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被壓縮空氣一下從應急艙口給射到海水裡,距離海水水面還有大段距離。
原是風平浪靜的海面,這時被沸騰向上的氣泡弄得破碎零亂了。邦德的耳朵一陣巨痛。為了減輕海水的壓力,他慢慢地向上遊升,直到距離水面大約十尺時,便浮在那兒。
在他下面的魔鬼魚號潛艇,影子又長又黑,樣子既險惡又可怕。第二陣空氣壓縮,把萊特衝出來,射向離他不遠的地方。邦德向前游去,想讓出路給萊特。不料他沒遊多遠,一抬頭,實在是巧,正看見了停在左前方約一里處的歐蘭特號的船底影子。為了等待其餘各人陸續出來,同時為了觀察敵人的動靜,邦德遊近水面,把頭伸高探查。歐蘭特號的燈光仍熄著,艇上一片黑暗,遠遠看去,甲板上也毫無動靜。在歐蘭特號正北方前頭大約一里處,是大巴哈馬島長長的黑色邊緣,一線黃沙跟白浪鑲著它的外邊。這一帶海邊斷落的礁岩不少,散佈在水裡。大巴哈馬島上幾座高大的火箭發射臺架,在黑夜裡就象是一幢幢黑骷髏,它的頭頂還閃爍著航空警示的紅燈。邦德吸下了一口氣,俯首又潛游到十尺以下停住,只用兩蹼輕輕拍水,等待著其他隊員出來,形成隊形。
十分鐘之前,潛艇的作戰中心裡,柏狄遜艇長仍是一如既往的鎮靜,但語調裡卻流露出他對邦德的欽佩:“說老實話,一切都在你預料中!”柏狄遜帶點驚奇的口吻說:“就在大約十幾分鍾以前,歐蘭特號停航了。接著不久,我們的聲納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那是來處水底下的聲音,正是我們估計的那種:水下暗艙被打開,他們在動用水下裝備。這時我明白該是你們出去的時候了。等到你們都出去了之後,我就把無線電天線浮上水面,發個電報給海軍部,報告詳情,同時要那火箭基地注意,必要時來個緊急疏散。然後,我就再升高一些,大約升到離水面二十米左右,準備好兩門魚雷,然後用潛望鏡繼續監視著對方。我給方倫下士帶幾個信號彈,我要他儘可能保證自身的安全,以備我們這一邊萬一有什麼極不利的情況時,能留他這一條性命去放那信號彈,但願這只是多餘的顧慮。不過,我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如果真的出現求救信號彈,我就非把歐蘭特號打穿兩個窟窿不可。然後我會立刻向它靠攏並登船搜索,一定要找出兩顆原子彈並保證安全措施才結束。”
柏狄遜帶著不敢想象的神態自己搖搖頭,用手摸摸那平頭黑髮。“這真是一次艱難任務,邦德先生!我們簡直象打撲克牌時眼睛被蒙著,頂多只能用耳朵聽。”
他說著伸出手來。“好了,最好你現在就帶他們出發吧!祝你好運氣,我希望我的小夥子不會給本船的榮譽抹黑。”
這時,浮在水面等待著的邦德,忽然覺得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來是萊特。他帶著面罩,臉上笑嘻嘻地,衝他向上翹起了一隻大拇指。邦德向後一看,後邊出來的人已經逐漸排成了三角陣勢,他們緩緩地揮動手和蹼,似乎在踏步等候著。
邦德點點頭,示意可以前進了。他慢慢地甚至步履艱難地遊著,一隻手放在身邊,另一隻手掌著矛刀的上部而緊靠在自己胸前。在邦德身後,一隻黑色的三角隊已經象扇子一般展開,逐漸向前移動,就象水下浮游著一隻三角鰭的大型鰩魚。
橡皮潛水衣讓人感到又熱又粘。氧氣筒裡吸進的氧氣,也似乎充滿橡皮氣味。
但邦德已經顧不上這些不舒服的感覺,因為他正專心致志於保持著平均的步調,平穩地向那個突出的珊瑚礁頭游去。那兒水流洶湧,邦德選擇那兒作為進入危機四伏的珊瑚群裡的第一個落腳點。
海底深處盡是平沙,被月光反射著,一閃一閃。平沙裡偶爾夾雜著一片片的海草。四周空蕩蕩的,夜晚的海底一片寂寥,這很出乎邦德意料之外,他原以為肯定有魚雷般的大魚在周圍遊蕩。瞧!下面遠處有彎曲搖曳的黑色物體。然而,遊近一看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魚,還是一些海草的影子。海草的影子越來越濃密了。他順著沙底的斜波游下去,五十尺,四十尺,然後三十尺。
為了防止意外,邦德迅速回頭看了一眼。是的,他們都遊得既規律又整齊,十一隻橢圓形的面罩玻璃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此起彼伏的足蹼,有節奏地擺動著。明亮的月光反射在各人的矛刀上,閃閃發光。邦德心裡想:天啊!
