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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挑戰

    夏末的殘暑肆無忌憚地遊蕩在羽田機場在每一個角度。在國際航道的起飛線外,密密麻麻地擁擠着迎接的人羣。從第一位旅客走下弦梯起,歡呼和跳躍聲就開始在空中回想―有來搶頭家新聞採訪來日演出的黑人歌星的,有舉着話簡對着剛從國外歸來的某位要人緊追不放的二每一位旅客都被各自的歡迎者簇擁着,分享着那份久違的喜悦。

    歡鬧聲暫告一段落時,在艙中閃出一位高個子青年一英俊、瀟灑、幹練。着身合體的象牙色夏裝,一隻大皮箱輕鬆地提在左手中。

    青年在弦梯中間稍停了一會兒,朝人羣中的不知哪一位揮了揮右手。姿式的確很優雅,但也讓人覺得多少有些嘲弄的意味。適度的微笑,但也是雕刻上去的一樣水恆地留在線條優美的唇邊,將不吉的陰影隱隱地藏在那背後,同時,瞳孔深處閃出一股富有挑戰意味的、勇敢的光芒口他就是兩年前離開日本的伊達邦彥口約三十分鐘後,他懶散地坐在一輛疾馳的出租汽車的座倚士。

    時隔兩年的東京。大森的街景飛速從車窗外閃過。蘭年前。正是山這大森的一處射出的子彈而引發的、長期侵蝕、折磨着邦彥內心的一股昏黑的怒火,重新開始燃發。

    曾襲擊過國際賭場的賭頭、盜取過製藥公司的現款、強奪過大學的入學金,而在幹完這些之後又巧妙地逃過警方的搜捕的邦彥,離開日本後就前往美國的哈佛,在那裏修完碩士課程後又轉入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課程。

    而後一此時,邦彥以一位拿生命和野心作賭注的賭桌上的大贏家的身份,又回到了日本,但是,他的魄孔顯得有些發暗,比這夜色更陰段。

    一年以前,邦彥收到了妹妹晶子寄來的航空信。也許應該完全歸於命運的玩笑——晶子告訴他,她已經陷入了矢島雅之的情網中。

    矢島雅之是被稱為現代怪物的京急康采恩實業總公司的董事長矢島裕介的公子京急公司控制下的企業有陸軍、海軍、服務業、商業、不動產、金融部門的總共一百多家。雅之就是在這中間佔有極其重要地位的京急公寓及京急觀光兩家企業的總經理。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但與政界往來十分密切。其父裕介是位遠近馳名的風雲人物。雅之的母親則出身子長州名門佐藤家。

    看到晶子來信的時候,邦彥直感到渾身的血在倒流二十多年前,邦彥的父親英彥在哈爾濱經營新滿州煉油廠。工廠的僱員多達近幹名。“九·一八”事變後、藉着日產聯合公司進入滿州的浪潮,利用那裏豐富的資源和便宜的勞動力,工廠一下子脹大起來。

    英彥正是在事業上一帆風順的時候得了長子邦彥口而如今顯赫一時的矢島裕介,那時只有一些三流的小公司分散在大連、瀋陽和長春只個地方,在企業界中還是個靠邊站的角色。

    英彥的全盛時期並沒有持續多久。董事木村和經理部長小川密謀以購買原料為名把公司的票據向外發出按當時的貸幣計算總共是五百萬口而且事情就發生在英彥外出旅行的一週之內口事先已被裕介收買的木村和小川,將那些票據發往裕介用自已的資金掛牌的一個“幽靈公司”當英彥旅行同來的時候,眼前大勢已去,一點挽回的影子都看不到。木村和小川早已攜帶大筆的錢逃之夭夭英彥即使起訴也無濟於事。

    之後,矢島又運用鉅額資金,讓心腹部下橫田出面去侵吞走投無路的新滿州煉油公司的股票。就這樣、英彥的資金一被耗盡,矢島就通迫他出讓現有股份,而且逐漸把自己的部下安擂在董事、管理、監查等重要職務上橫田也按照裕介的步署,大力收買那些高級職員、顧問和律師,通迫英彥退職。

    當然,在這一全過程中,矢島是絕對不出面的。不僅如此,還假意聲稱對英彥的困境十分同情,每每貸款給英彥。但那是月息兩讓的閻王債!

    就這樣,慌不擇路的英彥便輕易地相信並開始依靠矢島。當從惡夢中醒來的英彥意識到自己上了矢島的圈套時,公司的動產不動產也被其奪了個乾乾淨淨。

    矢島以此為契機開始發跡,並帶着“剝皮裕介”的綽號向上層經濟界大步邁進。

    被徹底擊垮的英彥經過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從虛脱狀態中恢復過來。但他已經徹底失去了重返企業界的氣力,終以一名清閒的小官吏的身份結束了一生。

    自那以後,英彥對此事雖然絕口不提,但在死前留給邦彥的遺仔中卻寫滿了對矢島的詛鴛邦彥把此事牢牢記在心中直尋找復仇的機會。

    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晶子竟然愛上了矢島的長子稚之。邦彥心情很複雜。在責怨晶子的同時。另一個念頭總時不時地湧現出來以晶子為跳板,爭取打入矢島的公司,然後從內部搞垮它。

    “現在橫田、木村、小川這些雜種都成了京急企業的核心人物。但,我要叫他們和矢島一起體驗一下他們精心築起的安樂窩被搗毀、他們從那上面猛跌下來是什麼滋味!”

