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8月剛剛開始,火辣辣的陽光直射大地。
這天下午,原田光政回到家,把汽車開進車庫,他自己經營一輛出租汽車。
他打開大門的鎖,從信箱裏拿出一張明信片,一面看封面上的收信人姓名和地址,一面走進廚房。
進人廚房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真想喝點冷飲,午睡一個小時,他已經將近60歲,不再是急急忙忙幹活的年齡了。他可以告慰自己,甚至可以自負地説,這一輩子幹的夠多了。
他有一所自已的房子,儘管並不寬敞,這所房了座落在東京新宿區的邊緣。雖説是新宿區的邊,但這裏的環境並不壞,它緊挨着着宿御苑,夾在澀谷區和港區之間,既地處市中心,又十分幽靜。
他有兩孩子,兒子義之和女兒秀美。義之在東京帝國大學醫學院畢業後,現在該校附屬醫院多內內科工作,是個年輕醫生。秀美大專畢業後,進入了一家百貨公司工作。孩子們母親幾年前因胃癌去世了。如果説現在原田光政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話,那就是晚年喪偶這一點。
——如果孩子們的母親還活着該多好啊!
這是他有時掠過腦際的悵然若失之感,雖然他在生活上已經別無他求。
這時,他正瀏覽着明信片上的文宇。
過了一會兒,他把明信片放在桌子上。
他喃喃自語説:“武川惠吉……”
他從電冰箱裏拿出一瓶桔子汁,倒進玻璃杯,接着一飲而盡。他感到不再冒汗了。
他凝視着空中,眼前現出武川的臉孔。他凝視了好一會兒。
及至淸醒過來後,他又一次閲讀了明信片上的文字。這是一份訃告,但不很正規,只是由死者家中的某人手寫寄來的感謝收信人和死者在生前的交情的簡單的訃告。
根據明信片上的説明,武川是在7月28日去世的。他因車禍傷被送進醫院,曾經一度好轉,但結果……
原田光政一動不動地坐着。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已經會無睡意。他必順到武川家裏弔唁。武川是他的老朋友,但好幾年沒有見面了。並不是因為有隔閡而彼此疏遠,而是因為有某種情況存在於原田光政、武川惠吉以及另外兩個朋友之間。另外兩人是住在北海道紋別市的北條正夫和住在大阪擁關根廣一。這“某種情況”在四個朋友心裏榴下了深深的烙印。或者可以説,他們好像背上了受難的十字架,一輩子都無法放下。他們四人雖然各自東西,但內心深處息息相關,終生難以割捨。
原田光政開着出租汽車出了門。
武川惠吉的家在東京練馬區。原田在半路上買了一束鮮花,準備給死者上供。
武川家裏靜悄悄的,只有武川的妻子久子一人在家。她雖然有三個兒女,但都去上班了。
原田肅立在武川家裏的佛壇面前,合十到致哀。
他口中唸唸有詞,説了一些懺悔的話。人們總不會清晰地懺悔的。原田也是這樣,僅含糊其博地喃喃自語。這對他正是再合適不過了。他這個人不怕幹活,卻最怕説話。
他懺悔一香後正要告辭,卻被久子挽留下來。她為他準備了茶點。
久一子他訴説了武川惠吉的病情。
7月13日夜晚,武川被汽車撞傷了,那時他正下班回家。他的家在練馬區和崎玉縣交界的西大泉鎮。時間是晚上10點多鐘。在住宅區一帶,這個時俟已是行人稀少,一輛小轎車從背後把武川撞倒在地,然後一溜煙逃跑了。
武川被急救車送到附近一家醫院。他左肩骨折,並且懷疑腦內出血。第二天上午,他被送到浬谷區中央醫療中心。因為原來那家小醫院無法治療。
經過檢査,他只是小量腦內出血。於是進行手術,取出了血塊。據説手術結果良好。左肩的骨折則打石膏面定。
10天后,武川就可以下地行走,並可以自己一個人上廁了。負責治療的醫生説,他的病情已經不必擔憂,不過還有一個問題:也許由於汽車的衝擊,造成了腦器質障礙,武川產生了逆行性健忘症。病情雖不很嚴重,但喪失了部分記憶力。他仍然記得家裏的事情,但對家人的情況卻忘記得一乾二淨。這是一種奇怪的健忘症,
7月下半月,中央醫療中心的院長親自對他進行仔細診斷。
院長名叫島中常平,是醫學界的泰斗,他擔任東京帝大醫學院的教授。中央醫療中心是個醫療單位,裏面的醫生都屬於島中派。這所醫院在一幢大樓裏佔有第七、八、九、十、十一樓,共五層。病人當中窮人屈指可數。因為它採用年會費的制度,參加者要預先交足一年的會費,所以它是一所擁有豪華設備的醫療單位。人們覺得它不像一所醫院,而像一家旅店。島中常平兼任院長,每星期只來一次給病人治病。
島中專門研究腦器質障礙和記憶障礙之間的關係。已為病人拍了X光片,準備好了各種資料。這天,島中把麻醉師叫來,進行麻醉分析。這個方法是把丙二酰脲類的麻醉藥注射到病人的靜脈中,以探索病人休眠意識深處的記憶。其原理和催眠療法相似,即消除病人意識中的壓抑,從意識深處喚起病人已經喪失的和休眠狀態中的記記。
久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亊情。可是,經過治療後回到病房的武川,對來探視的妻子説他想轉到別的醫院去。武川還是很清楚久子是自己的妻子。
久子問武川道:
“這裏可是第一流的醫院啊,醫療設備是最髙級的,院長先生又是帝國大學醫學院的教授。你為什麼要換醫院呢?”久子説是事實。武川惠吉這個無名之輩本來是不能進人這家醫院的,只不過開頭收容他的那家小醫院的院長也是島中派的成員,所以才講人請讓他轉到這裏來的。
“不,這不願意在這裏。”
久子還是堅持已見。
“你為什麼突然不願意了呢?”