這可真象是海底奇兵,從珊瑚礁的陰影裡突然闖出來,向艾明戈那一群撲過出。
想到艾明戈,邦德心底突然又泛起對夢露的擔憂。這個女孩子怎樣了呢?
難道她是假裝的?如果在即將開始的海底肉搏裡遇到她,那該如何是好?假如跟她迎面相遇了,殺她還是不殺?但邦德忽然發現這種想法既滑稽又可笑,她肯定還在船上,而且平安無事。這裡的事情一結束,他們就又能重逢了。前面出現了一小塊珊瑚礁岩。一看到它的陰影,邦德立即停止胡思亂想回到現實。他緊緊地向前頭看著。前面的礁岩越來越多,周圍擠滿了成群發著閃光的小海魚。隨波逐流的叢叢海扇好似女人的秀髮。邦德手腳動作放慢,覺得萊特跟方倫都碰著了他的腳蹼,於是他用空著的左手做了個暫緩前行的信號。他自己也非常謹慎,向前朝著預先看好的那塊突出水面的礁頭游去。
慢慢地他們接近了。就是這塊礁岩,剛才是作為航向的標兵,現在比原來的航向偏左了大約二十米光景。邦德游到了礁頭底下,命令全隊暫停前進,大家伏在礁底附近待命,他自己小心地從巖邊水面探出頭來,首先要找的就是歐蘭特號,而它確實還在那兒,在月光下顯得更清楚。船上仍然沒有動靜。
邦德的目光從船上看到船下,直看到船與他之間的水面為止,還是沒有人影,只有月光投映在水面上,形成一條閃爍著的細碎銀河。
邦德悄悄地在水裡潛爬到另一邊礁頭。那裡,除了海水在礁岩間激起斷層的沖流以外,也是什麼都沒有。大巴哈馬海岸線,就在五六百碼處伸展著。
邦德仔細地觀察那清淨的水面,注意是否水面有異常的滾沸,有沒有什麼黑影,或者在活動的什麼東西。咦,那是什麼?就在一百碼外,一大片礁岩圍成好象礁湖的中間,一塊岩石旁邊,一隻灰色腦袋從水面冒出來,上面閃閃發光的是面罩的玻璃。這個迅速向周圍看了看的腦袋,立刻又躲進水裡去。
邦德連呼吸都凝固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在橡皮衣裡劇烈跳動的心房。
為了減除窒息的感覺,他拉開口罩,吐出弊好好久的氣,又向大自然猛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才把口罩罩好,重又滑鑽到水下去。
躲藏在礁岩底下的全隊人馬,個個伸著頭在等待邦德的命令。邦德把大拇指向上翹了七次,從離他最近的面罩玻璃裡望過去,他可以看見裡面露著的白牙齒——
他們的笑是微笑。於是邦德握矛刀的手從靠近刀身處往下移至矛杆尾部,這是攻擊性的握矛法,全隊人馬沿珊瑚礁下面繼續前進。
他們必須注意怎樣在那間或突起的暗礁之間,保持正確的航向和以均勻的速度前進。十二個人組成的游泳隊伍攪動著海水,掀起一陣陣浪花,嚇得水中的小魚群東竄西逃。沉睡的暗礁似乎也驚醒了。繼續前進了大約五十碼,邦德下令減低速度,同時把隊形展開成為一條戰鬥橫隊。然後他繼續慢慢向前遊,充滿著血液的眼睛用力瞪視著,極目搜索那些迷霧朦朧、參差而峻峭的暗礁。突然,就在前面,白白的肉影正四處散開。邦德揮手做個進攻的暗號,他自己埋頭前進,矛刀向前伸直好似飛鶴的長嘴。
