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星期二
下午4時45分
“不,不,不!”尼吉拉斯·德雷克站在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的媒體室,被五六個目瞪口呆的平面設計師圍着。牆上、桌上全是海報、旗幟、傳單、咖啡杯、一摞一摞的新聞稿和媒體用具。全都以一面從綠變紅的旗幟作裝飾,旗幟上寫着:“氣候突變,我們面臨的威脅。”
“我討厭它,”德雷克説,“我他媽的討厭它。”
“為什麼?”
“因為它枯燥無味,就像該死的美國公共廣播公司的特別節目。我們需要吸引別人的注意。需要一些刺激性的東西。”
“嗯,先生,”一個設計師説道,“如果你還記得的話,你原來是想避免任何看起來過分誇張的東西的。”
“是嗎?不,我沒有。亨利想避免誇張。亨利認為應該把它辦得跟一個正式學術會議一樣。但如果我們真把它辦成一個學術會議的話,媒體就不會宣傳我們。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每年有多少關於氣候變化的會議嗎?全世界?”
“不知道,先生,有多少?”
“嗯,四十七次。無論如何,問題不在這裏。”德雷克用指關節敲打着標語旗,“我的意思是,看看這個,‘威脅’這個詞,非常模糊;它可以指任何東西。”
“我認為這正是你想要的——它可以指任何東西。”
“不,我想要的是‘危機’或‘災難’。‘面臨的危機’或‘面臨的災難’,會更好一些。‘面臨的災難’會好很多。”
“在上次會議上,也就是關於物種滅絕的那次會議上,你已使用過‘災難’這個詞。”
“我不管。我使用這個詞是因為它有用。這次會議必須指明災難。”
“呃,先生,〔換個人説道。“恕我冒犯,氣候變化是不是真的會帶來一場災難?因為給我們的背景材料——”’
“是的,該死的,”德雷克咬牙切齒道,“氣候突變會帶來災難,相信我吧,會的!現在給我把它改過來!”
平面藝術家們看着桌上裝好的材料。“德雷克先生,研討會四天後就要開始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德雷克説。“你以為我他媽的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們可以完成多少——”
“災難!去掉‘威脅’加上‘災難’,這是我的要求。很難嗎?”
“德雷克先生,視覺材料和用於媒體宣傳的旗幟我們可以重做,但是咖啡杯是個問題。”
“為什麼是個問題?”
“這些杯子是在中國做的,而且——”
“中國做的?這是誰的主意?”
“我們的咖啡杯一直是在中國做的——”
“我們是肯定不能用這些杯子的。這是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天啊,我們有多少杯子?”
“三百個。它們和宣傳資料袋一起是送給負責宣傳這次會議的媒體的。”
“那就弄一些環保型杯子,”德雷克説。“加拿大生產這種杯子嗎?買些加拿大的杯子,在上面印上‘災難’字樣,就完事了。”
那些藝術家面面相覷。一個藝術家説:“温哥華有個供應商……”
“可他們的杯子是奶油色……”
“我不管是不是黃綠色,”德雷克提高嗓門道。“這樣做就行了,新聞稿怎麼樣?”
另一個設計師舉起一張紙:“新聞稿是用生物所能分解的墨水印在可循環使用的紙上。”
德雷克拿起一張紙:“這是可循環利用的嗎?看起來挺不錯的。”
“實際上是不能循環使用的。”那個設計師看起來有點不安,“但沒有人會知道。”
“你沒有告訴過我這個,”德雷克説,“循環材料看起來賞心悦目,這是基本的。”
“我們的新聞稿也是如此,先生。不用擔心。”
“那就讓我們繼續吧。”他轉向負責公關的人,“這次宣傳活動的時間安排是怎麼樣的?”
