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李隆基的御書房內,李林甫正為一份御史台的彈劾奏摺勸説李隆基,奏摺是御史中丞王珙所上,彈劾户部侍郎楊慎衿私藏妖人史敬忠,在別宅解讀讖書,有家僮馬伕可做證。
大臣和妖人勾結,這是李隆基最忌諱之事,他已經初步決定任命楊慎衿為工部尚書,卻突然生了此事,令李隆基又是惱火,又是疑惑。
“相國就這麼肯定此事嗎?相國真認為楊慎衿會和妖人勾結?”
李隆基的目光緊緊地注視着李林甫,李林甫的任何一個眼神或小動作都休想逃過他的眼睛。
李林甫不慌不忙地躬身道:“陛下,楊慎衿是舊朝煬帝之後,他有沒有行讖術之心,臣不敢妄言,但臣卻深知王中丞為人,他為官謹慎,從不妄行御史之權,所奏之事皆言而有據,既然他上本彈劾楊慎衿藏匿妖人,必然是有證據,若陛下尚有疑慮,那可派人搜查其府,有沒有藏妖人讖書,一查便知。”
李隆基揹着手走了幾步,他知道王珙不會捕風捉影,楊慎衿必然是有把柄在他手上了,可真要派人去搜查楊慎衿的府第他卻有點猶豫,他很清楚,只要一搜查,肯定會有問題,事情就難以挽回了,李隆基嘆了口氣道:“相國,此事讓朕再想一想,稍後再給你答覆。”
“臣不敢,請陛下三思,臣告退。”
李林甫慢慢地退了下去,御書房裏又安靜下來,李隆基沉思不語,他當然知道王珙彈劾楊慎衿就是李林甫的指使,這是李林甫在剷除敢於背叛他的人。
對李隆基而言,楊慎衿不足為慮,他在意的是李林甫,李林甫是自己的一條好狗,這些年為自己剷除太子身邊的人立下了汗馬功勞,以後或許還會有用,如果任他扳倒楊慎衿,這等於是賞他一根骨頭。
不過楊慎衿倒是顆不錯的棋子,就這麼把他殺了,未免有點可惜,李隆基一時左右為難。
他忽然抬頭看了一眼高力士,便問道:“大將軍,你説楊慎衿朕是保還是不保?”
高力士恭恭敬敬道:“陛下,國有法度,若楊慎衿真藏有妖人讖書,當嚴懲,不能因為他有才能便視而不見。”
高力士的表態無疑是給李隆基搖擺不定的天平上加上了一塊重要的砝碼,他點了點頭,剛要提筆在王珙的奏摺上批覆,就在這時,一名宦官走進來稟報道:“御史中丞楊釗有急事求見陛下。”
李隆基忽然心念一轉,筆又擱了下來。
.......
王珙的奏摺上得極為隱秘,同為御史中丞的楊釗竟絲毫不曉,當他從御史的彈劾記錄中現了王珙彈劾楊慎衿時,李林甫已經被皇上叫進宮應對去了,楊釗大驚失色,他和安祿山商量的對策就是扶持楊慎衿打擊李林甫,如果楊慎衿倒了,那誰還敢背叛李林甫?
楊釗顧不得再和安祿山商量,便匆匆向李隆基的御書房趕來。
“臣楊釗參見陛下!”
楊釗在御案前跪下,行大禮參拜,這是楊釗的一個特點,別的大臣見皇上時都是躬身長稽,而他不是,他每次見到李隆基都會恭恭敬敬跪下,行大禮,用他的話説,他出身卑微卻得以高位,只能以大禮來表達他對皇上的忠心和感激。
對這個大舅子,總的來説李隆基還是比較滿意,雖然他的官場經驗稍顯不足,那是因為他為官時間太短的緣故,可楊釗此人卻十分聰明,好學上進,而且八面玲瓏,善解人意,假以時日,他必將成為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楊中丞,你緊急求見朕有何事?”
“陛下,臣是為了保楊侍郎而來!”
楊釗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又道:“臣剛剛得知有人彈劾楊侍郎藏妖人讖書,臣以為這種彈劾極為不妥。”
“有何不妥?”李隆基依然不露聲色地問道。
“陛下,妖人者必是禍國害民方為妖,如果是普通的僧道,那就不能為妖人,誰家沒有個吉凶訃事,家中有僧道十分正常。”
李隆基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朕也沒説普通僧道就是妖人啊!如果只是普通僧道,朕自然不會追究。”
“可是陛下,只要進了大理寺獄,就算普通僧道也會變成妖人,王中丞的手段臣知之甚深。”
楊釗聲淚俱下,重重地磕了兩個頭又道:“再説讖書,一本小小的書籍,毀之太容易,可得之也同樣容易,如果妖道認罪,那麼就算沒有讖書也會有讖書了,陛下明白嗎?”
李隆基明白了楊釗的意思,他是指屈打成招,然後再栽贓陷害,李隆基心裏也清楚,只要自己同意王珙的彈劾,那麼楊慎衿必然就是這個結果,這就是官場的權力鬥爭,罪名只是一個殺人的藉口,而他李隆基也不需要真相,他要的是權力的平衡。
他望着楊釗痛心疾的樣子,心中不由微微冷笑一聲,自己這個大舅子倒真有長進了,居然敢挑戰李林甫。
李隆基忽然臉一板,怒斥他道:“王中丞的人品朕還不知道嗎?他為官謹慎,素來公正嚴明,是你所説那種栽贓陷害的人嗎?你當官才多久,便嫉賢妒能,為官放蕩不羈,你太讓朕失望了,朕今天絕不容你放肆,來人!”
“在!”
旁邊出現了幾名膀大腰圓的侍衞,李隆基一指楊釗道:“給我把此人拖下去,在丹鳳門前杖責三十棍,革去其所任一切職務,降為萬年縣令,並公開其罪!”
楊釗眼睛都瞪圓了,他連連大呼,“陛下,臣無罪!陛下,臣冤枉啊!”
楊釗被侍衞拖下下去,李隆基輕輕哼了一聲,把王珙的彈劾奏摺往桌上一扔道:“朕累了,要回宮休息了。”
他站起身,一甩袍袖,便揚長而去。
......
丹鳳門下,楊釗被十幾名侍衞按倒重打,三十棍打得極慢,每打五棍,便由一名中使宣讀楊釗罪狀,楊釗大聲叫喊:“我不服!我為大臣請命,何罪之有?”
此時正逢散朝時間,丹鳳門擠滿了圍觀的大臣,眾人議論紛紛,都不知楊釗為何被打,待聽完中使宣讀的罪狀,眾人才明白,原來楊釗是為楊慎衿而抗命,又誣告王珙栽贓陷害大臣,革去一切職務,降為萬年縣令。
這楊釗平時人品浪蕩,素為大臣們所不齒,不過打完這一頓,不少人對他又生出幾分同情,王珙善於栽贓陷害大臣本來就是事實。
這時,路過丹鳳門的少府少監楊慎餘聽聞消息後大驚失色,急駕馬車向其兄長楊慎衿的府邸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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