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這一段時間農業局的幹部職工都抑制不住地有些興奮,因為董志良正式跟大家打了招呼,農業局要在城南園藝場搞開發,也不用大家大放血,只象徵性集點小錢,大頭主要由投資商拿,而且明擺着是有錢可賺的項目,不出兩年,大家就可實現小康目標。
董志良打的不是誑語,城南園藝場的開發很快就搞了起來,投資者就是袁芬芳的芬芳有限責任公司。楊登科因為天天跟董志良在外面跑,對此中情況多少知道一些。聽董志良和袁
芬芳商量,前期投資四千來萬,袁芬芳的公司不可能拿出這樣一大筆資金,都是那位柴老闆划過來的。有了資金,一切就好辦了,芬芳公司先撥給園藝場一千萬,雙方達成協議,在園藝場臨近貴水方向圈出一塊地皮,用以建設芬芳山莊。根據初步設想,山莊裏必須有豪華賓館,一流餐飲,現代化娛樂休閒場所,還要能召開高檔次的中小型會議。
楊登科清楚,這個設想董志良可是蓄謀已久了。他任農業局長後不久不是坐着刁大義的車,讓吳衞東陪着到各縣區跑了一趟麼?據説董志良就是想摸些情況,找點思路,準備在市農業局做番實事。結果各縣區的工作局面都死氣沉沉的,沒有什麼特色。直到最後一站到了西邊一個小縣,晚上住在離縣城五公里的休閒山莊裏,才開了眼界,長了見識。別看那個縣經濟落後,小山莊卻豪華氣派得很,可謂吃喝玩樂一條龍。縣農業局長説平時客人總是爆滿的,不是提前預訂,根本住不進去。小山莊是年輕的縣委書記從外面引進資金修建的,縣財政一分錢都沒出,縣裏人都佩服書記不凡的能力。有意思的是,過去省市領導連那個縣的名字都不太記得住,別説前去視察指導工作了,可自從有了這個小山莊,上面便光顧得非常頻繁了,縣城裏陡然多了不少高級小車。縣農業局長還説,那個縣因為太不起眼了,歷屆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任期一滿不是去了人大政協,就是平調到了外地,沒有一個能進步的,而小山莊建成後,那位年輕的縣委書記任期還不到就進了市委常委,縣長也順理成章當了縣委書記,算是各得其所了。
縣農業局長的話讓董志良感慨不已,那天晚上他謝絕了同行們安排的娛樂活動,一個人沿着小山莊轉了兩圈,慢慢就有了一個初步設想。回市裏後,這個設想又在腦袋裏醖釀了多時,董志良才給袁芬芳打了一個電話。自從因為兒子的事跟董夫人達成協議後,董志良一直控制着沒和袁芬芳聯繫,但工作需要,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袁芬芳覺得董志良的設想可操作性很強,兩人當即碰了一次頭,明確了各自的任務,便開始分頭行動,袁芬芳聯繫資金,董志良選購地皮。不想這事還特別順利,袁芬芳通過關係聯繫上了柴老闆,資金和地皮也很快有了着落。
董志良深諳官場遊戲規則,他不想把這事當成一種個人行為,他究竟是一局之長,如果自己揹着單位去外面搞什麼開發,十有八九是要出漏子的。該走的程序他都一一走到了。他正式召開了局黨組會和局務會,提出在城南園藝場建設芬芳山莊的初步設想,理由是市委出台了建設小康貴都的英明決策,農業局要根據自己的行業特點,利用資源優勢,振興地方經濟,同時讓局裏的幹部職工象徵性集了點資,到時可以分紅受益。農業局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實際工作可做,現在董志良找了事,又可以給大家帶來好處,誰能不支持?這個設想很快就在局裏通過了,還組建專門班子做出了切實可行的實施方案。接着董志良拿着方案報告了市委分管領導和常委會。市裏剛大張旗鼓地開過全市招商引資工作會議,見董志良這麼快就引到了大額資金,自然全力支持,董志良的方案馬上得到了認可。
