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從稀疏開始變得稠密起來。白山館的警戒系統已經運轉了起來,似乎到處都冒出黑洞洞的槍口來,噴着火舌掃向李本偉他們。槍聲伴隨着刺耳的警報聲,簡直如同地獄的慘叫一般。
李本偉他們跑的很快,但似乎還是趕不上白山館的警衞補充的快。李本偉頂着槍聲,大吼着:“分散開!分散開!”
暴動的人羣中那兩個神槍手邊跑邊衝着威脅最大的大門口崗哨上方放着槍,又撂倒了兩個,一個人直接從上面摔了下來,李本偉剛好衝到面前,順勢撿起他手中的衝鋒槍。
李本偉回頭衝其中一個槍手喊道:“你們那組人上牆頭!把槍都拿好!把下面院子裏的人壓住!”
那兩個槍手都應了一聲,人羣分開成兩組,三個人跟着槍手們從旁邊的梯子處直衝院門上方的崗哨,還將其中一個人質帶着。其他更多人還是跟着李本偉向前跑去。
其中一個槍手本打算殿後,可又開了一槍以後,槍居然卡膛了。他低頭剛想罵一聲,一顆子彈就從他腦袋上方射入,從後腦穿出,人還慣性的跑了幾步,就如同一截木頭一般摔倒在地。
李本偉他們跑到院子鐵門邊的門衞房,一路上已經有五六個同志被子彈打中,摔倒在地了。還有人拼命想站起來,但已經變成靜止的靶子,咚咚咚連續幾顆子彈射來,被打成了漏勺。就連在地上還有蠕動的,也在背上捱了幾顆子彈。
李本偉如同瘋了一樣的吼道:“哪裏冒出來的人?動作這麼快!”他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向門衞房已經鎖死了的鐵門踹去,這種力量着實相當的驚人,儘管沒將鐵門踹破,但旁邊的門框卻受不了這份力道,不爭氣的脱開了牆壁,鐵門轟然而開。
李本偉打頭,帶着剩下的人衝進了這個門房。門房裏早就空無一人,這個門房,沒有窗户,只有兩扇鐵門聯通着兩個院子。
那馬三也被拎了進來,儘管馬三脖子和臉上都是鮮血長流,頭髮也被抓成了雞窩,但稍一緩下來,便嚷道:“你們跑不出去的!投降吧!能出一號樓容易!想出白山館難!”倒顯出一副硬漢的樣子來。
李本偉和張慶他們幾個正使勁拉着通向第二層院子的那個門房的鐵門,這個鐵門比剛才被李本偉踹開的那扇鐵門厚實了不少,只能向里拉開,剛才李本偉一進屋就猛踹了一腳,幾乎紋絲不動。殊不知,這扇門外面在看守撤退之時,就已經在外面加了三道鐵桿,將這鐵門和外牆連為一體,任你是如何又拉又踹,只要這三道鐵桿沒有抬起,這道門是萬萬難以打開的。李本偉大喝一聲讓開,突突突用手中撿來的衝鋒槍衝鎖口處放了幾槍,門已經被打穿了,但仍然無法拉開。
張慶滿臉通紅,聲音嘶啞的喊道:“好像從外面加了牆栓了!”
李本偉瞪着血紅的眼睛,又剛好聽到馬三在那裏廢話,上去一腳將馬三踹到牆角,罵道:“再説一句老子立即殺了你!”
馬三被踹了個七葷八素,嘴上也不含糊,仍大聲嚷道:“有種你就殺啊!”
李本偉跺了一腳,卻也不願意在馬三身上耽誤時間,轉過身來吼道:“這道門怎麼回事!我們來來往往多少次,不是已經摸清楚這道門就算上鎖,以三人之力還是能拉開的嗎?”
