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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片山把被幹布巾堵住嘴的山田村塞進轎車尾部的行李箱裏,調轉車頭向東南方向的郊外駛去。從遠處就能看見在位於市區邊緣的檢查站。卡美利軍隊正準備出動,這種場面很少見,也許是由於窮巴的死而登上首都防衞軍長官寶座的蠢傢伙在向其部下施展權威吧。兩盞探照燈不停探照着路面,就好象在圍着篝火跳着祈禱勝利的舞蹈似的。

    距檢查站還有六百碼左右,片山把汽車停在左側的露營地裏,然後提着步槍和彈藥箱回到路旁。他把東西放在路邊,掀開十多塊公路上的大石頭,在車道上擺了兩排,接着,他便埋伏在兩排石堆後面準備射擊。當然這是很危險的。開槍射擊前,片山通過步槍的觀測鏡,數了一下檢查站廣場上的士兵的人數。儘管敵方探照燈很刺眼,但這並沒妨礙片山。他看見那兒一共有十四個官兵,其中二個上校、其他均是下等兵。他們一個個心滿意足、一邊跳舞、一邊拼命地喝着威士忌。他們的主要武器大概就是架在道路兩側的機槍和每人扛着的步槍。

    只要能收拾掉機關槍,其他就好辦了,片山心裏這麼想。然而在此之前,片山先瞄準了左邊那個探照燈,扣動扳機,打滅了它,接着又射碎了右側的探照燈。片山並不理睬那些胡亂開槍的敵人、藉助篝火和檢查站小房子裏透出的燈光、把槍口轉向架在道路左側的機關槍。他瞄準之後打了一排子彈,機關槍便傾倒下去了。這時,右側的機關槍猛烈掃射起來,由於敵方射手使用的是曳光彈,片山能清楚地看見那位不停地給機槍上子彈的士兵。片山瞄準機槍一連打了兩發子彈,射飛了裝滿子彈的彈帶,機槍也如同廢鐵一樣戛然無聲了。片山就象在玩電子遊戲似地,接二連三撂倒了檢查站的官兵。

    據説美軍曾統計:殺死一名敵軍所需的槍彈數目是:一次大戰約需七千發、二戰約兩萬五千發、越南戰爭中約三十萬發、朝鮮戰爭約五萬發,實際上,只要參加實踐就會明白情況並不如此。

    把眼前的敵軍全部消滅之後,片山向檢查站的木製小屋發射了八顆子彈。他回到轎車裏駕駛着車來到了離檢查站一百碼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拿出一顆手榴彈扔了出去,然後便俯身卧倒。手榴彈在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從檢查站右側小屋的窗户飛了進去,“轟”的一聲,小屋被炸得粉碎,從裏面飛出了兩三具屍體的碎片。

    普通士兵準確投擲手榴彈的有限距離是三十五碼,由此可見,片山的臂力與控制投擲方向的能力是十分出色的。一百碼。在棒球場上是能打出本壘打的距離。

    片山站起身,又奮力向左側的檢查站小屋投了兩枚手榴彈,這才回到了轎車上。當轎車再次發動起來的時候,那小屋也已經化為烏有了。片山在遍佈屍體的檢查站旁邊停下車。他發現了三個裝滿了手榴彈的木箱,全部都是美式手榴彈,每一箱各裝五十枚。一隻木箱裝的是純黃色的破壞型手榴彈,另一隻裝的是青灰色的殺傷型手榴彈,第三箱裝的則是黑中夾黃色條帶的攻擊用手榴彈,他把三箱手榴彈放在了轎車前後兩排座位之間的空檔處。

    片山在密林中把車停下,將山田村從轎車尾部的行李箱裏拖了出來,扔在地上。山田村的左臂肘部被壓斷了。在劇痛的刺激下,他恢復了知覺。他額頭上冒着虛汗,在那兒痛苦地掙扎着。片山解開捆住山田村的繩子,檢查了一下他隨身帶的東西。山田村的船員證件上寫着南朝鮮的金昌浩的假名。

    片山取出了山田村嘴裏的乾布巾。山田村帶着尖利而又絕望的聲音,用標準的英語説:“你,你是誰?”他用蝮蛇一般的目光看着片山塗黑了的臉。

    “你是山田村吧?”片山也用英語説。

    “你,你怎麼知道的?”山田村由於驚愕、不留神就説起了日語。

    片山不懷好意地笑着,用日語回答道:“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啊,你會説日語啊!被日本政府僱傭想殺死龐薩號全體船員的那個瘋子就是你吧?把臉塗黑了也騙不了我。”山田村嘶叫着一邊象瘧疾發作時那樣全身顫抖。

    “我並不想把他們都殺死,也不想把你殺死,我想知道的是有關赤色軍團的情報,如果你告訴我的話,就馬上把你送到附近美軍基地的醫院裏去,就象對待葡萄牙僱傭兵弗朗西斯科那樣。”

    “你殺了我吧,別騙我了!”山田村激憤地搖着頭。

    “要是真想死的話,現在我就準備給你來點精細的活兒。”片山笑着回到了車上,從木箱裏取出了一枚攻擊型手榴彈,把手榴彈的雷管擱在了木箱上。片山回到了山田村倒着的地方,用刀子把山田村的褲子割裂,分成了幾條細長的布條。

    “幹、幹什麼?”大小便失禁的山田村掙扎着。片山把手榴彈放在他的身體旁邊,然後讓山田村仰面而卧,在他的左右手腕上各壓了一塊大木頭,再把他的右膝曲了起來,最後用布條把手榴彈的安全針引環分綁在他的腳上。

    山田村的表情十分緊張,似乎心臟就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他痛苦地喘息着,身體就象被鐵絲捆起來了一樣不能活動。他並不知道這個手榴彈沒有起爆雷管。

    “你必須永遠保持這種姿勢,如果腳一動就會拉響手榴彈,五秒鐘之內就會爆炸。哈哈,你就慢慢地享受這份恐怖吧。我要去追趕谷奇兄弟他們了。”片山説完便轉身向車子走去,他點着一根香煙叼在嘴角,隨手打開了車門。

    “快來,救救我!”這時傳來了山田村的哀求聲。

    片山慢慢地轉過身,向地上吐了一口含煙鹼的唾沫,喊道:“你準備説了嗎?”

    “我也是沒有辦法啊,實在受不了了。”

    “好,你要老實一點。”片山快步走到山田村的旁邊,割斷了牽拉着手榴彈的布條,還搬起壓在山田村手腕上的木頭。山田村終於放心地嘆了一口氣,他躺在地上伸長了右腿,全身不禁微微顫抖着:“給我一支煙好嗎?我有些受不住了。”

    片山從山田村的襯衫口袋裏拿出了一盒萬寶路牌香煙,抽了一支給他。或許是由於密林中空氣潮濕的緣故,火柴劃了三次才划着。山田村一邊顫抖、一邊貪婪地吸着,直到煙頭只剩下很短的時候,他才説:“你要不要聽我從頭説起?”

    “你在因大肆殺人而被捕之前,是否已和赤色軍團有聯繫了?”片山問道。

    “不,對於赤色軍團,我只是知道一點點。”

    “拜託了,把一切都告訴我。”

    “你剛才説要把我送到美軍基地醫院去……現在咱們還要説定,你不能把我引渡給日本政府。”

    “好,好,説定了。只要你把一切都告訴我。”片山認真地説。

    “你可能不知道在二年前赤坂拜也倫貿易公司秘密輸入高級清醒劑及秘密製造致幻劑——‘天使的塵埃’的事件吧?”

    片山在贊比亞和中非的時候,曾在報紙和週刊上看到過有關這次事件的報道,但內容已記不清了。他回答道:“不知道。”

    “是這樣的,西德的大製藥公司遭到了襲擊,被搶了五十噸清醒劑。此後過了很長時間,我們神宮會從赤坂的拜也倫貿易公司手中拿到了‘清醒劑’。其實在此之前,很多暴力團都與拜也倫貿易公司有交易,向該公司購進一種叫作‘天使的塵埃’的致幻劑。但是由於這種藥粉效力太強,致幻覺事件陡然增多,我們就對這東西敬而遠之了。這是因為一旦發生了殺人事件,警察就會插手。不過你一定會問:象我們這些被稱之為暴力團的組織,怎麼會花錢從拜也倫公司這種外行手中拿致幻劑呢?”

    “啊,對。”

    “噢,給我點嗎啡吧,海洛因也可以。什麼都可以,只要是鎮痛劑就行……求你了!……我好象要死了一樣。”山田村呻吟着。

    “我帶着海洛因呢,你再説一點,我馬上就給你。”

    “嗯。不僅我們,其它組織也都企圖襲擊拜也倫公司。據説,只要知道了製作方法,就是外行也能製造‘天使的塵埃’,所以襲擊拜也倫公司實在有利可圖。但是,拜也倫公司卻擁有一支外國人組成的殺人部隊。和我一樣不知道這個秘密的銀座光榮會,最先實行了他們的強奪計劃。他們綁架了拜也倫貿易公司的社長菊池,把他帶到了晴海埠頭一間空廢的倉庫裏,逼問他‘天使的塵埃’的秘密製造工廠和存貨場所的地址。沒想到,該公司的殺人部隊的十個成員悄悄潛入了這個倉庫,那些手段高超的殺手只用了不到三分鐘就把光榮會的三十名精鋭分子收拾了,只有光榮會的大頭目好不容易撿了條命。我們這些黑社會組織的頭頭們當天晚上就知道了這件事。第二天,拜也倫貿易公司向各個黑社會組織派來了使者,使者説:我們是屬於一個叫赤色軍團的國際性大組織的,赤色軍團甚至擁有導彈部隊,所以我們希望諸位能夠自重。從此,我們就只有老老實實地從拜也倫公司手中拿貨了。……求求你,給我海洛因吧……”

    片山拿出來了一點海洛因,用澱粉紙包好,讓山田村就着簡裝的礦泉水吞了下去,然後片山説:“不過,好象拜也倫公司秘密輸入清醒劑之事敗露了,對不對?”

    “是啊,不過,赤色軍團的事最終還是被隱瞞了起來。聽説殺人部隊也仍然留在日本。除了殺人部隊之外,他們在日本還有一個智囊團。”

    “的確是這樣嗎?”

    “只是聽説……一年之後,我因殺死妻兒和攻打三光會而被捕了。後來,我的同夥劫持了日航飛機,使我得以釋放。”

    “那時你知道不知道劫機的那夥人是赤色軍團的?”

    “不知道。他們不僅給了我自由之身,還把我送到國外以躲避三光會的報復,但是至於對方是誰,他們一句解釋也沒有。”由於吸食了海洛因,山田村的表情變得生氣勃勃,甚至露出了笑容。

    “你是乘坐日本政府的專機到達非洲北部的利比亞的,與你同行的是同樣獲得特別釋放的殺手——谷奇兄弟,對不對?我問你,在利比亞等你們的那幫傢伙説了營救你們的原因了嗎?”

