中,只不過有點像是在做夢,迷迷糊糊。他用手按着胸膛又加上一句:這裏有個聲音告訴我:我沒有做夢。

    醫生包紮好您的傷口以後,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瓶子來,裏面裝着紅色藥水,他倒了幾滴在您口中,告訴我説,這是一種鎮靜劑,能使您經過熟睡後退燒。

    事實上的確如此,您喝了鎮靜劑以後,用不着一分種就重新閉上了眼睛,又恢復到您清醒前的昏迷狀態。

    我害怕極了,醫生安慰我,説一切都十分順利,只要讓您睡覺就好了。

    熱爾特律德重新用手帕蒙上他的眼睛,把他送回到博特雷伊斯街。

    只不過她發現這醫生似乎在數腳步。

    比西説道:的確,夫人,他數了腳步。

    這個發現使我們驚嚇萬分。這年輕醫生可能告發我們。必須把我們收容過您的事收拾得乾乾淨淨,不留下任何痕跡,我們決心這樣做,可是頭一件重要的事是把您弄走,您。

    我鼓起了全部勇氣,那時是半夜兩點,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影。熱爾特律德負責把您抬起來,她做到了,我幫助她,我們兩人一直把您搬到聖殿修院的壕溝邊。夜深人靜,男人們在這種時候外出也要結伴而行,我們只有兩個女人,卻這麼大膽地行動,以致我們回家以後,回想起來還不禁肉跳心驚。

    幸喜天主保佑,我們一路回來沒有遇見過任何人,沒有人看見我們。

    一到家裏,我就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比西合攏雙手説道:啊!夫人!夫人!您為我做的一切,我不知怎樣報答您才好。

    沉默了一陣。在這期間,比西用充滿熱情的眼光凝視着狄安娜。女郎把手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抱着腦袋。

    在這靜寂中,傳過來聖卡特琳教堂的鐘聲。

    狄安娜打了一個寒戰,説道:兩點!兩點了,您還留在這兒。

    比西懇求説:啊!夫人!在您把一切詳情都講完以前,請不要趕走我:在您告訴我能用什麼方法幫您的忙以前,請不要趕走我。您就當天主給您送來了一個親兄弟吧,告訴這個兄弟他能為他的妹妹做什麼。

    女郎説道:唉!太遲了,現在什麼都不能做了。

    比西追問:第二天後來怎麼樣?那一天您幹了些什麼?您不知道那天我整日想着您,卻又不能確定您是不是隻在我的夢中出現,只是我發高燒時的幻想。

    狄安娜繼續説下去:那一天,熱爾特律德出去了,她遇見了奧利裏。他隻字未提頭天晚上的事,只是加緊催逼,以他主子的名義要求同我會見。

    熱爾特律德裝出同意的樣子,可是她要求延期到下星期三,就是今天,她才能叫我作出決定。

    奧利裏答應説他的主人一定能夠剋制自己,等到星期三。

    因此,我們還有三天時間。

    晚上,德-蒙梭羅先生回來了。

    我們把一切都告訴他,只除了同您有關的部分。我們對他説,咋天夜裏公爵用一把配製的鑰匙開了大門,正當他要進來的時候,有五個貴族向他進攻,其中有埃佩農先生和凱呂斯先生,我聽見他們呼喚這兩個名字,就告訴了伯爵。

    伯爵説道:是的,有這麼一回事,我已聽説過;這樣説來公爵有一把配製的鑰匙,我早就猜想到了。

    我問道:我們不能換一把鎖嗎?

    伯爵回答:他也會再配一把鑰匙。

    可不可以在門內裝上門閂?

    他會帶許多人來,把門同門閂一起撞壞。

    可是您對我説過能置公爵於您的掌握之中的那件事呢?

    也許無限期地拖延下去了。

    我沒有話説了,我頭上冒着汗珠,不得不承認除了成為伯爵的妻子,我再也沒有別的法子可以脱逃安茹公爵的魔掌了。

    我對伯爵説道:先生,公爵通過他的心腹,答應等到星期三晚上聽我的回話,我要求您等到星期二。

    伯爵説道:好,夫人,星期二晚上這個時候我再來。

    他不再説別的話,站起來,走了。

    我注視着他;他並沒有走遠,卻拐進圍內勒宮陰暗的牆角里躲起來,似乎決心要整夜看護着我。

    這個人每次向我表現出的忠心愛護,總像一記匕首深深地刺進我的心。

    兩天的時間一轉眼間就過去了,並沒有出過什麼亂子。可是在這兩天,聽任光陰像飛似地逝去,我心中的痛苦,真非筆墨所能形容。

    第二天的夜晚來臨時,我嚇得目瞪口呆;一切感覺彷彿逐步從我的身上消失。我像個雕像似的,冰涼冷凍,啞口無言,毫無感覺,除了我的心還在跳動以外,身體的其餘部分彷彿都已經沒有生命了。

    熱爾特律德站在窗口,我就坐在現在這個地方,不時用手帕抹去額頭上的汗珠。

    忽然熱爾特律德向我伸出手來,本來這個手勢過去會使我一躍而起,現在我完全無動於衷。

    她叫道:小姐!