程序到了位,又有局裏支持和市委的認可,董志良就放開手腳大幹起來。很快芬芳山莊的設計圖紙就出來了,工程人員開始圈地打樁。柴老闆聽説董志良和袁芬芳辦事這麼得力,非常高興,表示要親自到現場看看。投資人對自己投資的項目這麼熱心,董志良和袁芬芳當然表示歡迎,坐上楊登科的藍鳥,到省城把他接了過來。
柴老闆對設計圖紙和所選地址非常滿意,覺得芬芳山莊建在這麼一個依山傍水,離城不遠不近的黃金地段,區位優勢非常明顯,以後贏利絕對沒有問題。在現場走了一遭後,幾個人準備回城了,柴老闆説他年輕時是登山運動員,雖然好久沒爬山了,可一看見有山的地方就有感情,便躍躍欲試,想重温舊夢,一展身手。
大家就跟着柴老闆往董志良前不久去過的園藝場場部後面的山頂爬去。別看柴老闆已有些發福,但老運動員的功底還在,在場的幾個人包括經常在這裏爬上爬下的何場長几個,都沒法爬過他。到得山頂,極目四顧,只見青山連綿,碧水盪漾,真是風光無限。柴老闆越發興奮了,對眾人説:“風景這邊獨好!想不到貴都還有這麼好的地方,不是到了陶氏的世外桃源吧?”大家就説陶氏的世外桃源大概也莫過如此。
也是一時興起,柴老闆突然提出要擴大芬芳山莊的建設規模,這倒是董志良和袁芬芳幾個沒曾預料到的。只見柴老闆指着山下侯家村方向,説:“把那塊地皮也圈進來,沿河建些曲徑迴廊,石山亭閣,讓貴水的風光盡入我懷,那麼這個芬芳山莊又可上一個檔次。”何場長説:“那個村子叫侯家村,把村子圈進來,恐怕工作不怎麼好做。”柴老闆説:“也不要圈整個村子,把村後緊挨園藝場的那個地段圈過來就行了。至於資金你們不用擔心,回去後我立即給你們再劃幾百萬過來就是。”
柴老闆的想法不無道理,他離開貴水後,何場長就開始跟侯家村的人交涉。不想侯家村的侯村長堅決不同意,何場長找了他幾次,都沒談成。何場長沒法,只得到農業局來向董志良彙報,董志良笑起來,説:“這還不好辦?侯家村屬於貴南鄉吧?鄉里的皮書記是我在郊區做區長時一手提拔上去的,你要他辛苦一趟,跟我來見一面。”何場長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出門上了停在坪裏的桑塔拿。
一個小時後,何場長就回來了,身後跟着年輕的皮書記。皮書記一見董志良,一雙手老遠就伸了過來,問老領導有何指示。董志良説:“你可是一方諸侯,我怎麼敢指示你?我想念你了,想看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皮書記説:“太感謝老領導了,基層工作不好做,天天扯不完的麻紗,所以難得回城裏一次,好久沒向老領導彙報工作了。”
聽皮書記左一個老領導右一個老領導的叫着董志良,何場長就知道這事沒什麼問題了。
開了幾句玩笑,董志良也沒説有什麼事,皮書記心想今天看來得出點血了,便提出他請客,找一個館子,好好聆聽聆聽老領導的教誨。董志良笑道:“農業局窮,園藝場也不富裕,好久沒開葷了,皮書記這麼慷慨大方,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幾個人於是分頭登上楊登科和小馬的車,出了農業局。
來到皮書記經常光顧的一家酒店,進包廂坐定後,董志良才説出了自己的意圖,皮書記説:“這好辦,那個姓侯的小子,別人的話他都可以不理,我皮某人説句什麼,他是不會打折扣的。”董志良説:“你還有這一手?”皮書記説:“那不是?不是我做工作,他那個鳥村長早被人家拱下去了。”
説着,皮書記就掏出手機,撥了侯村長家的電話,也不説有什麼事,只説了酒店的名字,要他快過來,今天要分個高下。
不到半個小時侯村長就騎着摩托車趕到了。一見董志良和何場長在場,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卻礙着皮書記的面子,還是入了席。席上也沒一句論及地皮的話,大家只管放開喉嚨喝酒。這裏董志良官最大,大家都競相給他敬。董志良因為在郊區做過區長,皮書記給他敬過後,侯村長也站起來,舉杯跟董志良一碰,一飲而盡,説是先喝為敬。董志良説:“侯村長你坐下吧,起身是要罰酒的。”侯村長説:“罰就罰,難得跟父母官在一起。”真的又喝下一杯。董志良不好意思推託了,只得仰脖幹了。