久子還是追問不已。
“這是‘大錯’?可能是‘大錯’……”
武川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夢虼供説道。
“‘大錯’?你説是什麼呀?”久子不解地問道。
武川把目光轉向久子、那目光顯得冷漠。不,在久子看來,那目光充滿畏懼和警惕。
以後,武川就沉默無言了。
久子覺得武川很可憐,雖然武川在意識裏知道久子是自己的妻子,但實際上卻沒有表現出感情。在記憶裏,他已經與過去的一切一刀兩斷。久子不知道武川説的“大錯”是什麼憊思,但她起碼感覺到武川懷有畏懼。“大錯”使武州集中地想起了他所畏懼的某種事物,但又害怕別人窺透他的秘密的不安。
第二天,護士奉命把久子帶到院長辦公室。
“請坐。”
島中院長身材魁梧,大概已經60歲開外,但是臉色紅潤,目光敏鋭。
在島中面前,久子有一種恐懼感,覺得自己渺小。
“我很同情你……”
島中開腔了,他那粗大的手指夾着一支香煙。
“噢。”
久子含糊地應聲答道。
“病人的蜘蛛膜下和腦子的一部分受了損傷。情況不容樂觀。他的頭頂左面受到打擊,腦內出血,這個損傷對相反的方面也發生了物理性作用。這點以前被忽略了。”
“您的意思是説……”
久子用求救的目光望着島中。
“有危險。”島中躲開她的目光。“可以認為記憶障礙也多半因腦子損傷造成的。恐怕病人已經產生了幻覺和幻聽了。”
“那麼,院長先生,我丈夫……”
“我盡力而為。不過……”
島中含糊其辭,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苦澀的陰暗表情。
“怎麼?……”久子茫然不知所措.
“就這樣吧……”島中站起來,準備送客。
“請您等一等。我的丈夫昨天説什麼‘大錯、大錯’的莫名其妙的話,還説要換醫院……”
“那是他產生了幻覺。你不要多慮。如果想要換醫院,也可以。”
“院長先生,完全沒有這回事。”
久子慌慌張張地説道。她突然感到院長的口氣裏含有冷酷的味道。
兩三天以後,武川的病情惡化了,他突然陷入昏迷狀態,接着,他很快便死去了。
……
“人總是要死的……”
久子一面説一面用手擦拭眼角。
“是的……”
原田光政聽了久子的訴説,臉色蒼白。他知道自己已經面無血色了。
——“大錯。”
他可以猜到武川所説的“大錯”是什麼意思。
——可是,難道真的……
原田否定了自己想法。現在去猜想那樣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一定是武川説錯了什麼。或許他由於腦障礙而產生了幻覺。也可能由於進行麻醉分析,在他腦海裏喚起了遙遠的過去的記憶,因而説出了那記憶的片斷。
武川想要換醫院,一定是因為那個遙遠的記憶和現實生活無法聯繫起來,所以感到頭腦混沌不淸。否則……
“真是禍不單行啊,撞倒武川的那輛汽車到現在還沒查到。另我,當我們一家到醫院去和丈夫見最後一面時,家裏又被小偷光顧,翻箱倒櫃,簡直好像颳了一場颱風似的……”
原田光政心神不定地聽着久子的傾訴。這時他心裏湧起了一陣不安。儘管他竭力壓制,這種不安還是越來越強烈。
“你給北海道的北條和大阪的關根也都寄去了明信片嗎?”
