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夏偉凱對柳依依説,要回家幾天,就回去了。元旦的晚上,柳依依一個
人呆在宿舍看書,怎麼也看不進去,大腦中像有什麼東西把書上的字往外面頂。去跳舞吧,也沒興趣。忽然意識到這近一年來,自己的全部生活都是圍繞着夏偉凱轉的,像地球圍繞太陽。忽然身邊沒有了他,她就不知所措了。在燈下發呆到九點多種,忽然明白了,自己是在等夏偉凱的電話。十點鐘電話沒來,覺得等是等不來了,就想給他打過去。電話打過去,他母親説出去了沒有回來,十點半鐘打過去,還沒有回來,柳依依不好意思再打了。第二天早上,柳依依撥了夏偉凱宿舍的電話,一個叫阿建的同學接了説:“他自己説他回家去了。”柳依依放下電話,覺得阿建的話説得怪,又撥了過去説:“阿建,夏偉凱到底去哪裏了?我有急事找他。”阿建停了一會兒説:“不知道,他自己説他回家去了。”
到晚上八點多,她不抱希望了,聽見夏偉凱在樓下喊:“柳依依!柳依依!”柳依依跑下樓去,劈頭就問:“你這兩天到哪裏去了?你就不想想人家想你啊!”夏偉凱説:“所以我坐的是快車嘛。”兩人找一個角落坐了,説了好多話,夏偉凱就走了。
剛回到宿舍,樓下有個女生在喊:“柳依依!柳依依!”柳依依探頭看見一個女孩站在燈影中,説:“你喊我嗎?”那女孩説:“我喊柳依依。”柳依依説:“我就是她。”女孩説:“那我喊你,你下來,我告訴你。”柳依依就下去了。到大門口那女孩對她説:“你就是柳依依?”柳依依説:“她就是我。你找她?”女孩説:“我找你。”柳依依説:“找我幹什麼?”女孩説:“看看你。”
又説:“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柳依依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説:“我不認識你。”女孩説:“我也是剛認識你。”又説:“到那邊去。”柳依依想抗拒,卻不由自主地跟她走了。兩人走到樹下,女孩説:“這兩天我跟夏偉凱在一個同學那裏。剛才他把我送到
火車站,我又返回來了,我看見他和你坐在那邊談了那麼久,挺親熱的,想想那個人就是你。你,你為什麼要把他從我這裏搶走?”柳依依明白了,徹底明白了,説:“我不知道你,沒人跟我説起過你。”女孩説:“我跟他五年了,大二開始,同班同學,你算一算,五年了。他現在要移情了,你想一想我的心情,五年了!”女孩哭了,柳依依呆在那裏,驚訝地看着她。女孩説:“五年了。我在廣州這一年多,等他,等他畢業,掐着指頭一天天算過去,你想想,掐着指頭,一天天算過去。我撿了一千多顆小石頭,放在一個瓶子裏,滿滿的一瓶,每過去一天,就丟一顆到另一隻瓶子裏,像放進去一點希望,活着,就這點希望。現在兩個瓶子裏的石頭差不多平了,可是,可是,你説,你説,怎麼辦呢?”柳依依自言自語説:“怎麼辦呢?你説,你説,怎麼辦呢?”女孩説:“我也不怪你,你不知道。你現在知道了,對你還不晚,對我也不晚,好好的你,為什麼一定要當第三者呢?你答應我,我給你跪下都可以,我比你大幾歲,沒關係,跪下都可以。”説着就跪了下去。柳依依用力把她拖起來。
那女孩突然變了神態,非常冷靜地説:“小妹,勸你別找他那樣的男人,感情上沒個定準,你會吃虧的。”柳依依説:“你的意思是讓你一個人把虧全吃了?”女孩説:“我反正已經虧到頭了,再虧一點虧多少,也就那麼回事,總不能讓天下的姐妹都吃虧吧,小妹。”柳依依説:“高尚。”女孩自嘲地笑了笑:“我承認我也有點私心,主要是已經習慣他了。五年了,五年!他這個人有很多臭毛病,我能忍,你能忍嗎?忍得了別的忍得他花心嗎?”柳依依説:“高尚。”女孩又笑笑,悽然地笑説:“我沒有辦法了,到今天是塊狗屎我也只能吃下去,能不吃嗎?我付出的太多了,我是女人,我只有那麼點最珍貴的東西,全部都付出去了,我無法把過去推倒重來,我是女人,我只能瀟灑走一回,沒有第二回,因為我是女人。我如果是個男人我今天就不來找你了,我是女人。”她極心痛地嘆息一聲,“我是女人。”柳依依説:“天下只有你一個是女人嗎?”女孩説:“你還年輕,小妹,還有的是時間折騰,還沒受那麼多傷。”柳依依説:“你不要總以為只有自己才受過傷,才吃得下狗屎,別人也是女人啊!”女孩説:“你也付出了,我承認,你也付出了,可是,”她停一停,“可是,你總沒進過醫院吧,沒付出五年吧。我不怕醜,我顧不上了,我什麼都説出來。”柳依依聽她口氣,那倒不像醜,而是輝煌的歷史。女孩説:“你還年輕,你有的是時間折騰。”柳依依輕笑一聲,笑得有點陰,連她自己也覺得瘮人,“你無法瀟灑走一回,要我去走,你要我別吃狗屎,留給自己吃,你付出了無法重來,我還年輕,我知道了。”轉了身跑開去説:“要關門了。”女孩在後面喊:“拜託你了,小妹,你要小心,小心,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