邦德這一支奇襲部隊是從艾明戈的側翼發起進攻的。這實在是犯了個錯誤。因為魔鬼黨的集團的每一個人背上都有一隻小小的螺旋漿在幫助前行,他們前進的速度很快,側面進攻的機會一瞬即逝,很難成功。敵人背上的推進器其實是一隻蹼,由放在雙筒式的氧氣瓶之間一隻龐大的空氣壓縮筒來推動。壓縮筒推動小螺旋漿,而且配合雙蹼的動作。因此,在空曠的水下,他們的速度至少是正常游泳的兩倍以上。不過,這珊瑚礁的地帶不連貫,四處碎巖會有影響,還有那電動潛水船帶動拖駁前進不能太快,因此他們的速度實際上只是比邦德的速度快半倍。即使這樣,當邦德這一邊想給他們來個攔腰截擊的時候,他們全隊早已過去了。敵方的人數也佔優勢,邦德數到第十二個人時就不再往下數。當然,敵人大多數都佩著碳氣槍,腿上還綁著魚矛袋,象箭袋裡裝著箭矢那樣,準備了很多備用的魚矛。取勝的機會相當小的,除非趁敵方尚未引起高度警覺,趕緊設法接近到可以揮舞矛刀的距離之內。
於是邦德指揮隊伍,由敵人後面奮力追上去。三十米,二十米……邦德回頭看一下,自己這一邊有六個人只與他有一臂之隔,其餘的成個凹形橫線正在拼力前進。
但艾明戈那一邊仍然個個向前,一點不知道被從跟上了。可是,當邦德游到艾明戈的後線隊員附近的時候,月光將他的影子向前投射在白沙上,恰好在敵人的下俯視線之內。於是一個、兩個,敵人突然朝後審視。
邦德的腳往身旁一塊礁岩上用力一蹬,突然增加身體速度向前一衝。敵人還未來得及保衛自己時,邦德的矛刀已刺進了他身體。馬上旁邊的一個人也被刺倒了。
邦德奮力揮刀直刺,離他最近的敵人扔了碳氣槍,兩手緊護著身體的側面全身彎曲著。現在赤身游泳的敵人散向四面八方,他們的壓縮螺旋漿已經加速運動。迎面一個敵人向邦德撲來,一伸手就抓邦德的面罩。邦德以更快的一刺,打碎了敵人的面罩玻璃,於是那人一仰身急忙向上遊,臨走還飛起一腳踢向邦德的臉,同時一支魚矛從邦德肚子上射進了橡皮衣,邦德立即感到一陣微痛,而且衣服裡面有點溼漉漉地,不知道是血還是海水灌了進去。就在這時,一把亮閃閃的刺刀向他戳來。邦德急忙躲過,但頭上卻被另一支碳氣槍槍柄狠狠打了一下。幸好由於海水的阻力,這一擊減去了不少力量,但仍然讓邦德頭痛一陣。所以他急忙攀住旁邊一塊礁岩,定了定神,支撐起身體。這時他的隊伍湧了過來,各自找上一個敵人,展開了肉搏戰,海水頓時變成了腥紅的血水。
過了一會兒,戰場逐漸轉移到了另一處寬闊而清淨的水底,四周都是斷碎礁岩。
邦德一抬頭,忽然瞧見一架水下浮駁遠遠停在沙底上,上面放著什麼東西,長長的,看來有些沉重,上面還蓋著橡皮套。浮駁前面有一個魚雷形的銀色小潛水船,浮駁與潛水船附近有幾個人守著。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一看就知道是艾明戈。邦德急忙縮進珊瑚叢裡,扒在沙底,開始貼近這個象小湖的開闊地,小心地游過去。可是,沒遊多遠,他就立刻停下來,因為他看見有個人蹲在旁邊陰影裡,平舉著碳氣槍,小心地瞄準。但那槍口並沒有瞄向邦德,而是瞄著前面另外一個黑橡皮衣人。邦德一瞧,原來是第二號萊特。萊特正跟一個敵人在苦鬥,那個敵人扼住了萊特的咽喉,萊特右手鋼鉤上套的橡皮蹼已經不見。此時他正用那鋼鉤鉤著了敵人的背部。邦德急速拍了兩下足蹼,離那持槍人還的六米的距離,就迫不及待地把矛刀用力擲過去。