    “啊,他們説是因為看中了我們有殺人的膽量。還説他們是赤色軍團的。赤色軍團的事業是要從那些壓榨不發達國家而繁榮起來的大國那裏徵收税金,以援助貧窮國家的民族解放運動,是一個世界性的大組織。但是對我來説,無論什麼藉口都無所謂,谷奇兄弟也和我一樣。不管怎麼説,我們有一個月一萬美元的薪水。如果有什麼活動的話還可得到額外津貼,萬一被抓住了也有人營救。有這麼好的條件,我當然就答應了。三天以後,我和谷奇兄弟拿到了偽造的護照與二萬美元,在意大利、巴黎繞了一圈,然後飛往加拿大。曾參與劫機的兩位夥計C·3和C·5和我們同行,那不是他們的名字而是代號。C·3和C·5一個會英語一個會法語,於是他們就作了我的翻譯。到了加拿大的多倫多,我和谷奇兄弟坐上了等在停機坪上的一輛轎車,在車上我們被矇住眼睛。接着,我們又上了一架小型飛機。飛行了大約四個小時,我們又被蒙上了眼睛,換乘另一架飛機,這次不允許我們摘下矇眼布了。……大約過了三個小時,飛機降落在森林中的一個簡易機場上。那裏的西邊有一座微微覆蓋白雪的險峻山脈,後來才知道,那就是落基山脈。從那裏,我們又騎馬走了三天,通過了一個山口,終於到達了訓練場。那兒是一個有山谷、有密林有濕地也有原野的荒涼場所。我記得很清楚的一個標記,就是在演習場南邊不遠的地方有座中央縮進去一塊,象臼一樣的山。訓練場的幾個山洞是武器彈藥庫和教官們的宿舍,受訓的人則住在帳篷裏。那裏差不多有一百名學員和五十名教官,我們每天要接受格鬥術、射擊術與登山訓練。C·3和C·5在到達訓練場後的一週後就不知到哪兒去了。”可能是海洛因所起的作用,山田村特別的饒舌。

    “學員中只有你們三人是日本人嗎?”

    “是的,其它的是白人與黑人與混血兒。”

    “那麼,訓練到什麼時候?”

    “大概待了兩個月。”

    “訓練結束後,是直接去馬達加斯加的嗎?是不是為了龐薩號?”

    “不,……你怎麼知道我是在馬達加斯加上船的?”

    “是馬來西亞的船員説的。”

    “這幫畜牲……結束了在加拿大的訓練,我們被蒙上眼睛,飛到了温哥華。在那裏我們與其他學員分了手。”

    “你們住的飯店叫什麼名字?”

    “記不大清楚了,是平民區的一個大飯店,裏面還有日本式飲食,餐廳的名字好象是一種什麼花的名字。第二天和C·5一起飛往歐洲,一週之內在巴黎、漢堡等地逗留了一下。後來我們就飛往馬達加斯加島。到達馬任加後,C·5給了我們偽造的船員證件,決定我和谷奇兄弟假冒南朝鮮人,C·5要求我們發誓在登上已入港等候的龐薩號後必須絕對服從事務長的命令。自從那次告別之後,我們再也沒見過C·5。”

    “你們在馬達加斯加的馬任加港時,住在什麼地方?”

    “基金巴還是拔旁巴記不清楚了,反正靠近港口。除了我們外,還有近二十個南美人和黑人,一起上了龐薩號。”

    “從加拿大出來之後,除了C·5,你還碰到過其它的劫機分子嗎?”

    “沒有。”

    “碰到過拜也倫公司的人沒有呢?”

    “你、你怎麼知道的?”

    “到底有沒有?”片山的目光陡然一亮。

    “偶然碰到的,我、谷奇和C·5在西德法蘭克福的卡贊盧大道上的日本航空公司的分店,看到了一個正在收款台接待客人的職員,那人原是拜也倫公司的營業部長佐原。那傢伙留着歌星一樣的鬍子、帶着一副銀框眼鏡、頭髮也弄成了大背頭,但他肯定就是佐原。我把這事告訴了C·5。C·5聽後並沒感到吃驚。他告訴我他雖然不知道佐原這個名字,但是這個男人是受僱潛入日本航空公司,為赤色軍團收集清報的,而且參與策劃了劫機事件。”

    “佐原的年齡、相貌和體形呢?”

    “看上去有三十七、八歲,對於日本人來説是瘦高型的,而且很英俊。”

    “C·5對佐原除了上面所説的,還講了些什麼?”

    “沒有。”

    “那麼,再説説你和谷奇兄弟打死從日本大使館出來的偵察官的事吧,你們怎麼知道他們會闖進來?你們似乎是有所準備的吧?”

    “再給我支煙吧。”

    “好。”片山答應了山田村的要求。

    山田村深深地吸了一口後説:“是窮巴打電話通報的。窮巴的治安警察日夜監視着日本大使館。”

    “那麼,赤色軍團的大本營在哪裏?軍團長是誰?”片山問道。

    “象我們這樣的下層人士怎麼會知道?”山田村回答。

    片山對山田村進行了長達二個小時的審問,最後山田村嚷着要去醫院。

    “好,知道了,今晚就到這兒吧,因為要把你送到基地的醫院去,所以你先睡一會兒吧。”片山説着踢了山田村的頭一下,山田村昏了過去,然後片山把還綁在他脖子上的手榴彈拿下來,又從暗兜裏拿出了一套塑料注射器。他從藏在錢包裏的海洛因中拿出了大約零點一克,在筒裝礦泉水中溶解後,給山田村進行了靜脈注射。一般毒品中毒者的血管裏一回注入的海洛因量是零點零二克。所以把零點一克海洛因直接注入血管的話,即使山田村這樣慣於吸毒的人也會昏睡過去,而且會睡很長時間,如果再多一點的話就有可能將他致死。

    片山把山田村又裝回了轎車的行李箱裏,山田村曲着腿睡得很好。片山駕駛着車子從車側的大路進入了路桑哥市區。檢查所裏一個人也沒有。看來檢查站人員被全殲的情況使得首都防衞軍大受震恐了。片山找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給日本大使館打了個電話。

    打完電話回到車上,片山就出城到了郊外,在距離檢查所五公里的路堤邊停了車。他用茶色的圍巾把臉蒙上,又將微型機關槍吊在脖子上。他下了車,蹲在車影裏。

    這時從城市方面開過來一輛大型卡車,帶着裝有鋁製擋板的車箱,車箱的右側亮着一盞青白色的電燈,左側則是一盞黃色的電燈。在距離轎車五百米的地方,卡車放慢了速度,並用那兩盞燈時明時滅地打着信號,到距轎車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從駕駛室裏下來了一個腿很短的矮胖男子,是個日本人,他舉着雙手,“下雪了。”他説出了暗語的第一句,是關西那邊的口音。

    “在乞力馬紮羅的山上。”片山回答着。

    “但是馬上就會化了。”那個男子回答道。他是日本大使館的特工月形。

    蹲着的片山站了起來,走近卡車,仍沒摘下蒙面,右手搭在腰間的手槍把上。

    “你把山田村抓住了吧?”月形靠近片山悄悄地問道。

    “是的,甩開跟蹤了嗎?”片山也悄悄地問。

    “今晚沒被盯梢,窮巴死了以後,路桑哥的警察頭頭們正在熱衷於爭奪他留下的位置,誰也不想幹事了。”

    “這真是一個好機會,那我就把山田村交給你們吧。”

    “稍等一下,在卡車上還有一輛車子是備用的,小心一點為好。”月形説着便朝卡車使了個眼色。兩個看上去象日本人的男子從駕駛室裏下來,轉到卡車的後面,打開車箱尾部的門,用絞盤和提升機放下一塊跳板,將一輛桑多塔小車開下來。

    片山也打開了轎車的行李箱,山田村打着呼嚕睡得很死,看上去沒有呼吸困難的症狀。為了保險起見,片山把山田村的腳捆了起來,移到大卡車上。大卡車後退了幾下以後,朝着城市的方向飛馳而去。

    片山與月形在片山的轎車裏大約交談了一個小時。隨後,月形開着桑多塔朝着日本大使館駛去,過了一會兒,片山想到應該要一個節流圈,所以就開車追趕桑多塔。但是桑多塔不管直跑還是拐彎都比片山的車快。片山的車在拐彎的時候車身屢次發生傾斜,所以就在主要街道上向右一拐,朝着路桑哥灣方向開去,速度也慢了下來。

    在通過北埠頭以後,片山在路桑哥灣北部小丘上一座大房宅附近停下了。這座邸宅建在一塊寬約五百米,縱深八百米的私人圈地上。私人圈地的南端有一條馬路,路對面是這座邸宅的停放快艇的停船場。這座邸宅是卡美利大總統阿蒲多爾·巴卡尼的別墅之一,但巴卡尼由於害怕暗殺和政變等等,幾乎全部時間都是縮在首都的官邸中,所以這座邸宅已有一年以上的時間未曾使用了。別墅的私有土地用高達三米的鐵欄杆圍着,巨大的庭院就象沒有收拾乾淨的熱帶植物園。

    片山把車停在離正門一百米的地方,從這裏向西北七百碼的海面上就停泊着龐薩號。停在別墅停船場上的長達七十英尺的快艇和長達三十英尺的快艇看上去已有很長時間沒用了,好象也沒有人來收拾,不僅塗着的顏色都褪了,吃水線下面還爬滿了牡礪和烏滑子貝。

    打開轎車的行李箱,片山拿出工具箱,走近了鐵柵正門。門和鎖都已經鏽了。他用金屬棒把鎖弄開,又小心地儘量不發出聲音。打開門後,片山回到車上,以常速開進門內的廣場。片山把門從裏面關上,用鎖鎖好,將車子推進了廣場旁邊的茂密灌木裏,掩藏好使得從外面看不出來。

    現在看守巴卡尼別墅的是巴卡尼的伯父——園藝師老夫婦倆以及分開住的格庫一家子,這些都是從月形那裏聽來的。片山左手拿着捲起來的繩子,沿着車道向小丘走去,途中在長着許多竹子的地方站住了。他用刀子選擇一根直徑約五寸的竹子,砍下二米左右的一段,把刀子和竹子頂端緊緊地捆起來,做成一支短槍。

    建在小丘上草坪間的二層樓的別墅裏黑得厲害,而在離此三十米的地方有一間木平房裏卻漏出燈光,附近還有兩輛沾滿露珠的小型車。小平房的門被閂上,片山用那支自制槍的刃部插進了門的間隙準備把門閂撥開。撥門閂的聲音太大了,片山馬上躲在門的旁邊。

    “誰啊?”屋裏傳來一聲當地土語問話。當然片山沒有回答。

    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門,然後門開了,一把散彈槍露了出來,槍的位置就在片山的頭上面。一個象園藝師一樣的男人走出門來,他的腰間別着的二連槍的槍柄露在外面。

    片山把自制短槍一閃,直接割斷了園藝師的喉嚨。園藝師身高達二米八十,體重有三百公斤。那支散彈槍看上去象是他的一件玩具。他被刺中之後,被切斷的聲帶裏發出很奇怪的聲音,同時拿着槍轉向片山。片山搶上一步刺瞎了他的雙眼。園藝師用雙手捂着雙眼,慢慢地坐在了走廊上,趁此機會,片山縱到他後面,把槍捅進了他的後心。園藝師立刻就死了。

    這時園藝師的妻子和四十歲不到的格庫夫婦以及他們二十歲的兒子,十六、七歲的女兒都在各自的卧室裏被嚇呆了,他們似乎連打電話給警察都沒想到。格庫的女兒雖然還沒有發育成熟,但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如果不是感到恐怖的話,她的臉一定是天真爛漫的。

    片山把他們都綁了起來,只是讓格庫的帶眼鏡的兒子阿貝爾到離此二百米的下風處替園藝師挖一個墓穴,把他給埋葬了。然後,他把阿貝爾、還有他的父母和妹妹、再加上園藝師的妻子帶到了那座大房子的二樓的大廳裏。片山打算在這裏觀察龐薩號。由於小丘的北邊也是巴卡尼的地盤,所以這座大別墅與龐薩號之間的距離大約有一千碼。