“讓公眾意識到氣候突變是設計的一個起碼的標準。”第一個代表站起來説,“星期天早上的談話節目和星期天報紙的副刊上。他們會談到在星期三舉行的開幕式,同時,採訪幾位重要人物。如斯坦福、列文以及其他一些經常在電視上露面的人物。全世界所有的週刊《時代》、《新聞週刊》、《明鏡》、《巴黎競賽》、《今日風采》、《經濟學家》都給了我們充足的交稿時間。一共有五十家新聞雜誌會登載這些人物的觀點。他們還要我們寫封面故事。我們有望登上至少二十家雜誌的封面。”
“好。”德雷克點點頭,説道。
“星期三,研討會開幕。那些來自工業化國家的知名的具有超凡魅力的環境學家和重要政治家將按計劃出席。代表團來自世界各地,通過剪輯可以把各種不同膚色的聽眾圓滿地糅合在一起。當然,這些工業化國家包括印度、韓國和日本。中國只派代表團參會,不作大會發言。”
“我們邀請的兩百位電視新聞記者將下榻希爾頓飯店,在那兒和會議大廳,我都準備了採訪設備。所以大會發言可以傳遍世界各地。我們還有許多專門從事印刷媒體的人會把這些信息送到那些有影響的人那裏,那些只閲讀而不看電視的人那裏。”
“好的。”德雷克説。他看起來非常滿意。
“每天的主題將用一枚獨特的圖標加以區分,強調水災、火災、海平面上升、乾旱、冰山、颱風和颶風等。每天我們都有一支來自世界各地的不同的政治家隊伍與會,並接受採訪,講述他們高層對這一新問題的投入和關注。”
“很好,很好。”德雷克點點頭。
“那些政治家們在這裏只呆一天——有些只有幾個小時——除了坐在觀眾中照個相以外,他們設有時間參加會議。但我們會簡要地向他們彙報,通過他們説出來,這樣才會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然後,當地的小學生們,從四年級到七年級的小學生們,每天來這裏瞭解他們將來面臨的威脅—一對不起,災難——我們為學校的老師們準備了教育材料,以便他們把氣候突變帶來的危機教給這些孩子們。”
“這些宣傳品什麼時候發出去?”
“原定今天,但現在要重新制作標旗。”
“行,”德雷克説,“中學怎麼樣?”
“有一些麻煩,”一個公關先生説,“我們把宣傳品拿給幾位高中的科學教師,呃……”
“怎麼樣?”德雷克説。
“我們得到的反饋是這些宣傳品不是那麼受歡迎。”
德雷克的表情有些不快:“為什麼不受歡迎?”
“嗯,高中的課程都是為考大學而設的,不可能安排選修課程……”
“它絕不是選修課……”
“呃,他們覺得這完全是在搞投機,根本未經事實證明。他們反覆説的一句話是,‘證據在哪兒?’我只是在向你報告,先生。”
“該死的,”德雷克説。“這不是投機。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
“呃,也許我們的材料不對,沒有説明你要説的……”
“他媽的。現在沒關係了。”德雷克説,“相信我好了,這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絕對可靠。”他轉過身來,吃驚地説道:“埃文斯,你來這裏多久了?”
彼得·埃文斯一直站在門口,至步有兩分鐘之久,他們的很多談話他都聽到了,“剛到,德雷克先生。”
“好。”德雷克轉向其他人。“我想我們討論完了。埃文斯,跟我來。”
德雷克把辦公室的門關上。“我想聽聽你的建議,彼得。”他平靜地説道。他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幾張紙,遞給埃文斯,“這是他媽的什麼?
埃文斯看了看:“這是喬治收回資助的文件。”
“你起草的?”
“是我起草的。”
“3a這一段是誰的主意p
“3a那一段?”
“是的。裏面有沒有你的一點聰明才智?”
“我不太記得——”
“那就讓我幫你回憶回憶。”德雷克説。他拿起文件,開始念道。“倘若有人説我不正常,意欲廢除這份文件中的一些條款。那麼本文件允許在等待判決的同時每週向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支付五萬美元。該筆費用應已足以支付該基金會每週發生的費用,不再支付另行要求的費用。’這是你起草的嗎,埃文斯?”