矛刀柄的木材很輕,慣性雖不能讓刀子速度放快,但己足夠在碳氣槍的槍口就要發射新的一箭時將矛尖刺入持槍人的手臂。碳氣槍射歪了,但那人立刻閃電般地轉過身,用空槍直刺邦德身上。邦德眼角瞧見自己的矛刀正漂浮在水面上,立即敏捷地低下頭,捉住持槍人的雙腳,乘勢猛力一推,那人站不住了,一晃便倒。在那人槍柄擊向邦德太陽穴的同時,邦德伸出手不顧一切地猛抓那人的面罩,正好抓住,把整個面罩拉斷下來。這就行了,邦德急忙轉身遊開。那人的眼睛被海水醃痛了,摸索著趕緊浮上水面去。忽然邦德感到有人在碰他的手肘,邦德回頭一看,是萊特。
萊特緊緊抓住自己氧氣筒的管子,一片焦慮的神色,同時舉起手做了個要到水面去而又沒辦法去的表示。
邦德懂了他的意思,立即一手抓住了萊特的腰,帶著他上浮了十五米,到了水面。一衝破水面,萊特立刻把快要斷了的氣管拉掉,拼命地向空中呼吸著。
邦德緊緊地扶著他,帶著他來到一塊半沒在水裡的珊瑚礁上。萊特立即生氣推開把邦德,叫他全力以赴作戰,別管他。邦德只好翹翹拇指,然後又返身潛入水裡去。
現在邦德位於一叢珊瑚樹當中。他輕手輕腳地找艾明戈。不遠處的好幾個地方在進行一對一的肉搏。有一次,他從一個自己人底下走過,那個人臉朝下看著他,可是他沒有面罩也沒有氧氣管,水裡漂著亂髮,而他的嘴巴的呼吸顯然是臨死前的抽搐。海底軟沙上跟礁塊中,到處可見戰鬥殘餘物:氧氣筒、撕裂下來的橡皮衣碎片、整套的潛水工具、以及好幾支由碳氣槍裡射落下來的魚矛,等等。邦德撿了兩支魚矛,又回到了開闊地的邊緣上。那架水底浮駁仍然載著長形物品套著橡皮套停在那兒。艾明戈的兩個同黨在一旁守護著,手裡拿著碳氣槍,但卻不見艾明戈。現在月光已經不再明亮,水裡四周也變得更迷霧朦朧。邦德仔細地搜索著。一群暗礁魚從沙裡鑽出來,搶著爭奪海藻跟其他海生物的屍體。這兒已經是靜悄悄地,邦德不懂剛剛分成十幾個一對一肉博的戰場現在到底到哪裡去了。水面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呢?當邦德護送萊特上水面的時候,曾經看見海面有一陣紅光。那肯定是放信號彈。但魔鬼魚號潛艇上的救生船幾時才能放下來呢?邦德是不是應該死守這兒,就盯著這一顆原子彈呢?一系列的問題在他腦海裡翻滾。
邦德突然作了決定,因為就在這一瞬間情況起了變化。就在邦德右邊的霧牆裡,微微發光的象魚雷形狀的電動潛水船又駛進來了,艾明戈就跨在潛水船的鞍部坐著,身體俯伏在防檔後面以減少前進的阻力,左手握著兩支邦德他們所用的矛刀,向前直伸刀尖,而他的右手在控制那最簡單的駕駛杆。
艾明戈一出現,守衛在原子彈旁的兩個人連忙把碳氣槍放下在沙底上,拉著浮駁的接鉤,準備把它接上潛水船去拖帶。艾明戈減慢潛水船的速度,朝浮駁駛近。
那二人中的一個,捉住了潛水船的尾舵,用力把它拉住,拖向浮駁的接鉤。他們就要走了!艾明戈就要帶著原子彈從礁岩穿出去,將原子彈扔在深海里,或是偷偷把它埋起來了!歐蘭特號上面的那顆原子彈恐怕也將以同樣的方法處理。這兩顆原子彈一脫手,就沒有證據了,艾明戈將有恃無恐,說他在撈寶時被敵手埋伏所擊敗。他那裡曉得邦德這一批人是從美國海軍潛水艇上下來的呢?他一定吹牛說他的同伴是用鯊魚槍與那些敵手作戰的,不過是他的對手首先挑起戰爭。所以,撈寶故事又將掩蓋他的一切秘密。
此刻,那兩個艾明戈的夥伴仍在盡力接潛水艇的接鉤,艾明戈則經常焦急地回頭看著。邦德估算一下彼此的距離,兩腳在礁岩上用力一蹬,整個人便向他們疾射過去。
