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
我進了走廊,朱麗亞急匆匆地朝我走來。在頭頂上燈光的照射下,她臉龐清瘦,優雅,顯得很美。她實際上比我記憶中的模樣更美。她的踝骨上纏着繃帶,一隻手腕上打着石膏。她伸手摟住我,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她的頭髮散出蘸衣草的香味。“噢,傑克,傑克。感謝上帝。你平安無事。”
“對,”我説話時嗓音嘶啞,“我沒事兒,”
“我真高興……真高興。”
我木然地站着,感覺到她在擁抱我。後來,我也擁抱了她。我不知所措。她充滿活力,可我卻筋疲力盡,無精打采。
“你沒事兒吧,傑克?”她問,兩手仍然摟着我,
“沒事兒,朱麗亞。”我説話的聲音比耳語高不了多少,“我沒事兒。”
“你的聲音怎麼啦?”她説着,仰着身體看我。她觀察了一下我的面部,“傷着哪裏啦?”
“他的聲帶很可能被灼傷了。”梅説。她的聲音也是嘶啞的。她的臉被煙燻黑了,臉頰上被劃了一條口子,額頭上還有一條。
朱麗亞再次擁抱我,手指撫摸着我的襯衣:“親愛的,你受傷了……”
“只是襯衣給弄壞了。”
“傑克,你確定你沒有受傷嗎?我覺得你受傷了……”
“沒有,我沒事兒。”我尷尬地掙脱她的雙手。
“我無法用語言表達,”她説,“我多麼感謝你今天晚上做的事情。感謝你們各位,”她補充説,轉而對着其他人,“你,梅,還有博比。我表示歉意,我沒有在這裏幫上忙。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但是,我們深表感激。公司深表感激。”
我心裏想,公司?但是,我嘴上説:“嗯,怎麼説呢,必須那樣做。”
“必須那樣做,説得對,當然必須那樣做。必須採取迅速而堅決的措施。而你們做到了那一點,傑克。感謝上帝。”
裏基在後面站着,不住地點頭。他的樣子就像那種從玻璃杯裏喝水的機械鳥,頭不停地上下移動。我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彷彿置身於戲劇場景之中。
“我認為,我們應該喝一杯慶賀慶賀,”朱麗亞説,我們順着走廊向前。“這裏應該有香檳酒,裏基?有沒有?有吧?我想向你們大家取得的成功表示慶賀。”
“我只想睡覺。”我説。
“哦,來吧,就喝一杯。”
我心裏想,這是朱麗亞的典型做法。她沉迷在她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不管別人的感覺。我們這時最不願意乾的事情就是喝香檳。
“還是謝謝啦。”梅説着,搖了搖頭。
“你肯定?真的嗎?來一杯可開心了。你呢,博比?”
“明天喝吧。”博比説。
“嗯,好吧,畢竟你們才是取得勝利的英雄!那麼,我們就明天喝吧。”
我注意到她走路的輕快步伐,注意到她身體的靈活動作。我想起埃倫關於朱麗亞在吸毒的説法。看來,她肯定服用了什麼東西。但是,我非常疲憊,不想再考慮她的事情了。
“我把這消息告訴了公司老闆拉里·亨德勒,”她説,“他向你們各位表示謝意。”
“那不錯,”我説,“他準備通知軍方嗎?”
“通知軍方?關於什麼事情?”
