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州電力公司拉米申廠發生的爆炸在事先沒有一點警報。
半小時前,總工程師沃爾特·塔爾伯特在接到夜間鍋爐發生輕微震動的報告後來到這裏檢查拉米申五號機——大李利。總工程師精瘦細長,外表嚴厲,但卻有一種頑皮的幽默。他近四十年來,除了在舊金山偶爾參加一次彭斯夜的晚宴外,幾乎沒沾過蘇格蘭的邊。他説起話來帶着很重的格拉斯維津口音。他幹什麼事都喜歡慢騰騰的,今天他就在緩慢而細緻地檢查大李利,陪同他的是廠長,一位姓丹尼立的温和的、書生氣的工程師。巨大的發電機一刻不停地發出電力——足以點亮兩千多萬隻普通白熾燈泡。
渦輪機深部的一點輕微震動,與機器正常穩定的轟鳴聲不一樣,偶爾可以讓總工程師和廠長訓練有素的耳朵聽出來。但最後,在進行了包括把一個裝有尼龍觸頭的試探電極用於測試主軸承的一系列測試後,總工程師宣佈:“沒什麼好擔心的。這胖姑娘不會出差錯的,等這陣恐慌過後,有必要我們再做檢查。”
他講話的時候,兩人正站在靠近大李利的金屬格柵上,這些格柵構成了大教堂般的渦輪機房的地面。龐大的渦輪發電機,有一個街區那麼長,坐落在鋼筋混凝土的基座上,機器有七隻套管,每一隻都象一條伏在海灘上的大鯨。緊貼套管的下部是一個巨大的蒸汽櫃。高壓蒸汽管從鍋爐通進汽櫃又伸向渦輪機和其它附屬設施。兩人都戴了安全帽和護耳墊。然而在一瞬間之後震耳欲聾的爆炸中,這兩種防護措施都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總工程師和廠長丹尼立受到了甘油炸藥爆炸的副衝擊力。這股衝擊力發自主機房地面的下面,首先切斷了一根直徑三英尺的蒸汽管道,這是從鍋爐通向蒸汽櫃的幾根管道中的一根。一根較小的潤滑油管道也炸穿了。爆炸加上漏出的蒸汽產生了壓倒一切的噪音,如雷鳴般的深沉。然後,華氏一千度的蒸汽在每平方英寸二千四百磅的壓力下衝上了這兩人正站在上面的格柵。
兩人立即死去,就象蒸汽鍋裏的蔬菜一樣煮熟了。幾秒鐘以後,整個現場瀰漫着從裂開的油管裏冒出的黑色濃煙,現在由於炸飛了的金屬片上的火花而燃燒了起來。
兩名工廠工人,正在渦輪機房地面上高高的腳手架上油漆,處於被上升的黑煙燻傷的危險之中,他們拼命盲目地向一條在他們上面十五英尺處的走道爬去,他們失敗了,摔死在下面。
只是在工廠的控制室裏——在二百英尺以外並有雙層門保護——才避免了全面的災難。五號機控制枱上一個技術員敏捷的反應,加上自動裝置的協助,保證了大李利能夠迅速關機而沒有對渦輪發電機的要害部分造成損害。
在拉米申廠裏,將要進行幾天的調查——由專家們對廢墟進行煞費苦心的研究和由縣警察局的官員及聯邦調查局偵探進行訊問——以找出爆炸的起因及情況。但很快就會懷疑到這是破壞,並且後來也證明屬實。
最後,蒐集到的證據為爆炸及在那以前發生的事情提供了一幅相當清晰的圖畫。
那天上午十一時四十分,一箇中等身材的白種男人,灰黃的臉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的,戴了一副鋼邊眼鏡,穿着救世軍軍官制服,走到了拉米申的大門口。他帶了一隻小型的扁平公文包。
門衞保安人員向他盤問時,來訪者出示了一封信,看起來是用金州電力公司的信箋寫的。這封信准許他進入金州公司的設施,目的是向公司的僱員募捐,舉辦一項救世軍的慈善事業,一項為貧困兒童提供免費午餐的計劃。
門衞告訴這位救世軍的人,他必須到廠長辦公室遞交信件。門衞指給他去辦公室的路。辦公室在主發電站大樓的二樓,可以通過一個門衞看不見的門口進去。然後來訪者就朝所指的方向走去。門衞再也沒看見他,直到大約二十分鐘後來訪者回來又走出了工廠。門衞注意到他仍然帶着公文包。
爆炸發生在一小時以後。
