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O月14日,星期四
下午4時43分
空氣裏充斥着嘈雜的聲音。
埃文斯從帳篷裏跑出來。正前方,他看到科內爾正摟着詹尼弗,在大聲呼喊,但是埃文斯聽不清楚。他只是隱隱約約地看到詹尼弗渾身是血。埃文斯向那輛吉普車跑去,跳進車裏,向科內爾開了過去。
科內爾把詹尼弗放在背上。她的呼吸很淺。正前方,他們看見莎拉扶着莫頓上了另一輛吉普車。科內爾只得提高嗓門以蓋過噪音。但是埃文斯還是沒有立刻明白過來。
後來,他明白了科內爾的話:“三泳!三泳在哪裏!”
埃文斯搖了搖頭:“莫頓説他死了!那個該死的叛徒!”
“你肯定嗎?”
“不肯定!”
科內爾回頭向下看了看海灘:“開車!”
莎拉一邊開車,一邊扶莫頓坐直,與此同時。車開了。她要換擋,不得不鬆開他。她一鬆開他。他就倒在了她的肩上。莫頓喘着粗氣,呼吸困難。莎拉甚至懷疑他的肺是不是已經被刺破了。她心煩意亂,腦海裏一直在數數。她覺得從山崩開始已經過了十秒。
那意味着他們必須在十五秒之內爬上山。
三泳從船上跳到岸邊的樹上。他抓住一棵樹的樹枝,跳到地面上,拼命往山上爬。船上的人看見眷了,也跳過去,想跟上他。
三泳猜想再過半分鐘,第一陣海嘯就會到來。雖然是最小的海浪,但也可能有五米多高。而海浪撞擊到山坡上,又會濺起五米高。那就意味着在接下來的三十秒之內,他至少要沿着泥濘的斜坡攀爬三十英尺。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
他做不到。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要繼續往上爬。
莎拉沿着泥擰的小路往前開。吉普車歪歪斜斜地在斜坡上滑行。在她旁邊,莫頓什麼也沒有説,他的皮膚變成了難看的青紫色。她大聲地喊着:“堅持住,喬治!堅持住!馬上就到了!”
吉普車陷入泥裏,莎拉驚慌地大喊大叫。她把車子的擋調至最低,使車輪與地面摩擦,車子爬了起來,繼續前進。在後視鏡裏,她看到埃文斯的車在她後面。
她默默地數着:
十八。
十九。
二十。
第三個帳篷裏的兩個男人拿着機關槍,跳上最後一輛吉普車。他們在埃文斯後面追趕着,向山上開去,並開槍朝他射擊。科內爾開槍還擊。子彈打中了埃文斯吉普車的擋風玻璃。他的車速慢了下來。
“繼續開!”科內爾大聲喊道,“繼續!”
埃文斯看不真切,未被打碎的擋風玻璃濺滿了泥水。他不停地左右擺頭,想看清前面的路。
“繼續!”科內爾還在對他大喊大叫。子彈在他們周圍呼嘯而過。
科內爾開槍打後面那輛車的輪胎。打中了,吉普車倒在了一邊。車上的兩個男人摔倒在泥漿裏。他們掙扎着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他們的位置才剛剛高出海灘大約十五英尺。
還不夠高。
科內爾回頭看了看海水。
他看見海浪正朝岸邊湧來。
視線所及,一條雪白的、巨大的海浪,像一道電弧線朝岸邊鋪展而來。剛開始海浪不是很高,但離海岸越近,海浪越高,越來越高……
突然,車倒在一邊停住了。
“為什麼停下來?”科內爾喊道。
“他媽的沒路了!”埃文斯大叫道。
海浪已經有十五英尺高了。
隨着一陣怒吼,海浪衝上了海灘,並朝他們所在的陸地上湧來。
在埃文斯看來,好像電影中的慢鏡頭,一切都在慢慢發生——劇烈翻騰的白色巨浪,在沙地上沸騰,穿過海灘,衝入叢林,綠色的叢林變成了白色,海浪像煮滾的開水,咆哮着向山坡席捲而來,向他們襲來。
他不能轉移視線,因為海浪的威力似乎從來都沒有減弱過,而且不停地在逼近。在下面的泥濘小路上,那兩個男人正從那輛傾倒的吉普車裏爬出來。突然,他們被白色的海浪淹沒,從視線中消失了。
海浪又在斜坡上衝了四五英尺之後,突然放慢速度開始後退。那兩個人和吉普車都不見了蹤影。叢林裏的許多大樹被連根拔起,到處一片狼藉。
海浪緩慢地退回到海里,越來越遠,寬闊的海灘逐漸顯露出來,終於,海浪漸漸平息下來,大海又恢復了昔日的温柔。
“這才是第一浪,”科內爾説,“後面的浪會更大。”
莎拉將喬治扶着坐直,讓他覺得舒服點。他的嘴唇變成了可怕的青色,身體也變得冰涼,但是他好像一直保持着警惕。他沒有説話,一直觀察着海水。
“堅持住,喬治。”她説。
他點了點頭。張着嘴無聲地説了些什麼。
“什麼?你説什麼?”
