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觀,極度的悲觀。但這並不妨礙她積極行動。這個週末,她沒有主動去找秦一星,等着秦一星來找自己,在宿舍等到八點鐘,她失望了,就去了舞廳。這天晚上運氣好,柳依依遇到了一個還看得過去的男的,自稱是麓城大學機械學院的博士,叫毛國軍,他跟她跳了一曲之後,每次音樂一響就過來邀她。毛國軍跳得很好,很會帶人。特別是跳華爾茲,柳依依感到音樂滲入了皮膚,在體內跳躍。舞會結束,他向她要手機號,她遲疑了一下告訴了他。當天晚上他就發來了信息,“給我一個接近你的機會。”她回信説:“不想耽誤你的時間。”接着又來了一堆信息,“我有一種被點燃的感覺”“眾裏尋她千百度”等等。柳依依沒有被這些信息帶入浪漫,浪漫是不能憑空產生的,需要前提,需要資本,這就是自己的青春,説別的都是多餘。浪漫其實是多麼現實的啊!
柳依依想出一個主意,冒充財務處的會計,用磁卡在公用電話上給機械學院學工辦打了個電話,要找毛國軍。對方給了她一個號碼,她馬上撥過去,是一個女人接的。柳依依説找錯了,就掛了機,抽出磁卡,仰起臉,對天空扮出一個鬼臉。晚上毛國軍發信息來,説了一番熱情的話,要帶她去麓城賓館吃飯。柳依依想,只差沒説開房了,就回信説:“你帶你妻子吧!”好一會兒那邊沒回信,柳依依想着他在猶豫,又想着他不會理自己了。終於又回信了:“我們的感情不能是自由的嗎?為什麼要受第三者的干擾呢?”柳依依看着“自由”兩個字,輕蔑地笑了一笑,又想着“第三者”三個字,心想,他妻子此刻坐在燈下等他回去,卻不知自己已是第三者,哈哈,哈哈。她回信説:“你把對我説過的話去對那些傻女孩説吧,預祝成功。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他説,“我就做你的第二男朋友好了,一個這麼優秀的男人做你的男朋友,又不干涉你的自由,不是很好嗎?”柳依依沒有回信,她知道第二男朋友是什麼意思,有權利,沒責任,這是那些只需要身體的男人最喜歡的狀態。天知道他是幾個女孩的第二男朋友?
有一天秦一星告訴她,已經安排了一次户外活動,到郊區去遠足,摘草莓,有個叫黃健的人要特別注意,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銷售經理,他朋友的朋友。
遠足回來,秦一星説:“情況怎麼樣?”柳依依説:“什麼人都往我身上塞!”秦一星説:“他暫時沒買車,先買了房子的,都裝修好了。”柳依依説:“我嫁給房子嗎?”秦一星説:“麓城想嫁給房子的女孩太多了,你不嫁,有人嫁。那些外地進城的女孩,誰不想在麓城留下來?
以後跟黃健見面,他總有些摸摸索索的小動作,讓柳依依非常反感。黃健建議她去他的住處,不去;是不是到賓館找間房休息一下,也不去。這樣好幾次,有一天在餐廳吃飯時黃健説:“看來我們沒有緣分。”柳依依説:“一定要那樣了才算有緣分嗎?”黃健説:“找個女朋友,她不敢到我房裏去,這叫女朋友嗎?”柳依依想着這事反正泡湯,就説:“不想去,沒有安全感。”黃健望着她的臉,像研究一道數學難題,半天説:“安全感?你也好意思跟我提‘安全感’三個字!你是需要安全感的人嗎,你?”柳依依抓起包衝了出去。黃健跟在後面説:“我不計較她,裝個傻瓜算了,她還要來計較我。你是配講安全感的人嗎?”柳依依也不答話,飛快地衝上人行道,疾步前行。黃健緊緊跟在後面説:“小姐,勸你一句話,以後不要輕易對男人提‘安全感’這三個字,你把青春獻給了誰,你去向他要安全感,那才是天經地義的,只有他才有義務對你負這個責。在別人那裏蕩呀蕩的,蕩蕩蕩的蕩了那麼久,把生命的精華奉獻給他,又跑到我這裏來要安全感,有這個道理?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有個道理在裏面的,誰也不能白白地付出,白白地得到,這就是道理。我是傻瓜?你看我像傻瓜嗎?”柳依依頭腦中嗡嗡地響,像有無數蒼蠅密密麻麻地在裏面飛舞,走了一段距離突然醒了似的説:“別跟着我,再跟着我我要叫110了。”黃健停住了,在她身後拋過來一句話:“小姐你好好想想我的話,什麼是真理?這就是真理。”
跟秦一星説這件事的時候,柳依依開始還是憤怒控訴的神態,説到“青春”的時候,不知怎麼一來,突然就哭了起來。秦一星咬牙説:“基本上簡直純粹就是一個人渣!”又稍一沉吟説:“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你跟黃健接觸這一段時間,你跟他有什麼特別的接觸沒有?”柳依依怔了一下,馬上明白了:“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別人不知道我,你也不知道嗎?”秦一星説:“唉唉,我可能有點私心。唉唉,黃健那樣的人,誰説得清呢?我不想跟他有什麼聯繫。誰知道他身上會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柳依依覺得血管裏的血凝固了一下,又馬上飛快地流淌,燒得自己一身發熱,好像那裏面不是血,而是汽油。她説:“既然你那麼怕他,你怎麼把我往他身上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