    矢島的爾急王國是有着強大的實力和絕對的權威的而這些恰恰激起了邦彥強烈的逆反心理和破壞慾當然,赤手空拳一文不名的自已要去對付擁有千億元資本的京急這個龐然大物,目前還無從談起―這一點邦彥自己也很清楚。

    “必須有強大的財力做前提!”

    要得到這些,需要冷靜的頭腦和順手的武器。此外還需要年輕。現在,邦彥剛剛二十八歲,不用着急。有志者事竟成―沒有辦不成的事。世界上有這樣一種人:他只有在全力追求自己的目標時才能體會到自已生命的意義。

    邦彥就是這樣的人。

    從哥倫比亞大學的研究生院退學後,邦彥就着手把自己在美國開慣了的凱迪拉克託運來日本。並且在散熱器中巧妙地藏入五支拆卸了的手槍和必備的槍身、彈倉各十個油箱中塞滿了短槍關槍和各種子彈……

    機場的包租汽車駛入了市中心。邦彥從車中抬眼掃視着兩旁林立的建築羣。

    兩個月過去了。

    池袋西門濃霧瀰漫在樓羣間星星點點的霓虹燈閃現在其中。

    一輛普林斯牌小轎車在三菱銀行側面的大街上慢慢滑行着,在莉莉酒吧附近停下。坐在方向盤前,頭上的皮帽壓得低低的車手,正是伊達邦彥。

    膝朧的霓虹燈光射進車內,勾畫出俊美的臉龐上那稜角分明的線條。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盯着莉莉酒吧的直往下滴着水珠的旋轉式玻璃門。

    帶着薄薄的鹿皮手套的一雙手輕輕擺放在方向盤上烏黑的夾克在胸部位微微鼓起。

    十二點五分。一個裹着灰色風衣的矮個子男人晃裏晃當地從酒吧中走出。顯然那人喝得太多了。

    邦彥的嘴邊緩緩露出一絲微笑,眼中泛出一股調皮的光。一扭身把車子後門打開。

    “先生,您要車嗎?”

    “到東長畸,多,多少錢!”

    小個子男人搖搖晃晃走過來。

    “一百塊。”

    “好,我,先付錢。”

    屁股剛一落到座位上,他就打着呵欠摸出了一枚二百元的硬幣。“到長盯四丁目時叫醒我。從銀座一直喝到這徉,換了好幾個地方,困得不得了。拜託了,”結結巴巴地甩下這麼幾句話後,把眼一閉,睡了起來。

    邦彥狡黯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開始打火這輛車已換了時速高達一百八於公里的高性能引擎,邦彥賣掉了那輛凱迪拉克才換來改造這輛車的高費用。

    東面的大街。兩邊的人行道上大約每隔五米就站有一名妓女。

    普林斯牌轎車在要盯的於字路口朝左拐去。這是一條寬闊的大道。儘管霧大遮住了視線,來來往往的出租車和大卡車仍舊旁若無人地快速行駛着。

    邦彥把車速提高到每小時八十公里。用頭燈示意了一下後使開始超車。從三角窗的縫隙中“鳴一”地灌進一股風后,車輪下的黑瀝青路飛似地朝後退去。

    邦彥只用左手輕鬆地撥弄着方向盤,細細品味着冒險超車的樂趣。快到椎名盯車站附近的立交橋時,邦彥把車逮降了下來車橋的兩邊延伸着的鐵隔離墩上的夜光塗料,閃着紅光,象無數只惡狼的眼睛。

    邦彥腳踩闡板,方向盤往左轉。靠慣性前進着的汽車在“口”字形的立交橋的中央靠左的地方停了下來邦彥關閉了引攀,又滅了車燈後從車上走下來。鋼筋混凝土的橋欄杆也只有到腹部這麼高。

    沒有風。

    右手方向是黑漆漆的站前商業街。左方池袋的夜空,被七彩的霓虹燈染映成紫紅紫紅的顏色。

    下面接連過去三輛電車,使立交橋一陣顫動,紅色的車尾燈光長長地拖在鋼軌上又慢慢地消失。

    邦彥看了一眼手錶。拉開夾克的拉鍊,右手伸入腋下,左手用力拉開後車門。猛地一抓客人的肩膀,使勁搖着。

    那矮個子半起身,有些詫異地轉着眼睛向四周張望着。

    “這,這是哪裏?你把地方搞錯了!”

    “沒汽油了。真對不起,我把車錢還給您,您再去搭別的車吧。”

    邦彥低着頭解釋道。

    客人嘴裏嘟嘟峨峨地,從車上娜下來,關上了車門邦彥猛地從腋下拔出右手兩眼射出了冷冷森森的光,戴着薄薄的鹿皮手套的手裏,握着一隻烏黑的、沉甸甸的自動手槍。

    這是一支口徑三八毫米的特型連邊發柯爾特自動手槍。

    邦彥用大拇指扣住板機,黑洞洞的槍口指向矮個子的心臟。

    矮個子象木雕石刻似地傻立在那裏。小腿劇烈地顫着,全身的醉意都隨着冷汗發發散了出來。

    “您、您,……”

    “你是新東商事的市村吧?”

    邦彥用眼睛斜了他一會兒,冷冷地髮間道。

    “啊,啊,是的。您,是怎麼知道的?”

    市村慌忙喘了口氣,又要往下説什麼。

    “去,到欄杆那去!”

