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柳依依一直在問自己,如果夏偉凱來找自己怎麼辦?不理他!每次她在心中得出這個結論,就有一種報復性的快意。可過不了多久,又會把這個問題再一次提出來,彷彿這問題是隻識途的狗,她的心就是這狗的家,不論自己把這隻狗趕出多遠,它都會找到家裏來。
三天過去了,四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柳依依的心中越來越虛,似乎是盼着他來,好給自己一個理直氣壯拒絕的機會,後來又發現,自己真正想的不是拒絕,而是原諒。明白了這一點,柳依依氣自己氣得想哭,恨自己恨得想哭,怎麼這麼爭不來這口氣?不見夏偉凱已經有五天,心中那個虛無的空間一天天擴大,像一隻怪獸日漸長大,釋放出一種吞噬的慾望。
到了第六天,柳依依還是在恨着夏偉凱,可這個恨已不是原來那個恨了,而是恨他竟不給自己一個原諒他的機會。她想,才這麼幾天,自己的心境居然發生了這種不可思議的變化,像身體的某個角落站着一個神秘的小人兒發出了明確的指令。怎麼回事?沒有答案。正因為沒有答案,情感的走向分外明確,也分外強烈。柳依依不能對自己內心的呼喚長久地裝聾作啞。愛情是不講道理的。以前她聽着這話,覺得是瘋話,現在才發現這瘋話竟然是個真理。原來自己也是這麼個不講道理的人,她對自己感到失望,可失望之後就更不想講那個道理了。柳依依恨啊恨啊,恨到極處是無言的悲涼。這近一年來,自己什麼都付出了,結果是一個零。不,不是零,是零還好一點,只當他沒出現過就是了。可現在,剩下的只有身心的傷痛。
廣州那女孩一天之內來了幾個電話,開始問她想得怎麼樣了,柳依依説,你去問他,就把電話掛了。鈴聲馬上又響起來,柳依依不想接,又怕別人接了,對方會説出什麼話來,只好接了,耐心地聽下去。女孩在電話中哭,把自己的歷史從頭説起,甚至説到了小伊人,説到了某個房間,還有牀頭的那面鏡子。柳依依聽得全身發熱,恨不得立刻就把話筒摔了,可又有摔不得的苦,只好硬着頭皮聽着。她邊聽邊恨着夏偉凱,做了那麼些不要臉的事,還要她受這麼多委屈。
但有一點柳依依是明白的,夏偉凱沒給這女孩任何希望。她越是不顧一切,越是瘋狂,就越是説明事情對她來説即將畫上句號。她的黃昏就是自己的黎明,這也是博弈。想到這一點,柳依依有了一種委屈得到補償的快意。
柳依依在心裏徹底地原諒了夏偉凱,他這麼多天沒理自己,是廣州那邊的事沒有理順。細想之下,他也不容易啊,那麼容易就能理順嗎?現在應該是理順了。理順了,就該來找自己,給自己一個説法了。想來想去,也只能原諒,沒有辦法,只能原諒。在某個瞬間,她感到了這原諒不太像原諒,倒像是自己低了頭,甚至是打掉了牙和着血吞下去。這樣想着,她感到了一種噬血的快意。她生自己的氣,氣一陣就不氣了,氣了也白氣,這可是自己氣自己啊。苗小慧常説,女孩不要為別人的錯誤傷害自己,是這麼回事。
果然夏偉凱就打電話來了,問:“收到了信沒有?”柳依依懸着的心徹底放了下來,懶洋洋地説:“收到了。”夏偉凱説:“那我晚上來找你吧。”柳依依有點失望你檢討還沒做呢。她嘴上説:“晚上我要看書。”馬上又説:“到圖書館去看。”夏偉凱説:“你幾點鐘去?”柳依依説:“不關你的事。”就把電話掛了。吃了晚飯,柳依依想早點到圖書館去,又怕他還沒到,晚點去吧,讓他久等,考驗他的誠意,又怕他真的等得不耐煩了,走了,或者到宿舍來找,就錯過了。七上八下老半天,還是按時去了。到了門口,夏偉凱從黑暗中閃出來説:“等你好久了。”就來拉她的手。柳依依把他的手甩開説:“別吵。”夏偉凱搓着雙手説:“還生我氣呀!”又説:“都是你的錯,誰叫你長這麼漂亮,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害得我一定要來找你。你害人呢。”柳依依忍不住哧的笑了一聲。夏偉凱説:“走吧。”就往草坪走去,把柳依依抱到膝上坐了。柳依依説:“不要臉。”夏偉凱説:“我真不要臉,我怎麼這麼不要臉呢,還抱女孩呢。”柳依依説:“你抱得太多了。”突然爆發似的説:“我要咬你,我要咬你!”就去咬他的肩。衣服太厚了,咬不着,又去咬他的耳朵,被他閃開了。柳依依把他的衣袖推上去,咬着了他的手腕,夏偉凱輕聲叫道:“救命啊!救命啊!110!”柳依依咬了一會兒,就順勢躺在他懷裏了,仰臉望着他,好一會兒説:“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