艾明戈剛好轉身,右手臂揮動著矛刀,撥開了邦德的魚矛,邦德的魚矛被艾明戈背上的氧氣筒外殼一磕,滑開了,撲了個空。於是邦德趕忙低頭,雙手伸直去抓艾明戈的氣管。艾明戈閃過一邊,丟掉手上原有的兩支矛刀,去保護自己的輸氣管,同時及時地拉住潛水船的操縱桿,於是潛水船翹著向上衝出好遠,把那兩個衛兵甩在了後面。然而邦德也身手不凡,他只一伸手,便抓住了艾明戈背後綁住氣筒的帶子,跟著向水面急升,艾明戈與邦德便在潛水船上扭作一團,拼命撕打。
這種水底的戰鬥很難用平常決鬥的架勢爭個勝負。兩個人你拉我扯,同時有自己的牙齒拼命咬著口罩裡的橡皮氣管,因為那就是生命。但艾明戈明顯佔了優勢,他用雙腿緊緊夾著那潛水船,可以自由活動雙手,而邦德則必須用一隻手去抓住艾明戈背後的東西,否則他就會被摔下去。艾明戈的胳膊肘猛烈地撞擊著邦德的臉,邦德拼命地左右躲閃,不讓面罩上的玻璃被打破,同時也用他唯一能靈活運用的右手,一拳又一拳地狠命打在艾明戈腰臀上。
邦德伸手所能及的要害部位也就這兒了。
潛水船終於衝出水面了。這兒是珊瑚礁群裡一條寬闊的通路,直通到礁群外面的大海里去。潛水船向大海直駛而去。由於邦德的全身都壓在尾部,所以,潛水船的前首翹出水面將近四十五度。現在邦德半個身子已經掉在後邊的波浪裡。潛水船既然到了水面,艾明戈也到了水面以上,這樣,艾明戈立刻便可以扭轉身來,用雙手來對付邦德了。邦德橫下一條心,把抓住艾明戈背筒的手放了,身體向前撲,雙手抱住了潛水船的魚雷形腹部使勁向後拽,然後將手伸進艾明戈的兩腿之間,緊緊抓住操縱桿使其後退。這時他的面孔俯在水裡,離那飛轉的螺旋漿只有幾寸,那艇後部攪起的水花向邦德臉上撲來。邦德又用力把尾舵翼板往右拉到與舵根成了九十度。由於用力過度,邦德幾乎手要脫臼,只好罷了。但這時潛水船已開始了向右急轉。由於轉勢來得突然又兇猛,騎在鞍部的艾明戈冷不防失去了平衡,身體一晃,砰地一聲摔進了水裡。艾明戈翻過身後,又開始伸著面罩向邦德追來。
邦德體力已幾乎耗盡。現在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有趕快逃脫,找個地點休息一下,以保住性命。令他稍感欣慰的是,現在原子彈已不能送了,那潛水船已經在海面上打圈,越來越遠了,艾明戈已經沒有什麼優勢了。邦德斂聚一身餘力,慢慢地向下潛游,想找個珊瑚礁躲一下。但是,艾明戈的體力依然很好。他悄悄遊著,慢慢前進,追隨在邦德之後。邦德遊進了一叢礁頭之間,一條白沙的道路出現在底下,他循著遊進。現在到了一個分叉的路口了,他相信他的橡皮衣能夠保護他的身體,於是便鑽進礁岩銳利的那一條狹巷。可是,他發覺艾明戈在上面死跟著他一步不離。
艾明戈並沒有那鑽來鑽去的麻煩,他是浮游在礁岩之上,向下監視著邦德,等待著時機。邦德向上一瞧,艾明戈口罩裡面是一張洋洋得意的臉。顯然,艾明戈自信他肯定可以抓住邦德。邦德輕輕地活動幾下手指,希望自己的手能迅速恢復活力,因為艾明戈的巨掌簡直是威協,那種力量邦德是知道的。
這時前頭的狹窄水道漸漸變寬了,又出現了一塊閃閃發光的小沙地。邦德知道那塊沙地就是艾明戈安排的陷井,一到那裡艾明戈就要衝下來捉他。