“是的,都通知他們了。”
“噢,是這樣……”原田光政就這樣告辭了。
2
8月7日。
原田光政開着出租汽車駛過新宿區。時近中午,他無意中回頭看一眼後座,發現搭車的客人留下了一份報紙。他想起自己今天早上還沒有看過報紙。於是,他把汽車開往附近的箱根山公園,打算在那裏一面吃午飯一面讀報。他拿出了飯盒。他還帶來了一個熱水瓶,裏面裝着咖啡。那是女兒秀美給他準備的。
原田把汽車停在公園門口,然後拿起報紙來看。在社會版登載有交通事故的統計數字。他有一個習慣,就是認真閲讀交通事故的統計欄。在統計欄下面,還有三條小消息,都是報道車禍死亡情況的。
原田的目光停在小消息上面。
咖啡流了出來,弄濕了他的膝蓋,但他完全沒有發覺。
那條消息報道了北海道紋別市的車禍死亡事件。上面寫道:
北條正夫,55歲。
這是死者的姓名。
汽車撞死人後逃跑了。
“北條正夫……”
原田叨唸着這人名字,感到不寒而慄,脊背上冒出了冷汗。他慌忙環顧左右。旁邊是一所都會幼兒園。孩子們在蹦跳嬉戲。附近有一箇中年的男人在呆呆地看着孩子們遊玩。
原田感到全身發冷,他把杯子放在旁邊的助手位子上,慌忙發動汽車、汽車嗚嗚地後退,壓得路面上的小石子蹦跳起來。彈射進路旁人家的山指甲栽成的籬笆裏。也許小石子射中了草面的狗,原田耳畔響起了兇猛的狗吠聲。
原田從後視鏡窺視車後。那個中年男人面露驚愕的神色目送汽車離去。
一路上有好幾個人揚手要車,但原田都置之不理,不僅這樣。他感到自己心跳行很厲害,好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捆住了,又好像處在重壓之下。
他把汽車一直開回家。他真想橫衝直撞開回去,但他不是這種性格的人。他一面用指甲刮掉額上的汗珠,一面驅車飛馳而去。
他把汽車開進車庫。
他走進屋裏,把門關得嚴嚴實實,然後給帝國大學附屬醫院的兒子掛電話。
“是義之嗎?是我呀。”
“有作麼事突然打電話來啊?”
父親平時極少給兒子掛電話,所以義之奇怪地問道。
“我要到北海道去一趟。大概要三、四天。你轉告秀美一下,好嗎?”
“好吧。爸爸是去旅行嗎?”
“傻瓜。不是這麼回事。住在紋別市的朋友死了。如果現在去……不,如果能搭上飛機,我就馬上出發。”
“那人是病死嗎?”
“好像是被汽車撞死的。”
“唔。那麼,爸爸要多加小心。”
“好。”
原田掛斷了電話。
他馬上向航空公司訂票。幸好還有空位。他訂購了東京到北海道千歲市的機票後,順便又訂購了從千歲市到女兒滿別市的地方機票。從女滿別市到紋別市,就只好乘坐沿鄂霍茨克海岸而行的火車了。
他匆匆忙忙收行李,使出了家門。剛要出門時,他突然想要不要再和兒子義之商量一下。原田認為義之比自己出色。他那冷靜頭腦正是自己所所缺乏的,甚至可以説自己不可能有那樣冷靜頭腦。原田光正只讀到小學畢業。他想,即使自己擁有百萬家財,也沒有進入大學的聰明才智。
義之不僅學習好,還擅長體育運動。在高中時取得了柔道二段的資格,進入大學後半工半讀,參加了航空俱樂部,取得了駕駛小型飛機的執照。他還加入了射擊俱樂部,成績優秀,甚至被選拔為國家級射擊選手。但因為開銷太大而推辭了。
義之又是一個烈性子,不論什麼事情總是和父親頂牛。原田光政突然產生了求助於義之的念頭,想和他商量一下怎麼辦,但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不是可以商量解決的事情。
何況北條正夫的死亡還需要確證呢。北條死亡的原因是否值得懷疑?儘管是被汽車撞死的,但如果是一場單鈍的車禍,那麼原田便可以抹去因武川惠吉之死而籠罩在自己心頭上的陰影。
在去羽田機場的路上,原田心情很沉重。武川留下了“大錯”的遺言。他説這話的吋侯顯然帶着畏懼的心情。不到幾天工夫,北條正夫接着也死了。
這是偶然的巧合嗎?
原田光政不認為這是巧合,他感到一陣恐怖:也許過去的幽靈又復活了。
如果幽靈復活……原田不得不認識到,那隻殺害北條和武川的魔手早晚也要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原田於第二天下午到達紋別。
他聽説北條正夫的家裏在紋別港附近。好幾年前,北條曾經邀請過他去訪問,但這還是他頭一次到這地方來。
港口很寬敞,停泊着十幾艘漁船,似呼是到北洋去捕魚的,船身都很寬,好像貨船一樣、究竟是貨船還是漁船,原田也分不清楚。‘
港口上空,海鷗飛翔。空氣裏瀰漫着鹹腥味。整個城市都滲透着這股氣味。
原田很快便打聽到北條家在什麼地方。城區是在縱慣南北的公路邊,瀕臨大海。龍條正夫家裏已作好了殯葬的準備,正舉行弔唁儀式,原田站在在弔唁者的行列裏,等着輪到自己。
弔唁完畢後,原田對負責接待的年輕人説想見見死者的家屬。
那個年輕人走出大廳聯繫,自稱是北條正夫的長子,名叫辰夫。據説北條正夫是經營魚業的,他的長子繼承父業。辰夫的臉孔被太陽曬得黧黑,散出一艇鹹潮和魚腥的氣味,
“您是看到報紙上的消息專門從東束趕來的嗎?”辰夫驚訝的神色説道:“對不起啦!”
