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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如箭在弦

    徐行良從二號樓中走了出來,靜靜地來到小廣場外,他看着鐵籠子裏或走或坐的二十多號人,表情嚴肅起來,目光掃來掃去,最後落在了機要員的身上。

    機要員正陪着孫教授坐在石凳上,孫教授講話來了興趣,説得正高興。機要員很*覺到有人在盯着他,但他沒有立即望過去,而是默默地判斷了一下,才很自然地抬頭望了望,果然,機要員也注意到是那個打過多次交道的徐行良正在看他。

    徐行良見那個傻乎乎的劉明義也望了過來,兩人目光碰了一下,劉明義就立即畏懼地挪開了目光。

    對於徐行良來説,他對這個劉明義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不僅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還成了孫德亮他們嘲笑自己的話柄。如此興師動眾抓來的人,居然是一個孬得不能再孬,〖XC,JZ〗得不能更〖XC,JZ〗的小市民,如果不是“青盲”肯定那個仰山線的趙強等的就是很重要的人,以徐行良的個性,真的有點懷疑是不是“青盲”也弄錯了。

    徐行良見過的共產黨多了去了,他腦子裏早就描繪出了共產黨特工的100種形象,只是這個劉明義,卻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所以,徐行良看到劉明義就心煩,沒用的東西,還關在自己的二號樓,乾脆過幾天就宰了算了。徐行良這個念頭從劉明義剛剛和孫教授關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萌發了,只是今天特別的強烈。

    徐行良哼了一聲,又掃了劉明義一眼,他心裏已經列了一張名單,先槍斃誰,後槍斃誰,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劉明義。徐行良算了算時間,今天是農曆十八,初一就把劉明義給斃了。

    徐行良轉過頭,身後的一個特務立即立正表示敬意,徐行良也沒有答理他,問道:“去把黑魚叫過來見我!”

    十分鐘後,黑魚氣喘吁吁地來到徐行良面前,徐行良正坐在二號樓一樓看守室裏的大桌子邊,看到黑魚跑進來,問道:“犯人的名冊呢?”

    黑魚儘管喘着氣,動作卻很麻利,直接從懷中摸出一個小本子,遞給徐行良。

    徐行良接過來,翻了兩頁,從桌上拿起一支毛筆,在硯台裏蘸了蘸,對着本子上畫了一個圈,隨後丟給黑魚。

    黑魚接過來,一翻,只見在劉明義的名字下方,徐行良畫了一個紅圈。黑魚立即明白徐行良的意思,這是初一要殺人的意思,讓他早點準備着。黑魚嘿嘿笑着,將本子重新揣回懷中,問道:“徐頭,老規矩嗎?”

    徐行良站了起來,説道:“先按老規矩來。沒別的通知,初一一大早送他上路。”

    黑魚連忙應了聲。

    徐行良問道:“賈老三他們呢?”

    黑魚説道:“這時候應該已經出發了,我仔細叮囑他們了,徐頭你放心。”

    徐行良説了聲:“好。黑魚,再陪我四處轉轉,我還有些話問你。”

    黑魚連聲稱是,跟着徐行良再次走出房間。

    機要員劉明義,十二天之後就要命喪黃泉,而劉明義此刻卻並不知道。

    一號樓108房,馮進軍正待在門口放風,A則蹲在馬桶邊上,檢查着地面。

    A用手從馬桶邊的磚縫處摳了些泥出來,用手指捻了捻,面露喜色,用暗語的方式對馮進軍説道:“晚上就可以動手了。”

    馮進軍臉上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他已經相信這個叫張海峯的男人的確有辦法跑出去。而此時,A也不知道,他好不容易見到的機要員在十二天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二號樓的放風時間很快也到了,隨即是三號樓的犯人放風的時間。

