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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驚弓之鳥

    第五百二十六章驚弓之鳥

    隨着趙王妃母子和三百餘名大臣及家眷撤離,長安城的局勢開始驟然緊張起來,長安縣和萬年縣都先後實行了宵禁,天剛一擦黑,長安城隆隆的鼓聲便開始敲響了,這是關閉坊門的鼓聲,三百下鼓聲敲過後,長安各個坊門都將關閉,軍隊開始上街清理,不準民眾出門。

    長安的緊張氣氛也影響到了每一户人家,幾乎所有的長安人都意識到了,李慶安的歸來將使大唐變天,他們都感受到了局勢的緊張,天色剛剛昏暗,家家户户都關門閉户,東市西市的商人也關閉了商鋪,酒樓客棧,以及青樓、樂坊等各種娛樂場所也停止接客。

    大街小巷都冷冷清清,只有一條條的野狗在黑暗悄悄出沒,大街上不時可以聽見騎兵奔過的馬蹄聲,可以聽見士兵跑過的步靴聲。

    亥時剛過,長安縣出現異動,大量的軍隊在長安縣太平坊集結,此時的太平坊內已經擠滿了黑壓壓的軍隊,騎兵、步兵、弓弩兵,個個全副武裝,殺氣騰騰,太平坊內所有的消息出口都被封死了,民眾不準出家門一步,甚至連鴿子也不準放飛,不僅有專人獵殺,而且誰家膽敢放飛鴿子,立刻會有軍隊砸門衝入抓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宵禁了,這種緊張的氣氛是戰爭的前兆,一場戰爭確實要在這裏爆了。

    太平坊內已經部署了一萬五千軍隊,一萬千牛衞和五千羽林軍,由大將南霽雲和長孫全緒率領,他們今晚將攻佔皇城。

    皇城是大唐王朝的政務機構集地,尚書六部,儲放各種物資的各大倉庫都在皇城內,儲存原料的將作監、保管兵器盔甲的軍器監、儲放財物金錢的左藏庫、囤積糧草的太倉和司農寺大倉庫等等等等,可以説皇城內集了天下近一半的國家庫藏,尤其太倉和司農寺大倉庫內的糧食更有三百萬石之多,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價值。

    目前皇城由效忠李亨的羽林軍控制,兵力並不多,只有三千人,但根據李慶安和李亨達成的協議,國家庫藏雙方軍隊都不得動用,否則朱雀大街分治條約將立即作廢。

    正是被這個條約限制,李亨登基以來,他也並不敢輕舉妄動,將國庫物資私給關軍,每天上午都會有千牛衞的士兵前來檢查物資庫存情況,每一筆物資領用都會有清晰記錄,並由千牛衞抽查複核。

    儘管李亨對千牛衞的這種審核頗為惱火,但他也無可奈何,為了爭取李慶安的支持,千牛衞的這種嚴格的監查,他也儘量容忍了。

    但隨着時局的驟然緊張,李慶安和李亨將隨時翻臉,當初兩人簽訂的分治條約也將隨時作廢,為了防止李亨將皇城內的物資搬走,李慶安在兩天前便下達了命令,提前動手,搶佔皇城,這也是他繼撤走家屬百官、佔領潼關後的第三個重要行動。

    行動由南霽雲全權負責指揮,之所以將進攻點放在太平坊,是因為太平坊的東北角正對皇城的含光門。

    軍隊已經漸漸集結完畢了,此刻南霽雲騎在馬上,單手挽弓,等待着探子的消息,他在今天下午又一次率領士兵檢查了皇城各大倉庫,暫時還沒有現李亨搬走物資的跡象,但今天下午,關軍有大規模調動的跡象,李亨應該會有所行動了,如果不是在今天晚上,那就是在明天白天,關軍一定會將皇城內的各種物資搬走。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南霽雲的嘴唇漸漸咬緊,腰的橫刀也被他捏出了汗,就在這時,皇城上空出現了一個亮點,‘啪’地炸開了,這是潛入皇城的斥候出的動手信號。

    南霽雲立刻下令道:“毀牆!”