如果安全保衞工作更嚴格一些的話,正如後來在驗屍過程中所指出的,這樣的一個來訪者就不會無人陪同而被允許進入廠內。但金州公司和各地的公用事業公司一樣,面臨着安全保衞工作方面的特殊問題——一種進退兩難的局面。由於有九十四座發電廠、幾十個服務場和倉庫、數百個無人變電所、一系列分散的地區辦公室和一個由兩座多層高樓聯接構成的中央指揮所,結果使得嚴格的保安工作,就算有可能的話,也會要耗費巨資的。這種情況,又發生在燃料、工資和其它管理費用飛漲的時期,同時用户們抱怨説電費和煤氣費已經太高了,任何計劃中的提價都應制止。由於所有這些原因,保安僱員相對地來説是太少了,其結果公司的保安工作大部分只是裝裝門面的,準備冒一定的風險。
在拉米申,這風險——以四條人命為代價——已證明是太高了。
警方的調查證實了幾件事情。被認為是救世軍軍官的那個人是假冒的,幾乎可以肯定他穿的制服是偷來的。他出示的是偽造的信件,雖然可能是用金州公司的官方用箋寫的——這種信紙並不難搞到。公司決不會允許它的僱員在工作時間讓人來募捐,在整個金州公司的組織里也找不出寫過這樣一封信的人。拉米申的保安人員不記得信末有姓名,雖然他想起簽名是個“鬼畫符”。
還有一點也證實了:來訪者進入發電廠以後,根本沒去廠長辦公室。那裏沒有人看見過他。如果有的話,這件事是不大可能被忘記的。
下一步是推測。
假冒的救世軍軍官非常可能走下幾層金屬樓梯到了緊靠在主渦輪機房下面的服務層。這層樓和上面一層一樣,是沒有隔牆的。這樣,通過絕緣蒸汽管網和其它供應管道網,可以看見樓上渦輪機房金屬格柵板上幾台拉米申發電機的下半部。五號機——大李利——是一眼就能認出的,因為它本身和附近的設備都是龐然大物。
也許闖入者事先就摸清了工廠的佈局,其實並無必要。主發電大樓的結構不復雜——和一個巨大的箱子差不多。他也有可能事先就知道拉米申和所有現代發電廠一樣,是高度自動化的,工作人員很少,所以他大有可能在裏面活動而不被人發覺。
那麼幾乎可以肯定,闖入者徑直走到大李利下面,然後打開了裝有甘油炸彈的公文包。他一定會先看看周圍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放炸彈,然後看見兩條蒸汽管道交叉處附近的一個似乎方便的金屬凸緣。打開了定時裝置以後,他無疑地舉起手來把炸彈放到了那裏。在這個位置的選擇上卻暴露出了他缺乏技術知識。如果他懂得更多一些,他就會把炸彈放得更靠近這個龐大的發電機主軸,那樣就會造成極大的損壞,也許要使大李利停產達一年之久。
炸藥專家證實這個可能性確實存在過。他們判定,破壞者所使用的是一種“錐型炸藥”。這種炸藥在起爆以後的前衝速度近似於子彈的速度,可使爆炸穿透正前方的任何物體。在這次事故中,位於正前方的是從鍋爐通過來的蒸汽管。
炸彈一放好後——接下來的假設是——破壞者從主發電大樓走到了工廠門口,一路上沒碰見任何人留難。他離開時和來時一樣隨便,甚至更不引人注意。從那時起,他的行動就沒人知道了。儘管進行了深入的調查,還是沒有找到關於此人身分的任何重要線索。不錯,一家電台接到了一次電話,自稱是從一個地下革命組織——“自由之友”打來的,説爆炸是他們乾的。但警察對於這個組織及其成員的情況一無所知。
不過這一切都是後來發生的了。拉米申在爆炸後大約九十分鐘內是一片混亂。
消防隊員在聽到自動警報後趕到現場,但很難撲滅汽油引起的大火,也難使渦輪機房和下面幾層樓通風,以驅散那黑色濃煙。最後,等勉強看得見的時候,四具屍體被搬了出米。總工程師和廠長的屍體幾乎難以辨認,一個驚魂未定的工廠僱員形容他們“活象煮熟的龍蝦”——這是高壓蒸汽燻蒸所致。
據粗略估計五號機的毀損是輕微的。在潤滑油輸送管被炸藥切斷的那個地方,一隻炸壞了的軸承需要更換。僅此而已。修復工作包括更換斷裂的蒸汽管,需要一星期。然後,巨大的發電機就可以重新使用。有諷刺意味的是,在那段時間裏,總工程師當初來檢查的輕微震動也可以矯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