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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去威德爾站

    10月6日,星期三

    早上8時04分

    埃文斯從“大力神”飛機狹窄的窗户裏望着外面。螺旋槳飛機的振動使他昏昏欲睡,但他被迷住了——那綿延千里的灰白色冰川,儘管偶爾被雲遮霧罩,時不時被露出地面的岩層所阻隔,但確實是一道狹長的風景。雖然這裏色彩單調,陽光照射不到。但它廣裹無垠。

    “太大了。”科內爾説,“人們對南極沒有多少印象,因為它在地圖的底部,好像是地圖的邊緣似的。但事實上,南極是地球表面的一個重要特徵,是影響我們氣候的一個重要因素。這個大陸很大,是歐洲或者美國的一點五倍,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冰川都在這裏。”

    “百分之九十,”莎拉説,“你的意思是別的地方只有百分之十?”

    “實際上。由於格陵蘭佔了百分之四,世界上的其他冰川——乞力馬扎羅山、阿爾卑斯山、喜馬拉雅山、瑞典、挪威、加拿大西伯利亞——所有這些只佔整個冰川的百分之六。我們這個星球的絕大多數冰川在南極洲。在許多地方,冰川達五六英里厚。”

    “難怪他們關心這裏冰川的融化。”埃文斯説。

    科內爾沉默不語。

    三泳搖了搖頭。

    埃文斯説:“快點,夥計們。南極正在融化。”

    “實際上,沒有,”三泳説,“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給你一些參考資料。”

    科內爾説:“你睡覺以後,三泳和我在商量怎樣給你解釋,因為你似乎消息太不靈通。”

    “消息不靈通?”埃文斯僵硬地説。’

    “我不知道還可以叫別的什麼,”科內爾説,“你也許是嚴肅認真的,彼得,但你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説些什麼。”

    “嘿,”他控制住自己的憤怒,説道,“南極洲正在融化。”

    “你以為重複就可以讓某些東西變成真理?數據顯示,一個相對較小的地方——南極半島正在融化,正在使巨大的冰川崩解。這是每年都報道的情況。但是這個大陸作為一個整體正變得越來越冷,而冰也變得越來越厚。”

    “南極越來越冷嗎?”

    三泳拿出一台手提電腦,與一台小型手提噴墨打印機聯接。他輕輕打開電腦屏幕。

    “我們決定,”科內爾説,“從現在開始,給你一些參考資料。因為想方設法給你解釋每件事情太讓人心煩了。”

    從打印機裏嗡嗡地出來了一張紙。三泳把它遞給埃文斯。

    “好的。嗯,我看見這裏提到了氣温有所下降的情況,”埃文斯説,“我也看見半島的氣温上升了幾虛。這似乎更為重要。那個半島佔去了這個大陸很大一部分,不是嗎?”他把那張紙扔在一邊,“坦白地説,我沒有什麼印象?”

    三泳説:“這個半島只佔南極的百分之二。坦白地説,你沒有對給你的數據中那些最重要的事實進行評論我感到吃驚。”

    “哪個事實?”

    “你早些時候説南極正在融化,”三泳説,“你有沒有意識到在過去六千年中它一直在融化?”

    “不是特別明確。”

    “但你大體明確嗎?”

    “不明確,”埃文斯説,“我沒有意識到。”

    “你以為南極的融化是剛剛才開始的嗎?”

    “我認為融化速度比以前快多了。”埃文斯説。

    “我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科內爾説。

    三泳點點頭,把電腦收了起來。

    “不,不,”埃文斯説,“我對你要説的話有興趣。我並不是頭腦閉塞之人。我對新東西隨時洗耳恭聽。”

    “你剛才就是這樣。”科內爾説。

    埃文斯再次撿起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折起來,輕輕地放進口袋,“這些研究可能是煤炭工業出資的。”他説。

    “可能吧。”科內爾説,“我相信它已説來了這一點。但是每個人都是有人支付工資的。誰給你付工資?”

    “我的律師事務所。”

    “誰給事務所出錢?