    片山又把阿貝爾的手腳綁了起來,阿貝爾只哀求着要保全其性命,片山不加理睬,給阿貝爾和他母親拉拉以及園藝師的後妻薩米拉的靜脈裏各注射了零點一克的海洛因。給阿貝爾的妹妹夏拉薩特則注射了零點零二克。確定四個人已經昏睡過去了之後,片山給格庫·阿美特鬆開了繩索,讓他站起來。

    “到廚房裏去。”片山用英語説。

    “啊,你只殺我一個人嗎?”阿美特用英語叫喊着,哭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是的,我只是想讓你給我做點吃的。”

    “真的嗎?願意,願意為您效勞,只要您饒了我的命。”阿美特站了起來。“不過,你是誰?為什麼到這裏來?如果你想暗殺大總統那是白費心機,大總統總是和十二個保鏢在一起。”

    “如果殺了大總統的話,你就會被開除了吧?不必擔心,我對於大總統毫不關心,只不過是為了在這裏觀察港口的情況。”

    “噢,明白了,和龐薩號發生糾紛,殺了人的就是你吧?即使你把臉塗黑了也騙不了我。”

    “你這麼認為也沒什麼。”片山回答。

    在一樓二十米見方的廚房裏有兩個美國製的巨大的冷藏庫和兩個同樣巨大的冷凍庫。片山用冰凍的伏特加漱了漱口,然後開始就着葡萄酒吃了起來。他先喝了羊腦湯,吃了肚子裏塞了米私香料的烤鴿子,然後吃了四磅鐵扒牛排,最後又吃了二十粒粘了果醬的葡萄。飯後,喝着最上等的白蘭地,吸着巴卡尼大總統專用的雪茄煙。那上面印着巴卡尼的肖像和卡美利國的紋章。片山感到有些醉了,緊張的神經也松馳了下來。喝完一瓶白蘭地後,他讓格庫拿着半打礦泉水和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回到了二樓。

    片山上了一下廁所,又把格庫反剪雙手捆了起來。他把熄了燈的轎車開進了別墅旁邊供巴卡尼專用的車庫裏,拿了武器彈藥,手榴彈等必需品又上了二樓。格庫·阿美特正在想辦法把繩子解開,看到片山回來了,就閉上眼睛佯裝睡着的樣子,片山給他注射了海洛因,這回他可是真的睡着了。片山把從車上拿來的東西都放到大廳隔壁的一間寬大的豪華卧室裏,打開了那瓶威士忌後把燈關上了,隨後拉開窗簾、百葉窗,打開了窗户。

    片山在落地台燈的地方架起了望遠鏡,對準了距此一千碼左右的龐薩號,由於這座別墅是建在小丘之上的,所以甲板上的情況大部分都能看見。看上去龐薩號的船員們已從恐慌中安靜下來了,甲板上只有十個人在站崗,艦橋上的燈也滅着。片山用放大三十倍的望遠鏡慢慢而又仔細地一個一個地看着那些站崗的人,片山由於從小受到的訓練,所以夜裏的視力極好。谷奇兄弟可能躲在船長室裏。片山一邊想着一邊合衣躺在巴卡尼的大席夢思牀上。

    不知什麼時候片山睡着了。他開始做夢了,是有關片山在“綠色貝雷帽時代”休假時交往的日本、南朝鮮、夏威夷、香港、美國本土或歐洲女郎的夢。

    在那嚴酷的生存率極低的綠色貝雷帽時代,三個月能夠輪到二週的特別休假。在激戰中熬過來的綠色貝雷帽們,把短暫的閒散光陰全部傾注在喝酒喧鬧和女人身上。從新宿的飲食專門學校畢業,博多的飯店繼承人由美……,片山在電影院街偶然看見她後便一見鍾情。他偷偷地跟蹤了三天,知道了她的生活規律。

    由美住在登户多摩川邊的高級公寓裏。她每天早上很早就來到多摩川邊,向在河裏游泳的鴨子扔白米和大麥,這是由美心情最泰然的時候。片山偽稱自己是社會生態學者,以此身份去接近在河邊餵鴨子的由美。就在當天晚上,由美喝了混有少量海洛因的啤酒,片山趁機佔有了她為身體。

    對於在少年時代就離開了日本的片山來説,由美是第一個日本少女,而對由美來説,片山是第一個佔有她的男人。由美告訴片山,她在與片山第一次見面的那一瞬間,就預感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在由美那使勁一把就會折斷似的細腰裏竟潛藏着令人無法相信的彈力……在她的羞澀中滿含着火山一般的熱情……片山從分配給休假將士的山王飯店搬進了由美的公寓。

    但是,為了防止逃跑,軍隊必須掌握休假士兵的住處,所以由美的屋子裏常常打進來英語電話,也有片山的戰友約他出去遊玩的電話。與由美相識三天後,片山把自己的身分告訴了由美;他並不是研究動物生態的,而是一個“綠色貝雷帽”。那一夜,由美怎麼也無法控制自己,她哭了好長時間。片山認真地告訴由美,他雖然是個“綠色貝雷帽”,別説南越的一般民眾,就連越南的游擊隊員也沒打死過。他好不容易説通了由美。由美勸説片山馬上退出軍隊,到她家做上門女婿。但是,對於片山來説,即使他的一顆心都獻給了由美,可他自己是個連明天的命運都不知曉的戰士,他的身體是不自由的,同時片山是在險惡的戰場上憑着一支來福槍熬下來的人,讓他忍受每天裝模作樣地盯着帳簿過生活也是不可能的。

    每次片山應戰友的電話之邀,到大塚的花街柳巷或赤坂的俱樂部去遊逛,總是很晚才疲憊地回到由美的房間,而由美總是做好了片山最愛吃的火鍋在等着他。

    在接近假期結束的一天,片山和他的戰友們乘軍用飛機飛往南朝鮮製造了一起騷動之後便又馬上返回日本。由於橫田機場的滑行跑道上有積雪推遲了着陸,等片山回到由美那裏時已經是早上了。那時,由美由於忍不住寂寞,象夜叉一樣地瘋狂淫亂。片山看到後好象精神上突然裂了個大洞。他連看也沒看由美一眼,抓住自己的皮箱便跑出了由美的公寓。從此片山再沒看見過由美。休假結束時,由美轉到了馬格萊特·霍夫普中尉的牀上。

    另一年,片山曾把赤坂俱樂部女招待志麻小百合藏在軍用運輸機上帶到了夏威夷。前年,和他一塊兒度假的巴萊魯·萊幸爾曾是個地區馬術冠軍,身材十分出色。在牀上,她有着強韌的腰力並有節奏地扭動着,險些要把片山晃下來……她的頭髮散發着被太陽烘乾了的枯草的氣味……

    片山的夢又轉到了歐洲。長得象阿拉伯或東南亞婦女的羅馬的塔尼拉,把兩腿掛在片山的肩上,……在達到高xdx潮時一定要抓住她後面的頭髮,擰她的脖子的馬德里的艾娃……感到太滿意了就象失了魂似的巴黎的卡萊莉,把項鍊和錢包忘在了片山的房間裏……完事之後,用舌頭把片山的全身洗了一遍的西柏林的瑪麗娜……在大學生宿舍的蒸汽浴室裏,與片山貪歡過度而引起心臟麻痹症的科隆的克利斯基娜……跳着迪斯科,被片山一逗就跟着上旅館的斯德哥爾摩的女學生英格麗特和阿娜特,雖然還沒有發育成熟,卻掌握了連娼婦都不如的技巧……做了十天臨時妻子的貝爾格萊德的安萊娜獻身的樣子……達到高xdx潮時會發出狂笑的布達佩斯的蘇妮……。

    這會兒,片山又在倫敦海德公園的凳子上讓房東的女兒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咬着她的如火焰一般的赤黃色的頭髮……

    突然好象什麼東西動了一下,片山睜開了眼睛。天快亮了,屋子裏也漸漸清晰起來,片山看到夏拉薩特用肩和膝蓋爬進了這間屋子,她的手腳還被捆着。由於很長時間沒有狼吞虎嚥地吃東西了,所以片山晚上睡得很死,沒有發覺夏拉薩特已到了屋裏。

    “求求你,你願意對我怎樣就怎樣,只要你別殺了我們一家……”

    “不殺你們,只要你們乖乖的。”片山坐了起來,打開了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片山下了牀,檢查一下來福槍,短機關搶和手榴彈,看看是否被人動過了。

    “你願意對我怎樣就怎樣吧。”夏拉薩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片山。

    “明白了。”片山不懷好意地笑着,赤裸着身體,然後解開了夏拉薩特的繩子,脱了她的衣服。

    夏拉薩特的Rx房就象足球一樣,她的腰強健發達,腿則細長柔滑。她仰卧在牀上,用左手臂矇住了眼睛,兩個膝蓋屈了起來。片山從錢包裏拿出了一些海洛因給夏拉薩特,然後就一邊吸煙,一邊等着海洛因見效。過了一會兒,夏拉薩特用野獸一般的聲音叫道:“快點……求求你……”一邊扭動着身體。看到這些,片山也興奮起來,他撲了上去……

    二十分鐘以後,兩人滿意地擁抱着,就象在睡夢中一樣。這時片山聽到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細微而尖鋭的聲音,他睜開眼睛,從牀上跳下來,快速穿上牛仔褲,一邊問:“是誰跑了?”他的聲音十分可怕,臉上掛着冷酷的表情。

    “我哥哥……阿貝爾逃跑了……大約四五十分鐘以前……別殺了我!”夏拉薩特呻吟着。

    “四五十分鐘前?他以前吸毒嗎?”片山一邊心裏罵自己在擁抱夏拉薩特之前沒去檢查一下大廳,一邊問道,同時穿上了襯衫和外套。

    “總是抽鴉片,因為比美國煙便宜。”

    “這個畜牲,所以他能醒過來。”片山一邊罵一邊穿上鞋,紮好彈帶。他想,由於阿貝爾平時吸毒,所以對海浴因注射就肯定有了抵抗力。

    阿貝爾是在四、五十分鐘前逃跑的。在夏拉薩特用肉體引誘片山的時候,他肯定與龐薩號或者路桑哥海上服務公司取得了聯繫,這樣的話,連傻瓜都會知道秘密潛入巴卡尼邸宅的是誰了。

    來福槍的箱子只會礙事,於是片山把它扔了,再把裝滿了彈藥和手榴彈的火藥包捆好,挎上了來福槍,他把微型機關槍吊在了左肩上,衝着夏拉薩特的心口搗了一拳,把她打暈了過去。他快速地用牀單把她裹了起來,然後抓住她的脖子和腳,朝着敞開了的窗户走去。他把夏拉薩特從窗户裏扔了出去。

    這時,在草坪和附近樹林裏響起了十幾聲槍響。以這座官邸為中心,周圍100多米都是草坪,被扔出去的夏拉薩特被幾發子彈打穿了。她的身體先碰到了邸宅的牆上,發出了乾脆的聲音,然後便落到一樓,碰碎了一樓的窗户玻璃。

    片山從腰間子彈帶裏拿出了破壞型手榴彈,朝着槍響的地方,一個接着一個地投了出去。子彈從窗户飛了進來,打得天花板上的石灰粉紛紛落下來。但是,槍擊被爆炸的手榴彈打斷了。