    “這,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按我説的去做,少多嘴。”

    邦彥壓低着聲音,惡狠狠地命令道。

    灌了整整一晚上的酒,又對眼前這突來的情況摸不透一市村象踩着棉花似地,慢慢騰騰地蹭到橋欄杆前。

    “噢如果,您是要錢的話儘管拿,把我身上的全都拿走,”市村看到下面黑漆漆的電車軌道時,大概是由於害怕而忽然明白了些什麼似的,趕緊向邦彥哀求。

    邦彥沒有説話。眼中閃出一股陰森森的發青的光。兩條有彈性的腿向後退着步子,象黑豹那樣靈巧有力。突然,右手一閃,手槍的板槍被扣動了。

    槍筒中一穎火花鑽進了市村的後腦。市村哼也沒哼一聲,象一堆爛泥倒了下來。

    邦彥搶步趕到近前,左手抓住他的肩頭,象玩砂袋似地把市村搭在橋欄杆上。用手一摸。確實已死。

    邦彥兩手擇着市村的屍體,站在橋上側耳細聽着。從椎名盯車站開出的電車,斷斷續續鳴着車笛。車速不斷加快,朝立交橋馳來。

    車頭的燈把一片白光灑在鐵軌上。邦彥輕輕拎起市村的屍體,看準時機扔了下去。

    市村的腳碰了一下高空電線,“呼”地一聲朝鐵軌衝去,“叭”地一聲,象一隻死青蛙似地卧在上面。電車正好駛到。象一隻龐大的拖拉機,轟隆隆地吼着。碾過了市村的屍首。

    緊接着,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傳入邦彥的耳中。車輪有力地在鑰軌上磨出了一道道火花,喘息着。過了十幾秒鐘,終於停了下來。

    透過雪白的車燈,邦彥清楚地看到市村的一隻手從身體上飛了出來。

    一絲亮光決速掠過邦彥的雙眸,又馬上消失了。他翻身跳入車中,全速逃走了。車後一道微弱的紅光世逐前被濃霧吞沒了。

    就連附近派出所的一接到消息就馬上趕到現場的警察對幾分鐘前橋上曾停有一輛神秘的小轎車一事也一無所知。

    第二夭早晨,邦彥沒有離開他的住所。這是一套坐落在下落合的並不十分寬敝的房子是邦彥自己選下的口他卧在牀上一邊吸着燙嘴的咖啡,兩隻眼在一疊報紙上掃來掃去。

    強健的身體上隨隨便便裘着一件長袍。渾身的肌肉象青銅鑄的那樣結實又象用牛皮搓成的鞭子那樣富有彈性太陽已升得很高,幾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射進來,把室內照得亮堂堂的。

    裝置非常簡樸。書架上滿滿地排列着各種書籍,淺茶色玻璃門上掛着的槍袋中,胡亂地插發着四支來福搶和六支散彈槍。

    邦彥面無表情地翻看着一份報紙。

    昨晚發生的事已上了報紙但無非是登在“社會版”或(東京)都內版,這些專門為一些逸聞瑣事開設的“角落欄目”中。這也的確算不上什麼新鮮事一一醉漢從立交橋上摔下來被電車軋死,對於讀者來講,這樣的所謂新聞旱已習以為常了。

    邦彥一口氣喝光杯中的咖啡,把杯一扔,又把目光轉到了“尋人啓示欄。”

    要找的東西還沒出現“不會這麼快就登出來的,”邦彥默默對自己説道。

    邦彥把報紙疊好,整齊地放在桌上,又把咖啡杯壓在上面。點着了一支煙,一扭身,仰在牀上慢慢吸了起來,兩隻含着優鬱神情的眼睛緊緊盯着天花板。好象要努力穿透一樣。

    聳立在口本橋石盯氣丁目的協明大樓是一幢六層建築。十幾家商社在這裏租用廠地方,工作人員總共有近七百名。

    以經營醫療器械和藥品原料為主的新東商事也座落在這裏。作為京急公司在城東經營的重要一環的新東商事的總經理黑松,是矢島裕介的堂兄弟而至於那位市村,不過是新東商事裏的一隻工蟻―普通小卒,但很優秀。

    新東商事在協明大樓中佔有四、五兩層。市村所在的涉外部的辦公室,在五樓的東面。透過辦公室的窗户,可以把僅一路之隔的豪華得象王宮似的三星銀行的內部看得清清楚楚。

    鑽進新東商事,從內部發起進攻,這是邦彥一直在盤算的。市村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一名小卒,可以輕而易舉地幹掉;但真的開始大幹的話,必須小心謹慎,一天一天地等待良機。

    同時,邦彥也考慮到新東商事是京急休系中最弱的一環。所以,按照自己的佈署,第一步不設法穩住其地位的話,對自己的全盤計劃的最後施行是有消極作用的究竟怎麼去做?邦彥的真正目標是三星銀行。而至於弄死市村,只不過是他在設下大賭局時故意拋出的一枚誘餌。

    京急體系沒有自己的核心銀行。但是,作為三星銀行的長期穩定的大董事之一,持有千萬股的股票,享有五於億日元的借貸權。設法讓這筆錢化為飽影一旦辦成,對京急體系來講決不是件無關痛癢的事。

    “這步棋既有分量,又極有趣”邦彥合裏暗笑道。而且,成功地搞垮一家年間存款總額超過四、五千億元的大銀行,這也是邦彥多年來的夢想之一。

    “這絕非易事呀!”