“關於失控的試驗。”
“噢,傑克,現在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是你們解決的。”
“我無法確定我們是否已經解決了,”我説,“有的集羣可能逃走了。或者説,那裏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巢穴。為了穩妥起見,我認為我們應該讓軍力介入。”
實際上,我井非真的覺得我們遺漏了什麼,但是我希望讓局外人到這裏來。我很累了,我希望別人接着幹。
“軍方?”朱麗亞向裏基迅速地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把目光轉向我,“傑克,你説得很對,”她語氣堅定地説,“這是一種極端嚴重的局面。如果存在任何有所遺漏的可能性,我們必須立刻通知他們。”
“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就通知。”
“對,我同意你的意見,傑克。今天晚上,事實上,我現在馬上就通知。”
我瞟了裏基一眼。他一邊走路,一邊機械地點着頭。我不明白。單基早些時候表現出來的驚慌是怎麼一回事?他為什麼擔心這項試驗被公諸於眾?現在,他看來一點也不擔心了。
朱麗亞説:“你們三個可以去睡一會兒,我給五角大樓的聯絡人打電話。”
“我和你一起去。”我説。
“那樣做真的沒有必要。”
“我想去。”我説。
她瞟了我一眼,然後笑了:“你不相信我嗎?”
“不是那個意思。”我説,“可是,他們可能提出我可以回答的問題。”
“好吧,沒問題。好主意。非常好的主意。”
我覺得這裏有問題。我覺得我彷彿層是在演戲,而且每個人都扮演了一個角色。不過,我不知道這是一部什麼樣的戲劇。我瞟了梅一眼。她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她肯定也有所察覺。
我們經過氣壓過渡艙,進入宿舍區。這裏的空氣寒冷,使我感到很不舒服,我顫抖了一下。我們進入廚房,朱麗亞伸手抓起話筒,
“我們打那個電話,傑克……”她説。
我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薑汁無酒精飲料。梅拿了一瓶冰茶。博比拿了一瓶啤酒。我們三人都渴了。我注意到冰箱裏有一瓶香檳酒,等着人來飲用,我摸了摸它是冰涼的。冰箱裏還有六個杯子,也是經過冰凍的。她已經計劃好要搞慶祝會。
朱麗亞按下免提鍵。我們聽到一聲等待撥號的長音。她按了一個電話號碼。但是,沒有接通,沒有反應。
“嗯,”她説,“我們再試一試……”
她又撥了一次。還是沒有通。
“這就奇怪了。裏基,我的外線打不出去。”
“再試一次。”裏基説。
我一邊小口喝着薑汁無酒精飲料,一邊觀察他們。毫無疑問,這全是在演戲,一種為我們提供的表演。朱麗亞負責地撥了第三次電話。我很想知道她撥的是什麼號碼。或者説,她是否記得五角大樓的電話號碼。
“唉呀,”她説,“一點聲音也沒有。”
裏基抓起話筒,看了一眼話機,然後又把話筒放下,“應該沒有問題。”他説着,做出了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我説,“讓我猜一猜。出了事情,而我們無法把電話打出去。”
“不,不,我們可以打出去。”裏基連忙説。
“我幾分鐘之前剛剛打過電話,”朱麗亞説,“就在你們回來之前。”
裏基離開桌子:“我去檢查一下通訊線路。”
“你去查吧。”我説着,怒梘着他。
朱麗亞盯着我:“傑克……”她説,“我擔心的是你。”
“嗯,嗯。”
“你不高興。”
“我被愚弄了。”
“我向你保證,”她靜靜地説,與我對視,“你沒有。”
梅從桌子旁邊起身,説她要去衝一個澡。博比晃晃悠悠地走進客廳去玩電子遊戲,那是他通常使用的放鬆力式。我很快便聽到機槍開火的聲音,聽到要死去的壞蛋的喊叫聲。
廚房裏只剩下朱麗亞和我。
她俯身湊近我。她用低沉而誠懇的語氣説:“傑克……”她説,“我覺得我應該向你解釋清楚。”
“不,”我説,“不用了。”
“我的意思是,解釋我做的事情。解釋我最近做出的決定。”
“沒有關係。”
“它對我來説很重要。”
“還是過些時候再説吧,朱麗亞”
“我現在需要告訴你。你看,當時的問題是,我只是想挽救公司而已,傑克。沒有別的意思。攝像頭試驗失敗了,我們無法找到解決辦法,我們失去了供貨合同,公司就要完蛋了。我以前從來沒有把公司搞砸過。我管理的公司從來沒有出過大問題,我不願艾克西莫斯技術公司成為第一個。我在公司裏有投資,我在公可裏有利害關係,而且,我想我有自負感。我想挽救它。我知道我的判斷有問題。我鋌而走險。不是別人的錯誤。他們都想制止它。我強迫他們繼續幹。它是……它是我搞的重大項目。”她聳了聳肩,“而它卻沒有結果,公司幾天之內將會關門。我已經失去了它。”她靠得更近了。“可是,我不想也失去你。我不想失去我的家庭。我不想失去我們。”
她降低了聲音,把手伸過桌面,放在我的手上。“我想補救,傑克。我想改正錯誤,使我們重新和好。”她停頓了一下,“我希望你也那樣做。”
我説:“我無法確定我的感覺如何。”
“你累了。”
“對。可是,我已經不再確定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關係嗎?”