    片山用微型機關槍進行了一陣猛烈的掃射之後,退到卧室中央打開了火藥包。他拿出了二十枚破壞型和殺傷型手榴彈,插入了子彈袋,然後扛起炸藥包,從卧室裏逃了出去。

    大廳裏的三個人還都迷迷糊糊的,只是不見了阿貝爾。片山飛身下了樓梯。他已渾身是汗了。這時,片山剛才藏身的二樓卧室裏爆炸了一顆火箭炮彈,接着又響起了迫擊炮的炸裂聲。房子就象要坍塌似的猛烈震動着。已經下到一樓的片山,從鄰近的窗口用微型機關槍向外掃射。他左手把着機關槍,右手扔出了手榴彈,然後從窗户跳到了後院,沿着“Z”字形跑了起來,一面還向後不停地扔着手榴彈。

    好幾發子彈從他身邊擦過。他一邊還擊着,一邊跳進了樹林中,此時似乎心臟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一樣。他用牙齒拉開了握在右手裏的手榴彈的安全針。這時前院還在向着巴卡尼的邸宅發射着一枚接一枚的火箭炮彈和迫擊炮彈,二樓已在火焰的包圍中慢慢坍塌了。

    從海上龐薩號射過來的大炮彈正好命中巴卡尼的邸宅。五發大炮彈過後,巴卡尼的邸宅就徹底崩塌了。

    片山儘量不發出聲音,在熱帶植物園一般的樹林中,迂迴着準備繞到正中門去。從後院的草坪上,機槍瘋狂地向樹林裏掃射,襲擊者可能是害怕片山的回擊吧,他們也不敢踏進樹林。這時,在正門與邸宅,後門與邸宅的連結線上的樹林中,爆炸了一發又一發的迫擊炮彈。

    離邸宅已經百米的片山注意到了旁邊聳立着的巨大的洋槐樹。他靈機一動,把別的武器扔在樹下,揹着來福槍,爬上了洋槐樹。他爬到樹的頂端。斜上方的邸宅的殘骸,停着五門迫擊炮的正門,還有海上的龐薩號都歷歷在目。通過樹葉間的縫隙,能夠看見在草坪上操作迫擊炮的六、七個男人,還有五個被剛才片山的還擊打死或打傷的男人並排躺在地上。

    片山往來福槍裏裝滿子彈以後,就開始進行猛烈的掃射,由於子彈碰到樹枝或樹葉後會彈起來或向旁邊飛,所以瞄準的時候必須十分當心。他把準星對準了那個站在三門迫擊炮旁邊進行指揮的男人的腹部,扣動了板機。距離大約六百碼,比片山預計的高了一點,所以子彈打穿了那個男人的胸部。他調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又打倒了那個揹着無線電通訊設備正在進行通訊聯絡的男人。機槍手進行還擊了,但是他似乎沒有找到片山的確切位置,所以都打空了。

    片山只用了兩分鐘,就把在草坪上的男人都給收拾了。相距五百米,他們的容貌看不清楚,但都是白人和黑人,所以谷奇兄弟不可能混在裏面。

    正門方面的人可能是聽到了片山的槍聲,機關炮彈、迫擊炮彈接連不斷向這邊飛了過來。片山快速滑下了洋槐樹,背起子彈帶,火藥包和微型機關槍就跑了起來。接二連三打來的迫擊炮彈把樹都打斷了。樹林裏塵土四起。片山朝着海岸線的方向跑着。龐薩號甲板上的幾門大炮發出了轟鳴,炮彈呼嘯着從上空飛過,集中在剛才片山待著的那棵大洋槐樹的周圍爆炸了,火柱直衝雲霄。

    片山在林間穿梭着,靠近了正門。大炮、迫擊炮的發射聲和爆炸聲驚天動地,所以誰也沒有發現他。他悄悄潛入到離正門內廣場只有七十米的地方,用放大八倍的小型望遠鏡仔細地觀察那些在廣場上的男人們。他們現在正朝着樹林裏漫無目標地發射着迫擊炮彈,一共有十一個人,都帶着鋼盔和耳塞,穿着土黃色的作戰服。谷奇兄弟也在裏頭。哥哥真一正抱着一挺機關槍,帶着分指手套的弟弟真二正在傳遞子彈。他們開來的四輛四輪驅動車和兩輛五十鈴十噸大卡車,正停在他們的右面,也就是正門的旁邊。但是在四門迫擊炮的後面,停着一輛打開車篷,放下了紗窗的威里斯吉普,有一個男人盤腿坐在引擎蓋上,正對着無線電話話筒在説什麼。

    片山用小型望遠鏡仔細地看了看這個男人,突然他感到心跳加速起來。這個男人就是馬羅尼——龐薩號的事務長。他是這條船上的赤色軍團的頭頭。片山曾在資料上看過他的照片,所以記得很清楚。他是一個有着卷得很厲害的黑褐色頭髮和一副色鬼相的中等身材的男人。片山覺得不管怎樣,都要把馬羅尼和谷奇兄弟生擒活拿,如果能抓住活的話,就能讓他們坦白內幕。

    憑着樹木的隱蓋,片山接近到離廣場只有三十米的地方。馬羅尼他們似乎仍未注意到片山。片山沒有帶耳塞,所以連續不斷的迫擊炮的發射聲把他的頭都震疼了。他悄悄地來到了樹林邊,等着那些男人們把炮彈用完。如果因為片山的手榴彈而引爆了迫擊炮彈,那麼不但馬羅尼和谷奇兄弟會當場死亡,片山自己也會有危險。

    他們二人一組操作迫擊炮,搬彈手把迫擊炮裝入炮口之後,射手便立刻利用光學瞄準器來調節炮彈的射程和發射方向。就在這幫人剛把迫擊炮打完的一剎那,片山便從大樹後面一個接一個地把破壞型手榴彈投了出去。那些男人們剛想用吊在肩上的自動步槍回擊,但馬上被手榴彈爆炸掀了個人仰馬翻。共中有個傢伙還被自己想回扔過來的手榴彈炸去了腦袋。

    片山投出去的十個手榴彈都爆炸了,這時還活着的只有谷奇兄弟和馬羅尼了。弟弟真二的肚子被炸裂了,腸子一個勁兒往外流,他的臉也被炸碎了一半。哥哥真一左臂肘部以下都被炸沒了。馬羅尼的內臟捱了幾塊手榴彈的碎片,一邊吐着血,一邊爬着想逃跑。

    片山拔出別在腰間的柯爾特手槍,打飛了馬羅尼的右手無名指,停了一下,又打碎了他的左手大拇指。他又給了真二一槍,送他上了西天。接着,他走到真一面前,把掛在腰間的繩子割下來一半,在他右肘的上方使勁綁住用來止血,同時用剩下的繩子把他的右腕給捆住,將真一身上帶着的手槍和刀子扔在了地上。馬羅尼的手也被反綁到身後。

    馬羅尼開來的威里斯吉普的鑰匙還在那裏插着,車身的右側捱了手榴彈碎片的撞擊變得坑窪不平了。片山發動汽車,引擎響了起來。片山把真一和馬羅尼扔到了後面的貨倉裏,再把火藥包和武器等放到了助手席上。他坐到駕駛座上,開着車子爬上了小丘……

    片山駕駛着吉普行駛在叢林中,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下熄了火。交錯的樹枝盤在一起,遮住天空,就象屋頂一樣。他要確證一下馬羅尼和谷奇真一的生死。兩個人並沒有順當地死去,只是由於來自地面的打擊和劇烈的震動而窒息。他把兩個人放到潮濕的地上。太陽被樹木遮住,所以這裏很涼爽。

    他從放在助手座位上的挎包中拿出了威士忌,左手用力把握着馬羅尼的兩腮,使他張開口,右手握着瓶子,往他口裏灌威士忌。馬羅尼在無意識中喝下了三分之一瓶威士忌,被酒精嗆得咳嗽起來。片山給谷奇也強行灌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他給自己留着了。他搜查了慢慢開始甦醒的馬羅尼的衣服,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片山脱掉馬羅尼的褲子和內褲。他的下身暴露無遺,能看見位於下腹部和大腿上帶有手榴彈彈片的傷口。片山咬牙挑開傷口上的皮肉,點着火柴燙燒起傷口來。當火柴桿燃盡了的時候,馬羅尼發出一聲慘叫,終於恢復了意識。

    “殺了我吧!”他呻吟道,用的是英語。

    片山一邊蹭着己經幹了的鼻血一邊説:“我並不想殺你,如果你肯開口。”

    “你,請你先説明你的身份!你大概是受僱於日本政府吧。不過,你沒有我的任何證據。”

    “要問的是我。你就是阿爾多·馬羅尼吧?”

    “我隱藏起來也是沒辦法的。”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與赤色軍團聯繫上的?”

    “赤色軍團?我不知道。”

    “行了。好好聽着,你現在身受重傷,是否想得到幫助我不知道。你認為我是受僱於日本政府?你錯了。我的僱主是合眾國的某個組織。該組織與軍方聯繫密切,我們的組織可以讓你到路桑哥的美軍醫院做手術,傷好之後讓你在合眾國隱居,可以給你整容並改名換姓。憑藉我們組織的力量,這點兒事是很容易的。是死在這非洲的熱帶森林中好呢,還是在美國度你的第二人生好呢,現在就是該你選擇的時候了。”

    “等,等一下,讓我考慮考慮。”馬羅尼口齒不清地説。

    “當然可以。有的是時間。”片山點燃了從馬羅尼那兒奪來的雲絲頓香煙。

    “請給我一支。”馬羅尼象喘息似地説。

    片山割斷了反綁在馬羅尼雙手的繩子,抽出一支煙,往裏面倒了約兩克的海洛因,然後連同打火機一起扔給馬羅尼。

    過了五分鐘,馬羅尼的目光轉向片山,似乎要把片山看透似地,嘟噥着説道:“是個圈套,對吧?一定是的。什麼醫院啦,隱居啦,投下個好誘餌,好讓我上鈎……”

    “要是相信我就是大白痴,不過,要是過於拖拉,那只有耽誤你的生命。”片山温和地説。

    “明白了。現在,除了信任你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五年前,我乘利比亞的船航海結束後,與住在那不勒斯公館的情婦作樂。她的名字叫安吉拉,她丈夫的名字叫託尼奧,是一家跑車公司的大老闆。

    “我和安吉拉在託尼奧的卧室裏幹得正來勁,託尼奧那個混蛋闖了進來,我一下就明白了,是那個迷戀我,而我卻沒有理睬的女傭斯提拉告的密。

    “託尼奧右手握着手槍,左手拿着噴火器,他一邊惡毒地辱罵我們,一邊用手槍威脅着我們,讓我們赤裸着身體落到地上來,四肢着地地爬。他把夾在耳朵上的捲煙取下來,把火對着噴火器的管口想點燃火,那個傢伙是想用噴火器燒我們的關鍵部位。

    “他點火的時刻注意力分散開來,給了我一個可乘之機,我瘋狂迅猛地撲向他。

    “這個混蛋丟開煙捲和噴火器開了槍,但是這傢伙的準

    頭太差了,子彈沒有射中我,而射了安吉拉的頭。我和託尼奧扭在一起,要奪他的手槍。就在我們互相扭打的時侯,槍響了,子彈穿透了他的心臟……畜牲!真要命……請再給我一支煙,還象剛才一樣加點麻藥。”

    “知道了。”片山於是又往香煙裏摻了些海洛因扔給馬羅尼。馬羅尼貪婪地拚命吸煙,吐出煙圈後説:“我接着把因聽到槍聲而顫抖不止的斯提拉打死在女傭住的房子裏,然後在公館的一層澆上了汽油,點着了火之後,乘上我自己的汽車回我的公寓。