    邦彥很清楚這一點。正是因為“絕非易事。”他才覺得幹起來有價值,夠味兒。

    雖然那需要巨頗的血本,而且可能需要長達5年、10年的時間。但一旦成功,一切費用全能夠補償回來。只要做到那一步,同矢島的京急決以死戰的資本就到手了邦彥很晚才起牀,吃了幾個煮雞蛋,喝了杯啤酒作為早餐。在高領襯衫上工工整整地打了蝴嫌結,選了件青色的西裝套在身上,就開車朝母校駛去。

    在學校大講堂前的台階土站着一名夥伴〔指學生),頭上扎着紅色的頭帶,正高聲進行打倒內閣的講演。在他不遠處,後援部隊的組織者,身穿印着校徽的襯衫式校服,帶着大家進行州手擊節拍”的練習。

    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的校園裏,一些學生舉着音樂會、舞會及戲劇演出的票向大家努力推銷着。

    在大講堂側面搭有幾頂帳篷,內面是為了反對學費上漲而正在絕食抗議的學生大概是出於一種援助心理吧,另幾名同伴拉着手風琴,高聲唱着俄羅斯民歌,歌聲隨着其他的嘈雜聲升到空中。又逐漸飄散。

    大學畢竟是大學,一點也沒變。正是在這個地方,也曾留有自己青春的身影和足跡。而後,一道白光從邦彥腦子中一閃,自己帶着手槍和甘油炸藥襲擊關東大學經理科的光景又重現在眼前。

    那一夜——關東大學的樣舍變成了一座鍊鋼爐,燒焦的血色從校園飛向夜空,久久消褪不掉。在用自己的全部野心和生命作賭注去強奪大學入學金的行動中,充分展現了作為命根子支撐着邦彥體內的兇暴的能量。

    那一次,他成功了,確實成功了……

    但,沒過多入,發狂的喜悦又離他而去,他在回想這次行動的目的成果時,所感受到的對自己生命的充實感和滿足感也一同飛往九霄雲外。不僅如此,他感到心裏發空,發虛,象喝醉了酒那樣,空虛得讓他無所事從,而且有些害怕。同時,在那之中他還感到了疼痛,象被誰用酒杯的碎玻璃片刺入了胸中。

    然而,如今,他又抱着另一個目的回到了這裏。而且,為了這個目的,他必須再一次把自己的全部的兇暴的能量投人進去。

    邦彥昂着頭,登上了研究生院辦公大樓的台階。

    學生管理辦公室裏,邦彥接過辦事員遞來的碩士課程結業證明和成績單,剛要走,一名頭髮花白的職員走過來。

    謙聲説道:“主任若杉教授請您去一趟。”

    邦彥穿過了狹窄的走廊,來到若杉教授研究室的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請進來。”

    裏面傳來若杉教授渾厚的聲音。

    屋子裏面除教授外,還有一名留着長頭髮的學生。

    “啊,伊達君,來得太好了。請坐下。”

    看到邦彥,教授那冒着紅光的臉上綻出了笑容。接着口又把臉轉向那名學生。

    “盯田,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伊達邦彥。兩年前離開這裏去哈佛和哥倫比亞大學深造。邦彥君可以説是我研究室的驕傲。

    “對了,邦彥君。是什麼風把你突然吹回日本來的。説是想找工作,不過……”

    “邦彥君,這位是盯田進君。今年剛剛進來的希望之星。”

    “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邦彥瀟灑地點了點頭。

    “久仰了,教師曾跟我提過您。以後請多多指導。”

    盯田説着,遞過一張名片。邦彥也把自己的送過去。

    “盯田君的父親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就是被譽為‘設計泰斗’的盯田博士。而盯田君也是年輕有為。”若杉教授插話道。

    “是那位三星銀行的設計者?”

    “教師過獎了。幸虧家兄繼承了父業我才得以偷懶,老師這樣説實在不好意思……對不起!今天好容易見了面,本應向邦彥君多請教一些,但有些事正要去辦,我先告辭了。”

    盯田説着,帶着惋惜的神情向門口退去。

    “那麼,我們後會有期。”邦彥道。

    盯田又向教授點了點頭,出去了。

    “推薦信我已經為你寫好了。但是,邦彥君,我總覺得有點可惜,你好容易得到機會到那邊去深造,作為我們研究室來講還是很希望你能回來的。”

    若杉教授語重心長地敍説着。

    邦彥低着頭,三星銀行既然是盯田進的父親設計的,那麼全部的圖紙肯定保存在他家裏。

    邦彥盼望的新東商事職員招聘廣告在第三天的早報上登出來。邦彥輕輕吹了聲口哨。為了應付面試,他早就準備了有關的商業英語及必要的工作知識。他有一付極好使的腦筋。

    邦彥的面試時間是十五日的下午兩點。衣冠楚楚的邦彥端端地坐在新東商事接待室的沙發上,對所有問題對答如流。

    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新東商事的電報單:已被錄用。

    他大搖大擺地走入銀行的辦公大樓中。

    門衞看到這些以後,就立即把大鐵門暫時關上,只留有鐵門上的小門供職員出入。

    不一會兒,從大樓的地下室中,出現兩名頭戴制眼帽的司機。向門衞揮了揮手,就走進棟車庫。從中倒出兩輛現金運送車,停在院子當中。

    這時,從地下室裏走出四名保安人員。前面兩人的腰間掛着電棒,後面兩人手裏握着槍身很短的散彈式手槍,手槍的槍身下平行安裝着的筒形彈倉中,有六發子彈。由於這種槍是專門為對付逼近身邊的暴徒的,所以也叫“騷亂鎮壓槍”。