我説:“我討厭這種倒黴的談話。”
我真的討厭。我討厭她在我精疲力竭的時候——我剛剛經歷了一場磨難,那場磨難險些要了我的命,而且是她一手造成的——進行這樣的談話。我討厭她把她自己的所作所為輕描淡寫地説成是“判斷有問題”,而實際情況比那更嚴重。
“哦,傑克,讓我們恢復以前的狀態吧。”她説着突然從桌子那邊俯身過來,試圖和我接吻。
我往後一仰,把頭轉開。
她望着我,兩眼露出乞求的神色:“傑克,求你了。”
“這樣做的時間和地方都不合適,朱麗亞。”我説。
她停頓片刻,一時語塞。後來,她説:“孩子們想念你。”
“我肯定他們想念我,我也想念他們。”
她淚流滿面。“可是,他們不想念我……”她抽泣着。“他們甚至不關心我……不關心他們的母親……”她伸出手來要抓我的手。我讓她抓。我試圖估量自己的感覺。我只是覺得累,覺得很不舒服。
我想讓她停止哭泣。
“朱麗亞……”
內部通話系統昨嗒響了一聲。我聽到裏基的聲音,經過放大的。“喂,夥計們,我們的通訊線路出了問題。你們最好馬上到這裏來。”
通訊室設在維修室一角的一個大壁櫥裏。它裝有厚重的安全門,安全門上端安裝了一扇強化玻璃小窗户。我透過窗户,可以看見連接實驗室通訊終端的全部接線控制板和開關架。我還看見了大把大把的電線已經被人從插口上拔了出來。我看見查理·戴文波特癱倒在大壁櫥的一個角落裏。他看來已經死了。他的嘴巴張開,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他的皮膚是紫灰色的。一個黑色集羣圍着他的腦袋,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我無法想像這是怎麼一回事,”裏基説,“我檢查他時,他正在呼呼大睡……”
“那是在什麼時候?”我問。
“可能在一個小時以前。”
“那集羣是怎麼一回事’它是怎麼鑽進這裏來的?”
“我無法想像。”裏基説。“一定是他帶來的,從外邊帶來的。”
“怎麼個帶法?”我問。“他是通過幾個氣壓過渡艙進來的。”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裏基?這怎麼可能呢?”
“可能……我不知道,可能它在他的喉嚨裏,或者在其他什麼地方。”
“在他的喉嚨裏?”我問。“你是説,藏在他的扁桃體裏?你知道,這些東西會弄死人的。”
“對,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聳了聳肩。“我弄不懂。”
我盯着裏基,想從他臉上的表情中知道點什麼。他剛剛發現他的實驗室遭到一個致命納米集羣的入侵,但是他一點也不顯得焦急。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梅匆忙進了房間。她掃視了一下房間裏的情況。“有人檢查過錄像的重放沒有?”
“我們無法檢查,”裏基説,他指着壁櫥,“控制系統失去了作用——就在裏面。”
“這麼説,你不知道他怎麼到裏面去的?”
