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座第幾街的曼陀琳寧酒吧。傾狂的聖誕節之夜後,迎來的第一個凌晨。
邦彥從昨夜那盛大隆重的假面舞會和賭博的興奮中回來正是凌晨三點三十分。
……
現在,天花板上掛着的五彩繽紛。不斷旋轉的小綵球的光環不見了。那些在嵌着金絲的大紅緞帳前面演奏着瘋狂的節奏的樂手們也消失了。各自打扮得絢爛異常、象熱帶魚一樣跳舞的各個國籍的客人也都鑽進汽車,四散而去了。香檳酒的泡沫流到了地板上,被吃得凌亂的甜食在雞尾酒杯中漂浮着,亂七八槽的香煙頭也已經不冒煙了,透過地板,輕微地從二樓秘密俱樂部傳來的紙牌賭、輪盤賭以及般子賭的聲音也漸漸消失了,快樂的哉場遣跡子變得靜悄悄的。
由於有種蘭花和檳榔樹的大花盆擋着,賭場津造的位段不易被發現。在通向賭場的欄杆靠着身子,穿着粉色上衣和奶白色夾克滿臉驕橫的保漂聽到一句“小心傢伙。”應句話使保鏢睡意全無,一下資直起身子,露出殷勤的微笑向樓上望去。
一眼就能看出有“夫人殺手”之稱的保鏢頭目三田撇夫鼓鼓囊囊的左胸前彆着手槍。他身穿設計新穎大膽的蘇格蘭花格呢西服。温柔而又顯出虛偽的微笑刻在他端正英俊的臉上。跟在月田撤夫右邊下來的,是賭場經理查理·陳。
陳那截着無邊眼鏡的肥胖的臉上泛着光,但仍掩蓋不了他的疲倦之色,細細的三角眼電少了平日裏的傲慢之光,肥大的軀體把西裝撐得翹了起來。
陳手中提着的白色提包中,裝着昨夜賭場收入四分之一之多的厚厚的紙幣,撤夫走向已經勸了的衣架前,取下兩件毛皮衣領的華麗的大衣,一件輕輕披在自已身上另一件給陳穿上。
兩人趾高氣揚地看都沒看一眼菲律賓看門人,走下石階,抬頭望了望冷冷的夜空。剛才還把夜空映得五顏六色的歡樂街上的霓虹燈全都熄滅了,星星閃爍着明亮的光,兩個人並肩走着,誰都沒有説話,兩個人口中吐出一團水汽,他們邁着疲倦的步伐。向離賭場只有五十米遠的收費停車場走去。賭場斜對面的紀念品商店三個小時之前就拉下了保險窗葉,熄燈關門了。
邦彥很早就開始躲在商店前面圓形柱子的陰影中等待了。他一支一支地吸着煙,耐心地等待着。
確認在街上走着的兩個人就是陳和澈夫之後,邦彥把手裏的煙狠狠的吸了幾口,然後用指尖輕輕把煙頭撣到背後,慢慢解開了灰色大衣的鈕釦。邦彥輕輕眯起眼睛,那眼中帶着一種淒涼的味造,閃着冷冷的陰光。他左手上戴着歐米加夜光錶的指針精向二時三十四分。
邦彥把黑色禮媚沿往下拉了拉,遮住眼睛,緊緊跟在兩個人後面十步左右的距離。走在散尤前面的陳,穿過只剩下二十幾輛車的停車場,向自已那輛出類拔萃的綠色小汽車走去。在凍得硬幫幫的水泥地上一兩個人的腳步聲格外刺耳。
手己經放在車門上,澈夫突然猛地轉過身體,他那冷俊的臉上失去了微笑象是被凍攘了的臉更難看了。
“不許動!以非法賭博的嫌疑逮捕你們?”
眼中發出冷冷的光芒的邦彥的聲音,一下子劃破深夜的寧靜,與此同時,邦彥迅速地向兩個人靠近。他手中揮舞着警察證件在陳的眼前一現就飛快地插進口袋裏,還沒等陳反應過來,他就抓注陳的左手反扭到身後,然後又用右手把陳的右手扭過來,敏捷地把手銬銬在陳的兩手上。手銬合上時發出的“啪”的聲和陳的白色提包落在地上時發出的“硼”的聲音交織在起。陳的無邊眼鏡也已經落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陳臉上露出的痛苦與狼狽現在變成了好惡毒的冷笑。
“澈夫!快去請律師!還有你把逮捕時的情景告訴他。”
怎麼回事?他根本什麼也沒看見嘛!