    隨着現金運送車鳴了幾聲車笛,穿着工作服的幾名工作人員,手裏推着上面裝滿口袋的小車,從地下室上來。來到送金車的後部。

    腰中掛着電棍的保衞員,分別掏出粗大的鑰匙將車後門打開。手握散彈槍的兩個入立即跳進車廂,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一袋袋現金,在車內碼放好,然後從裏面關上車門。

    帶電棍的兩個又用鑰匙分別把車門從外面鎖上,自己則鑽進駕駛艙中坐在了司機的旁邊。

    車笛又鳴了幾聲,門衞趕緊跑過去將兩扇笨重的大門打開。

    兩輛現金運送車開出大門來到路上。在拐角處一轉頭,消失在大街中。

    時間大約在八點四十五分和九點鐘之間。

    九點鐘的時候,銀行正門的金屬保險門慢慢地捲起來,咯吱咯吱地象咬牙的聲音似的,穿過大街上的嘈雜聲一直傳到邦彥的耳中。

    這個時候新東商事的職員們開始陸陸續續來上班,充滿着每日裏單調無味的工作和上司那滿含諷刺意味的説教的一天開始了。

    邦彥由於沒有一點知識分子的架子而受到同事們的好評。凡是交給他的事都很圓滿地辦到,而且絲毫看不出有向上爬的野心,這也是他們喜歡邦彥的重要原因。

    十點鐘鈴聲一響,邦彥就和同桌的同事們一起走進地下食堂。他的食慾非常旺盛。一邊輕鬆地開着玩笑、逗同事們笑着,一邊吃着自己喜歡的午餐。

    周圍同事們的話題大體都是固定了的。昨天晚上在酒吧間碰上的哪個女子、每天必不可少的麻將牌、薪水太低越來越感到日子難應付、對上司的不滿、真刀真槍、熱朝天的西部片。此外,還不時地賣弄着一些從報紙、雜誌上讀來的奇聞異事。

    對於這些話題,邦彥總能自如地附合上,但他的內心卻防衞得很緊。由於孤獨對成羣結夥的人向來是以白眼相視的邦彥,是決不會從內心裏願意真正溶進某一個圈子的。邦彥是一位不肯輕易相信任何人的青年。

    用過午飯之後,職員們紛紛集中到最頂的曬台上,稍微做些輕型的運動。

    在這裏高爾夫是很盛行的。對着屋頂一角里張開的網子,人們紛紛持起拍子。

    邦彥不喜歡打高爾夫球,甚至反而有些討慶。他最喜歡兩種類型的體育運動:一類是能使他熱血沸騰的競爭激烈的,另一類是能讓他在孤獨的忍耐中體驗到自己的年輕、沾量到自己的體力的。

    下午三點鐘。銀行正面的保險門牢牢地關閉上。職員們利用剩下的三個小時緊張地進行當天業務的整理,直到六點鐘下班。大約在四點左右,現金運送車又重新出現在後院中,裏面裝載着從各支店集來的現款袋。幾乎是同一個時候,總經理的克萊斯勒緩緩開出大門,消失在馬路上的車流中。

    邦彥每到這時都把目光從文件資料上抬起來,一邊用力揉搓着肩頭,以極其自然的樣子透過玻璃窗觀察着這一切。雖然心裏象開了鍋樣翻動着,但在同事看來不過是幹得太久有些累了,隨隨便便地舒展一下喘口氣罷了。

    新東商事的下班時間是下午五點鐘。五點鐘一過。各部部長、各科科長這一些人以及一些優秀的推銷員們,都開上汽車跟隨着社長及董事們向着高級酒吧、夜總會駛去。那是為了談生意。而那些下等僱員們則紛紛坐進了小酒館或小飯鋪。

    邦彥混在那些精疲力竭的職員中,一同擠進了嘈雜的電車。每星期三次在新宿下車,去練拳擊。

    只要來到這裏到處瀰漫着汗、血皮革和凡士林的混合氣味的拳擊場上,把那帶着殘忍的威力的鈎拳、直拳重重地敲擊在沙袋上時,邦彥有一種發泄感,整整一天凝結在心中的陰優和憋悶都隨着淋漓的大汗流了個乾乾淨淨。由於他的體重屬於輕重量級的,所以沒有找到合適的陪練夥伴。

    到了星期天,邦彥就驅車來到汀南富岡的射擊場。如果是二二小口徑的來福槍,地鐵後樂園站旁邊的小石川射擊場就能玩,但如果想玩大口徑的,那裏就不夠過癮了。而且也漸漸被禁止,由於射擊時的聲音太大,把射手棚的瓦震得直動,從上面直往下掉灰土。

    身穿緞紋鹿皮絨風衣的邦彥,經常在富岡步槍射擊場的水泥地上鋪上席子,採取跪射的姿式。

    邦彥喜歡使用標準細長管八八型步槍及308口徑的五連發活動的槍管步槍。這兩種槍最適合三百到六百米的長距離射擊。

    臉頰和肩貼住瞄準架,一陣衝突突然從體內爆發出來,剛才頂在肩部的壓力也隨着一下子散開——一聲清脆而又近乎尖鋭的槍響。似乎震裂了大氣中飄浮着的微塵,震動了周圍的羣山。

