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這麼認了?這個念頭在柳依依心中一閃,馬上就否定了。困獸猶鬥,何況我柳依依?怎麼辦呢?她想找苗小慧商量一下,把話筒拿起來,又沉重地放下了。一個女人,她攏不住自己的男人,這不是什麼有光彩的事情,除了説明自己沒有魅力,又還能説明什麼?她丟不起這個臉,真的是有苦講不出。天下有多少女人在痛苦之中隱忍啊!只能孤軍作戰,這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戰爭,也是一個女人對整個世界的戰爭。是的,這就是戰爭,一樣的殘酷,一樣的生死攸關。天下有多少女人在這看不見的戰線上殘酷而慘烈地孤軍作戰啊!
這天晚上,宋旭升回家已經快十二點,進了門看見柳依依還在客廳看電視,邊換棉拖鞋邊説:“怎麼還沒睡?”又自言自語地説:“跟他們喝茶去了。”突然發現琴琴在沙發上睡着了,吃驚地説:“琴琴怎麼睡在這裏!”柳依依瞟他一眼,繼續看電視。宋旭升説:“這麼冷的天,凍壞了誰負責?”又説:“蘇姨呢?她怎麼不招呼琴琴睡好!”就要去敲蘇姨的門。柳依依叫住他説:“琴琴坐在這裏不肯睡,一定要等爸爸回來。”宋旭升嘖嘖幾聲,搖着頭説:“什麼意思呢?”柳依依説:“是她自己不肯睡,明天你問她。”宋旭升抱了琴琴去卧室説:“沒見過這麼狠心的人!”柳依依關了電視,跟上去説:“真的沒見過這麼狠心的人!”宋旭升給琴琴脱衣服,蓋好被子説:“我琴琴才這麼點點大,”左手小指翹起來比劃着,“幾根嫩骨頭,你折騰她!”柳依依説:“你還知道她幾根嫩骨頭?她這麼點點大,她什麼時候看見她爸爸?早上她去幼兒園你還在打鼾,晚上她睡了你還沒回來,家裏連個賓館都不如!賓館除了睡覺還吃餐飯,在我們家裏不回來吃飯是正常的,碰上哪年八月飄鵝毛雪的那一天回來吃一餐飯,還要通知蘇姨多抓幾把米,哪點像個家呢?”宋旭升説:“又不是我一個人,都是這樣的。他們在賓館打牌就睡在那裏了呢,我還回來了呢。”柳依依點頭説:“賓館裏好,賓館半夜還有女人敲門打電話。天天做新郎,怎麼會沒有吸引力?”
第二天晚上宋旭升十點多回來,在門口報功似的説:“我就回來了!”看見琴琴仍然在沙發上睡着了,馬上沉下臉,在蘇姨住的小房間門上踢了一腳,嚷道:“你也這麼狠心啊?”蘇姨開門出來,眼睛瞟着柳依依:“我,我……她,她,我……”宋旭升説:“抱琴琴去牀上睡!”蘇姨走到沙發邊對柳依依説:“那我還是抱去了啊,他要我抱的。”就輕輕拍着抱走了。宋旭升説:“這是你自己身上跌
下來的肉,你摸摸自己的心有多硬?”柳依依輕笑一聲説:“要摸的人不是我。我下了班就守着她,幾年了,我還要摸自己的心!是我做了把個家搞得不像個家的事情嗎?”
宋旭升在家裏呆了幾晚,越呆越煩躁,上竄下跳,做什麼都不對的神態。他看着報紙,沒幾分鐘又扔到地板上説:“明天我晚點回來。”柳依依瞟了坐在地板上拼積木的琴琴一眼説:“隨你,難道誰還能關着你?”宋旭升説:“你看我晚上跟朋友喝茶都習慣了,剛才又發信息來了。”柳依依説:“朋友比家裏重要,那你就去。”又瞟琴琴一眼。宋旭升拿手機給她看説:“你看,他們發信來了,叫我去呢。”柳依依把頭扭開説:“誰知道是誰叫你?説不定是個妖精。”宋旭升無奈地搖頭:“哪來的妖精?我有那個魅力?”柳依依説:“如今妖精還少?你什麼都沒有她都沒關係,老了沒關係,結了婚也沒關係,身體不行都沒關係,只要有錢,只有錢是繞不過去的。”
又在家裏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宋旭升在沙發上坐下。這時座機鈴響了,宋旭升一把抓起話筒:“哦,顏老闆,喝茶?向夫人請示一下。”掛了機説:“顏福林叫我過去喝茶。”柳依依感到他打電話的節奏不對,神態也有點異樣,就起了疑心,眼睛從電視上移開,望着宋旭升,心想,跟我玩小聰明?宋旭升瞟柳依依一眼,神情有點不自然,手足的動作和説話的聲調都有點生澀,不熟悉他的人是看不出來的。他轉了臉去看電視,拿電視裏的人物關係來問柳依依,一隻手似乎是無意地移向座機。柳依依似乎是無意地望着那隻手,他就把手停在座機旁,指頭在茶几上敲打着收了回來。柳依依有一種盯住了小偷,看他怎麼表演的快意,幾次突然扭頭,看那隻手的表演。反覆幾次,柳依依説:“給苗小慧打個電話,好久沒聯繫了。”宋旭升伸了手去抓話筒,馬上又縮回來,再一次伸出去説:“我幫你撥號。”柳依依飛快地抓着話筒説:就查了來電顯示,最後一個是宋旭升的手機號。她笑笑説:“打電話給自己?還沒刪掉?還把手機兜在褲口袋裏呢!”
接下來幾天,柳依依不動聲色地在大户室那些女股民中發動了一場討論:男人給他多少自由才行?一個説:“只要他晚上記得回來,記得家裏還有個人等他,就可以了。”又一個説:“他實在要花呢,也只好讓他找小姐花一下,是這麼回事,只要不找情人,不威脅家庭就是好男人了。”柳依依説:“你們都這麼想得開呀!”幾個人異口同聲説:“想不開又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