    “但是,我剛駛上道路,就發現除了託尼奧的車,另外還停了三輛轎車。三輛車把我的車圍在中間,從車上下來的蒙面人用短機關槍指着我,讓我下車,我剛剛邁出車門,頭就被一個堅硬的物體猛擊了一下,昏了過去。

    “當找醒來的時候,我被綁在某個地下室的椅子上。三個蒙面的男人進來,只放開我的右手,讓我寫殺死託尼奧和斯提拉的供詞。當我在供詞上籤完字,蒙面人就説他們不把供詞交給警察,問我是否願意加入他們的組織。我除了接受沒有別的辦法。那個組織就是赤色軍團在那不勒斯的支部。他們想誘騙綁架託尼奧,然後索取贖金。他們正觀察託尼奧的住宅時,發現託尼奧深更半夜滿臉殺氣地回來了,於是他們就跟蹤他到了院內,看見了所發生的一切。一開始他們見我把他們的人質給殺了,想處死我,後來覺得我有殺人的勇氣,便想讓我加入他們的團伙。

    “在我被關在地下室的三天中,赤色軍團乾得很漂亮。那個事件的調查結果是託尼奧連帶女僕強迫安吉拉一起情死,然後放火燒了房子,有關我的事,報紙一點兒也沒有登載。”

    “那個地下室是在哪個建築物下面?赤色軍團的那不勒斯支部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被蒙着眼睛帶出了地下室,直接到了米蘭。而後參加了成為正式成員的儀式。為赤色軍團索取獻金,在一個執拗的汽車製造廠主要負責人下班的時候襲擊了他,用機關槍打斷了他的雙膝。對於這個汽車製造廠,赤色軍團自稱是意大利亞肅清同盟。”

    “那個主要負責人的姓名?”

    “安佐·巴加尼,是個經理。怪可憐的,據説現在已經引退,正在努力適應戴着假肢行走。”

    “那麼吃過這次苦頭,汽車廠是不是交了獻金?”

    “恐怕是的。”

    “赤色軍團的米蘭支部在哪裏?你在米蘭住在什麼地方?”

    “我的住處對着大學,位於威斯康提大道與考爾索大道相交處的附近。是汽車修理廠的二樓,那個修理廠的名字叫托爾夫。軍團的支部位於什麼地方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個儀式一完,我就被送到黎巴嫩的巴基斯坦難民營接受軍事訓練。兩個月的訓練結束後,我被送到離以色列邊境很近的前迸軍營。為了訓練出實戰的膽量,我被轉送到多種多樣的前進軍營,並不斷地襲擊以色列的軍事基地。三個月的實戰訓練結束後,我又回到了海上,主要任務是為赤色軍團的海上搶劫提供和傳遞情報。象這次親自上搶劫船是第一次,也打算是最後一次。這次事情若成功,我將得到三百萬美元,我就引退一段時間,然後軍團再給我準備好新的證件,這樣,我再回到海上,東山再起……”

    “看來這美好的計劃是被我破壞了,我可幹了壞事。不過,這也是我的工作,請不要恨我。現在除了剛才所講過的,還用什麼其他形式與軍團合作?”片山問道。

    “大約三年前,軍團以意大利北方解放同盟的名義綁架了米蘭的綜合化學制品公司——摩爾迪勒查公司的經理比埃德洛併成功地索取了二十億美元的贖金。”

    “怎麼,那也是赤色軍團乾的麼?二十億美元的贖金,在當時是有史以來最高的贖金。報紙,電視等宣傳工具花了很大的筆墨描述了這件事,我也讀過一些有關這事的記錄。據説沒人確認有意大利北方解放同盟這麼一個組織,原來這是赤色軍團隨便臆造的名字。”

    “是這樣的。我是從本部的聯絡員那兒聽説的。還有比那更重要的是證據。被綁架的比埃德洛就被關在盧森堡籍的卡摩西卡號的船艙中,我在船上當事務長。”

    “據説你現在是中尉,你是立了什麼功升到中尉的?”

    “是因為從那以後一個月,我成功地往日本運送了武器彈藥。手槍二百支、短機關槍三十支、彈藥三噸。這些被藏在開往橫濱的裝滿牛皮和豬皮的貨艙中。”

    “是什麼人來接應的?”

    “拜也倫貿易公司派來的人。”

    “原來如此。不過,現在終於該講一下赤色軍團的本部在什麼地方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胡説!本部也不知道,支部也不知道,那你是怎麼按照軍團的命令行事的呢?這話是講不通的。”片山説。

    “我剛才不是説了嗎,我配有一個直屬於本部的聯絡員。只有有事的時候,聯絡員才會來見我,我這邊也是一樣,有緊急情況的話,就給紐約的245-858×打電話。一般情況下,半小時以內,聯絡員就會給我打電話來。”

    “他是誰?那個聯絡員?”

    “埃米利埃·卡米羅,我從託尼奧那兒準備逃跑的時候,逮住我的三個蒙面人中的一個。我正式加入組織以後,他才讓我看見他的真面目。是一個四十五、六歲,看樣子象北意大利人,金髮藍眼,帶有托馬裏口音的人。”

    “那個傢伙自稱是赤色軍團的人,你怎麼就相信他呢?”

    “我的工資,做完大事後發的獎金,都由他存入我銀行的帳户中。”

    “那個埃米利埃現在是不是在龐薩號上?”

    “昨天還在,他是在路桑哥港上船來的,但是據説有事要和本部商量,昨天離開了卡美利。”

    “畜牲!那麼,龐薩號的船長阿列克桑德羅是做什麼的?”

    “是個膽小的傢伙,他的階銜是少尉。他是在龐薩號離開日本港口之前才加入的組織。他是因為迷戀金錢才加入組織的。埃米利埃説軍團覺得讓一個船長當一個普通士兵面子不好看。他們只是因為國情才給他一個少尉的待遇,一等水手喬·門迪斯也是新兵,他當了個曹長。”

    “這麼説,船上到底還是你當了最高負責人。有關貨物的事情跟日本政府的交涉結果如何?”

    “日本政府總是這啦那啦的爭取時間。所以埃米利埃向本部請示究竟是炮擊日本使館,然後讓那艘船自己炸沉好呢,還是請求僱傭軍增援好呢,或是讓船返回埃塞俄比亞的阿利托尼亞的瑪薩港。”

    “為什麼是瑪薩港?”

    “要説為什麼選擇瑪薩港,那是因為阿利托尼亞的各種勢力交雜在一起,日本政府完全沒有力量插手。”

    “請你説出赤色軍團的本部在什麼地方吧,軍團團長是誰?”片山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不知道,説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馬羅尼使勁地搖着頭。

    “請你説出來!”片山説着,從馬羅尼的褲子中抽出皮帶,用力抽打馬羅尼的側腹部。馬羅尼尖聲叫喊,四肢痙攣。

    “別打了!我的肚子已經成碎片了。都是你的手榴彈彈片……”他呻吟着,烏黑的血從口中流出來。片山又一次舉起了皮帶。

    別打了……本部和頭兒的事我不知道,是真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赤色軍團的真正面目,軍團似乎是有一個顯耀的政治目的,實際上只要有可能,它什麼都插手。也與流氓和暴力集團有交往,曾經出錢讓暴力集團搗毀銀行。“馬羅尼一邊咳血一邊説。

    “舉個例子。”

    “你還記得四年前,古雷迪·納肖納萊銀行的戛納分行和巴黎銀行總行的地下大金庫被人從下水道打通,奪走了幾十億現金,寶石以及貴金屬這件事嗎?”馬歲尼一口氣説了這些,然後把身體捲曲在一起吐了血。

    “據説是叫法魯賽的極右團體指使暴力團伙乾的,可最終也沒能確認是否存在這麼一個組織。”

    “那當然……是赤色軍團乾的。他們出錢,並策劃好了暴力集團的逃跑路線……暴力集團搶到的三分之二都上繳了軍團。這是埃米利埃喝醉了酒失口説出來的。”

    “那個暴力集團的頭目叫做喬治的現在藏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埃米利埃沒有告訴我那麼多!”

    “講實話!”

    片山用皮帶狠勁抽打馬羅尼的臉,馬羅尼的臉被打破,腮上的皮裂開,帶血的牙從口中迸出。

    馬羅尼怒髮衝冠:“殺了我吧,畜牲!你還説要幫助我?不許笑!你還能繼續騙我嗎?我已經知道你的真心。殺人魔鬼,你,也算人嗎?你是披着人皮的惡魔!”他叫喊着,血紅的眼晴裏充滿仇恨。

    “別充好漢。我知道,我也許確實是有着人的形狀但卻不是人,對於想加害我的人來説我是死神!去年聖誕節的前夜,我最心愛的妻子和兒子、女兒在巴黎的百貨商店購物時,被不知哪個混蛋安放的炸彈炸死了,從那時起我就丟掉我仁愛的心。”片山一字一句地説着,也止不住怒髮衝冠。

    馬羅尼發出了讓片山感到脊骨發涼的陰笑聲:“哈,你知道了吧,炸那個百貨商場也是赤色軍團乾的,女人和孩子都死了吧?那麼,殺了我吧!”

    “嗯。是要殺的。關於赤色軍團的事,即使不問你,也能從你的夥伴口中知道。”

    “你太小看軍團了。什麼時候要你的命就跟玩兒一樣。”片山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在皮帶上向馬羅尼的脖子上抽去。馬羅尼脖子上的肉都綻開了,露出了頸骨和聲帶。

    “這是為晶子報仇!”片山從咬緊的牙關中擠出這陰冷的聲音,猛抽全身痙攣的馬羅尼的腹部。

    “這是為亞蘭報仇!”

    “這是為理圖報仇!”片山一邊詛咒着一邊往死裏打。

    “這是我自己的仇恨!”片山用皮帶抽到馬羅尼的眼上,他眼球突起,四肢一鬆斷了氣。

    片山喘息了一會兒,想扔掉手中沾滿血肉的皮帶,可握皮帶的右手攥得緊緊的,動不了。片山用左手掰開右手的手指,讓皮帶掉到地上。

    他又轉向了谷奇。谷奇真一也恢復了意識。似乎強行灌進肚子裏的酒精效果也不大,他象發瘧疾似的全身抖個不停。牙齒也咯咯作響。

    “幫幫我!”谷奇用英語叫道。

    “為了讓你説話方便,用日語講吧。我的妻子是日本人,我會説日語。”片山用東京話説着,右手輕輕甩動,想使手指上的血印退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谷奇呻吟道。“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但谷奇所説的內容與山田村所説的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過了中午,片山的詢問中斷了一下。谷奇的左臂由肘部起被打斷,上膊用繩子綁着起止血作用,但這時已經發生了壞疽,散發出惡臭。

    片山從挎包中拿出麪包,大紅腸和泡菜作成三明治,但谷奇訴説乾渴、痛苦和對生命的擔心,吃不下三明治。如果谷奇這時受打擊而死就難辦了,所以片山從腰間的急救箱中取出嗎啡,讓他喝下去。谷奇終於平靜下來,吃東西了。

    馬羅尼的屍體也開始散發出臭味,片山把它拖到一二十米外的樹下。為了增加食慾,他稍微喝了點威士忌,吃了些三明治,又喝了一點汽水,然後躺倒在地上。雖然有樹蔭,但森林中的濕度高,很熱,片山想起了一家四口一起生活的日子。

    一九七一年聖誕節休假的前夕,從地獄般的越南戰場生還的片山健人,被譽為“殺人機器人”的模範而升任中校。片山被晉升為中校的同時,又被任命了美陸軍特種部隊第六戰略縱隊、第三大隊B中隊的中隊長,成為六個小隊的總指揮。當時,雖説身處臨近北越的前線地帶,但有一個小隊來保衞B中隊野戰本部。因此片山除了制定作戰計劃或和大隊以及在外作戰中的各小隊取得無線電聯繫外,便是做各種枯燥無聊的事務性工作。片山漸漸不願幹那種事務性工作了,因此他常和大隊長吵架。

    一九七二年三月,片山被召回西貢的總司令部。片山此行隨身帶了退役申請書。到達總司令部後,特種部隊的威利亞斯將軍便對片山説道:“坦率地講,你好象並不適合做事務性工作,所以準備派你去非洲的莫桑比克。莫桑比克是葡萄牙的殖民地,但現在莫桑比克解放陣線游擊隊卻將葡萄牙軍隊打得狼狽不堪,當然那些葡萄牙蠢貨也渙散得太不成樣子。正因為此,上級決定我們特種部隊和海軍陸戰隊秘密介入這場戰爭。在對抗游擊隊的戰鬥中,我們是想請你充分發揮才能。如果你同意的話,除了工資、戰時補貼、戰鬥補貼以外,每個月還額外支付二萬美元的獎金,這當然由中央情報局提供,待遇還不錯吧?”