    我問:什麼事

    四個人我看見四個人他們向這裏走過來他們開了大門他們走進來了。

    我動也不動地回答:讓他們進來好了。

    這四個人,一定是安茹公爵和奧利裏,帶着他們的兩個隨從。

    我的回答就是拔出匕首,放在我身旁的桌子上。

    熱爾特律德向大門奔去,嘴裏説:先得讓我去看個清楚呀。

    我回答道:去吧。

    片刻以後,熱爾特律德回來了。

    她説道:小姐,是伯爵來了。

    我把匕首放回胸衣裏,一聲不吭,只把頭轉向伯爵那邊。

    我的蒼白臉色大概把他嚇了一跳。

    他大聲説:熱爾特律德告訴我,説您把我當成是公爵,如果真是公爵,您就自殺,對嗎?

    我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激動。這種感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偽裝的呢?

    我回答説:熱爾特律德不該對您説這些話,先生,既然不是公爵,那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沉默了片刻。

    伯爵説道:你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熱爾特律德看見一共有四個人。

    您猜想他們是誰?

    我料想其中一個是神父,其餘兩個是證婚人。

    那麼,您是決定要嫁給我了?

    我們不是講好了嗎?只不過我記起我們的約法三章:除非我認為有緊急情況,非有我父親在場,我是不結婚的。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有這一條,小姐,不過您認為現在是否遇到了緊急情況?

    我認為是的。

    那麼怎麼辦?

    那麼,我就同意嫁給您,先生。不過請您記住:只有我再見到我父親後,我才能真正成為您的妻子。

    伯爵皺起眉頭,咬緊嘴唇。

    他説:小姐,我並不想強迫您;縱使您許諾過,我同意讓您收回諾言。您現在可以自由行動,不過

    他走近窗口,向街上瞧了一瞧。

    他説道:嚇過,請看吧。

    我站了起來,打算去核實一下我們的禍事是否真正臨頭的強大吸引力驅逼着我走近窗户,向下一望,我看見一個裹着斗篷的人彷彿正在想法子進入屋子。

    比西説道:天哪!您説的是昨天嗎?

    是的,伯爵,是昨天,晚上九點鐘左右。

    比西説道:請繼續説下去。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人來接應頭一個人,第二個人手裏提着一盞燈。

    德-蒙梭羅先生問我:您認為這兩個人是什麼人?

    我回答:我想是公爵和他和心腹。

    比西嘆了一口氣。

    伯爵繼續説:現在,請您下命令吧:我該留下來,還是離開這兒?

    我要權衡一下;是的,儘管有我父親的信,儘管我許下諾言,儘管眼前危險迫在眉睫,實實在在,無法脱逃,我還是要權衡一下!要是沒有這兩個人的話

    比西叫喊起來:啊!我真倒黴!披着斗篷的人,那就是我,提着燈的人,那時奧杜安老鄉雷米,就是您請來的那個年輕醫生。

    狄安娜不禁愕然驚叫:是您!

    是的,是我,我越來越覺得我經歷過的都是事實,我要找到收容我的那所房子,我住進的那間房間,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位女郎,不,那位天使。啊!我説得太對了:我是一個倒黴透頂的人!

    比西竟然被命運捉弄,成為促使狄安娜嫁給伯爵的因素,這包袱太沉重了,使比西頹然癱倒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才説道:那麼,您成為他的妻子了?

    狄安娜回答:從昨天開始,就算是了。

    又是一片靜寂,只聽見兩個年輕人急促的呼吸聲。

    狄安娜突然間問道:您呢,您是怎樣走進這所屋子的,您怎樣會在這裏的?

    比西一言不發,給她看了看一把鑰匙。

    狄安娜驚呼:鑰匙!您從什麼地方拿到的?誰給您的?

    熱爾特律德不是答應親王今晚把他帶來見您麼?親王見到了德-蒙梭羅先生也見到了我,就像我們也見到他一樣;他害怕這裏面有圈套,所以派我代表他來了。

    狄安娜帶點嗔怪地説:您居然接受了這個使命?

    這是到您身邊的唯一辦法。您不至於這麼不講道理,會恨我到這兒來找尋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其實也是最大的痛苦吧?

    狄安娜説道:不,我要恨您,因為您還是不要再見我的好,只要見不到我,您慢慢地就會把我忘記。

    比西説道:不,夫人,您弄錯了,恰恰相反,是天主的意旨把我帶到您的身邊,使我洞悉迫害您的陰謀。請聽我説,自從我一見到您,我就發誓為您獻出生命。現在我自覺承擔的使命馬上開始:您想知道關於令尊的消息嗎?

    狄安娜叫起來:是呀,因為,説真的,我一直沒有得到他的消息。

    比西説道:很好!我負責把消息告訴您;我只希望您好好記住世間有這麼一個人,從現在起,他的生命只靠您和為您而活着。

    狄安娜惴惴不安地問:還有那把鑰匙呢?

    比西説道:這把鑰匙?我把它還給您,因為我要您親手交給我,我才接受。不過我憑貴族身份向您發誓,就算親姐妹把她的房間鑰匙交給她的親兄弟,也不會找到比我更忠心、更規矩的人。

    狄安娜説道:我相信勇士比西的話。鑰匙您拿去吧,先生。

    她把鑰匙還給比西。

    比西説道:夫人,再過半個月,我們就能弄清德-蒙梭羅先生的真面目。

    説完以後,他向狄安娜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那恭敬中既包含着熱烈的愛情又充滿着無比的悲哀,就從樓梯上下去了。

    狄安娜俯首傾聽比西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等到腳步聲消失了許久,她還帶着怦怦跳動的心繼續在那裏傾聽,眼睛裏噙着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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