“我們雖然很少見面,可是也可以叫做親友吧,很早以前就……”
“我父親也這樣説過。”
“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等鉿你父親祈求了冥福,弔唁結束之後,我就告辭。在吿辭之前,想了解一下他的遭到車禍的情形……”
原田和北條正夫的長子站着談話。旁邊有一條大概是北條家飼養的長毛狗、在原進身上嗅來嗅去。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前天晚上家父去參加漁業工會的一次聚會,在散會後回家途中,就在那一段公路上!被汽車撞倒了,當時家父有點醉了……”
辰夫竭力保持鎮靜地説下去:
“他受了重傷,內臟破裂,生命垂危,被送往醫院,馬上施行手術,但四個小時後便停止呼吸了。從受傷一開始他便處於昏睡狀態,什麼話也沒有説……”
辰夫嗚咽着説不下去了。
“真是叫人難過啊。”原田深深地低下頭。“肇事者被抓住了嗎?”
“沒有抓住。”辰夫搖頭説道。“警察馬上封鎖了公路,可是……”
當時在現場有人目擊了車禍,根據目擊者的報告,警察在十分鐘後封鎖了南面的湧別鎮以友北面興部鎮的人口,肇事的汽車是沿着238號公路向北逃走的,按理應該是在被封鎖的包圍圈內。短短的十分鐘,它無法逃得很遠,甚至不可能逃到附近的沙留村,它已變成了甕中之鱉。這裏不是城市,沒有縱橫交錯的分岔路。只有一條公路沿着鄂霍茨克海岸向前伸延,到處都是濛濛的一片。
可是,逃跑的汽車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早上,有人發現一輛小型汽車棄在紋別市邊緣的田裏。車主是當地人,經査明汽車是被人偷去使用的。
根據警方分析,肇事者偷了汽車,把北條正夫撞死,然後在市區外的公路上把汽車開到田裏,自己則若無其事地步行回城。也許只是一場偶然的交通事故。犯人本來想偷汽車遠行,不料撞倒了人,於是棄車而逃。這樣的推測也不是不能成立的。不過警方還是把重點放在這樣一種分析上:這是一樁從一開始便是有意殺人的犯罪案件。
“現在警方正進行調査,看看家父生前是否有什麼仇人。”
“你父親在這方面……”
“怎麼會呢?他是個很耿直的人啊。”
“對,不錯。”
原田無法打聽下去了,而且也沒有必要再打聽下去。
“真是船破又頂頭風啊。父親嚥氣後我回到家裏,發現家裏被人翻箱倒櫃弄得亂七八糟。在我們紋別市,殺人和盜竊案可是少有的啊。”
這時,辰夫的口氣已經不是氣憤而是無可奈何了。
“我感到很難過。”原田低低地垂下了頭。
他告別了辰夫。
現在離出殯還有一點時間。原田信步向港口走去,大概只有幾分鐘的路程。他出了門,那條長毛狗跟在後頭,一面搖頭擺尾。看着它那樣子,原田想起了“喪家之犬”這句成語説得很貼切。
他在岸邊坐下。
面前是灰暗的鄂霍茨克海。
……北條肯定是被人殺害的。
原田堅信不疑。不可能是偶然的交通事故。北條和武川的死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當家屬都在醫院看護時,家裏都被人翻得亂七八糟。如果這情況只發生在武川家,那就該當別論,但現在兩家都如此,因此絕非偶然。
原田把陰鬱的目光投向海面,感到在堆積着雲層的水天一色的海平線上,正漂浮着死亡。那死亡正如擴散的黑雲一樣覆蓋着天空,不久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還有大皈的關根也逃脱不了這個命運……
……那個肇事者究竟要尋找什麼呢?
原田猜想,犯人可能要尋找信件、明信片或是通訊錄之類的東西。
犯人殺害了武川,搜査了武川的家。他發現了北條的地址,於是又來殺害北條。犯人在北條家裏會發現誰的地址呢?原田搜索枯腸,回想自己有沒有寄過信給北條。他記得最近兩三年他給北條寄過賀年卡。有些人把賀年卡保存下來,但也有些人把賀年卡燒掉。原田的習慣是過了元旦便把賀年卡付之一炬。但是如果北條的習慣是把多年來的賀年卡保存下來,那麼原田就已經在殺手的射程之內了。
不,也許這事和賀年卡沒有關係。任何地方都會有通訊錄之類的信息資料。人們寄信時往往就從這些資料去査找地址,因此,無論犯人有沒有找到賀年卡或信件,只要找到一本通訊錄,問題便解決了。這麼説,犯人在武川家裏找到通訊錄,也就一定知道了原田的地址。
“……為什麼他們沒來殺我呢?”
犯人為什麼要對北條下手呢?