    “好象是這樣。”片山微笑着答道。

    在日元升值,美元跌價的現在,幹了二十多年的美軍中校,其年薪才二萬五千美元,如摺合成日元,和軍齡相同的日本警備人員的年薪幾乎相同,這確實是個問題。但是片山曾趁着這次在越南的掃蕩作戰的慌恐之際,通過暗殺惡德的華僑商人以及越南人暴發户和新興軍閥等而奪得了現金一百萬美元,其後又通過軍隊內部的秘密經紀人將奪來的寶石賣掉,又收回二百萬美元,然後他將這些錢已分別存在瑞士和夏威夷的日本人銀行內。

    雖然片山手下已有一部分錢,但他想反正到哪都是冒着生命危險,索性不如到個薪水較高的地方去幹為好。況且就是他強硬地提出退役請求,只要是沒負重傷,上面是不會痛快地接受的。另外,他還有一種想在非洲建一番功勳的慾望。

    在去莫桑比克之前,片山和派給他的五十名部下先在巴西的馬特·克索進行了訓練。馬特·克索是塊人跡罕至的地方,環境比越南的湄公河三角洲更為惡劣。

    那個秘密基地中共有三十名葡萄牙人教官。在這個基地上,片山他們每天訓練的第一項內容便是熟悉使用AR1O自動步槍。因為萄萄牙軍隊都使用AR和FM自動步槍。這兩種槍都很少出現子彈傳送不良的毛病。

    白天葡萄牙人教官教片山他們葡萄牙語,而晚上又有一些姑娘們教他們。所以在這一段時間中他們的葡萄牙語進步很快。這些姑娘中,有葡萄牙血統的白人姑娘,也有各種混血姑娘。

    每週有三天,他們和熟悉這裏地形的葡萄牙人教官一起出去狩獵動物和魚類,並練習生吃它們。對於那些類似於貘和豬之類的身體較大的齧齒類動物,片山還能吃得一下,但由於猴子一旦被剝下皮後和人差不多,片山就難以下嚥,往往是勉強塞進又吐了出來。

    葡萄牙人教官常以好戰的印第安部落阻礙馬特·古索開發計劃為名,邀片山他們出去襲擊印第安人,但片山僅跟他們襲擊了一次,因為他認為以自動步槍、機槍和火箭炮去掃射手持弓箭、飛箭和原始刀的印第安人的行為是不道德的。儘管如此,當拿着塗上劇毒的箭頭的印第安人前來報復時,片山也照樣象打靶子一樣一個個地把他們擊倒。葡萄牙人教官總是把這些印第安人的屍體切成一塊塊的並向片山請道:“中校,嘗一嘗這個,先試着吃一些,寬寬心胸,這樣將來餓極了的時候,便什麼都能吃了。”他説着把人大腿部的肉塞到片山面前。

    “你自己吃吧。”片山不耐煩地抓起那教官的頭髮,拿起一塊人肉便塞進他那開的大嘴中。

    三個月後,由片山的50名部下和海軍陸戰隊偵察隊組成的“屠夫之隊”乘坐着美軍用運輸機,來到了位於莫桑比克西部的羅得西亞。然後在羅得西亞首都索爾茲伯裏郊外的一個軍事基地和五十名葡萄牙僱傭軍匯合,此基地距莫桑比克只有數十公里。

    當時是一九七二年夏天,莫桑比克被黑人解放陣線席捲。他們佔領了三個省份,也即全國的一半領土成了解放區。在游擊隊的地雷和集中炮火的攻擊下,葡萄牙軍的機械化部隊受挫,常常是一日只能前進幾公里,以致在解放區內,葡萄牙軍隊的據點漸漸被分割成孤零零的點狀。片山他們的任務是清除位於莫桑比克西部太特省內正在施工中的卡波拉水庫周圍的游擊隊。卡波拉·巴薩水庫若建成後,其規模將居世界第四。但是,這個太特省已處於解放陣線控制之下,葡萄牙軍隊只控制了省會太特市,以及連接太特市和水庫的幾條幹線公路。

    載着片山他們這支“屠夫之隊”的數十架飛機和直升飛機羣,一面用火神式機關槍向下掃射,投擲大量炸彈和大型汽油彈,壓住熱帶森林內游擊隊的防空炮火,一面飛臨卡波拉水庫的上空,這一機羣由洛克希德大力士武裝運輸機和運送着防雷特別裝甲車的空中懸吊直升飛機以及戰鬥用直升飛機組成。飛機下面,延伸着深而陡險的大峽谷,不僅有着熱帶森林和熱帶幹樹草原,而且還可見無數的山丘和高山,這樣的地形,對於游擊隊的出沒活動是極為便利的。由於此時距離乾季結束的十一月還有充分的時間,故而沼澤和小河並未乾涸。

    運輸機以及超大型直升飛機拖着巨大的飛塵,落在了水庫用地內的一個簡易機場內。從上面卸下了大批物資:數十輛特殊裝甲車,十萬加侖的汽油和石油,製作凝固汽油彈的大型電冰箱,以及各種生活必需品,而且還有酒類。看到這些東西,葡萄牙陸軍的正規部隊、特種部隊以及秘密警察都美得不得了,簡直要歡呼雀躍起來。

    經商討決定,由“屠夫之隊”中的海軍陸戰隊和25名葡萄牙人特種部隊人員一起負責,以裝甲車實施巡邏。屬陸軍特種部隊的和其餘25名葡萄牙特種部隊人員歸片山指揮,他們的任務是乘用攻擊型直升飛機空降到敵據點附近——一邊和海軍用無線電取得聯繫,一邊徒步巡邏。

    他們每人腰間攜帶八梭子AR10自動步槍所用子彈,每梭子彈二十發。且背上還背有三十梭子子彈,除此以外,他們還分擔攜帶着夜營用器具、食品、飲料和夜間狙擊用的紅外線觀測儀。不僅這些,還有反坦克火箭炮及其炮彈、機關槍和十二串四十毫米榴散彈自動發射器的炮彈和槍彈。他們每人的負荷重量超過了八十公斤。正因為如此,在路中被敵人打倒下的多是被重荷壓得搖搖晃晃的葡萄牙人。片山在這裏看到了整個林子連人帶房子都被葡軍燒掉的慘景,也看到了因受嫌是葡萄牙人特務而被黑人解放陣線用火燒着的黑人的情景。

    片山所指揮的部隊,在開始的一段時間,為了熟悉地形,主要是白天行動,這樣損失相當大。但隨着地形的熟悉,行動便漸漸改為游擊隊所不擅長的夜間行動了,人員的損失率也大大下降,達到了5%左右。

    即使是在戰時,這一帶仍不失為一個野生動物的寶庫。在伏擊游擊隊取勝的早晨,他們總是要享受一下狩獵的樂趣,大家一起去狩獵大象、水牛、犀牛、獅子以及大愛蘭羚、幺鹿等。片山的部下們常愛用機關槍橫掃大象,或用手榴彈去炸犀牛,以得到那些高價的犀牛角。這種犀牛角被人們信奉為可做春藥,故而其價甚高,但片山並不象他的部下們,他喜歡冷不防地掏出他那不離身的柯爾特手槍,在三秒鐘內將七發子彈射進大型動物的腦中或骨髓中。為了應付緊急情況,他還常常練在槍中只剩一顆子彈時,快速更換彈匣的功夫。

    但是,命運的惡神臨近到了片山面前。那是臨近雨季的十月末。片山他們的“屠夫之隊”得到情報,一百多名游擊隊員正聚集在臨近贊比業國境的一個被葡軍放棄的戰略村內。於是他們乘着直升飛機去,並在那距那裏約十公里的地方降落下來,趁着夜幕向那個方向摸去。

    當時正是臨近大雨季,濕氣很大,他們把那大霧籠罩下的戰略村緊緊包圍住,在黎明四點開始了戰鬥。

    游擊隊因為就生活在那裏,熟悉地形,於是展開了頑強的抵抗。因為有大霧,紅外線觀測儀器幾乎失去了作用,而且,增援的直升飛機無法準確地攻擊,所以片山他們不得不進行苦戰。道路上埋的地雷太多,裝甲車根本不能開進來。

    天終於亮了,晨霧開始消散的時候,直升飛機也開始能準確地發現戰略村的位置,向那裏射擊、炮擊和轟炸。片山他們的地上部隊也用剩下炮彈和子彈向裏面射擊。

    當我方偵察兵豎起兩個手指,把“勝利殲滅”的信號送來之前,片山的部下已經有六人戰死,五人負重傷了。他們把進村的敵人殘餘消滅後,請求直升飛機救援傷員。一看到降落的直升飛機,片山身旁一個負了輕傷的葡萄牙人僱傭兵就跳起來向直升飛機做V字手勢。就在那個士兵着地的時候,恐怖的爆炸聲同時響起來,片山的面前一片亮光,接着,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在直升飛機裏片山曾一度恢復了知覺。

    “我怎麼了?”他朦朦朧朧地嘟囔着。

    “別擔心。馬上就要到醫院了。那個混蛋的葡萄牙小子被地雷炸得粉碎,並且連累了你,中校先生。”

    聽到的是那個“屠夫之隊”軍醫克那茲大尉的聲音。片山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他第二次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一位生有日本人容貌的白衣少女正在恬靜地看着他。這時,他發着高燒,處於朦朧狀態,在他的眼裏,那姑娘猶如女神一般。

    “你是誰?我怎麼了?這兒是什麼地方?”片山擠出幾句英語,聲音沙啞,嘴唇因發燒而乾裂,滲着血。

    “您不是會説日語嗎?剛把您送來的時候,您一直用日語説夢話來着。”姑娘用日語説着,聲音很温柔。

    “我……我的國籍是日本。這裏是哪兒?能告訴我嗎?”片山改用日語説道。

    “這裏是贊比亞的首都盧薩卡……盧薩卡國立醫院的特別病房……克那茲軍醫和我給您動了手術。從您的腸子裏取出二十三塊碎片。但您不用擔心,已經沒事了。”

    “那麼,您是醫生了?”