“是我起草的。”
“誰的主意?”
“喬治的。”
“喬治不是律師。他需要別人幫助。”
“我沒幫他。”埃文斯説,“基本上是他口述的。我想不到這些。”
德雷克對此嗤之以鼻。“一週五萬,”他説。“那樣的話,要四年的時間才能得到那一千萬美元的捐款。”
“那正是喬治希望在這份文件中表達的意思。”埃文斯説。
“是誰的主意,”德雷克説。“如果不是你的,是誰的?”
“我不知道。”
“查一查。”
“我不知道我能否查得出來,”埃文斯説,“我的意思是,喬治已經死了,我不知道他諮詢過誰——”
德雷克瞪着埃文斯:“你是站在我們這一邊,彼得,還是不站在我們這一邊?”他開始踱來踱去,“因為,毫無疑問,這個瓦努圖訟訴案是我們最為重要的訟訴案。”他慢慢進入了自己的演講模式,“這事關重大,彼得。全球變暖是人類面臨的最大危機。你清楚。我清楚。大多數工業化國家清楚。我們應該行動起來拯救這個星球,否則為時已晚。”
“是的,”埃文斯説,“我清楚。”
“你清楚嗎?”德雷克説。“我們正在打一場官司,一場非常重要的官司。這場官司需要我們的幫助。每週五萬美元會讓我們輸掉這場官司。”
埃文斯知道這不是事實。“五萬美元是很大一筆錢,”他説。“我不明白為什麼會輸掉這場官司——”
“因為它會!”蔣雷克不耐煩地説,“因為我告訴你它會!”他對自己的突然發作似乎很吃驚。他抓住桌子,控制住自己。“瞧,”他説。“我們決不能忘了我們的對手。工業的力量是強大的,難以置信的強大。工業製造污染,不希望有人去管。它想污染這裏,污染墨西哥,污染中國,凡是有生意的地方它都污染。事關重大啊。”
“我明白。”埃文斯説。
“許多強大的力量都對這個案子感興趣,彼得。”
“是的,我相信。”
“為了打贏這場官司,他們會不擇手段。”
埃文斯皺起眉頭。德雷克想説什麼,
“他們的影響無處不和,彼得。他們甚至已影響到你們律師事務所的人。或者影響到你認識的其他人。邢些你認為你可以信任的人——但你不能信任他們。因為他們站在另一邊,這一點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埃文斯不説話,只是看着德雷克。
“小心點,彼得。注意你後面。不要跟任何人討論你正在做的事情——任何人——除了我。不要用手機。不要發電子郵件。萬一有人跟蹤。要警惕。”
“好的……但實際上我已經被人跟蹤了。”埃文斯説,“有一輛藍色的‘先驅’——”
“那是我們的人。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幾天前我要他們別跟了。”
“你們的人?”
“對,是我們一直在試用的新的保安公司。很顯然,他們不太能幹。”
“我被搞糊塗了,”埃文斯説,“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還有一個保安公司。”
“當然。有很多年了。因為我們面臨危險。請理解我:我們都處於危險之中,彼得。如果這個案子我們贏了。你知道意味着什麼?在未來幾年中,工業界將付給我們上百億美元,來治理他們釋放出來的導致全球變暖的物質。上百億啊。有這些賭注,幾條生命算什麼。所以: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
埃文斯説他會的。德雷克握了握他的手。
“我想知道那段話的內容是誰告訴喬治的,”德雷克説,“我想讓那筆錢解凍,以便我們認為在合適的時候使用它。這件事現在就全靠你了,”他説。“祝你好運,彼得。”
下樓的時候,埃文斯迎面碰上一個急匆匆上樓的年輕人。他們撞了個滿懷,埃文斯差點兒被他撞倒。年輕人匆匆道完歉,繼續趕路。他好像是研討會的工作人員之一。埃文斯不知道此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來到外面,看看街上,那輛藍色的“先驅”不見了。
他鑽進汽車,朝莫頓家開去,去見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