    如馮進軍所説,三號樓關押的犯人都是些重犯,江洋大盜,黑幫頭目和土匪頭子。從放出來就喧鬧不已,連一號樓中的A也能聽得清楚。

    那個早上倒糞桶的鄭小眼,刷完了馬桶後被看守放進鐵籠子中。儘管鄭小眼滿肚子的不樂意,但也沒有辦法。從鄭小眼進入鐵籠子後,就被一些犯人故意推來推去,鄭小眼有氣也不敢發作出來,這些犯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主。

    鄭小眼此時被推得東倒西歪,只想儘快走到自己的“庇護神”那邊。鄭小眼的庇護神叫做黑牙,重山市仁義會副幫主,魁梧彪悍,因重山市牛口案被捕。在黑牙身邊也聚集了不少看着同樣不三不四、面色兇惡的人。

    鄭小眼跌跌撞撞地走到黑牙身邊,鞠了一躬,低聲下氣地問候道:“黑爺!”

    黑牙咂巴咂巴了嘴,眼角微微抬了一下,愛理不理地回話道:“天天都在籠子外面耍着,都不想進籠子了吧。”鄭小眼馬上恭維着説道:“黑爺,天天聞那些*的大糞臭,小的巴不得能在籠子裏伺候黑爺呢。”

    黑牙嘿嘿笑了聲,説道:“媽的,老子想到籠子外逛逛都不成呢。”

    鄭小眼也不知再説什麼好,只好滿臉堆着笑,閃開了去。黑牙望了望天,輕聲罵道:“能讓老子出去一次,一定先把那出賣我的龜兒子斃了。”

    三號樓四五十號人分成三堆聚着,無聊至極,只好彼此挑釁作樂。

    鄭小眼回到隊伍沒多久,就見對面兩個人不知怎麼就打了起來,一幫人頓時跟着起鬨,一個個嚷嚷着:“打死他,打死他。使勁打啊!抓襠啊笨蛋!怎麼像娘們啊!”

    鐵籠子外的看守瞄了一眼,也不答理。

    打架的兩人打着打着,只聽圍觀的人羣中傳出一身慘叫,一個人撲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腰眼大聲呻吟起來。人羣頓時散開來,打架的人也不打了。

    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翻滾了兩下,身子下流出一大攤鮮血,伸出手亂指了指,也不知道指着誰,脖子一軟,就癱倒在地,眼看着就死了。

    幾個散開的犯人邊走邊傳遞着一把刀子似的鐵條,一直傳到黑牙身邊一個懶洋洋的人手裏,這個人接過,看也不看,順手就揣在懷裏,好像根本不知道這刀子剛剛扎死了一個人。鄭小眼看在眼裏,臉色慘白,一身的冷汗。

    這時,鐵門才哐啷哐啷打開了,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帶着兩個看守士兵走了進來。三號樓的犯人早就散開到一邊,好像沒事發生一樣。

    那身材魁梧的大漢揹着手走到那死人身邊,用大皮靴踹了兩腳,見沒有動靜,衝後面兩個看守嚷道:“死了,拖出去。從西崖那邊丟下去喂野狗吧。”

    兩個看守敬了個禮,應道:“是,任長官。”

    此人就是三號樓的看守長任大強,近一米九的身高,膀大腰圓,長方大臉,稜角分明,兩條眉毛如同兩把掃帚似的橫在一對銅鈴般的眼睛上。

    任大強跟着拖死人的看守走了幾步,才轉過來聲如洪鐘一樣地吼道:“媽媽的瓜,今天下午誰再敢弄死人,別怪老子不客氣。餓你們這幫龜孫七八天,看你們還有力氣。”任大強瞪了一眼遠遠坐着的黑牙,黑牙齜牙樂了,露出滿嘴又黑又髒的牙齒,動也不動一下。

    等任大強走出鐵籠,走得遠了,黑牙才慢慢站起來,走到剛才死人的地方,環視了四周一下,衝地上啐了口濃痰,拍拍手就又走了回來。鄭小眼身邊一個同樣矮小的瘦子衝鄭小眼低聲説道:“黑爺發威了。媽媽的,讓戴帽子的狗崽子們看看。”

    鄭小眼説道:“這死的就是告了黑爺惡狀的傢伙吧。”

    矮個瘦子應道:“可不就是他。媽媽的,以為告了黑爺就能咋的了?”