“對。但是,他顯然不願意我們與外界取得聯繫。至少……看樣子是這樣的。”
梅問:“查理什麼要到裏面去?”
我搖着頭。我不知道。
朱麗亞説:“那裏是密封的。可能他知道自己被感染了,想把自己封閉起來。我的意思是,他從裏面反鎖了門。”
我問:“他反鎖了門,你怎麼知道的?”
朱麗亞説:“嗯……我只是假設的……嗯……”她透過玻璃,看了看裏面。“而且,嗯,你可以看見那個鉻套管上反射出來的鎖的樣子……看見那個位置了嗎?”
我沒有去看。但是,梅看了,我聽見她説:“哦,對,朱麗亞,你是對的。觀察得很仔細。我自己剛才沒有看到。”她的話聽起來不可信,但是朱麗亞看來沒有反應。
看來,每個人這時都在表演。一切都是事先安排的。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我觀察梅和朱麗亞在一起時的言行,我注意到她對我的妻子非常小心——梅幾乎像是害怕她,或者説,至少是害怕得罪她。
那一點使我覺得奇怪。
而且,還有一些恐慌。
我問單基:“有沒有辦法打開門鎖?”
“我想有的。文斯可能有萬能鑰匙。可是,沒有人會去開那門鎖,傑克。只要集羣還在裏邊就不會有人開門的。”
“這麼説,我們無法打電話?”我問,“我們被困在這裏了,通訊被禁止了?”
“對,要等到明天才行。直升飛機明天上午來,那是它的定時航班。”裏基透過玻璃,兩眼愣愣地看着裏邊人機皆毀的慘象。“天哪!查理搗毀那些開關板時幹得可真徹底。”
我問:“你為什麼覺得他會那樣幹?”
裏基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查理有點發瘋。我的意思是,他這人挺逗的。可是他放響屁,哼歌曲……與在麥當勞的開心樂園用餐的孩子差不了多少,傑克。”
“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我説。
“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他説。
我站在裏基身旁,透過玻璃看了看裏邊的情況。集羣圍着查理的腦袋旋動,我看到他身體開始現出乳白色薄膜。那是通常的進程。
我舊:“往裏面灌液氮如何?能夠把集羣凍死嗎?”
“我們可以那樣做,”裏基説,“可是,我擔心會毀壞設備。”
“可以調高空氣淨化機構功率,把那些微粒吸出來嗎?”
“空氣淨化機現在正以最大功率運行。”
“而你不想使用滅火器……”
他搖着腦袋:“滅火器裏裝的是二氟二氯甲烷,無法對付那些微粒。”
“這麼説,我們只能這樣眼睜睜地被隔離在外邊?”
“就我的判斷而言,是這樣的。”
“手機呢?”
他搖着頭:“天線是從那個房間向外發射信號的,我們擁有的全都通訊形式——手機,互聯網、高速數據中繼線——都經過那個房間出去。”
朱麗亞説:“查理知道房間是密封的。我打賭他到裏面去是為了保護我們大家。那是一種無私的行為。一種勇敢的行為。”
她正在編造她對查理的説法,添加種種細節,使它逐漸豐滿起來。考慮到尚未回答主要的問題——如何打開門鎖,如何制服集羣——那種做法有一點分散注意力的意味。
我問:“那個壁櫥還有其他的窗户嗎?”
“沒有。”
“只有門上的這個?”
