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咋天晚上到今天早晨,我曾一再來到海灘,脫下鞋襪,捲起褲腿,下到水裡,長時間佇立。
海浪很涼,很快就把褲子打溼了。我還是站在那裡,很久很久,想把這個島體驗得更真實一點,來擺脫神話般的虛幻。荷馬史詩《奧德賽》有記,克里特島是一個被酒綠色的大海包圍的最富裕的地方,但按荷馬的年代,他也是在轉述一種遙遠的傳聞。當荷馬也當作傳聞的東西突然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我有點慌神。
昨天在克諾撒斯,我一個人在遺址反覆徘徊。同去的朋友也同樣覺得這裡的一切過於神奇,散在各個角落發呆,結果引起我們臨時請來的一位導遊的強烈不滿。這位叫曼侖娜的中年女子對著我大聲嚷嚷:你們怎麼啦,一個也不過來?我會給你們講每一個房間的故事。我是這裡最好的導遊,你看我的同事,每一個都帶著一大隊人在講解,而你們一個人也不聽我講,真讓我害羞!"
我說:“曼侖娜,我們都有點興奮,需要想一想。你先休息一會兒,有什麼問題再問你,好嗎?"
“你們沒聽我講解就興奮?”曼侖娜不解。我在徘徊時想得最多的提扔陣個有關迷宮的故事,因為我眼前的一切太像一座js坐宮。
故事說,當初這個米諾斯宮殿裡關了一個半人半牛的怪物,每年要雅典送去七對少男少女作為犧牲供奉。有個叫希薩斯(僕e*u,)的青年下決心要廢除這個惡習,與父親商量,準備混跡於少男少女之中上克里特島,尋隙把怪物制服。
這件事情凶多吉少,父親為兒子的英勇行為而驕傲,他與兒子約定,他會在海崖上時時眺望.如果有一條撐著白帆的小船出現在海面,證明事情已經成功;如果順潮漂來的小船上掛的是黑帆,那就說明兒子已經死亡。兒子在米諾斯宮殿裡制服了怪物,但走不出迷宮一般的道路,而米諾斯王的女兒卻看上了他,幫他出逃。誰料過口寸戀人漂流在大海的半途中,姑娘突然病亡,這位青年悲痛欲絕,忘了把船上的黑帆改掛白帆。
天天站在崖石上擔驚受怕的父親一見黑帆只知大事不好,立即跳海自盡,而這位父親的名字就叫愛琴。愛琴海的名字,難道來自這麼一個英雄而又悲衰的故事?那麼今天我在踩踏的,正是這個掛過黑帆的大海。傳說故事不可深信,但我在米諾斯工宮的壁畫上確實見到‘了少男少女與牛搏鬥的畫面。我和許戈輝不約而同把這幅畫臨摹到了筆記本上。
真正需要認真對待的是另一個宏大的傳說,那就是我在{山居筆記》中提到過的阿特蘭提fAtlantic),即大西洲。說在一萬多年前,歐洲和非洲之問的大西洋上還有一片遼闊的大陸,富庶發達,勢蓋天下,卻突然在一次巨大的地.震和海嘯中沉沒海底,不見蹤影。大西洲失落之謎代代有人研究,其中有一種意見認為;克里特島就是大西洲的殘餘部分。
要真是如此,那麼,克里特島上出現早熟的文明也就順埋成章了。它雖然沒有沉沒,但在三千五百年前的遭遇,也有點近似萬年前母體的命運。
再高的文明在自然暴力面前,也往往不堪一擊。但它總有餘緒,飄忽綿延,若斷若連。今天的世界,就是憑著幾絲餘緒發展起來的。
大西洲森不可尋,能夠通過考古確知的是,克里特文明受到過埃及文明的重大影響。那麼,讓我們繼續回溯。
一九九九年十月八日,上午在克里特島,下午飛回稚典,夜飛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