    邦彥折開槍管,從中取出冒着輕煙的空彈夾,緊接着又操起了另一支,發涼的槍管握在手中,稍一瞄準,又射出一排五連發。

    用四十倍的望遠鏡一看,全部擊在九至十環之上。

    邦彥的瞳孔裏閃出一陣滿足的光。沉甸甸的槍仍牢牢地握在手中,上面湛出烏黑的冷光。

    對於這支藴藏着兇暴的威力的槍,邦彥從不把它看作是一件物品。它是自己的一部分,可以隨自己的意願把任何一個人打發進天堂。

    子彈每發是一百二十元,邦彥每月可掙一萬七幹元,足夠玩上一天的了。

    “伊達君,社長叫你呢。”

    涉外部部長宇野,把手中的內線電話聽筒放下,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時間剛過三點鐘,正是令人心煩的時候。

    社長不喜歡內線對講電話。自上一次由於忘了關上開關,而使其與專務秘書親呢的聲音傳遍了全公司後,他就再也不去碰它了。

    “社長找我能有什麼事呢?”

    邦彥小聲嘀咕着,站起身。

    “你去了就知道了。快點吧,社長可是位急脾氣的人。”

    宇野面無表情地回答。

    邦彥把煙捲在灰缸中掐滅,重新整了整領帶,又從自己的小工作箱中拿出淡綠色的西裝套在身上。

    邦彥把用極其漂亮和流利的字體寫好的一份説明書往打字員小姐的手中一遞,“拜託了”,一絲充滿魅力的微笑浮現在嘴邊,與此同時打字員小姐鏡片後面的雙眸中,也露出了含情的笑意。

    邦彥用目光朝坐在門口處的那張辦公桌後面的宇野部長請示了一下,就輕輕地邁着大步子走出了辦公室。

    他先來到廁所中,用指尖沾了點水,想把前額的頭髮重新整理了一下。——鏡中映出的橢回形的臉龐,由於光線的照射,冒着暗暗的檸檬色的光。微含優鬱的雙眸象湖水那樣深邃而透澈,繃緊的瞼頰上生着一對小小的酒窩,線條分明的嘴唇象是巧妙精合雕琢上去的。濃濃的雙眉象兩把劍,給人一種閲歷豐富而又不肯低頭的硬氣感。

    邦彥對着鏡中的自己閉上了一隻眼,把上衣精心整理一番。八十公斤的體重和一米八O的身高比起來,顯得適中而結實。

    社長辦公室在五層左側的最裏面。

    輕輕敲了敲門,裏面傳帶社長的私人秘書若月貴美子的工作腔性質的聲音。

    邦彥仃開門,輕輕走了進去,又反手把門關好。“我是涉外部的伊達,聽説社長先生找我。”

    “請。”

    貴美子手中夾着一隻長長的淡紫色的紙煙,聽邦彥説完,轉身打開了裏間屋的門。

    雖然顯得有點厲害,但畢竟是位年僅二十四五的大美人。也許是由於化了妝的原因,瞼顯得有點蒼白。身休很豐滿。套裝的質料及做工都是極上層的。脖子上閃閃發光的雙重珍珠項鍊更給她增添了幾道姻眼的光芒。

    據社裏的人説,這位若月貴美子是社長的悄婦。否則,如果光憑月薪的話,是無論如何置辦不起這樣身“裝裹”的。

    貴美子打開裏間屋的門後,自己先走了進去。——裏面的奢華應有盡有,簡直讓人誤解這不是一間辦公室。社長黑松派頭十足地坐在一張寬大的硬紅木辦公桌後面,好象並不知道有人進來,低頭擦着歐石南木根的煙斗,年紀剛過五十歲,身材顯得有些擁腫。兩張又厚又重的嘴唇多少冒着些紫光。

    貴美子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高高地翅起了二郎腿。似乎正等着看邦彥那不知所措的憨態,從鑲着黑色花邊的長裙下面露出了脂肪豐厚的大腿以一種極其傲慢的姿態一口口吸着手中的香煙。

    邦彥帶着汕汕的笑容,愣愣地立在門口處。

    社長慢慢放下手中正擦着煙斗的鹿皮。舉起煙斗,對着窗處射進的陽光仔細端詳之後又煞有介事地擺弄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你就是新來的伊達嗎?怎樣,聽説你幹得不錯嘛。”

    “不敢當我只不過是進了我的本分。不到之處懇請社長多多指點。”

    “嗯。我問過宇野部長,他説你還是很肯幹的。可不要懈勁呀!”

    “是,我一定努力。”

    “嗯,好了。這樣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社長把頭往後一仰。

    “那麼,我告辭了。”

    邦彥規規矩矩地向黑松行了個注目禮,打開了門。

    貴美子還留在屋中。在邦彥關上裏間屋門的一剎那,貴美子的尖笑聲及黑松那略帶開心意味的乾笑傳入了他的耳中。邦彥的雙眼微微一頗,唇邊綻出一絲嘲弄的笑意“老頭子,為什麼你説不能去我就去不成呢?”