長毛狗走到原田身旁,坐在地上。
原田憐憫地撫摩着它的頭。
3
原田光政沒有在東京止步。
飛機抵達東京羽田機場後,他又轉乘了飛往大阪的飛機。
―路上,他耳邊一直響着根廣一那生氣勃勃的笑聲。他在紋別的旅館裏給大阪的關根掛了電話。他不能在電話裏説的太詳細,只是告訴關根説武川和北條好像是被殺害的。因此他想到大阪去和關根商量善後事宜。在他們四個朋友當中,關根性格最開朗,他在電話裏聽了原田的敍述後爽朗地笑道:
“你不是開玩笑吧?”
原田答道:
“這樣的事能夠開玩笑嗎?”
關根沉默片刻後説:
“不過,我可不希望過去的幽靈復活,我想那些都是偶然事故吧。唔,好吧。總之,我到伊丹機場接你,讓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大阪可有好玩的地方哩。你來吧。”
關根發也豪爽的笑聲,掛了電話。
現在關根的笑聲還在原田耳畔縈迴。’
關根在大阪市生野區經營貨車運輸業,他手下僱用了許多年輕人。他性格爽朗,這使原田感到放心,覺得只要和關根商量,便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原田想:哪怕真的是過去的幽靈復活了,殺害了武川和北條,但他只要和關根齊心協力,就會有辦法對付的,如果實在走投無路,他也可以到大阪來幫關根搞運輸業。單獨一人是容易被殺的,和關根合起來,敵人就難以下手。
“……難道我可以無聲無息地被殺掉嗎?”
根據具體情況,他們也有辦法揭露那個幽靈的真相而予以反擊。雖然他們不能把實情公之於眾,但只要掌握幽靈的真面目,原田他們便有了克敵制勝的主動權。這是俗語所説的雙刃劍,兩面都可以置對手於死地,不過,弄不好也可能殺不了對方,反而會傷害自己。因此,鹿死誰手現在還未可預料。
原田就是這樣想的。如果對方逼得自己走投無路,那麼恐懼便會變為憤怒。
飛機在傍晚時分到達大阪伊丹機場。原田在候機室裏找不到關根。他以前沒有來過伊丹機場,這是關根約定見面的地方。關根説在侯機室的咖啡店裏見面。如果咖啡店客滿,就在大廳裏等候。
可是,兩處都沒見到關根的蹤影。原田只好在大廳裏耐心等待。
他不瞭解大阪的交通情況,但可以想像其擁擠肯定不亞於東京。關根是開汽車來的,如果路上車輛堵塞,遲到半個來鐘頭也不足奇怪。
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神過去了。
原田開始感到不安。關根大概不會來了,在他們兩個朋友當中,只有關根是做生意的,武川是個公司的中等經理,北條是個漁民,原田自已是個出租汽車司機。只有關根和他們不一樣,是大阪的商人。也許關根當初就不想和原田往來,因為原田是個窮人;也許關根覺得,過去的幽靈之類話,只不過是原田找他打秋風的藉口。關根是個頭腦冷靜而精明的人,他不會相信什麼過去的幽炅復活的神話。即使有什麼不測,他和束手無策的原田聯合起來也只有倒黴的份。那他是不幹的。
原田失望了,他認為自己的估計十有八九是對的。如果現在打電話去責備關根,他多半會裝出爽朗的笑聲,説什麼有重要的買賣要處理而無法脱身等等。這是顯而易見的。原田覺得自己被關根甩掉了。
但他還是等待下去,三十分鐘過去了。五十分鐘又過去了。
原田絕望了。他走到航空公司的售票處,詢問有沒有飛機回東京的機票,但是所有航班都已客滿。他走出機場。現在只有坐出租汽車到大販市去,然後坐新幹線火車返回東京。
他覺得自已變的孤立無援。在飛來大阪的途中,他曾經出於對關根的信任,甚至考慮要對付敵人進行反擊。現在他受到關根的冷遇,手足無措,反擊的念頭也就消失了。
他走到出租汽車的停車場,卻又猶豫地地走回候機大樓。他提醒自己,不論怎樣也應打個電話給關根詢問一下情況,也許關根無法抽身來接他,正在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他的電話哩。如果關根取笑自己,那就馬上把電話掛斷。
接電話的是一位年輕的男人。
“噢,您問關根先生嗎?他……”
對方的話音含糊不清。話筒裏傳來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問話:
“是誰打來的電話呀?”
“啊,我是這裏的拿櫃。您是賽一位?”