    “啊,還忘了告訴您了……我叫晶子……影山晶子……作為醫療協助團的義務醫生被派到這個國家來的,如果説起這個國家黑人醫生的水平來……”晶子説着聳了聳肩。

    “聽説這個國家的藥品嚴重不足。”

    “我給您用了抗生素。我們的血型正好相同,所以我才幫助了您。”

    “那麼,我……我的身體裏流的是你,這麼漂亮的姑娘的血了!真是太感謝你了。”片山想去握晶子的手,但右腕為了輸液而被夾板固定着。

    “我沒想讓您蒙恩……只是因為我也已經變成了一個十足的民族主義者。能給日本人做些事,我感到很高興。”

    “謝謝你。我的日本名字叫片山健人。我媽媽是日本人。”

    “……啊,如果您需要藥品請不用擔心。軍醫克那茲大尉為您從羅得西亞運來了很多藥品……好了,您現在休息吧……”晶子温柔地説。

    “對不起,請把我的手槍拿來好嗎?武器如果不在我身邊,我就睡不好覺。”片山喘着氣説道。

    “每天都得這樣嗎?”晶子嘟囔着,從牀底下拿出片山的子彈帶,從手槍皮套裏拔出柯爾特手槍給片山。“從您被送到這兒以來,誰也沒摸過這把手槍。快睡吧,現在該是睡覺的時間了。”她説着,把那支手槍放在枕頭下,用手輕輕地合上片山的雙眼。片山用左手握住晶子的手,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身體象野獸一般健壯的片山雖然有着驚人的恢復力,但是他卻不想提前出院,晶子也不允許他早出院。片山漸漸地能走動了,晶子每天都到片山的病房來,給他送來貴重的紅茶,美洲咖啡和小甜餅,和他聊天。

    有一次聊天時,晶子説:“我們全家都是醫生。我也是從東京神田的一所醫科大學畢業的,然後在東京的一家綜合醫院實習,並且通過了全國的醫師考試。我的父母總想讓我跟一傢俬立醫院院長的兒子結婚,每天都跟我提相親的事,還給我拿來照片看。可是,我那時所向往的是自由的青春,自由的生活。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海外醫療協助團公佈的招募參加贊比亞醫療隊的簡章。

    “我,我想研究在日本很少有人研究的熱帶病,當然不是在設備先進而齊全的大醫院,而是去實地煉就一套隨機應變的本領……所以,立刻就去應募了。加上沒有哪個醫生願意跑到那麼遙遠的地方來,當然就拍板了。爸爸、媽媽都快氣瘋了。

    “不過,説真的,我真的後悔到非洲來,越是深入地瞭解非洲人,就越感到只剩下一種幻滅感,那些人總是得寸進尺,還未從長期的殖民地劣根性中解脱出來。”晶子變得激昂起來。

    對於在由美這樣的日本女人面前碰壁的片山來説,從一開始就不加掩飾、充滿激情的晶子的確很是新鮮。片山向美國陸軍提交了退役申請。他滔滔不絕地向晶子談起了自己的過去。

    住院已快滿三個月了,片山的傷勢已基本癒合,他時刻能感受到晶子的氣息,渾身也漸漸充滿了活力。又過了一星期,盼望已久的大喜報終於送到了手裏:美國陸軍授與片山殊勳十字章並破格晉升他為準將,同時批准他作為名譽除隊而退役。

    在接到通知書的當天晚上,片山和晶子在片山的病房裏,開了個只有他們兩人的晚會,晶子帶來了許多可口的食物。他們拉上窗簾,在燭光下飽餐了一頓,然後,合着收音機裏的音樂盡情地跳了起來。片山一邊跳,一邊偷偷地背過手給門上了鎖。片山將晶子摟得緊了些,貼着晶子的腹部,然而,她並沒有掙脱。

    “求求你,跟我結婚吧,我這一輩子太需要你了。”生平第一次,從片山的嘴裏吐露出這番心聲。他沒命地在晶子的脖子上吻着。

    “太自私了……”晶子左右扭動着脖子,輕聲嘀咕道,但是,她並沒有推開越摟越緊的片山。

    “我愛你……我太愛你了……”片山輕輕抱起晶子,又輕輕地將她放在牀上,一邊不停地狂吻着,一邊替她脱下了絲綢連衣裙。晶子雙目緊閉,拼命併攏兩腿,片山仔細端詳着晶子那完美的裸體,白而嫩的Rx房顯得那麼讓人愛憐……

    晶子呻吟着,開始了掙扎,由於劇痛,她不時地用頭去撞擊牀上的鐵架。

    牀單上留下了點點血跡……晶子含着淚珠,用手輕輕地撫摸着片山的臉龐。

    “身為醫生,直到二十六歲還是處女,是不是挺可笑?”她低聲説道。

    “別亂説……從今往後,我只為咱倆活着,答應我,跟我結婚吧。”片山用嘴唇吸去晶子不斷奪眶而出的淚水。

    晶子父母當然反對這門婚事,但這並沒有能阻擋這兩個相愛的年輕人。他們在盧薩卡的教堂裏舉行了婚禮。晶子到美國列席了片山的受勳和退役儀式,之後,便陪片山回到了日本,並安了家。不久,片山又通過過去的戰友,受僱於非洲的狩獵會社,晶子則在閒暇時靠行醫貼補家用。待生下長子亞蘭後,晶子便一心投入了家務活。晶子的父母見到了可愛的外孫,終於認可了他倆的婚事,片山對亞蘭以及此後不久出生的理圖非常寵愛,享受着天倫之樂……

    直升飛機的轟鳴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他臉頰上掛着淚珠,全身象被浸泡在汗水中一樣。直升飛機不只一架,至少有五、六架,它們不時從叢林的林梢上掠過,似乎在搜索片山他們。猶如條件反射一般,片山快步跑回吉普,取出來福槍、微型機槍和彈藥,跑到了五十米外的一棵形狀象雨傘的大樹底下。

    直升飛機來回盤旋着,向吉普這兒飛了過來,但是由於從林茂密,片山無法看見直升飛機。直升飛機似乎也沒有能發現什麼東西,轟鳴聲漸漸遠去了。片山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抬腕瞅了瞅手錶。快下午四點了。

    由於緊張,片山竟出了一身汗,他又回到谷奇呆的地方,谷奇滿臉灰白,緊閉雙眼,一動不動,象頭死豬一般。莫非死了吧……片山咋了一下舌頭,試了試他的脈搏,還沒有死,呼吸微弱但仍有節奏。他從包中拿出油質雪花膏和肥皂,來到剛才開着吉普越過的水溝旁,用雪花膏塗擦在抹着黑鞋油的臉上、手臂上,然後用肥皂水和混濁的溝水洗乾淨。

    他回到吉普旁,搖醒谷奇,見到除去黑油的片山,谷奇並未顯出驚異的神色。再次審問,並沒有能從谷奇嘴裏取得重要的收穫,而他卻又進入意識朦朧的狀態了。直升飛機的轟鳴己全部消失,片山當即決定在天黑之前穿過叢林。照片山的原定計劃,還將在從林呆上兩三天,讓喧囂平息下來。但是,在這期間難保谷奇不死,另外,要是龐薩號自沉或離開路桑哥,又怎麼是好?於是片山載上谷奇,將車開回到公路上。天色漸黑了。

    有好幾輛車開了過去,但盡是些老爺破車,排氣管“突突”地往外冒着煙。忽然,片山發現從遠處的熱帶草原方向駛來一輛奔馳汽車,看上去還不錯。片山急忙回到吉普上,迅速開動起來,朝路桑哥方向加速行駛。一會兒功夫,奔馳便開了上來,車軸距較短,是輛小型的奔馳。裏面坐着一對黑人伴侶。

    片山讓吉普呈蛇形狀向前行駛,使得奔馳欲超不能。被迫降低車速的奔馳,突然加速,想瞅準縫隙超過去。片山當機立斷,駕駛吉普朝旁邊的奔馳撞去。為防撞、防震而加固過的奔馳的側部鋼板頓時被撞飛了。奔馳自身未能倖免,輪胎下冒起一股青煙,一頭扎進一旁的叢林。驚慌失措的黑人男子竭力想控制住汽車,但是後輪陷入深深的泥潭,動彈不得。吉普搖搖晃晃向前衝出幾十米,總算沒有失去控制,片山將吉普停穩。奔馳裏的那對男女從車窗爬出來,沒命地跑進了叢林中。從吉普上跳下的片山,過去一看,見車上的鑰匙已被他們帶走,便端起槍聲相對較小的微型機槍,向那兩人逃跑的方向,打了一梭子彈。那兒立刻傳來男人的慘叫和女人的驚呼。

    “我並不想殺你們,只要把車鑰匙交給我,就讓你們活命,否則,就宰了你們。”片山用英語高聲叫道。

    “饒了我們吧!一切都聽你的。”傳來女人尖利的哀求聲。

    不一會兒,出現了一個高個子女人,渾身還在不住地哆嗦。後面跟着一個男人,也是高個子,正不住地翻着白眼。那男的身着三件一套的法國式西服,褲子拉鎖開着,裏面早已濕成一片。女人連衣裙的扣子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兩人與片山的目光一對,便驚恐萬狀地跪倒在地。兩人臀部都異常發達。男人向片山示意鑰匙串所在。片山取過鑰匙串。

    “謝謝了,那麼,姑娘,把衣服給我脱了。”片山訕笑道。

    “什、什麼,你想幹什麼?”女人驚叫起來。

    “很遺憾,你們不得不在這兒等着……不到天黑,你們就無法上公路求救,好了,快脱!”片山朝倆人面前的地面上開了兩槍。

    “脱,我也脱,求求你放了我們。”那男人驚恐地叫着,站起身,哆哆嗦嗦地脱光了所有衣服,蜷縮在一起,那女人牙齒上下直打架,脱去衣服,Rx房高高地挺立着。

    “好極了,給我跑進叢林裏去,用盡全力抱在一起,就是在夜裏,也能驅寒。”片山又威脅性地打了兩槍。兩人光着全身,沒命地向叢林跑去。

    片山撿起兩人的衣服,回到吉普附近,從臭烘烘的男人的褲兜裏翻出駕駛執照和錢包。接着他又用吉普將奔馳拖上了公路。連同谷奇,片山把吉普上的所有東西一古腦挪到了奔馳上。剛才那女人濕乎乎的內褲和裙子掉在了助手席的地板上。他把剛才那兩人脱下的衣服都留在了吉普上,又從吉普車上取出備用的五加侖裝汽油罐,打開塞子,把汽油潑向吉普車,用火柴點着了火。吉普車立刻被濃烈的火焰包圍了,頓時黑煙滾滾,片山開動了奔馳。工具室破爛的汽車在路桑哥並不少見,所以,不致於引人注目。這輛車好象是屬於某大使館的,時速可超過一百八十公里。

    路桑哥市區入口附近的檢查所,照例空無一人。奔馳進入市區,在一個完好的公用電話亭旁停下,片山下了車,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走進去撥動了接通日本大使館的秘密號碼。打完電話,回到奔馳,汽車劃了一個U字型,開到離檢查所三公里處,停在了路邊。片山遮住了臉部。

    與上次相同,這時開來一輛日本產的大型卡車,後面牽引着一節拖車,上面被什麼東西蓋住了,從外面是絕對看不見裏面的。從拖車裏開出一輛達特桑小車,駕駛的是月形。更令人驚異的是裏面還開出一輛輕型客貨兩用車。谷奇被拖進擁有急救設備的卡車內,卡車帶着拖車開走了。