    三天後的晚上,是一個週末,貴美子用手玩弄着黑松的領帶,一邊撤着嬌。

    銀座三丁目的百合大酒吧二層的情侶席,都是用高高的沙發靠被隔成的一個個小單間。由幹採用的是俱樂部式的會員制,所以奢華至極。樓下傳來樂隊室音鼓的敞擊聲。

    “這次出差還是小心點兒好。不管怎麼説這一回我也是帶着老婆孩子一起去的。另外,先到北海道考察開發狀況的矢島答應在那裏見我。這也是個難得的好機會,所以我老婆是非得去不可。”

    黑松柔聲解釋着。

    “討厭。你那人老珠黃的老婆子哪點好?”

    貴美子呱着嘴搶白道。

    “當然羅,她連你的萬分之一也趕不上。但是,貴美子,我也不能完全不要她呀。我只要一個星期就回來,一回來就馬上飛到你身邊來。”

    “那好,你先把這一個星期的零花錢給我。”

    “遵命。”

    黑松説着打開大大的錢夾。十分麻利地從中抽出五張一萬元的鈔票。貴美子順手接過塞入自己的手提包中。黑松掃了一眼手錶。

    “雖然我不在,你也要老實點,在公司裏要聽董事們的話。好啦,我們暫時分開一個星期。你不用送我了。大家都在機場等着我呢。”

    “你自己也要小心。”

    “好啦小乖乖,別任性了。”

    黑松摟着貴美子呆了會兒,站起身來走了。

    貴美子坐在那裏,目送着黑松。之後,把杯中剩下的雞尾酒喝乾後,頭往後一仰,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五六分鐘之後叫來了“加二”,付了錢走下樓去。

    舞台上,土耳其女演員正在表演雜技。貴美子看都沒看一眼就走進了衣帽間。穿上了上等料子的大衣,然後就在服務員的陪同下踩着粉紅色的地毯向出口走去。

    走出百合大酒吧之後,貴美子就朝四丁目的方向走去忽然她看見在兩間酒吧之間的陰影處正有個高個子青年人夾在人羣中行走,是邦彥。

    貴美子走進了美男子侍者雲集的“阿波羅”酒吧。

    長長的酒吧櫃前的客人中,六成是女客,四成是男客。

    坐在櫃枱盡頭的貴美子受到了女王級別的招待。酒吧間的待者們紛紛來獻勤。貴美子雙手撫弄着盛着白蘭地的玻璃杯。微笑俘現在迷人的唇邊。

    門一開,邦彥走了進來。在門口處稍稍立了一會兒,點着了一支煙。濃濃的眉毛在深邃的瞳孔中映下了深深的影子。邦彥的美貌吸引了所有在場女客的目光。

    當邦彥看到貴美子正坐在那裏時,雙眉吃驚地朝上一挑。隨後立即扔掉手中的香煙,大步走向前來。貴美子把視線一轉,冷冷地側過臉去。

    邦彥站在旁邊。

    “在公司裏承蒙您的關照。”

    “我旁邊的這個人,大概是伊達君吧。”

    貴美子好象是在欣賞什麼可笑的東西似的,帶着種温柔的微笑,雙眼盯着邦彥。

    “承蒙您還記得我深感榮幸。”

    “也不至於吧。”

    貴美子冷冰冰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緩和。——這位新手還是有十分迷人的。特別是這雙略帶憂鬱的眼睛顯得挺有教養的孩子氣的。又在美國讀過研究生,也很有規矩。看來不象是對我有什麼主意的。讓他陪我一晚上,雖然我有點委屈,但也還可以湊合。

    “真是的我隨便走進來。沒想到會遇上您,真象做夢一樣。”

    “嘴好甜哪。……服務員,過來一下。你,要點什麼?”

    “我喜歡白蘭地。”

    兩人在這裏喝了一個多小時。然後起身又鑽進了黑蘭花夜總會。

    貴美子已經醉了。雖然邦彥實際並沒喝多少,頭腦還很清楚。但還是裝出玩命喝的樣子。言語中又多少帶着適度的撤嬌的味道,這些話連同他本人都在輕輕撩拔着貴美子的母性本能。

    兩人坐在桌前,趁着有一陣新叫的飲料還沒送上來的空兒,走下舞池。樂隊是一流的,曲子是貴美子喜歡的布瞥斯。

    二人站成弧形。貴美子隨着邦彥靈巧的步伐翩翩起舞。醉意給了她的感受極大的快感和陶醉,她閉上了眼睛。儘管從她的身體上不斷傳遞着發熱的氣息,邦彥的眼中仍舊冒着冷光。

    今夜非把這個女人搞到手不可,制服她有大用。不論是在哪兒,只要跺腳,連灰帶塵就飛起來——作為社長的私人秘書和情婦的貴美子,肯定知道不少新東商事的內幕。如果不知道的話利用她去探聽也是很方便的。

    出租汽車停在了四谷的高級公寓前。邦彥先從車裏出來,又連忙去接住貴美子從車中遞出的手。

    這是美國式的公寓。地下是公共車庫。邦彥託着搖搖晃晃的貴美子的肘部,來到大門前。

    貴美子從書包中掏出一串鑰匙。邦彥打開門,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大廳。面前就是自動電梯的乘口。

    “可以了。請回去吧。”

    貴美子突然挺直了身子。以前的那種威嚴和傲慢又重新浮現在臉上。

    “我還是把您送到屋門前吧!”

