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不行。柳依依當時說了這句話,也就那麼說了。回到學校,她才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正分量。沒有他不行,真的不行。只要有那麼兩天沒見到夏偉凱,心中就堵得慌,若有所失,一定要儘快見到,才能緩解那種積累起來的焦慮。她見了他就往他懷中撞去,頭頂著他的胸說:“鑽不進去,怎麼鑽不進去?”
苗小慧很快就感覺到了柳依依情緒的變化,說:“終於發展到沒什麼發展了吧?”柳依依抿著嘴笑一笑,算是承認了,也並沒有原來設想的難堪。苗小慧嘆了口氣說:“這一天早晚要來的,還真能等到畢業?你看你,”她捏了捏柳依依的臉,“到底還是小肉肉做的吧,還充了那麼久聖女呢。”
柳依依原來設想,一回到學校,兩人之間的事情就沒有機會了,誰知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一個星期一次,有時是兩次,夏偉凱把她帶到學校周邊的小伊人旅店去。第一次去小伊人,老闆娘跟夏偉凱很熟似的,很隨意地說:“來了?”夏偉凱嗯了一聲。老闆娘說:“還那間?”夏偉凱又嗯了一聲。進了房柳依依看裡面還帶了衛生間,又有電視,比標準間也沒差到哪裡去。柳依依說:“老闆娘怎麼認識你?”夏偉凱說:“去年我媽來看我,就住這裡,就是這間。”柳依依見他主動提到這間房,很坦然的樣子,就沒問下去,嘴裡說:“只怕來看你的是別的什麼人吧。”夏偉凱一把將她抱起來。柳依依身子軟軟,縮手縮腳配合著他,不再說話。
出事了,柳依依一下子從幸福的頂點掉到冰冷的深淵。這個月的事情沒能按時來,這是沒有過的。以前它來了柳依依總很煩惱,想著好事怎麼都被男人佔去了,現在卻盼望它來,渴望它來。她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夏偉凱,他說:“不會吧,我槍法還沒那麼準呢。”兩個掐指算了又算,似乎應該沒事,似乎又會有點事,總之是擦邊球。
真的有問題。柳依依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又試了第二次,還是有問題。三天後夏偉凱陪柳依依去了醫院。從醫院出來,夏偉凱扶著她慢慢走。柳依依只覺得冷,天冷,器械冷,醫生的臉冷,自己全身都冷。初冬的陽光照在身上,柳依依感到有一種徹骨的冷,把身體縮成一團。地上的落葉被風吹著,轉著圈兒,柳依依覺得那也是生命,可惜凋零了。醫院門口人來人往,她看到那些身影都是輕飄飄的,像諸多鬼魂趕赴世界末日。
回到宿舍聞雅首先發現她臉色不對,說:“啊呀,依依你怎麼了?”柳依依說:“重感冒。”又拼命咳了一陣,幾天下來她一直裝作咳嗽。過了幾天,班長到教室對柳依依說:“江書記找你。”江書記是系裡的黨總支副書記,管學生工作的。柳依依心跳得很快,聽到了胸前在怦怦地響。難道事情被他知道了嗎?她做出一張笑臉應了,往學生辦公室去。
江書記笑笑說:“近來還好吧?”柳依依感到那笑的後面有點別的意思,但看不透,就說:“還好。”江書記說:“學習還好嗎?”柳依依頓時輕鬆了說:“還可以吧,我考試從沒落過後的。”江書記又笑笑說:“身體呢,身體還好吧?”柳依依臉一下就紅了,喉嚨有什麼堵著,乾乾地響了幾聲,半天從縫隙中擠出一絲聲音說:“還好。”江書記不自然地笑笑說:“還好就好,還好就好。”他拖延著,似乎在找適當的措詞,“還好就好。”柳依依幾乎坐不穩,想著他如果把這件事提了出來,自己該怎麼回答,承認嗎,否認嗎?都不行啊。江書記在桌上一堆文件裡翻著,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柳依依看出這無意識的動作,是他在拖延,猶豫。翻了一會兒江書記把手縮回來,空洞地望了她一眼說:“上次聽誰在說你找男朋友了?”柳依依不敢回答,點點頭。江書記說:“前幾年我比較保守,不贊成同學談戀愛。我看得多了,校園裡的愛情畢業後大都被現實碰碎了。現在我想法也變了,要理解同學。沒有結果,有個過程也可以吧。”他停了一下,“你看,江老師也不那麼古董吧?”柳依依嗯一聲,拼命點頭。江書記說:“可是,可是,”他喉嚨裡哼哼幾聲,“去年何鳳儀的事你還記得吧?”柳依依說:“知道。”他說:“才女啊,怎麼會這麼想不通呢。你不可憐可憐自己,也要可憐可憐父母,可憐可憐老師吧。父母哭得昏死,我管學生工作的就好受嗎?給學校寫檢查不要緊,我心裡痛呢,一個活人呢,一條命呢,說沒就沒了。痛呢。”他停下來,抽著煙,看著柳依依,不做聲。半天江書記說:“柳依依我看你是個好女孩,有句話我想來想去還是說了吧。你,”又停了一下,“你們,你們女孩,現在太自由了。自由好不好?好啊。可我從來不喜歡女孩哇哇哇地熱愛自由,別以為自由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咬一口的大蘋果,這是一種很難消化的食物,你沒那麼堅強的胃,你就消化不了。笑嘻嘻地熱愛自由,熱愛自由,太誇張,太浪漫,太矯情,也太天真了。你,你們,你們能承受多少,就走多遠,千萬不要走到自己承受不了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