從他的口形上,她讀懂了他的意思。她勉強笑了笑。
如果這是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我也不會錯過。
第二陣海嘯湧過來了。
從遠處看,這一陣和第一陣一模一樣,但當海浪靠近海岸時,他們才發現這陣顯然要大得多,幾乎比第一陣要大一半,而且海浪拍打海灘的聲音就像爆炸一般。又一陣比第一陣高得多的巨浪衝上山坡,向他們湧來。
他們在高於海灘大約一百英尺的地方。海浪沿着斜坡已經衝到了足足六十英尺高的地方。
“下一陣會更大。”科內爾説。
大海又平靜了幾分鐘。
埃文斯轉向詹尼弗。“聽着,”他説,“你是不是想要去——”
她不見了。他立刻想到她是不是已經從車上掉下去了。後來,他看見她滑到了車子的地板上,痛得蜷縮成了一團。她的臉上和肩上都是血。
“詹尼弗?”
科內爾抓住埃文斯的手,輕輕往回推。他搖了搖頭。“吉普車裏的那些傢伙,”他説,“那時她還是好好的。”
埃文斯大吃一驚。他只覺得頭暈目眩。他看着她,“詹尼弗?”
她雙眼緊閉,幾乎沒了呼吸。
“不要看了,”科內爾説,“她會挺過去的。”
又一陣海浪湧過來了。
他們已無路可走。他們已經到了小路的盡頭。他們被叢林包圍着。他們只有等待着,目睹海水形成一堵可怕的水牆噝噝地湧向自己。海浪已經破碎了。雖然這僅僅是衝向山坡的巨浪,但仍然是九或十英尺高的水牆。
莎拉相信他們全都會被捲走,但是海浪卻在離他們僅僅幾碼的地方,減弱了,變慢了,慢慢地退回海里。
科內爾看了看時間。“我們還有幾分鐘時間,”他説,“讓我們盡力而為吧。”
“什麼意思?”莎拉説。
“我的意思,是爬到我們力所能及的高度去。”
“還有另一陣海浪嗎?”
“至少有一陣。”
“會更大嗎?”
“是的。”
五分鐘過去了。他們沿着山坡又爬高了二十碼。科內爾揹着渾身是血的詹尼弗。現在她已經失去了知覺。埃文斯和莎拉扶着行走困難的莫頓。後來,埃文斯索性把莫頓背了起來。
“幸好你瘦了。”埃文斯開玩笑説。
莫頓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埃文斯沿着山坡搖搖晃晃地往上爬。
又一陣海浪湧來了。
海浪後退時,他們的吉普車不見了。他們剛才停留的地方現在散佈着被海水連根拔起的樹杆。他們看着這些,非常疲憊。他們爭論着:這是第四陣海浪還是第五陣?沒有人記清楚。他們認為應該是第四陣了。
“我們該怎麼辦?”莎拉對科內爾説。
“繼續往上爬。”
八分鐘過後,又一陣海浪湧來了。這個海浪比前面那一浪要小。埃文斯累得什麼也不想做,只是盯着海水。科內爾幫詹尼弗止住血,她的皮膚已經呈現出難看的青紫色,嘴唇也變烏了。下面海灘上已經根本沒有了人活動的痕跡。帳篷不見了。發電機也被沖走了。那裏只剩下一堆堆碎片、樹枝、木塊、海草和泡沫。
“那是什麼?”莎拉問。
“什麼?”
“好像有人在喊叫。”
他們朝着海灣的對面看去,發現有一個人正在向他們招手。
“是三泳,”科內爾説,“那個雜種。”他露齒一笑,“我們希望他能夠聰明地呆在原地。他要花幾個小時才能穿過這些廢墟。我們先去看看直升機是否還在那裏或者是已經被海浪衝走了。然後,我們再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