    在太平坊東北角已有數千千牛衞士兵準備就緒了,當南霽雲的命令傳來,數千千牛衞士兵便衝至坊牆之下,開始一齊用勁推牆。

    坊牆約高三丈,基本上都是用泥土和磚石砌成,坊牆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很有些破敗老舊了,在千牛衞士兵們的奮力推動下,坊牆開始搖搖欲倒。

    “一、二、三”

    隨着士兵們最後一聲大喊,一段百餘丈的坊牆終於轟然倒塌,塵土飛揚,一萬五千大軍如決堤的洪水,向皇城洶湧衝去。

    沉悶的倒塌聲和地面的輕微顫抖將整個太平坊的民眾都驚醒了,也驚動了二十幾丈外的含光門守軍,含光門有兩百餘名守軍,大部分都住在高高的門樓上,這時,很多守軍都已經睡了,但坊牆的倒塌聲驚動了他們,士兵們紛紛跑到城樓邊向下察看,眼前的情形將他們驚呆了,只見鋪天蓋地的軍隊已經衝到城樓下,黑壓壓地擠滿了整條街道,數百名士兵抱着粗大的木槌正向城門衝擊而來。

    “轟隆”一聲悶響,如平地一聲悶雷,寂靜的夜晚被這撞門聲驚破了,整個皇城內的士兵紛紛從夢驚醒,他們面面相覷,不知生了什麼事。

    硃紅色的含光大門高約三丈,皆用鐵皮包裹,大門十分厚重,但大門並沒有特別防護,只用一根八尺長,兩寸厚的木條閂門,這根木條經受不住千鈞一擊,一下子便斷裂了,大門轟然洞開,一萬五千大軍如潮水般湧進了皇城。

    .......

    含光門的撞擊聲並沒有傳到大明宮,李亨是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有宦官驚惶稟報道:“陛下,出事了”

    此時,李亨已經有一點草木皆兵了,他嚇得從牀榻上翻身坐起,顫抖着聲音問道:“出什麼....事了?”

    “南霽雲和長孫全緒率一萬五千軍隊佔領了皇城。”

    李亨嚇得呆住了,他第一個反應便是宮廷政變了,他跳了起來,在地上打轉,慌如熱鍋上的螞蟻,口急惶惶念道:“朕的衣服呢?朕的靴子呢?快給朕穿上”

    和他同帳共寢的張皇后卻還冷靜,她連忙低聲道:“陛下別急,不是大明宮,是皇城”

    “皇城?”

    李亨一下子冷靜下來了,他又急問道:“千牛衞沒有進攻太極宮或者大明宮嗎?”

    “沒有,他們只佔領了皇城,沒有進攻宮城。”

    李亨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牀榻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張皇后道:“嚇死朕了,多虧皇后冷靜。”

    張皇后也披上衣服起身了,她命宮女點亮了燈,對李亨道:“陛下,臣妾猜李慶安是要搶佔庫稟,所以他們才佔領皇城。”

    李亨倒吸一口冷氣,他這才反應過來,對啊肯定是這樣,其實李慶安還高估了他,他今天下午才剛剛命令李系率六萬軍入漢,他身邊只剩兩萬金吾衞了,根本沒有能力搬走國庫。

    “去召王珙覲見”

    李亨想到國庫被李慶安搶佔了,他也不由慌了手腳,這時,李輔國也接到消息匆匆跑來了,他在門口道:“陛下,是老奴。”

    “進來吧”

    李輔國進了內寢室,對李亨急道:“陛下,千萬不可召王珙來”

    李亨一怔,問道:“為什麼?”

    “現在時局對陛下非常不利,我們只有兩萬金吾衞了,對這些大臣應儘量少讓他們知道,否則引起恐慌,如果他們泄露了消息,千牛衞便會立即對我們動手。”

    “可是我知道庫房的存量情況。”

    “陛下,老奴知道,快去召回宣旨宦官。”

    李亨一下子醒悟過來,連忙道:“快把人叫回來,不用召王珙覲見了。”

    李輔國從身邊取出一份摺子給李亨道:“這是我剛剛接到的庫報,請陛下過目。”

    這其實是户部三天前上奏的摺子,關於庫存的清點情況,奏摺被李輔國扣下來了,他不想讓李亨知道實情,但現在他知道隱瞞不住了。

    此時,李亨心慌意亂,沒有注意這份奏摺的日期已被塗改了,他匆匆瀏覽一遍,糧食三百五十萬石,錢五百三十萬貫,絹一千二百萬匹,安西銀元一百七十萬枚,還有其他金銀財物無數,這只是户部的錢糧奏摺,還有其他軍器物資,這裏就沒有了。

    李亨看得心直滴血,這麼多錢糧都被千牛衞搶佔了,他忽然眉頭一皺,問道:“朕記得前幾天,你不是告訴我庫稟沒有多少錢糧嗎?怎麼會有這麼多?”