    月形和片山將奔馳內的東西移到達特桑車裏,車裏還有月形事先預備的東西。月形駕駛着達特桑,片山駕駛着輕型客貨兩用車,從奔馳邊開走了。

    這種多用途的輕便車能適應各種道路條件,即便在路面條件極端惡劣的條件下也能行駛。片山緊緊跟在月形的達特桑車後面。

    十公里以後,汽車拐進一條橫馬路,路面情況出奇的糟糕。達特桑蹦蹦跳跳的,顯然減慢了車速,片山駕駛着輕便客貨兩用車,一下子便竄了上去,開到了達特桑的前面。片山領頭開了五公里,在避車線處停了下來,等待一路顛簸而來的達特桑。

    達特桑停在了斜對面,月形走下車,過來鑽進輕便客貨兩用車,坐在了助手席上。他們一邊吃着月形帶來的盒飯和裝在紙杯裏的即食豆醬湯,一邊交換近來的情報。月形提供了一個情況,尤為重要。

    “在法蘭克福的佐原逃跑了。他不僅會説德語,還熟知西德的各種玩樂場所,從日本來的眾議員助手需要夜生活的嚮導,他就被當地的日本航空公司錄用了。現在知道,他曾是拜也倫貿易公司的營業部長,從三天前起便不知去向。在日本航空公司法蘭克福分公司,他的辦公桌上留下了指紋,經查與佐原的一致。他在日本航空公司用的是千葉這個假名。”月形一口氣將情況介紹完。

    兩個半小時後,他們將月形事先預備好擱在車上的一包東西,仔仔細細核對了一遍。又稍過了一會兒,月形的達特桑汽車,漸漸消失在夜色籠罩的街道的遠處。

    自天黑以來,氣温下降得很厲害,片山從月形留下的包裏取出鴨絨睡袋,鑽了進去,閉目沉思。

    就這樣過了三個小時,片山重又駕駛着輕便客貨兩用車,向路桑哥市西南部荒無人煙的海岸急駛而去。一般二輪驅動的汽車遇到陡坡,都比較難以控制,然而片山駕駛的車是四輪驅動的。他熟練地操縱汽車,開上了滿是碎石的沙灘,在離海浪不遠處停了下來。

    片山取出簡易潛水衣、腳蹼、以及美國水下呼吸器。這種特殊的水下呼吸器,能保證潛水員在深七米的水中,緩行三小時,全速行進也可達一小時。由於安有二氧化碳還原裝置,不僅可將從口中呼出的二氧化碳循環利用,而且還可有效地抑制氣泡的產生,以免敵人發現。附在這種特殊水下呼吸器上的人工肺,由於片山嫌麻煩被他拆卸掉了。

    片山套上潛水衣和腳蹼,戴上防水手錶,身背呼吸器,慢慢地潛入海水中。在水中游動了大約五分鐘,確認這種特殊水下呼吸器一切功能均屬正常,片山重新浮出水面,關上調節器,回到岸上。

    一小時後,片山駕駛的汽車開到了巴卡尼總統的別墅附近。根據從月形那兒得到的情報,路桑哥警察和卡美利憲兵隊在處理完屍體後就撤走了,赤色軍團也沒有人留下。然而,要是不親眼證實一下,片山便不會心安理得。

    片山右肩挎着烏吉微型機槍,手指依舊按在扳機上,開着車從已被破壞的後門進入巴卡尼的別墅,一直通向一片草地面前,片山將車掩藏在灌木深處,關閉了馬達。儘量不發出哪怕是一些輕微的聲響。他登上山丘,然後又從面向大海的山丘的另一面走下來,來回巡視,確信沒有埋伏。

    在面向路桑哥灣一側的山丘腰部,片山終於發現一處襲擊龐薩號的絕好地點。四周因受炮擊,樹木倒成一片,即使採用低姿勢,也能看見龐薩號。從這兒到龐薩號,直線距離約為八百五十碼。他在一顆撞倒的大樹後面坐下,將來福槍架在下面的樹幹上,試着朝龐薩號瞄準。因為有大樹作槍托,所以比卧射更穩定。片山一邊瞄準,一邊修正觀測鏡,直到滿意之後又回到了輕便客貨兩用車。

    他沿着路桑哥灣,駕車開進了一片濕硬的海灘。從這兒到龐薩號直線距離約為一公里半。海面上橫七豎八地停泊着無數艘輪船,將龐薩號擋在了後面。同樣從龐薩號上也不能發現片山。

    片山從月形轉交的東西中找出四顆水雷,將水雷的定時器調到天亮前,把它擱進了兩個帆布大口袋。他脱下衣服,換上潛水衣,背上水下呼吸器。待一切穿戴完畢,他又把帆布袋綁在了腰間的皮帶上。四個水雷的重量超過了一百五十公斤,但比壯年的赤鹿要輕得多。他躍入海水中,套上水下呼吸器的口罩,拖拽着兩個大帆布袋,開始了潛游,氣泡立刻就消失了。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到龐薩號附近海面以下十米處,居然沒有被發現。終於,他潛到了龐薩號邊,他先解下一個帆布袋,取出一顆水雷。在水中,水雷顯得並不是很沉重。他打開水雷的磁力開關,將它吸附在船右側的螺旋漿和操舵機室下的船腹部。在另一側的船腹,片山也按同樣方法安好了一顆水雷。剩下的兩顆水雷,被安放在船中部的機關室下的左右船腹。片山從海底撿了一些碎岩石塞進帆布袋,以代替剛才的水雷,按原路返回。

    片山從淺灘浮出海面時,壓力錶顯示呼吸器的壓縮空氣含量已不足五分之一。不多時,片山已駕駛着原先那輛輕便客貨兩用車來到了巴卡尼總統別墅的後門,此時,他已脱去了潛水衣,換上了西部牛仔風格的工作服。

    從後門到山丘的車道,長年失修,顯得十分荒蕪,雜草叢生,高達丈許。翻過山丘,片山剎住車,跳下來,站在跟剛才選定的狙擊點三十米左右的樹林裏。離天亮還有不少時間,片山趁機喝着咖啡,大口大口地吞嚥着厚厚的三明治。吃完,又往嘴裏扔進一顆口香糖。然後,他鑽進睡袋,抱着微型機槍,倒頭便睡。這一覺足足睡了五個小時,顯然,在夢中並未出現晶子和孩子們,但醒來依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空虛。

    片山將許多口香搪一齊拋入口中,拼命地嚼起來,不多會兒,片山的腦子便清醒了許多,天色依然很暗。他下車解了個手,然後含上一個巧克力糖,來到先前選好的狙擊點,用三角架把望遠鏡固定住。他把望遠鏡的倍率調到二十五倍,仔細地觀察着龐薩號甲板上的情況。甲板上到處都點着燈,所以,大體上能看得清楚。

    甲板上設了十個哨位,站崗的有各種人種,橋樓上站着兩個白人僱傭兵和四個黑人。哨兵們大多以輕機槍作為武器。甲板上用帆布遮着的,恐怕是迫擊炮和大炮吧。船橋上四挺重機槍佔據着四個角,好象是口徑為五十毫米的水冷式重機槍。

    片山耐心地等待着……終於,東南方的天氣漸漸呈現出青灰色,樹上的小鳥開始零零落落地鳴叫起來。

    發生爆炸的時間與預計的差不多,正值日出前的一瞬間,周圍的景物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從龐薩號的尾部和中央部的兩肋,激起了巨大的水柱,船身隨之劇烈地晃動起來。爆炸聲傳到片山耳朵裏時,甲板上十個哨兵中有幾個人已迫不及待地跑向了救生艇,船身的劇烈震動與搖晃,使得他們站立不穩,紛紛跌倒在甲板上。

    片山毫不遲疑,端起來福槍,開始了狙擊,他首先瞄準了船橋上,衝這邊設置的重機槍旁的白人。也許是船身不停搖晃的緣故,一連打了四槍都不命中。包括往彈倉裏裝填子彈,片山一分鐘能打十五槍。從命中第四個人開始,片山大致掌握了一定的規律,打兩槍便能命中一人。也就是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

    對方暈頭轉向。盲目地朝這邊開槍射擊,但着彈點與片山相距甚遠。從船橋上和船艙裏跑出來的傢伙們,紛紛想跳海逃命。這時,龐薩號船頭高翹,開始緩緩下沉。船橋背後煙囱一般高大的排氣筒冒着黑煙,燃起了熊熊烈火,這火似乎是來自發生火災的機關室。

    片山一刻不停地射擊着,看見一個打一個,其中一個身着船長服的傢伙正好被擊中臉部,頓時滿臉開花,撲倒在地。沒準兒,他就是船長阿列克桑德羅。

    來福槍的槍管終於過熱了,裝填子彈時,軍用皮手套觸到火燙的槍身,立時便變焦,發出一股惡臭。二百發子彈後,甲板上以及船橋上已經幾乎沒有留下一個具有戰鬥力的人。他又朝甲板上的居住區射了近百發子彈,然後調過槍頭,開始一個一個地收拾那些跳進海里的傢伙。船身背面的那些傢伙運氣要好些,但他們為了不被下沉的龐薩號引起的大漩渦捲進去,驚恐地,拼命向遠處游去。

    片山的來福槍已經過熱了,連操作都發生了困難,由此產生的遊絲嚴重影響着射擊的命中率。他分幾次將水罐中的水灑向槍身。水一旦落在槍身上,立刻變成了水蒸汽,青煙繚繞。槍身硬是冷卻了下來,片山又開始狙擊那十來個跳海逃生的傢伙。但是他們只是腦袋露出海面,十發子彈中只能命中一發。況且,他們還在不斷遊動,有些遠在一千碼之外,打中他們近乎於不可能。其中大多數又是東南亞人或黑人,恐怕還算不上赤色軍團士兵。

    龐薩號的機關室由於大量海水浸入,先前的大火已基本滅了,只是依然濃煙滾滾,夾雜着大量水蒸汽。而且,由於船艙隔壁的作用,浸水範圍擴大的趨勢受到了抑制,龐薩號避免了徹底沉沒。船尾在最大吃水線附近,便不再繼續往下沉,船頭雖然高高昂起,但隨着船頭貯油罐不斷進水,不久就可能便整個船身恢復水平位置,只不過吃水程度厲害些罷了。片山站起身,拿起武器彈藥和望遠鏡,回到了輕便客貨兩用車上。

    龐薩號,也就是帕羅瑪號的大火已完全熄滅,爆炸和沉沒的危險也已不復存在。輪船公司及各家保險公司將登上帕羅瑪號,並宣佈擁有輪船及船上貨物的所有權。為了取得帕羅瑪號上的貨物,朗斯·帕西菲克公司的卡米尼特號貨輪,已在路桑哥灣的湖面上等候入港,船上還乘有五十名陸上自衞隊特種部隊的精鋭士兵。他們攜帶着各式武器及彈藥。他們是不久前剛空運到卡美利的近鄰——利比里亞的。

    日本政府決定,作為賄賂送給巴卡尼總統港灣實力人物一百萬美元。巴卡尼總統的別墅曾被赤色軍團攪得亂七八槽,想必他不會不答應,所以此事有望順利解決。與赤色軍團敲榨勒索的十億美元相比,日本政府這次的百萬美元,賄賂真可謂小巫見大巫了。如果這樣,事情便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如果赤色軍團招集新的僱傭兵捲土重來,那麼化裝成巴拿馬籍船員的陸上自衞隊特種部隊將會大派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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