陳趾高氣揚地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狠狠地把日痰吐到地上,然後就若無其乎地咪起眼睛。
澈夫甩掉披在身上的大衣從褲子的後兜裏掏出一樣東西,猛地朝邦彥砸來。
邦彥敏捷地蹲下身子,一條膝蓋跪在地上,向右一躲,澈夫扔出來的被稱作“千斤頂”的兇器掠過邦彥肩膀,帶着風聲,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邦彥低着身子撲過去。揮起左拳朝正向前衝的澈夫的胸門猛地一拳,這拳象是要嵌進澈夫的身體裏一樣,發出聲沉悶的爆響,在澈夫胸口炸裂開來。
“啊”隨着聲慘叫澈失疼得彎下身去。邦彥又用盡全身力氣,敏捷而準確地伸出象毒蛇信子一樣的右手,卡住了澈失的喉嚨。
在邦彥轉過身來的那瞬間,陳在旁邊驚慌失措地站在那裏用眼角偷偷窺視着邦彥。
澈夫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米,用兩手捂着肚子,幾乎失去了知覺。他發出令人毛骨聳然的聲音,血和胃裏的食物從他的嘴裏噴到了水泥地上。
澈夫嘔吐着,他的晉部不停地抽搐着。皮袋子裏面裝了沙子和鉛的牛奶瓶大小的“千斤頂”因為是系在澈夫手腕上的,所以當他的下意識地痙攣着伸向被嘔吐物弄髒的衣服裏面時,皮袋子也跟着動了一下,邦彥又躍過去腳踢向澈夫的臉部。
隨着牙齒的脱落。混身是血的澈夫完全昏了過去。
邦彥又猛地回過身。閃電般地從腋下拔出柯爾特手槍把槍口對準了象是被從惡夢中驚醒,正用力想把背在身後的兩隻手從手銬巢脱出來的陳。
“到車上去!”
邦彥低聲命令道。
陳象木偶似的機械地挪動着腳步,眼中霸出恐怖的光,嘴角流出的口水把剛漿洗過的雪白的襯衫浸濕了一大片,邦彥用槍柄朝癱坐在車後座位的陳的臉上猛擊一下,陳從喉嚨深處發出一種奇隆的聲響然後尖去了知欲。
全身是血的澈夫以及周圍令人毛骨聳然的黑漆漆的森林,他就又禁不住想大聲喊叫。邦彥伸出左手,用力掐住他那滿是血水和胃液的嘴。這樣,陳就不可能大聲喊叫了。
陳的臉變成了紫色,全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嚇出來的尿的惡臭在車內瀰漫。和着澈夫的血與嘔吐物的氣味,令人難以忍受。
邦彥開始和陳説話,他眼中那冷酷的光消失了,卻交織着嘲弄與幽默。
“怎麼樣,好好勸勸自己吧!我確實用很粗暴的方式捕捉了你。但象我這樣的警察只是為了幾個小錢。就當是咱們相識的紀念吧。只要我不説,沒人知道賭場的事。我只是個地位低下的執法者,這點錢對你來説又不算什麼。如果你為這點錢去告密的話,我肯定會兜出你的老底兒的。這麼好好勸勸自己吧。明白嗎?”
邦彥的左手離開陳的下額的同時,右手拔出自翔着寒光的何樂特手槍。用槍頂着陳的眉心,慢慢地打開了保險。
“別、別開槍!千萬別開槍!我給…給你錢!”
陳嚇得挺直了腰,斷斷續續地喊泣着衰求道。他的眼珠象是要從眼窩裏掉出來佯,翻起了白眼。
邦彥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他用槍口撫弄着陳的脖子,這次他用殘忍兇暴的聲音又問了一遍“明白了嗎?”