豆老闆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的説道:“看來!這門現在不是鎖上的,而是被鐵條之類的東西別在牆上的。”
而此時,從上方圍牆上傳來了清脆的三聯發衝鋒槍聲音,那是另一個爬上牆頭的小組依照計劃為李本偉他們進行掩護。頓時子彈向牆頭處亂砸過去。
如果按照計劃,李本偉他們應該這個時候就必須衝進第二層院內,趁着大換崗之時第二層院子防守的人力空虛,一舉衝進審訊樓,能再奪幾把槍出來,那就極有希望了。但如果遲疑了,一二三號樓所在的第三層院子裏所有的看守和警衞從牆頭翻到第二層院子增援,那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可這李本偉他們犯了一個極大的失誤,就是對這扇鐵門瞭解不夠。這扇鐵門從外面猛的一看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但是實際上卻有六條鐵板嵌在門上,必須壓下才會彈出。彈出以後,用鐵條或硬木條插入,分別扣在門兩邊的牆鈎上。這種裝置儘管並不複雜,但只要扣上,就算幾頭蠻牛,也別想輕易衝開。
而第三層院子裏的看守和警衞們已經回過神來,正在向院門處包圍。鑑於那崗樓上幾個槍手極不好對付,推進還不是太快。但已經有人開始準備從兩側崗哨翻到第二層院子中去。
院門上的崗哨只有四個人,最多三把槍,死了一個神槍手,只剩下一個在裏面,能壓住一時,但左右不能兼顧,更可怕的是子彈一旦耗盡,就糟糕了。
李本偉正萬分痛苦之時,就聽到嘭的一聲,好像有人從上面跳了下來,稍微一緩,就衝到門房的鐵門邊,使勁挪動外面的鐵條。
這個人正是院門上面的幾個人之一,他們發現李本偉他們還衝不出來,知道出了問題,低頭一看,果然看到鐵門外面彆着三根鐵條。情急之下,其中一人腿腳比較結實,自告奮勇便跳了下來,給李本偉他們開門。
此人剛挪開一根,打算再挪第二根之時,第二層院子裏的警衞就已經發覺,啪的放了幾槍,一槍正中他的大腿上。他腳步一趔趄,卻強忍着什麼都不顧了,繼續挪開第二根,第二根剛挪開,背部就又中了一槍,直接打倒在地。這個人也是相當的強悍,支起半個身子,用一隻手繼續挪第三根鐵桿,啪啪兩槍,又打在他的背上。他是個無名英雄,直到死去,都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李本偉狂吼着拉開了鐵門,拿着手中衝鋒槍亂掃一通。算是把幾個第二層院子裏躲着的警衞暫時壓制了一下。張慶他們拖着馬三魚貫而出,路過為了給他們開門而犧牲的同志身邊無不眼淚翻滾,卻也沒有時間多看一眼,趕忙就跑。
還沒有跑到審訊樓入口,槍手那一組的人也跳了下來,跟上來的只有二人。那一組人本是五個人,一個槍手犧牲在登上崗哨前,一個人跳下來給李本偉開門犧牲了,還有一個在上面中彈犧牲,那當人質的看守趁着他們自顧不暇,跳入第三層院子,連滾帶爬的跑了。
而且,第一組人的子彈也打光了,只好跳了下來,總算跟上了李本偉。
這時從第三層院子裏翻出來的的警衞已經紛紛殺至,站在院牆上就連續放槍。從白山館外的崗哨中調上來的警衞,也從第一層院子中衝至第二層院子。加上第二層院子中本來就有的五六號人,眼看就是合圍之勢。
等李本偉他們衝進審訊樓的時候,清點了一下人數,只剩下李本偉、張慶、豆老闆、槍手等六個人。半數以上的人都已經犧牲在路上,可謂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那馬三也還活着,被張慶押着,失魂落魄。
李本偉用槍將一樓一個房間開了幾槍,槍也沒有子彈了,李本偉將門踹開,就看到牆角邊的木箱上,整整齊齊碼了十幾把槍。李本偉他們大喜,跑去過把槍一拿,李本偉吼道:“乾死他們孃的!果然這裏有!”
而槍手本還一片欣喜,把彈匣一攜,臉色一沉,説道:“沒子彈!”
“什麼?”李本偉吼道。頓時幾個人四下翻箱倒櫃起來。
一無所獲,絲毫沒有一點點子彈的影子。
槍手喊道:“別找了,這槍的撞栓被卸了,有子彈也不能用!”
李本偉大罵一聲,將手中槍砸在一邊,吼道:“去其它房間找!”
這幾人本想奔出房間,卻聽到外面傳來喇叭喊話的聲音:“投降吧!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那是張順民的聲音。
李本偉連忙招呼大家躲回屋內,頓時一片沉默。
張順民帶着陸陸續續趕來的近二十號人,把審訊樓出口和幾個窗口處圍了個水泄不通。
張順民繼續喊道:“不用找了!我知道你們想找槍和我們拼命!可惜的很!你們猜對了初一,卻沒有猜對十五,這個院子裏所有閒置的槍支都是沒子彈的!沒撞栓的!專門就是防範你們這些想暴動的!”