    “那,也可以口我住5B加。”

    這時,就連貴美子的聲音都變成命令的語氣了。大概是醉意一下子都被風吹散了吧。

    邦彥沒作聲。按了一下電鈕。兩人鑽入了電梯。邦彥按到5層。從電梯中下來後。來到B號前,把鑰匙插進鎖眼,擰動翁口。

    “回去吧。而後,請把今晚的事儘快忘掉吧。”

    貴美子拔下鑰匙,背對着門説道。

    “是……”

    邦彥低着頭。

    “晚安!希望再也不要只我們兩在一起玩了……我不想再見您好吧,讓我們握手告別吧!”

    貴美子伸出了右手。

    邦彥把腰彎下去,握住了那隻手。就在這一剎那。貴美子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邦彥用左胳膊抱起了她。

    邦彥趁貴美子一愣神的功夫。右手拉開房門。抱着貴美子走進屋中,立即反手把門關上。然後放下她,擰開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滾,滾出去。”

    貴美子雙唇顫抖着,不知是由於害怕還是氣忿。

    邦彥改平時低三下四的樣子,甩手給了貴美子記耳光。

    響亮的聲音隨着邦彥的手與貴美子臉頰的碰擊傳了出來。貴美子被打翻在沙發上,裙子向上翻開。

    邦彥抓住她的頭髮往上提,看準目標,又一掌狠狠地打在左臉上。貴美子在地毯上翻滾起來。兩腮浮起了紫青色的於掌印,疼得渾身直抖。

    “站起來!”

    現在的邦彥,一點兒也看不出以前那懦弱的樣子。斬釘截鐵的聲音從喉管中噴射出來,由於激忿而緊繃得有些發青的前額下,一雙無畏的眼睛冒着憤怒的光。

    貴美子爬在地下哭着。邦彥從她的手提包中掏出鑰匙把門反鎖上。點了一支煙,開始在屋子裏尋視起來。房間裏的佈置稱得起富麗堂皇。牆壁上掛着倫勃朗的真跡。打開卧室的門,馬上嗅到一股輕微的香煙昧。邦彥撇了撇嘴,把手提包扔到牀上。

    “起來了。”

    邦彥來到貴美子的旁邊站住。貴美婦慢慢站了起來,兩腮上青紫的手掌印清晰可見。此時倒是一點也看不出傲慢女王的影子了。看起來也比從前矮多了,當然不光是因為沒穿高跟鞋的緣故。

    “去衝個澡醒醒酒,也讓你的身子千淨一下。在這裏脱。光着身子你大概就跑不出去了吧?”

    邦彥惡狠狠地乾笑了兩聲。

    貴美子出乎意料地聽話。

    象剝了皮的香蕉似的,貴美子的身體帶着一股奇妙的肉感,尤其是兩個高聳的Rx房間和略帶青色的大腿根部。邦彥自己也脱光了身子鑽上牀,等着貴美子從洗澡間出來。

    時隔不久,貴美子裹着浴巾出現在寢室中。邦彥稍稍往邊上挪了娜身子,她就一下子倒在牀上。

    “別擔心。你的月馬上就會好,雞蛋和這些東西還是吃得了的。”

    邦彥輕輕撫摸着貴美子的兩頰。

    牀頭的枱燈亮着。邦彥與貴美子長時間地愛撫着。沒過多久貴美子再也忍不住了。嗚咽着用牙咬着邦彥的肩頭,在邦彥的身體上蹭來蹭去。到天亮時,兩人已渡過了三次高xdx潮。

    整整一天兩人都沒從屋中出來。冰箱裏有充足的食物,貴美子徹底折服在邦彥高超的技術和強健的體力下。

    “邦彥,別在公司幹了,永遠和貴美子呆在一起,好嗎?”貴美子把微微冒着汗的腿塞人邦彥的兩腿間,任邦彥高高的鼻子在自己臉上、胸前嗅來嗅去,熱切地懇求着。“這可不行,雖然我也希望總能這樣……但是,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對別人講我們倆的事。只要你稍稍流露出去一點兒,我們的關係就算完了。遞我一支煙。”

    “我向你保證。”

    貴美子又恢復了小姑娘的姿態。一邊把點燃的香煙遞到邦彥的嘴中。

    “所以,我要求你別再去追別的什麼女人了。”

    “你不也只是和社長玩玩嗎?”

    “我是為了錢。不那樣不行。”

    “一般,每週跟他玩幾次了?”

    “這,頂多每兩週一次。他不來的時候,我總急是一個人住在這裏的。”

    “我夜裏一個人可呆不了。你能借點錢給我嗎?”

    用錢的話,只管花我的。用光之後我再從黑松那裏要。

    “對不起。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可就有用不完的錢了。當然,這是以後的事。現在,只要有你就足夠了。”

    邦彥緊緊壓在貴美子身上,發瘋似的用嘴從她的脖子到Rx房間吻來吻去。

    “等等。我想起來了。不過,這可絕對只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咱們公司只在去年一年就漏税三千多萬元。因為早已買通了會計督察署和税務署的人,他們做交易的時候我也是在場的。有一次,黑松把記錄交易時的全部情景的手冊忘在這裏了,我把它們一面一面都翻拍下來了,當時我就想到一旦沒錢時這可能會有用的……”

    “這些照片在哪裏?”

    邦彥眼睛一亮,好象突然看到獵物自己走近了似的。

    “放在銀行的出納金庫中了,只要用那個嚇唬黑松下就能得到足夠我們兩個人花一輩子的錢。”

    貴美子興奮地説着。

    邦彥把手放在她的臉上,緊賢盯着她的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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