“我是東京的原田。關根約我在伊丹機場見面,我一直在等着他。”
“是這樣嗎?給您添了很大的麻煩,實在對不起。實際上,關根已經在昨天深夜去世了。”
“什,什,什麼……”
原田吃驚得説不出話來,他臉無血色,頭昏眼花,死死抓住電話亭的板壁才沒有倒下。
“您這樣吃驚是可以理解的。實際上,昨天晚上9時左右,關根到附近的小餐館去暍酒,以後就一直不見回來,今天淸早,我們派一批年輕人去尋找,才發現他掉在他家附近的河裏。”
“警、警察怎麼説……”
“嗯,關根的後腦有打擊傷。究競是喝酒摔下去的,還是被人打倒後掉下去的,現在正進行調査。”
“謝,謝謝……”
原田語無倫次地説完便掛了電話。他拿着準備送給關根的北海道土產,畏畏縮縮地走出電話亭。離開他幾米遠的地方,一箇中年男人靠在柱子上,凝視着原田。這個中年男人瘦骨嶙峋,一副冷漠的祥子,好像是死神的使者。
原田不禁發出一聲哀叫。不知道是心裏的哀叫,還是嘴裏的哀叫。他扔下了土特產想撤腿逃跑,可是邁不開腿。他跌倒在大廳裏,一面爬着一面看着那個中年男人。那男人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無動於衷。
4
大門的門鈴響了。
“一定是爸爸回來了。”
妹妹秀美迅速站起來説道。
原田義之仍舊坐着不動。他正在喝冰鎮威士忌酒。他拿出另一個玻璃杯,斟上杯酒。這是給父親的。父親幹了一天活回來,最大的樂趣便是喝一杯酒了。
原田義之接到父親的電話説是到北海道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葬禮,已經將近九天了。在這期間一直沒有得到父親的消息,義之兄妹倆都放心不下。不論怎麼説總是自己的父親啊。父親在生活上從來不會放蕩不羈,可是他已經一連九天沒出車,先是這點就異乎尋常。義之想:如果再等四、五天仍然沒有父親消息,就要向警察局提出尋人?
正因為這樣不放心,所以聽到門鈴響他便感到釋然了。
但是,從妹妹的問話,義之知道並非父親回來。走廊裏的腳步聲也顯得很粗野。
來人進了廚房。他是峯岸五郎,義之的朋友。
“原來是你啊!”
“你就是這樣招呼我嗎?你不能更熱情地接待我嗎?”
蜂岸把椅子拉過來坐下,
“不論我怎樣接待你,你的目標都不是我,而是秀美吧?”
原田義之把另一杯酒推到峯岸面前。
“我接到了秀美的電話。你父親好像下落不明?”
峯岸好像喝啤酒一樣,一口就把半杯威士忌酒吞進肚裏。
“嗯。”
“你猜想他在哪裏呢?”
“我給北海道打了電話。據説葬禮的第二天,父親便出發到女滿別市機場去了。打那以後,就不知道他的行蹤。”
“他在外地有什麼親友嗎?”
“沒有。”
“唔……”
秀美在為峯岸準備飯萊了。峯岸看着秀美。秀美今年23歲,體態健美而成熟。
“喂!”原田義之高聲叫道。
“啊——是嗎?”
峯岸慌忙回過頭來,説道:
“你最好向警方提出尋人。”
“我也在這樣想。”
原田義之點頭同意。
“如果我能夠幫忙的話……”
“我可不希望出現要你幫忙的情況。”
義之想:大概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吧。峯岸在東京警視廳搜査一科工作,已經得到警部補的官職了。只有當父親變成一具屍體的時候,才輪到峯岸插手。義之認為父親平日並沒有和別人結仇,而且也沒有拿着大筆現款出門。
“你説的也對,也許他在外面悠哉悠哉呢。我説,你那位侯補女醫生涼子姑娘最近怎樣啦?”
峯岸轉過話題問道。至於義之父親為什麼悠哉悠哉,他也不知道。
“沒有什麼。”
“你們要結婚了嗎瑪?”
“這個問題還沒有考慮呢。”
義之又斟上了一相威士忌酒。
“你們醫生和我這樣硬邦邦的漢子可不一樣,護士姑娘們成羣地圍着你們轉,找個對象可容易得很啊。”
“是這樣嗎?”,
“我真羨慕你的職業啊……”
峯岸不再説下去了、他發覺秀美瞪着眼晴在看他。
“我慢慢吃吧。”
原田義之站了起來。
“喂……”
“我還要去査閲一些資料。”
義之把峯岸和秀美留下在廚房裏,自己出去了。
他們的父親原田光政是在次日清晨回到家裏的。他面容僬悴眼窩凹陷,和離家前比較,一下子變得蒼老瘦削了。
原田光政默默地走進起居室。
兒子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
光政簡短地回答。
“爸爸!”
秀美端來了一杯咖啡,高聲醎道。
“你們不用擔心。我在北海道給大販的關根打了電話,他讓我到大阪去玩。平時我也要歇一歇,所以便到大板去了。在大阪我本想給你們打個電話,可是……”
“是嗎?為什麼沒有打呢”
“我到了大阪,才知道關根出了事故死了。”
“去世啦?”
“在前一天晚上,他出去喝酒,喝醉了掉在河裏。武川惠吉、北條正夫、關根廣一……這三個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但是都一下子死了。看來,我……
原田光政説不下去了。
“原來是這樣……”
兒子説着把目光從父親憔悴的臉上移開。他想:這也是合情合理。三個老朋友先後去世,父親不能不感到人世的無情,義之知道這三個人都是父親的老朋友,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樣的朋發關係,父條生來沉悶寡言,幾乎沒有談過義之兄妹出生以前的歷史,義之只知道這三個老朋友每年都會寄來賀年卡和季節性的問候。
義之想,應該讓父餘安靜地休息。
“義之——還有秀美!”
義之剛站起來要出去,使聽見父親叫喚。
“什麼事?”