陳只哆哆嗦嗦地哼了一句:“oK……”。就渾身顫抖,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邦彥從陳的手腕上摘下手烤,放進自己的口袋。
邦彥把方向盤,門把手等所有自己摸過的地方都用手帕擦了一遍,然後提着自提包走向旁邊的舊福特車。出了公園福特車漸漸加速。汽車呢燈的燈光不會兒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幾個小時以後福特車在池袋的街失靜靜地停了下來,道路上積的水凍得硬繃繃的。餘下的是寂靜。在不時從遠處傳來的犬吠聲中夜越未越深了。
邦彥從座墊下邊拿出螺絲刀,下了車,繞到車後,汽車的車牌是重疊起來的。邦彥把螺絲刀插進兩個車牌之間很窄的縫隙,用力向外扳,上面的車牌掉了下來露出真正的車牌,上面殘留着些粘着膠的痕跡。
對於在東京都跑着的二十幾萬輛汽車,能夠獨具慧眼,發現車的前後車牌不一樣的市民是絕對投有的。另外就被害者而言,他所看到的只是逃走的汽車後面的車牌。這些都是邦彥計算好了的。
拿着撬下來的車牌回到車裏,他把車牌和螺絲刀收起又藏到座墊下。
邦彥在離自己的公寓幾個街區遠的街角把車停下來。
從工具箱中拿出小瓶杜松子酒。
他一下子喝了三分之一左右,還灑了許多在胸前。酒精的味道馬上散發出來。
然後他塞上酒瓶的塞子,提着白提包下了車。把鑰匙留下車上。天空是青灰色的,東方己漸露魚肚白,幾顆殘星即將隱去,失去光芒的彎月被流雲所圍繞。流動的彩色從灰色不斷地向血紅色變化。
夜晚的寒氣逼人,邦彥匆匆邁步朝公寓走去。
走到辭悄哨的公寓裏,邦彥讓臉上的肌肉放鬆下來。眼睛迷迷糊糊地眯起來,做出副酩酊大醉的樣子,他邊踩着重重的腳步踉踉蹌蹌地上樓,邊用似直的舌頭含湖不清地大聲唱歌,然後他又在自己房間外面嘩嘩啦啦地發出嘆人的聲音找鑰匙。開了門邦彥迅速地走進房間,反鎖上門。然後打開電燈,這時他醉態已蹤影全無,在他礁悴的臉幾天沒刮的鬍子給人種生病的感覺。
邦彥把自提包放到牀下。然後走到水管前擰開水龍頭,痛飲起來。
他把水壺注滿水拎到沙發前面的桌子上,然後打開管道煤氣把壺放在上面燒水。這時他還沒有把大衣脱下來。
他交替着把水和杜松子酒都喝光之後,站起來走到牀前,拿起提包又坐回沙發。
邦彥把提包放在膝上準備打開看,但發現上面上了鎖,於是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刀,劃開了提包的皮革。提包裏面露出一個帆布袋,邦彥把它拉出來,解開袋口的繩子,裏面是新舊不一的千元紙幣,另外邦彥還從袋子裏面翻出許多綠色的美元紙幣,他開始用敏捷的手指,清點這些鈔票。
結果日元一共二百五十萬元,另外還有兩千美元。邦彥咧開嘴,興奮地吹着口哨,又把鈔票都放回袋子,然後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閉目養神。
邦彥漂亮的嘴唇露出明朗的微笑,高高地揚起眉毛,深藍色的眼眸中閃爍着興奮的光。
報時的鐘聲,煤氣火焰發出的滋滋聲,組成了單調的節奏。邦彥象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把手伸到上衣而從褲子的皮帶上拔出澈夫的那支左輪手槍。
這是一支史密斯·昂德·威示森(s·w)式左輪手槍,這種槍現在正在美國陸軍中服役,並且也是日本官方配製的一種槍,那粗大的槍體在鄧彥乎中顯得沉甸甸的。口徑45毫米的槍口,象是張環了血盆大口,結實的槍要裏那圓柱形的左輪彈倉發出暗淡的金屬光澤,不用説,手搶的擊鐵是倒跳在後面的旋塞中的。