李本偉忍不住吼道:“我們這裏還有子彈!你們誰敢上來,就要誰的命!”
張順民拿着大喇叭哈哈笑道:“別逞能了!我就是專麼讓你們進到這個審訊樓的,可以一網打盡!省得你再傷我這邊兄弟的性命!你們就算有子彈,但也絕不超過3顆!李本偉,我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你是這次暴動的主謀!你如果還要反抗,我保證你們所有人都會生不如死!如果你們投降,我也保證最多要你李本偉一條命,其它人既往不咎!”
李本偉眼神閃爍,似乎想要説些什麼,張慶拉了一把李本偉:“既然逃不出去了,要死我們就一起死。”
其它人也紛紛説道:“是啊,和他們拼了!這樣活着,也早就膩味了。”
李本偉輕聲嘆了口氣,説道:“一路上,我的心都在滴血,同志們犧牲的太不值了。我們這麼辛苦,連第二層院子都跑不出去。這都怪我!都怪我太過自大!你們不要死!算我求你們,你們一定要活到被解放的一天。”
張慶哀聲道:“可我們這樣活着,真的沒有意義了。”
李本偉堅定的説道:“那也要活着,只有我們活着,才能給以後再被關入這個白山館的同志們一點希望。把你的刀給我。”
張慶眼淚忍不住地流了下來,將“刀”遞給了李本偉。
李本偉用那把“刀”架着馬三的脖子,另一隻手拿着槍,從審訊樓中慢慢走了出來。馬三批頭散發,衣冠不整,仍憑李本偉推着前進。馮彪也已經趕來,看到馬三那副慘樣,氣的連連跺腳,張口罵道:“馬三!你怎麼不讓他們捅死你!你弄出這麼大的事情,死了七八個弟兄,你還有臉活着?”
李本偉如同沒有聽到,只是厲聲對張順民喊道:“老子自己出來了!裏面的人都是我命令他們給我一起跑的!你説話要算數!”
張順民的石板臉艱難的笑了一下,説道:“你先把人放開。我也可以保證你不死!”
李本偉猶豫了一下,但馬上又振作起來,捏着馬三的脖子,一步一步往邊上退開去,吼道:“誰過來我就一刀扎穿他的喉管!老子是玩刀的好手!”
張順民任由李本偉拖着馬三,只是一羣人圍着李本偉前進着。
李本偉慢慢退到院牆的最邊上,連拖帶拉的將馬三往上面的崗樓拽。一路不停的吼道:“不要過來!”一直將馬三拉到崗樓上。他向下看了看,竟然圍牆外是無底深崖,不禁嘆了口氣:“居然白山館地形險惡至此!”
就在李本偉回頭往下看的時候,張順民向馬三使了個從上到下的眼色,剛好讓馬三也看在眼裏。而等到李本偉回過頭來,卻看到張順民猛地扭頭看着遠方,還發出咦的一聲,李本偉一愣,下意識的也跟着張順民的方向看去。李本偉這一看,實際是看不到馬三的動作了。
馬三也不是個蠢人,他猛然一下推開李本偉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一個倒栽葱,就從上面翻了下來,李本偉一驚,伸出一抓也沒有抓住。仍憑馬三從崗哨上直翻下去。
下面是泥土草地,馬三在空中翻了個身子,屁股着地,只是壓了一個坑出來,其它無事,翻滾着就爬到張順民隊伍中去了。
李本偉哈哈大笑:“天意啊天意!活着逃不出白山館,變成鬼便好了”説着退了一步,竟一個後翻從崗哨的懸崖那邊直翻而下,口中還大吼道:“共產黨萬歲!”等這句話喊完,最後一個字已經是從山谷深處飄上來的了。
張順民呵呵乾笑了一聲,罵道:“此處一里之內都是白山館的風水界,死了,也是白山館的鬼,逃不出去的。”張順民説完,眼色一變,如同厲鬼一般的目光掃向馮彪,頓時讓馮彪心中冰涼,禁不住的打起抖來。馮彪知道,這次暴動,是白山館建館以來最為嚴重的一次,這個事情可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