“我不想再開出租汽車了,我並不打算從此什麼也不幹,給你們增加生活上的負擔。只是,我覺得累啦……”
“我同意。”兒子很自然地回答。“爸爸稱已經幹夠了,照顧爸一個人的生活,我們坯是辦得到的。”
“不,我不打算要你們照顧。我……”
“爸爸要怎麼樣?”
“不,沒有什麼。你去醫院吧,要遲到啦。”
“好吧,晚上再談吧。”
義之站起來走了。
原田光政目送兒子和女兒離去。
不久,他聽見他們出了大門。
原田光政仍然坐着不動,他想:兩個多好的孩子啊。義之不久便要自己開業行醫了,秀美已經和峯岸五郎訂了婚。峯岸和義之是小學的同學。峯岸大學畢業後進人東京警視廳,後來又到了搜查科,據説是個很有才幹的人。
原田光政辛勤工作了一輩子,總算有了個好結果,這就是義之和秀美這對兒女。真得感謝上天。他雖然沒有能夠積攢下財產,但也絲毫不後悔.他以有這對兒女為榮。
想到自己現在必須離開兩個兒女而生活,他不禁感到優傷。可是,對幽靈的恐怖使他不得不這樣做傲。
他已經決心離家出走。他並沒有什麼目標,只不過想隨便到什麼地方去,找一個棲身之處。他還可以幹括,也有一點積蓄。孩子們已經不用靠他生活了。
他等侯銀行開門營業,然後提取了存款。總共不到二百萬日元,但可以租一所房子,應付眼前的生活費。
他回到家裏,開始收拾行裝,他沒有多少東西,只不過一些貼身的衣服之類。他裝好皮箱,茫然地望着狹小的院子。除了離家出走他別無出路,他想來想去,結論還是一個:遠走高飛。武川被殺了,北條被殺了,關根也被殺了。對方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死亡已經迫在眉睫,光政對這點十分清楚,殺手無疑已經在窺視他。
想不離家出走而使問題得到解決,就必須向兒子説明全部真相。那時義之恐怕會找峯岸商量。這樣一來。東京警視廳就會出動,大阪和北海道的警方也要出動。如果政府出動追査殺人者,結果會怎樣呢?恐怕局面會一發不可收拾,連政府也會捲入這個漩渦裏……
原田光政並不關心政府的垮台,他害怕的是兒子和女兒會被牽扯進這個事件之中,平安無事的家庭一下子被破壞無遺。
“這樣不行。”
原田光政喃喃自語。他能夠做到的只是在殺人者到來之前躲藏起來。他想來想去,只有這一個辦法。
他也考慮好了離家出走的方法。明天清早他叫來四輛出租汽車。這四個司機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坐上其中一輛,駛向某個火車站。對方一定有人在監視,並且跟蹤他的汽車。如果被人跟蹤,他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無法逃出對方的手掌心。因此如果有汽車跟蹤他,他就巧妙地插入四個朋友駕駛的出租汽車行列中,使對方無法分清。這四個朋友都是開車的老手,他們能夠很好地掩護自已的。
以上就是原田光政的出逃計劃。
他把剛買來的鮮花供在佛壇上,對着亡妻的靈牌合十默哀。
5
原田光政和女兒秀美一起吃晚飯。兒子義之從醫院打電話回來説:因為有事要到晚上10時才能回家。
光政沒有告訴秀美明天離家出走的計劃。他也不打算告訴義之。他的行李已經藏好在出租汽車裏。他打算明天清晨天不亮便離去。
他當着秀美的面一連喝了幾杯冰鎮威士忌酒,竭力裝出心情舒暢的樣子。秀美試探着想和父親談談最近他的心情問題但光政總是支吾過去。
將近8時,光政走進了放着電視機的起居室。他們家雖然並不寬敝,但還是儘量騰出一間房子作為起居室,並且擺設了接待客人的傢俱。
他開了電視機。
屏幕上出現了美國西部劇的畫面。他一面抽煙一面觀看。廚房裏傳來物品破碎的聲音,但他並沒有介意。大概是秀美打碎了碟子吧。
過了幾分鐘,起居室的門被推開了。光政轉過頭一看,嚇得目瞪口呆。只見秀美站在門口,嘴巴被毛巾堵住,兩手被縛在背後,她後面站着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顴骨突出,眼窩凹陷,目光冷酷可怕。
那個男人手裏握着一支裝有消音器的手槍。
“你幹什,什,什……”
光政不知所措地站起來。但他從驚愕中一下子變成了憤怒。他看見秀美被捆綁的樣子,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向那男人
撲過去。
手槍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光政覺得胸部捱了一下,好象被棍棒擊中一樣。他搖搖晃晃地後退,背靠在牆上,感到天旋地轉。他知道自已的心臟被擊中了,無力地靠在牆壁上,等待死亡。他的呼吸變微弱了,身體無法動彈,只有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還沒有失去意識,淸淸楚楚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秀美雙手被縛,奮力向父親衝去。但那個男人把她緊緊拽住。秀美翻着白眼,面無血色,被那個男人拉得跌倒在地,裙子也往上翻起。白析的腳裸露出來了,連雪白的大腿也可以看見。秀美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失去了自由。她雙腳亂蹬,打算站起來,但這樣毫無結果,反而使裙子翻起得更多更高。
她的三角褲也露出來了。
那個男人貪婪地望着。
他開始動手了,他蹲下來,粗暴地扒下她的三角褲衩,露出了雪白豐滿的臀部。秀美拼命地扭動腰部。那個男人想脱下她的裙子,但急切之中怎樣也脱不下,他一性起,把裙子斯開。她再也沒有可以遮羞的東西了。
那個男人死死地盯着秀美那痛苦地扭動的臀部。他那凹陷的眼睛發出了陰森森的目光,他捏住她的臀部,就象老鷹抓小雞一般,開始時只用一隻手來捏,後又加上另一隻手,不斷地來回撫摩。秀美拼命地反抗,扭動臀部,企圖爬着逃走。
那個男人放開了她的臀部,抓住她的臉使勁地抬起她的頭,然後打她的耳光。他一次又一次地打,打得啪、啪地響,“你給我放老實點!”
