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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卡爾弗城

    8月24日,星期二

    中午12時15分

    他們在卡爾弗城的墨西哥餐館吃午飯。餐館裏靜悄悄的。一個角落裏坐着附近索尼電影製片廠的十來個影片剪輯員。一對高中生正摟着親嘴。還有一羣上了年紀的戴着遮陽帽的婦女。他們坐在一個角落的包廂裏,兩個都點了今日特餐。

    埃文斯説,“貝爾德似乎認為海平面的數據是關鍵。”

    “這是貝爾德的想法。坦白地説,我不太清楚。”

    “為什麼?”

    “沒有人見過這些數據。但即使是高質量的,也需要他們拿出海平面實際上升的數據,以便給陪審員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許實際上沒有上升。”

    “即使如此,也許還是沒有,”她説,“你知道印度洋中的馬爾代夫羣島嗎,他們擔心海水氾濫,因此,斯堪的納維亞的研究人員來到這裏研究海平面。科學家們發現,在幾個世紀裏,海平面沒有上升——在過去二十年內還下降—^”

    “下降了?公佈了嗎?”

    “去年……”他説。

    這時菜端上來了;詹尼弗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不要三句話不離本行了。她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着墨西哥玉來煎餅,一邊用手背擦了一下下巴。他看見她的手掌至前臂內側有一條鋸齒狀的白色傷疤。

    她説,“天啊,我喜歡這種煎餅。你在哥倫比亞特區吃不上像樣的墨西哥的東西。”

    “你從那兒來嗎?”

    她點點頭。“我來幫約翰的忙。”

    “他讓你來的嗎,”

    “我無法拒絕。”她聳了聳肩。“我隔一週去見我的男朋友。或者他來,或者我去。如果這場官司要打下去的話,可能是一年,也可能兩年。我覺得我們的關係經不起這樣的考驗。”

    “他是幹什麼的,你的男朋友?”

    “律師。”

    埃文斯笑了笑:“有時候我覺得每個人都是律師。”

    “每個人都是。他的專業是證券法。我不感興趣。”

    “你的專業是什麼?”

    “準備證人和挑選專家。對合夥經營者進行心理分析,這就是我為什麼負責核心小組的原因。”

    “我明白了。”

    “我知道大多數陪審員都聽説過全球變暖,而且大多數人都會傾向於認為這是事實。”

    “天啊。我希望是這樣。”埃文斯説,“我的意思是,過去十五年來,這已是既成的事實。”

    “但我們需要確定的是,在相反的證據面前,人們會相信什麼。”

    “比如説?”

    “比如我今天上午給你看的那些圖表。或者衞星數據。你知道衞星數據嗎?”

    埃文斯搖了搖頭。

    “全球變暖理論預言,高層大氣層會因截留的熱量而變暖,就像一個温室。地球表面隨後也變曖了。但自1979年以來,我們的軌道衞星可以毫不間斷地測量五英里以上大氣層的温度。結果顯示,高層大氣層變暖的情況要比地面輕得多。”

    “也許數據有問題——”

    “相信我吧。衞星數據被重複分析過十幾次,”她説,“這些數據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檢查得最為認真的數據了。氣象站的數據跟衞星數據也是一致的。變暖的情況也要比理論上預計的輕得多。”她聳聳肩,“對我們來説,這是另一個難題。我們正在設法解決。”

    “怎麼解決?”

    “我們覺得對陪審員來説,這太複雜了。微波探測裝置的詳細情況——四頻道輻射分析的跨軌掃描器——以及二頻道是否因為日漂流、衞星間不均勻性和時變非線性儀器反應而得到糾正的問題……我們希望它會讓他們舉起手來。總之,這就夠了。”她用餐巾擦臉時,他又看見順着她手臂內側的那條白色的疤痕。

    “你手上是怎麼搞的?”他説。

    她聳了聳肩:“在法律學校弄的。”

    “我以為只有我的學校才那麼粗暴。”

    “我給市中心的一個空手道班上課。”她説,“有時候很晚才下課。你還要一點炸土豆片嗎?”

    “不用。”他説。

    “要買單了嗎?”

    “給我説説。”他説。

    “很簡單。一天晚上,我正準備開車回家,一個人跳到乘客位上,拔出一支槍來,命令我把車開動起來。”

    “你班上的人?”

    “不是。一個大小夥子。快三十了。”

    “你怎麼辦?”

    “我要他下車。他要我開車。因此我把車發動起來,一邊掛擋,一邊問他想去哪兒。他愚蠢之極,竟然給我指路。所以我掐住他的脖子。由於我出手不重,他開了一槍,打穿了擋風玻璃。隨後我又用肘部打他。兩次、三次。”

    “他怎麼樣了?”他説。

    “他死了。”

    “天啊。”埃文斯説。

    “有人做出了錯誤決定,”她説。“你那樣盯着我是什麼意思?他身高六點二英尺,體重兩百一十磅,從這裏一直到內布拉斯加州都有他的犯罪記錄。持槍搶劫,用致命的武器襲擊他人,你能想得到的罪行他都犯。你認為我應該為他感到難過?”

    “沒有。”埃文斯急促地説。

    “你是這樣認為的,我從你的眼腈裏看得出來。很多人都這麼認為。他們之所以這樣認為,是因為他只不過是個孩子,你怎麼能這樣做?讓我來告訴你吧。人們不知道他們自己到底在説些什麼。那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很高興,死的不是我。但是,當然,它仍然讓我感到不安。”

    “我同意你的看法。”

    “有時我一覺醒來,一身冷汗。看見子彈在我眼前把擋風玻璃擊得粉碎。我意識到自己離死亡是多麼近。我愚蠢。我應該首先就把他殺了。”

    埃文斯不説話了。他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你有過一支槍頂在你頭上的經歷嗎?”她説。

    “沒有……”

    “那麼你就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感覺了。是不是?”

    “讓你很苦惱嗎?”他説。

    “確實很苦惱。有那麼一陣子我以為自己不會幹律師這一行了。他們説我引誘他。你相信那些屁話嗎?我從來沒見過他。但就在這時,一位非常好的律師拯救了我。”

    “貝爾德?”

    她點點頭:“這就是我在這裏的原因。”

    “你的手臂是怎麼回事?”

    “該死。”她説,“車撞壞了,手臂被碎玻璃劃傷了。”她向服務小姐做了個手勢。“買單怎麼樣?”

    “我去吧。”

    幾分鐘後,他們走出了餐館。埃文斯在正午乳白色的光線中眨着眼睛。他們沿街走着。

    “所以,”埃文斯説,“我猜想你的空手道還真不賴。”

    “相當不賴。”

    他們來到倉庫。他握了握她的手。

    “我真想什麼時候再跟你共進午餐,”她説。

    她這麼直截了當,他搞不清這是她的個人意願,還是她想讓他知道這場官司怎麼打下去。因為像貝爾德一樣,她所説的很多話都讓人垂頭喪氣。

    “午餐聽起來好像不錯。”他説。

    “不會太久吧?”

    “一言為定。”

    “你會給我打電話嗎?”

    “一定會的。”他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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