    李輔國為了讓自己的侄子出任度支使一職,才故意對李亨隱瞞了庫稟錢糧真相,此時他早有對策,他一跺腳道:“陛下,老奴是聽房琯所言,老奴也是被他騙了。”

    房琯在今天下午已經被李亨秘密賜毒酒而亡,死無對證,李亨聽信了李輔國的話,他不再追究,便憂心忡忡道:“現在李慶安已處處動手,朕很擔心他明天就會知道系兒率軍南下的消息,從而知道我們兵力空虛,會對大明宮下手,朕想連夜離開長安。”

    按照李亨的原計劃,是先派兒子率軍去漢,然後等河南道和河東道的軍隊返回關,他再隨大隊南下,但他萬萬沒想到,王思禮竟然在最關鍵時候背叛了他,佔領潼關,截斷了原軍隊的撤回,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而上午令狐飛的意思是分兩步走,一邊派人去和李慶安談判,然後他們悄悄在三天內南撤,但今天晚上千牛衞佔領皇城,又讓李亨惶恐起來,他覺得自己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不等李輔國回答,旁邊的張皇后忽然插口了,她聽懂了李亨的意思,竟是拋下大臣悄悄逃跑,這可不行,很多大臣都是她辛辛苦苦説服的。

    “陛下是不是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李亨詫異地回頭看了她一樣,“什麼事情?”

    “陛下丟下王珙這些大臣,將來去成都,如果那邊的大臣不支持陛下怎麼辦?陛下不就變成孤家寡人了嗎?”

    張皇后的話一下子提醒了李亨,很有這個可能,如果那邊大臣支持榮王,或者支持十六郎、十八郎,那他可就麻煩了。

    “那依皇后之意,朕該怎麼辦?”

    “臣妾的意思是通知大夥兒一起走。”

    “不行”

    李輔國當場否決了張皇后的提議,“如果有人生了異心,向安西軍告密,那我們就全完了。”

    李亨沉思不語,他輕輕捏着額頭,考慮着萬全之策,過了半晌,他對李輔國道:“這樣吧!朕和皇后先走,我們在漢等待,你天亮時替朕去通知百官,如果願意隨朕一起走,就趕緊來漢會合,朕會帶他們同赴成都。”

    .......

    鳳翔府雍縣,李慶安的十萬安西大軍已陳兵關,兵指李亨的關軍,但是李慶安並不急着兵進攻,他需要等待時機成熟。

    清晨,李慶安早早起牀,等待長安的消息,昨天他接到情報,他的妻兒和三百餘名大臣已經退到了武功縣,而王思禮不負他的眾望,佔領潼關,攔截住了李亨河南道和河東道的十萬大軍西撤,現在關地區只有李亨的八萬大軍,時機已經成熟了。

    儘管時機已漸漸成熟,但李慶安還是沒有出兵的打算,幹掉一個李亨對他來説簡直是輕而易舉,但想再樹一個殺子殺孫,被天下人所抵制,被天下人所詬病的皇帝,那就很難了,李慶安考慮了很久,他覺得留下這個李亨,要比殺了他更有用。

    如果李亨是像李豫那樣勵精圖治,為扭轉土地兼併而勇於向宗室開刀,那這樣的人他李慶安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而李亨則不同,他德行有虧,被百官抵制,被天下州縣抵制,而且此人重用宦官,默許土地兼併,他就像一顆毒瘤,這樣的毒瘤不拿去禍害李隆基的南唐,卻要把他殺了,自己是不是太愚蠢了一點。

    殺了他,天下人就沒有了憎恨的對象,那麼天下州縣是會效忠自己,還是會效忠李隆基立的新帝呢?

    政治其實也很簡單,説白了也就是為了利益最大化,政治家和政客的區別就是他們眼光的長短不同,眼光長一點就叫政治家,眼光短一點則叫政客。

    李慶安正是在反覆的考慮和權衡之下,他終於做出了決定,下令子午谷的安西守軍撤離,給李亨南撤讓出一條路,同時命令南霽雲佔領皇城。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有親兵來稟報:“大將軍,長安急件”

    “拿進來”

    親兵進帳,將一管紅色的鴿信遞上,這表示情況緊急,李慶安掰開信筒,從裏面抖出了一卷紙,只見上面寫着一句話:‘李亨昨夜已南逃漢,長安局勢混亂。’

    “傳我的命令,大軍起拔,立刻開往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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