他把彈倉保險推到前邊。手腕抖,左輪彈倉就傾斜到槍身左邊了。兩個半月形的輔助彈夾裏各有三發子彈,加起來共有八發ACP子彈。
邦彥用螺絲刀把彈倉的子彈粒粒取出來。
邦彥仔細檢查了一遍槍的結構,發現這是一支來歷不明的手槍,槍身和槍柄上面的數字都被劃掉了。
他從壁櫥中取出機油,在槍身上擦了一遍,然後又把槍組裝好。輕輕釦了一下扳機。很容易就可以扳動,看來澈夫手上的感覺很好。他把彈倉中填上子彈,和皮夾子中的子彈一起放進自己的褲兜中。
邦彥又把裝錢的帆布包放到牀下邊,把提包放進壁櫥裏。
他又往杯子裏倒滿了水,放到忱旁的牀頭桌上,然後脱了衣服。
他分別從肩上和腿上取下柯爾特槍和毛瑟槍的槍套,然後把他們壓在被子和牀墊之間。
這麼稍微活動了一下,醉意就開始漫延,他的眼中佈滿血絲臉色有些發青。
吸完了一支煙,他關上了電燈,回到牀上,矇頭大睡。過了一個多小時,他開始打起了呼嚕。大概是合理作用吧,他的夢中也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邦彥的夢。
赤裸着身體的千佳子,柔軟的肌膚放出妖豔的光,她躺在一個肥胖的,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懷裏,陶醉一般地閉着眼睛。
邦彥想去打他們,但胳膊象是在水裏一樣,使不上勁兒,他開槍亂射,但子彈射出來卻變成了小孩子放的焰火,放着五彩六色的光落到了地上。
邦彥的身體繃得緊緊的,從牀上掉到了地面上心臟一陣紋痛。
感覺到自己的呻吟,邦彥醒了過來。全身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他伸出手,拿起放在牀頭桌上的水杯,躺在那裏,仰寬頭咕咚咕咚地喝起來。喉節劇烈地滾動。
從嘴角流出的冷水浸濕了枕頭,邦彥睜開了眼睛,徹醒了過來了。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邦彥搖搖晃晃地起了牀,頭好象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似的,一陣欲裂的疼痛,合髒的絞痛也還沒有消失他洗了臉,出門去買報紙。在走廊上遇見了隔壁的瑞士人。
瑞士人見到邦彥佈滿血絲的眼睛,笑着打招呼:“昨天晚上一定很決樂吧!”
“唉,真不好意思,我肯定是醜態百出吧!”邦彥揉了揉惶松的臉露出害羞的微笑。他的笑象孩子樣天真了。邦彥吃了一片阿斯匹林沖了個長長的熱水澡。然後仔細地理了一遍鬍子。頭痛減輕了許多,瞼上也有了血色,他在臉上擦了些潤膚油,站在鏡子前,臉上剛刮過的胡茂發出青青的光。邦彥久久地欣賞着自己恢復了土氣的年輕的容顏,十分滿意。邦彥吃了昨天剩下的燻肉炒青椒,喝了兩瓶啤酒,然後悠然地吸着煙。又躺到了牀上。收音機裏,一段夢幻般的協奏曲結束之後,響起了奧依斯特拉夫演奏的柴何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那幽揚的曲調。滲透出斯拉夫人的憂傷在這首曲子中,邦彥陷入了深深的睽想之中。
在樂曲的迴旋聲中,邦彥的心靈深處,似有一團火靜靜地燃燒起來,在過去的記憶中漸漸融化了。
……
陳在那裏躺了十五分鐘最後終於清醒過來。自己才握着方向盤,往回俱樂部的方向開去。澈夫還是昏迷不醒地躺在那裏。被從睡夢中驚醒的黔衞和保鏢把澈夫抬進了辦公室,在巨大的保險鎖和辦公桌之間的空隙處,放着套長沙發。澈失就被放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