“對。”
“那好吧,”我説,“我們遮住窗户,關閉室內的電燈,等幾個小時,讓集羣失去能量。”
“哦,我不知道。”裏基滿臉疑惑地説。
“你是什麼意思,裏基?”朱麗亞問。我覺得這主意棒極了。肯定值得試一試。我們馬上動手。”
“好吧,好吧。”裏基説着,立刻表示服從。“可是,你得等上6個小時。”
我説:“我認為是3個小時,”
“是3個小時,可是我需等更長時間之後才能開門,如果集羣從這裏溜出去,我們全都倒黴了。”
最後,我們還是決定遮蔽窗户、我們找來黑布,用膠帶固定在窗户上,然後蓋上黑色紙板。我們關閉了所有燈光,用膠帶將電燈開關固定在關閉位置上。做完這些事情之後,疲憊感向我襲來。我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是午夜一點。我説“我得去睡覺了。”
“我們都應該去睡一會兒,”朱麗亞説,“我們可以早上再來這裏看一看。”
我們紛紛離開,走向宿舍區。
梅悄悄地走到我旁邊,“你覺得怎麼樣?”她問,
“可以。我的背部開始有一點疼了。”
她點了點頭:“你最好讓我看看。”
“為什麼?”
“只是看一看,在你睡覺之前。”
“噢,傑克,親愛的,”朱麗亞叫喊起來,“你這個可憐的寶貝。”
“是什麼東西?”
我脱了襯衣,坐在餐桌上。朱麗亞和梅在我身後,嘴裏發出嘖嘖聲。
“是什麼東西?”我又問了一次。
“有點起泡了。”梅説。
“起泡了?”朱麗亞説,“他的整個背上長滿了——”
“我想我們有創傷敷料。”梅打斷了她的話頭,伸手從洗滌槽下取出急救箱。
“對,我希望有。”朱麗亞對着我笑了笑,“傑克,我無法表達我的歉意,你受了這麼多苦。”
“這可能稍微有一點疼痛。”梅説,
我知道,梅想單獨和我談談,但是卻沒有機會。朱麗亞一分鐘也不願意離開我們,她一直對梅感到妒忌,甚至在幾年前我把梅招進我們公司時她就有這種感覺,她現在與梅競爭,想引起我的注意。
我並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梅給我上創傷敷料,我開始的感覺是涼爽,但是很快就是鑽心的疼痛。我疼得畏縮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們有什麼止痛藥,”梅説,“你身上有大面積的二度燒傷。”
朱麗亞狂亂地在急救箱裏一陣亂翻,將裏邊的東西全都扔了出來。試管和小盒子乒乒乓乓地散落在地上。“這裏有嗎啡,”她後來説,手裏拿着一個瓶子,她歡快地衝着我一笑。“這應該能止痛。”
“我不想要嗎啡。”我説。我心裏想説的其實是我希望她去睡覺。朱麗亞使我覺得惱怒。她的狂亂言行使我覺得難以忍受。而且,我想單獨和梅談談。
“除了阿司匹林之外,”朱麗亞説,“沒有別的藥了。”
“阿司匹林能行。”
“我擔心它不行——”
“阿司匹林能行。”
“你沒有必要這麼惡狠狠地對待我。”
“對不起。我感覺不舒服。”
“嗯,我只是想幫幫忙。”朱麗亞往後退了一步,“我是説,如果你們兩人想單獨待一會兒,你應該向我明説。”
“不,”我説,“我們不想單獨待。”
“嗯,我只是想幫幫忙。”她轉向急救箱,“可能有別的什麼東西……”膠帶盒和裝着抗生素的塑料瓶落在地上。
“朱麗亞,”我説,“請別動了。”
“我在做什麼,我做的什麼事情就這麼令人討厭?”
“停下吧。”
“我只是想幫幫忙。”
“這我知道。”
梅在我身後説:“好吧。全都弄好了。這可以讓你維持到明天。”她打了一個哈欠,“現在,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要睡覺了。”
我向她表示感謝,目送她離開了房間。我轉過身體,看見朱麗亞正端着一杯水,拿着兩片阿司匹林等着我。
“謝謝你。”我説。
“我從來就不喜歡那個女人。”她説。
“我們睡一會兒吧。”我説。
“這裏只有單人牀。”
“我知道。”
她靠近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傑克。”
“我真的很累了。我們明天早上再見吧,朱麗亞。”
我回到我的房間,看了一眼牀鋪,我連衣服也不想脱了。
我記不得我的腦袋是怎樣接觸枕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