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柳依依有了足夠的時間來準備考研。整天不要上班,不必賺錢,不去想怎麼才能完成業績點,她感到了輕鬆、幸福。有了秦一星才有了這樣的好事情,這是真的。於是自己應該盡心盡意對他好,這也是真的。
看書看得發膩,柳依依覺得時間太多。每天除了去跳一個小時的操,就是一個人呆在房子裏看書看電視。女友們要上班,下班的時間不夠用來對付男朋友,難得有個機會見一次面。她整天都在一種期待之中,盼秦一星來,來了就不讓他走。秦一星説:“你知道我,我不是自己的。説來就要來,來了要見得到你,説走就得走,走也要走得了。”柳依依抱着他的一隻胳膊説:“你走了以後的時間長得怕人,你可憐一下我吧。”秦一星説:“我不去忙怎麼會有錢呢?沒有錢我怎麼對你好?”
這樣過了幾個月,十一月份,柳依依報了名。報名這天她對秦一星説想考到北京去,他堅決不同意説:“那我怎麼辦呢?”她説:“就每天給你發信息。”他説:“發信息能解決什麼問題?”她不高興説:“那你要解決什麼問題?”他笑了笑説:“你説呢?北京太遙遠了,我身體沒那麼長。”柳依依説:“下流。”秦一星説:“機智。”又説:“北京那麼多優秀青年,實話實説誰放心?誰願當那個傻瓜?你那麼想去北京你去,我們就只能畫一個句號了。”左手凌空畫了一個圈。這話説得有了硬度,可也實在,合情合理。沒有他的資助自己無法完成學業,想要他的資助又想違揹他的意志,那不可能。柳依依又感到了博弈的存在,也清楚自己在這種博弈之中的弱勢地位。情人之間的博弈,一旦超出了詩意的氛圍,就會進入危險地帶,現在已經走到邊緣了。意識到這一點柳依依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説:“北京是首都嘛,人家想去看看嘛。”
考完了,柳依依長長舒一口氣,回家過春節。
春節過得沒滋沒味,像一塊嚼了三天的口香糖。別人的幸福使她感到落寞,她想回麓城,可再想想麓城也沒有什麼在等自己,除了秦一星。意識到自己在思念秦一星,她非常痛苦。守着這樣一個沒有希望的希望,像那個守株待兔的人,不,比那還要渺茫,在沒有陽光的角落中虛擲了自己最有光彩的年華,這太不聰明瞭。可事到如今,不聰明也只好不聰明下去,等待事情自然的轉機。畢竟,除了婚姻,他給了自己一個女孩所希望的一切。反反覆覆想了很久,最後意識到,掙扎了這半天等於沒有掙扎,沒有結果,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初四清早秦一星發來信息,説昨晚跟妻子吵架了,一個人在康定呆了一夜,問她什麼時候能回麓城。柳依依激動起來,懷着一種使命感,一種犧牲精神,決定馬上回麓城去。她對爸爸媽媽説要回麓城安心準備複試,收拾好東西就走。到了康定秦一星不在,她心中一驚,一路上設計好了見面的激情和狂熱,都落了空。她給秦一星發了信,他回信説家裏來了客人,被叫回去了,等會兒來看她。柳依依把信息看了三遍,心慢慢往下沉,沉,沉。
天黑了下去,一點,一點。窗外的風嗚嗚地叫,發出悶響,像一雙巨大的手在奮力撕開一塊厚布。柳依依靠在牀上,眼睛盯着窗户,痴了似的。門終於響了,燈光亮了,是秦一星。他説:“你怎麼來了?”柳依依説:“真的,我怎麼來了?”秦一星把塑料袋放在桌上説:“帶了很多好吃的。”又抱着她,“她一定叫我回去,沒辦法。”柳依依癱在他身上説:“你總是沒有辦法,永遠也不會有辦法。誰説你沒有辦法?告訴我沒有辦法就是你的辦法。”秦一星説了一連串的對不起説:“實在是沒有辦法。你理解我的難處吧。”柳依依説:“我又到哪裏去找個人來理解我?總是把我放在墊底的位置上,有人要被犧牲了,就優先考慮我。”秦一星抱她,拍她,撫摸她,吻她,她懶洋洋地隨他去。秦一星説:“我要走了,非走不可,約好了出去拜年的,再晚她就會起疑心了。”熄了燈,“乖,對不起啊,明天帶你去逛街,彌補我的滔天罪行。”摸摸她的頭。在他的手離開的那一瞬間,柳依依在黑暗中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的手,抓了個空。想叫他,猶豫了一下,門咔嚓一響,他走了。柳依依在被子裏縮成一團,儘量地縮緊,身體各部位沒有什麼感覺,覺得自己在無限地變小,變小,只有意識在膨脹,那是一片廣闊的天空,自己張開了雙臂在飛啊飛地飛。窗外的風一陣緊一陣,整個世界都回到了遠古洪荒時代似的。她把被子扯上來,蒙着頭,想着自己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都是沒有討論的餘地的。他總是説沒有辦法,他的確是沒有辦法,可自己就有辦法了嗎?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忍,忍,忍。忍一天兩天可以,一年兩年怎麼忍得下去?突然,眼淚湧上來,來不及閉眼忍住,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