他張着的嘴裏,牙已經掉了,頭象足球樣腫脹着,臉上到處是還沒有完全凝固的血跡。
陳告訴警衞和保漂要守口如瓶。然後把汽車鑰匙交給“手槍安”,又讓警衞拿來威士已和水個人一聲不響地喝起來。
陳不時用手抖一抖令人作嘔的褲子。他那醉意朦朧的臉上凌辱和恐怖的表清消失了。血紅的小眼睛裏,放射出魂怒與兇殘相交織的光。
他從嵌着鑽石的金煙盒中,取出一支細長的香煙,用打火機點燃。這時外面傳來汽車停車的聲音。
手槍安,懷裏夾着煞色的醫療包,陪着陳的私人無照醫生薄田正吉疾步地走了進來,薄田的頭髮稀稀疏疏的,眼中的瞳孔已經縮小得兒乎看不見了,這是吸毒者最明顯的特徵。
他那米八多的身體鬆鬆垮垮的。象是馬上就要散架樣。
醫生句話也沒有説徑直走到躺着的澈夫身邊,翻起他的眼皮,看到那已經擴散了的無神的瞳孔,他從鼻孔裏“嗯’了聲。
他轉過皮包骨頭的瘦民身體,打開皮包,拿出聽診器,解開澈夫的衣釦把聽診器放在他的胸口上,閉上眼睛仔細地聽了聽。
他把強合藥水的頂部打碎。用注射器把藥水推入澈夫的靜脈裏。
澈夫青腫的瞼上出現了點生氣,守在旁邊的人都長舒了口氣。
醫生用細長的手指。輕輕捻了撼澈夫的身體,撇了一下嘴,冷冷地笑。費勁地站了起來。
他給澈夫的傷口進行了包紮,然後把幾小瓶強心劑和注射器一起放到了桌子上。
“他沒有生命危險。只不過失骨被打裂了,牙掉了兒顆,另外大概胃也被打裂了。天亮的時候送到我那裏去吧!他需要做手術。大概一個月可以恢復元氣吧。我把強合劑放在這裏,每隔二個小時注射一次。如果他醒過來以後覺得疼,可以給他注射瑪啡,我想你們這兒應該有這玩藝兒。”醫生若無其事地淡淡地吩咐着。隨後,他又為陳的傷口進行了清洗和包紮。
陳拿出一張萬日元的鈔票遞過去,醫生一聲不響地放進了口袋裏。
穿着奶白色夾克衫的保鏢“手槍安”夾着醫生的皮包,陪着醫生鑽進汽車裏,這時街上已露出晨曦。
送走醫生,陳又回到辦公室,滿臉憤怒,用自己的母語痛罵那個揩油的警察。
他的臉近乎於紫色,鼻孔大大地張開着,唾沫星四濺那被槍柄擊傷的臉,現在還在往外滲血。
陳的身體因憤怒而顫抖着,喉嚨裏發出“滋、滋。”兩響聲,象是馬上又要跌倒下去一徉。
……
澈夫為了恢復體力,靜養了個半月。並且因為掉了牙,吃了兩星期的流食。
陳派人到警視廳調查的結果,那個揩油的警察是個冒牌的。於是陳給在馬尼拉的親信掛了個電話,兩個人用黑話交談,陳給他下了指示。
“讓他睡覺。”這就是陳的親信得到的命令。
一直為自己的失職而感到羞愧,並下決心要親自解決這件事的澈失,被一天強似一天的憤怒的火焰燒得難以忍受。當他聽到陳傳出的命令後,更加下定了復仇的決心。而知道真相的“手槍安”看着這正是一步登天立功的好機會,外出的時候總是和澈夫一起行動,專心致志地等待着邦彥的出現。
手槍自不必説,還有充足的子彈,這些總是寸步不離他的身邊。
……
一年過去了,已經到了舊曆的早春時節。
他翻譯一本美國作家的仔稿也完成了。
因為是轉手翻譯所以價錢很低。他從滿嘴謊話、精力充沛的教授那裏拿到三萬日元的稿酬,然後就抱着下一部要翻譯的美國幽默文學集中的一部迪蒙·拉尼謝的短篇集,離開了被熒光燈照得雪亮的教授辦公室。
邦彥想在發一筆橫財之後就到國外去避一避風頭,那樣的話到美國去留學是最自然的事情。為了這個目的,翻譯美國文學作品是最能奠定基礎的。
邦彥開着不起眼的國產中型汽車,在目白車站附近停了下來。穿着和服。戴着眼鏡,牽着牧羊犬散步的邦彥的身影,從位於學習院與高田馬場之間的工廠羣就可以被發現。
邦彥走在被水泥高牆所包圍,如同山谷一樣的小道上。
小道兩側,朝野水妮、湘鐵製品廠之類的工廠林立。小道上空氣污濁,機器的轟鳴震耳欲聾,被從巨大的鍊鋼爐和煙囱中冒出的黑煙所籠罩。