他的聲音象鏽鐵磨擦般冷酷而剌耳。
秀美搭拉着腦袋,倒在地毯上。她已經渾身無力了。
秀美的身體在不停在抖動。
“住手!”
光政在心裏叫喊,但是發不出聲音。他的手腳、身體以及眼瞼都不能動彈,但還能呼吸,不過不知為什麼他已經不感到痛楚了。他希望自已也許會得救。義之,你快點回來吧……
那個男人把秀美的身體翻赤,脱下褲子。他跪在秀美的兩腿之間,抓住她的大腿……秀美從嘴裏的毛巾中傳出了哀叫聲是一種無法抑制的呻吟,那個男人抓住她的腰肢不讓她躲閃。他的腰部開始了激烈的運動。
這是一段漫長的時間。那個男人反覆做着單調的動作。季美臉上佈滿了汗珠,充滿了痛苦的表情。
他的動作越來越猛。秀美的臀鬱、腰部、腿部以至全身被推動得波浪式地起伏。在最後一陣激烈運動後,他終於停下來了,喘着氣,從秀美的臀部爬下來。
他穿上褲子。
秀美趴在地上嗚咽哭泣。
那個男人掏出了手槍。
他用腳踢秀美,使她翻過身來仰卧着。他把手槍指向她的Rx房。秀美閉着雙眼。
“住手!”
光政在心裏喊道。他發不出聲音,連眼珠也不能轉動。他只能以清澈的眼睛凝視着一切。
那個男人把槍口抵住秀美的左Rx房,同時勾動扳機。房間裏響起低沉的啪的一聲。
秀美的身體向上蹦跳子一下,然後再也不動了。
這時,大門的門鈴響了。那個男人慌忙環顧四周,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接着通向二樓的樓梯響起了逐漸消失的腳步聲。
鈴又一次響了,過了一會兒、大概來人知道沒有人會開門了,於是響起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晚上好!”
這是一個女人的淸脆聲音。
來人是野麥涼子。她是義之的女朋友,是一個未來的女醫生,現在正參加畢業實習。
“不要進來!”
光政在心裏喊道。犯人正躲在二樓,如果野麥涼子進來,她就會被殺害。
走廊裏傳來了腳步聲。野麥涼子在叫秀美,一面叫一面探頭進起居室。
“啊!”野麥涼子發出尖叫,用兩手矇住了臉。她想奪門而逃,但還是硬着頭皮走進房間,她是個實習醫生,上解剖課已經看慣了屍體,因此很快便鎮靜下來。她臉色蒼白,蹲在秀美身旁,為秀美檢査脈搏和瞳孔。秀美已經斷了氣。涼子又來到光政身旁。
“快逃!兇手在二樓。”
光政在心裏叫喊。涼子拿起光政的手腕為他檢査脈搏。光政的脈搏還在微弱的跳動。
“叔叔。”
涼子一面叫喚一面抱起光政,把半站半蹲靠在牆上的政平放在地板上。
光政被涼子這樣一移動,心臟收縮了一下,發出了微弱的叫聲。涼子聽到了這個聲音,但就在同時,光政停止了呼吸。
涼子聽到的是幾個斷斷續續的字:
“告,告訴,警察,察,庫,庫拉,西……”
“叔叔,什麼是庫拉西啊?”
涼子髙聲反問。她想這也許是兇手的姓名。可是原田光政已經斷氣了。
―陣腳步從樓梯上傳來,涼子猛然醒悟“兇手還躲在屋裏。”她馬上跑出房間,正當她跑到大門時,背後晌起了低沉的槍聲。她的右臂猛地抖動一下。她知道右臂中彈了。她高聲哀叫,顧不上穿鞋子便跑到了大街上。她聽見兇手追趕而來的腳步聲,她維續高聲呼救。
一輛小轎車突然來她面前停下。車門打開了,一個身穿美軍制服的軍官走下汽車。涼子一把拽住那個男人,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