不過董志良還是比較節制的,喝到後面幾輪,他就不那麼喝得直了,主要由楊登科給他代喝。大家都不好勉強他,楊登科代喝,還是要敬。直到大家都微醺了,皮書記在董志良耳邊嘀咕了兩句,要服務小姐撤了酒,上了一些點心。離席出了酒店,侯村長就跨到摩托車上,準備告辭,皮書記一把將他扯下來,説:“董局長都沒走,你好意思先溜?走走走,陪董局長搞活動去。”侯村長沒法,只得跟着董志良幾個進了酒店隔壁的紅杏樓。
皮書記安排好董志良何場長和侯村長几個後,又過來請楊登科和小馬。楊登科客氣了兩句,見小馬被一位小姐扯走了,才跟另一位小姐進了一間幽暗的小屋子。屋裏一張大牀,小姐遞給楊登科一套花格子綿布衣服,説:“先生請換衣服。”到屋外迴避去了。
楊登科還是給陳局長做司機時到過這些場合,後來開着破面包車和舊桑塔拿,沒人請了,便再沒來過。只是那時也不用換什麼衣服,不知怎麼興起了這套名堂。所以換好衣服,小姐重新進屋後,楊登科就問為什麼還有這麼個程序。小姐就笑了,説:“先生是煩程序太複雜了吧?這叫循序漸進。”
楊登科覺得這位小姐還挺會説話,聲音也甜,不免多看了她幾眼,覺得她身材和臉蛋的輪廓都不錯,雖然屋裏光線太暗,看不太真切。
按照小姐的指點,楊登科乖乖躺到了大牀上。小姐開始在楊登科身上拿捏起來,一邊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楊登科問道:“城西不是已經有了一個紅杏山莊麼?怎麼這裏又有了一個紅杏樓?”小姐説:“紅杏樓和紅杏山莊本來就是同一個老闆嘛。”楊登科説:“他怎麼老摳着紅杏這兩個字不放呢?”小姐笑道:“我們的老闆是個有文化的人,大概他最喜歡那句關於紅杏的古詩吧?”
楊登科清楚她指的哪首詩,卻裝傻道:“紅杏還有詩的?”小姐説:“你看上去也是有文化的,難道沒讀過那句詩?”楊登科説:“我才小學文化,哪讀過什麼詩?”小姐説:“我告訴你吧,那句詩叫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楊登科笑起來,説:“我明白了,這裏的紅杏都要出牆的。”
小姐就在楊登科身上狠捏一把,嗔道:“先生好壞好壞的喲。”楊登科哎喲一聲,説:“你怎麼這麼心狠手辣?”
因為還算談得來,楊登科又隨便問了問小姐的姓名,雖然他知道這些場合裏的小姐絕對不會説真姓真名的。只聽小姐説:“本小姐姓潘,三點水的潘。先生你呢?”楊登科説:“我姓西。西邊的西。”小姐就停了手中的動作,望着楊登科説:“還有這樣的姓?你不是騙我的吧?”楊登科笑道:“怎麼是騙你呢?你那三點水的潘是潘金蓮的潘吧?所以我這西邊的西便是西門慶的西。”
小姐樂了,舉了拳頭向楊登科砸過來。楊登科身子往裏躲躲,接住了小姐的拳頭,小姐順勢栽進了楊登科懷裏。楊登科想不到她會來這一套,往外推了推,小姐一動不動,楊登科卻沒決心了,抱緊了小姐。
楊登科並不是那種好色之徒,也就到此為止,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可小姐卻有些不甘心,試探着將手往他下面伸過去。楊登科便去拿她的手,小姐停頓了一下,見他並不怎麼堅決,繼續向前,還説:“西門慶,你在潘金蓮面前還裝什麼假正經?”楊登科説:“你真以為我是西門慶?”小姐説:“我是潘金蓮,你不是西門慶是誰?”楊登科説:“如果我真是西門慶,一定把你帶走。”小姐説:“真的,説話一定算數喲。”