早上和傍晚,在這條路上出現的,除了匆匆忙忙去上
班或是下班回家的工人之外,就只有工廠的頭頭們坐着的轎車與載重的卡車組成的車流。
……
邦彥在年末的時候找了個理由,搬出了公寓,搬到了鷺宮的一棟出租的磚房裏。這棟房子。離旁邊建在小丘上的鄰近住宅較遠有兩間住房以及廚房和浴室,另外還有一個很大的貯藏室口每個月的租袋僅僅七千日元。可以説相當便宜了。
他剛搬到這裏,就馬上用偽造的身份證,買了輛很舊的王子牌轎車。
他讓有的地方已經掉了漆的車身保持原貌,卻把馬達和與之相連的汽車底盤上全部的零件全都換成了新的。
沒事的時候他就攻讀電器以及機械方面的書籍。
經過房子主人的同意,他把貯藏室改成了個修車場,在角落裏堆了各種各祥的工具和機械零件,由於需要他開始讀本來以為很難的機械學以及電波學方面的書籍,可一學起來,他才發現這就象入學考試樣,簡單得如同兒戲一般。
為了竊聽警車的呼叫,他把車裏的普通收音機換成了一種具有特殊超短波功能的收音機,並在駕駛席下面腳夠得薦的地方放了個藏東西的盒子,用墊子蓋着,墊子與汽車裏的地板之間天衣無縫,除了他自己之外旁人不可能發現那盒子的存在。
他又把個同樣的盒子嵌在儀表板的下面,作為放槍的地方。另外他還做了個機關,可以自如地換放汽車牌照。
他在汽車的行李箱裏也設了一個隱蔽的盒子,專門放各種各樣的車牌。
每個寒氣逼人的早晨。他都穿上白色運動褲和黑色運動衫,跑到離住所三公里之外的石神井公園,邊跑還邊做蛙跳。
這一帶,稀稀落落地分佈着雜樹林,農家的茅草屋以及各種田地,留下了武藏平原的影子。
回來的路上,在結了冰的三寶寺池中間的島上,可以看到無數的野鳥鳴叫飛舞,水面不時有魚兒躍起,留下一串串波紋,倒映着美麗的朝霞。
他一般不在研究生院露面了,每天用兩個小時在家裏翻譯美國文學作品。
冷冷的平原上太陽發出悲傷的光芒,晚霞消失之後,霓虹燈便閃爍起來。每當這個時候,邦彥就拖着疲憊的身體,悠閒地出現在池袋或是新宿的街上,偶爾也稍徽喝一些酒。每月他肯定會去幾次銀座,筆挺的中山裝外雄着華貴的大衣,坐在朝新橋方向流去的河邊“抓蝴蝶”。但是,不管是他多麼喜歡的女人,不管女孩是多麼打動他的心,他也絕不會和同個女人一起玩三次以上。這樣,只站在“曼陀琳”附近就是十分危險的。那些爭風吃醋的情婦總是告密之後再追海莫及。這決不是邦彥的性格。
從陳那裏搶來的鈔票上面的號碼是沒有規律的所以他用起來很放心。
邦彥每天堅持三分鐘用空槍進行射擊練習。他還經常飛車開到神奈川縣的富岡射擊場,用新買的舒爾茲·昂德·拉茲式的小口徑來福槍進行射擊練習。四周沒有人的時候他就邊謹慎地四下張望,邊掏出他那把毛瑟槍或是那支s·w手槍,朝槍靶連射幾槍,在修正彈道的同時,也能熟悉一下槍的習性。
他養了一條牧羊犬給它起名叫喬尼。
搶奪入學金的計劃已經細到甚至連扔手套的地方都想好了。在這個計劃裏,他把自已的幸福、野心甚至生命都賭上了。但是,今年這個計劃已經不可能實現了。可邦彥絕不會甘心失敗。傾注自己所有的能力,緊盯住目標,執着向前,決不退縮,在這點上邦彥是絕不會動搖的。如果願意的話,你可歲稱之為虛榮心也好、偏執狂也好、強烈的自我表現欲也好。但在邦彥的心中產生的那不祥的欲感,已經使他變成一個惡魔了。
但是,在不走運的時候就要默默地等待,如果不想行動就馬上撤下來,心平氣和地換到另一張桌子上去。這是邦彥在賭桌上得到的最大的教訓。
邦彥在明年搶奪入學金之前,決定先到別的桌子上試一試另外的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