    “當事人。我們的當事人有好幾百人。”

    “你給所有這些人幹活嗎?”

    “我,我個人?不。”

    “事實上,你的大部分工作是為環保方面的當事人做的。”科內爾説,“是事實嗎?”

    “大部分。是的。”

    “是環保方面的當事人給你支付工資,這樣合適嗎?”科內爾説。

    “你可以這樣説。”

    “我只是在問你,彼得。你的工資是環境保護論者支付的,這樣説合適嗎?”

    “合適。”

    “好的。那麼你之所以持這樣的觀點,是因為你替環境保護論者幹活,這樣説合適嗎?”

    “當然不合適。”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為環保運動工作的拿薪水的走狗?”

    “不是。事實是——”

    “你不是環保論者的同夥?一部以募捐為要務的強大的媒體機器——一個幾十億美元的行當的一個代言人——日程表上全是公眾不一定感興趣的其他私人事務。”

    “他媽的——”

    “這些話是不是讓你很生氣,”科內爾説。

    “你他媽的説得對!”

    “好。”科內爾説,“當那些正統的科學家們的正直與誠實受到你剛才令人時厭的描述的打擊時,你知道他們是什麼感受了。三泳和我就這些數據向你進行了仔細的回顧與詮釋。這些數據由幾個國家幾組不同的科學家共同得出。而你的第一反應是不理不睬,接着是從個人偏好出發進行攻擊。你沒有對這些數據作出回應。你沒有提出反證。你只是含沙射影地進行誹謗。”

    “噢,滾你的!”埃文斯説,“你以為對所有事情都有一個答案。但是,只有一個問題:沒有人同意你的觀點。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認為南極越來越冷。”

    “這些科學家同意,”科內爾説,“他們把這些數據公之於眾了。”

    埃文斯猛地舉起雙手。“見鬼。”他説。“我再也不想談這個了。”

    他走到機艙前面坐下來,交叉雙臂,望着窗外。

    科內爾看着三泳和莎拉:“有人要咖啡嗎?”

    莎拉不安地看着科內爾和埃文斯。即便她已為莫頓工作了兩年,但她從來沒有分享過她的老闆對環保問題的熱情。在這兩年間,莎拉一直跟一個年輕瀟灑的男演員處於一種急風暴雨式的激動人心的關係之中。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既有綿綿不絕的充滿激情的夜晚,也有憤怒的爭吵,甩門,流着淚妥協,嫉妒和不貞的行為——消耗的時間與精力超乎他們的想像。説實話,她只是完成本職工作,對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或莫頓環保方面的興趣沒有給予太多的注意。直到那個狗孃養的演員和他電視劇中一個年輕的女演員雙雙出現在《人物》雜誌裏,莎拉終於決定,她已經受夠了,把他的號碼從自己的手機中刪掉了,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但是她對於世界現狀的總的看法,無疑與埃文斯一致。也許埃文斯在陳述自己的觀點時,具有更多的進攻性,更多地相信自己的設想,但她基本上同意他的觀點。而科內爾,卻拋來一個又一個疑問。

    這些讓她不得不想,是不是科內爾説的話都對,也使她不得不想,他跟莫頓是怎麼成為朋友的。

    她問科內爾:“你跟喬治討論過這些問題嗎?”

    “在他活着的最後幾個星期裏,討論過。”

    “他也像埃文斯那樣跟你辯論嗎?”

    “不,”科內爾搖了搖頭,“因為到那時,他已經明白了。”

    “明白什麼?”

    對講機裏飛行員的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好消息,”他説,“威德爾的雲霧散了,我們十分鐘後着陸。從未到過冰川的人,安全帶應該系得低一點,緊一點,保管好自己的用具。請一定按我們的要求去做。”

    飛機開始緩慢地成曲線下降。莎拉看着窗外粗獷的冰雪覆蓋的白色冰川。她看見遠處一排鮮豔奪目的建築物——紅的,藍的,綠的,聳立於懸崖之上,俯視着波浪起伏的灰暗的大海。

    “那是威德爾站。”科內爾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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