説着話,楊登科稍一走神,小姐的手就到達了目的地,楊登科就不能自持了,變得有些聽話起來。見楊登科不再抵抗,小姐的膽子越發大了,幾下就解開了他的皮帶。楊登科覺得再不能聽之任之,護住褲頭,説:“小姐,打住打住,我是個廢物,不中用的。”小姐柔聲道:“還廢物,看你好挺拔的。又不貴,才一百元錢的小費。”
一百元真的不貴,何況這個小姐還有幾分可愛。楊登科差點又堅持不住了。但他知道自己是來陪領導和客人的,他們又先進的包廂,如果他們出去了,自己還在裏面快活,豈不惹得他們不高興?這麼一想,楊登科就堅決地坐了起來。小姐感到很失望,卻還是強作歡顏道:“我還沒見過有你這麼意志堅定的男人。”
楊登科於心不忍了,取下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從裏面掏出一百元錢,遞到小姐手上。小姐眼睛亮了一下,卻不肯伸手,説:“你這錢我不能要,我還沒有提供服務。”楊登科説:“怎麼沒提供服務?你的手藝挺不錯的。”抓過小姐的手,把錢放進了她的掌心。小姐的頭低下了,轉身出了屋子。
待楊登科幾下換好自己的衣服,正準備出去,小姐又進來了。她按了門後的開關,屋頂亮起一隻稍大一點的燈泡。楊登科這才看見小姐手上還拿着一張紙條,低聲道:“先生你是我幹這行後遇到的惟一的好人。這是我的真實姓名,還有我的手機號碼,今後你還想得起我,就打我手機。”然後將紙條遞到了楊登科手裏。
楊登科低頭一瞧,只見上面寫着丁雨亭三個字,心想多好的名字。楊登科把紙條放進衣兜,對丁雨亭説了聲謝謝,卻見她眼裏盈滿了淚水。楊登科心裏軟了一下,暗想,莫非這個叫丁雨亭的小姐還動了真情不成?
出去後,董志良也剛好做完按摩,從另一間屋子裏出來了。只有侯村長還在裏面。等了二十多分鐘,侯村長才出來,臂彎裏還摟着一位鬢髮散亂面色潮紅的性感小姐。有意思的是那位小姐一邊在侯村長身上蹭着,一邊用手掖着褲頭,好像匆忙中褲子沒繫牢似的。侯村長大概是看到了楊登科幾個,才甩脱小姐,朝他們笑笑,搖晃着身子上了衞生間。這邊皮書記已結了賬,開好了發票,又過來附到董志良耳朵邊上,輕聲説道:“那姓侯的傢伙,光小費我就給他出了兩份,看來這事沒問題了。”
還真被皮書記言中了,侯村長不再打折扣,答應芬芳公司在侯家村徵地。沒幾天袁芬芳和何場長就跟侯村長簽訂了協議。侯村長事先收了不菲的好處費,地價也就談得很便宜,只有一般商業用地的半價。芬芳公司當即就把預付款打到了侯家村的户頭上,然後派人過去劃了紅線。那兩天楊登科送董志良去看過現場,划進來的土地正好是猴子的藥材基地,地壟裏那些還沒完全長好的藥材苗子你踩我踏,已是狼藉一片。
猴子這一陣也站在地邊心疼地看人劃線,楊登科走近他,説:“你是怎麼和村上交涉的?”猴子説:“村裏給了一萬元的補償款。”楊登科説:“你原來給過村裏一筆承包費呢?”猴子説:“沒給他們怎麼會承包給我?我東挪西借,一次就把幾年的五萬元承包費交足了,這一來我白忙乎了半年。”楊登科説:“那村裏還了你的承包費沒有?”猴子説:“侯村長説那筆承包費村裏早花光了,得緩一段時間才能還給我。”
楊登科也搞不清村裏的事,不便多説什麼,又指了指地上亂七八糟的藥材苗子,問道:“如果這些藥材長成後再出售,會有多少收益?”猴子説:“應該有六七萬多,除去成本還能贏利四五萬左右。”楊登科嘆道:“這你可是吃了虧了。”猴子説:“有什麼辦法呢?這是村上的決定,我胳膊扭不過大腿啊。”
楊登科沉默了一會,問猴子以後有什麼打算。猴子一臉的無奈,説:“把村裏的五萬元承包費要回來還了債再説。”楊登科也不可能給他出什麼好點子,説:“竹青剛上醫專,你不弄點錢不行啊。”忽見那邊董志良已經向藍島走了過去,只得説:“我走了,有什麼困難只管來找我。”猴子説:“借你的五千元還不知幾時還得了,怎麼好老去麻煩你?”
楊登科指指猴子,説:“你看你看,又來了,説好不要再提這事的。”忙轉身追上董志良,上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