但他在這個狹巷裡無法轉身,只能向那陷井直游過去,終於到了沙地上。他站立著,抬頭一看。果然,艾明戈游到上空,象只光溜的海豹,帶著一身水泡。一個俯衝,他已潛到沙地上,與邦德面對面站著。現在,艾明戈沿著兩邊的珊瑚牆,逐步逼近邦德。他伸出兩隻大手,準備一接進邦德就動手。走了大約十步,艾明戈忽然停下,眼睛看著旁邊一塊礁岩。他橫伸右手,手掌迅速一伸又一縮,手裡多了一隻章魚,八隻腳繚亂地柔舞著,象一朵盛開的花朵,身體掃來掃去直想脫逃。艾明戈面罩後面又露出了牙齒,而兩腮更摺起無數皺摺,他在笑呢。他的另一隻手抬起來,輕敲著面罩,示意邦德看他手裡的章魚,真是得意之至。邦德彎下去拾起海底上一塊有海草的尖利小礁石。要是把這塊小石頭打進了艾明戈的面罩玻璃,那效果肯定要比艾明戈拋過來的章魚強得多。邦德才不怕那章魚,他怕的是艾明戈鉗子般的大手。
艾明戈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邦德小心地往後退,希望橡皮衣不要被尖利的礁邊割破。他退往那狹巷,艾明戈逐步進逼,緩緩地,緩緩地,還有兩步,他就要發動攻擊了。
突然,邦德看見艾明戈背後有個人影在晃動。邦德有救了嗎?但那影子是白色的肌膚,可不是黑色的橡皮衣,那還是艾明戈一邊的人。艾明戈不知道後面的情況,他只對準邦德一躍,全身撲了過來。邦德雙腳在礁岩上一蹬,也是拼盡全部氣力,低下頭向艾明戈下腹部猛鑽,手裡仍然拿著那塊尖利岩石。然而,艾明戈早有防備,他輕輕一躍,提起雙膝趁勢夾住邦德的頭,同時迅速地將右手的章魚放到邦德面罩上去好擋住他的視線。然後艾明戈雙手齊下,抓住邦德的頸子,一下子就象老鷹抓小雞似地把邦德捉起來。艾明戈的雙臂是向前伸直著的,所以邦德沒辦法接近艾明戈身邊,而艾明戈卻雙手圍著邦德的脖子使勁卡,使勁卡!
邦德開始下墜,最後跪在地上。不過,奇怪!邦德心裡仍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下墜?卡著他脖子的那個人難道自己也站不住?真的,艾明戈放鬆了雙手。邦德本來是緊閉著眼睛等死的,這時睜開眼一看,前面很明亮。那章魚已掉到邦德的胸前,然後鑽進了珊瑚礁。邦德再定神往前看,在他面前的艾明戈,喉間有一支魚矛穿出來,一段矛杆清清楚楚地向前伸著,艾明戈向下倒去,雙腳虛弱無力地在沙底上踢著。在艾明戈後面,有一個白皙而細小的女人,兩手正替碳氣槍裝上另一支魚矛。
她頭上長長的頭髮,在面部周圍漂散著,象是罩了一片面紗!邦德慢慢站起來,向前走了一步。突然間他覺得雙膝一軟,一片黑色的幕影在眼裡升起遮住了視線。他急忙靠在附近礁岩上,嘴裡的氧氣管慢慢地脫落了,海水洶湧而入。不!他對自己喊著。不!
不能倒下!一隻手急忙伸過來抓住邦德的手,面罩後面是夢露的眼睛,茫然若失,毫無表情。她怎麼啦?她也完了?邦德突然醒過來,一眼就看出夢露的泳衣上沾了許多的血跡,在她比基尼式的浴衣上下兩截中間的一段腹部上,到處是燙傷和繩子勒的血跡。不行,象這樣站著,夢露和他都會死去。
得趕快離開。為了夢露,他必須振作起來。於是他開始攪動那好似萬斤錘鉛沉重的雙蹼,帶著夢露向上浮動。夢露的兩腳似乎在機械地拍著水,幫助他上升。
兩人的身體一同浮在水面上來,但都是臉朝下,僕伏在一處海流不大的淺窪裡。
開過魚肚白開始轉紅了,第一道光芒照亮人間。今天又將是非常晴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