    和黑牙這幫人對角坐着的還有一幫人,其中一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牙,此人生得古怪,臉上最明顯的就是一口齙牙,齜出嘴巴老高。這個齙牙男人身邊的刀疤臉低下身子衝他低語道:“張旅長,黑牙這廝做得太過了吧。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啊,狗日的,老子明天就弄死他那個跟屁蟲,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

    這齙牙男人哼了哼,説道:“弄你媽的,任大強剛進來發了狠,最近幾天別和他們起衝突,上次餓了老子幾天,孃的,説老子怕黑牙那是假的,老子是怕任大強玩橫的。”刀疤臉嘿了聲,遠遠地瞪了黑牙幾眼,轉身站到一邊去了。

    黑牙哈哈笑了幾聲,遠遠地衝着齙牙男人嚷道:“我説齙牙張,天氣不錯啊。”

    這個齙牙男人就是齙牙張,原國民黨69軍旅長,抗日戰爭立過功,後因對軍銜軍餉等事不滿,擊斃了69軍副軍長,帶着一百多個過命兄弟佔山為王,禍害一方。後在國民黨親剿行動中被捕,天不怕地不怕,被認為極可能已投靠共產黨。齙牙張這幫人多是軍人出身,所以黑牙叫他們戴帽子的。

    齙牙張站起來齜着滿嘴齙牙哈哈兩聲,也當沒事一樣,嚷道:“黑牙,天氣是不錯啊。”

    任大強遠遠地坐在三號樓籠子外的一張躺椅上,聽到這兩個犯人頭頭在那互相叫嚷,理也不理,把自己屁股挪了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摸出旱煙袋,挖出一窩煙絲,用手壓了壓,把旱煙叼了起來,身邊一個看守早就等不及地把火柴划着了,為任大強點上。

    任大強抽了一口,問身邊的看守:“我説周八,你猜下次是死人呢,還是掛彩啊?”

    周八説道:“我看怎麼也得死一個。”

    任大強説道:“多死幾個,老子也能清閒點,都死了才好。媽媽的瓜,每次都是撿軟柿子,啥時候看看那黑牙和齙牙張單練一下,才算過癮。”

    周八笑道:“任長官這麼説了,那還不容易,我抓他們兩個關在一起,不就分出高下了。”

    任大強哈哈大笑幾聲,罵道:“放你孃的屁,臭屁,不過主意不錯。”

    周八應和着説道:“還不就看任長官的意思了。”

    任大強呸了周八一口:“呸,什麼我的意思,給我滾一邊去,老子曬曬太陽。”

    周八應聲閃到一邊去了。

    任大強見周八走開,突然想起了什麼,在懷裏摸了摸,摸出一個小本子來,萬分小心地打開,裏面一張打扮得中規中矩,其貌不揚,但個子顯得極高的年輕女子的照片顯了出來。

    任大強臉色一下子變得柔和,那銅鈴似的眼睛也彎了彎,臉上露出笑意來,低聲説道:“寶貝,初一我就放假來看你了。寶貝等着我啊!”

    任大強四下看了看,見周八正往這裏瞄着,也是一臉偷笑。

    任大強也不生氣,把本子合上,轉頭衝周八笑罵道:“媽媽的瓜,再偷看給你幾個大耳刮子!”

    三號樓放風時間發生的這檔子事情,倒彷彿給三號樓的犯人們一副緩解劑,直到放風結束,也都平安無事。

    一號樓的牢門又打開了,看守那哭天喊地般的叫聲響起:“吃飯了!動作都給我麻利點!排好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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