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在隱隱逼近……趕鸚有一張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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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的蛛網,把一夥人糊糊塗塗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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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肥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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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地掙脱,掙脱,蛛網上扯開的破洞很快又黏合了。又剩下她一個人站在冰冷的巷子裏。也許她一開始就不該跑出來——一踏出午夜的大門就再也回不去了。“好孩兒你一撒黑就上街,外面有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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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呻吟着,不住嘆氣。外面是黑漆漆的夜色,抓一把是空的,攥不出水也嗅不見味兒,可它使人迷狂痴癲。她知道那一夥人跑遠了,只她一人遺落在巷子深處。夜晚真黑啊,她的心跑得厲害,咚咚,咚咚,她兩手按住了它。不知在一棵大樹下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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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粉從枝丫上撒下來,灌了一脖領。奇怪的是這雪粉像烙鐵一樣燙人,肥抖着,跳着,縮着頭向一條小巷裏跑去。
月亮在薄雲後面,天空只有半邊兒閃着星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無聲無息地走,我該到哪裏去啊?有一個小門洞裏透出光亮,映白了一截巷子。肥不由得探進身子去看。小院裏,乾死的美人蕉花下跪着一個瘦男人,他正在磨刀。他蘸一下水,洗洗刀刃,然後試着去刮耳邊的鬍鬚。肥真怕刀刃兒剜進肉裏,就發出了“嘹”的一聲,刀子抖也不抖,利利索索刮下了一些鬍鬚。那刀子只有拇指大,刃兒發藍,刀把上有一個奇怪的彎鈎兒。她知道這是劁豬用的,她見過怎樣幹這活兒:無比有趣又無比可怕。豬兒慘叫着,血跡染紅了劁豬人的手和腕。刀子後面那個鐵鈎伸到豬肚裏鈎出什麼細細的東西,然後弄斷。接着用麻繩兒縫上刀口,打一個死結。如果稍出一點兒差錯,小豬就再也長不大,到了半夜還像老人一樣哼哼。這會兒肥見磨刀,就想到了不知又要有多少小豬經受磨難——或許還不止小豬。有人還劁狗和貓。小貓兒肥了之後,倒着裝進一個柳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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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鬥裏,只露出後腿和屁股,讓人從容地閹了。那人又磨了一會兒,就去院角拖出一堆生豬皮來:它沒有煺毛,不知放了幾年。肥一看就明白:要用它做香噴噴的肉皮凍了,那可是天底下難得的美味!肥一想到這上邊就饞。村裏人將臭烘烘的生皮洗淨,浸在水中一天一夜,然後用刀子細細地刮毛。軟軟的白白的豬皮被切碎,用大鐵鍋燜熬。直到熬爛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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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乳交融,再放上醬油、葱、姜、鹽和茴香,冷固下來也就成了。肥想,兩三天之後,他的家裏就有這種美味了。她想起自己家裏也有幾塊這樣的生豬皮,那還是母親放起來的呢。
午夜尚遠,她不願回家。再到哪裏去呢?她出了巷子,往西拐了幾步,就聽到一個小後窗裏發出了哼呀聲。這聲音怪誘人的,她於是伏到窗上看起來:原來是一個女人在給男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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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小村裏不少男人有背痛病,女人就堅持給男人拔火罐,一個個技藝純熟。她們平時懼怕男人,這時卻不停地議論事情。就這樣,她們用火罐將男人體內的寒氣拔出來,再趁機將自己的主意灌進去。肥隔着小窗户發現,這個男人背部已經有三個紫紫的圈印了,而小火罐還扣在他的左肩下。女人坐在炕邊,手裏拖一塊濕布,不時在男人背上抹一下,嘴裏咕噥:“他們夜夜瞎鬧騰,這都是趕鸚鼓動壞的——年輕人哪!”男人想翻身,剛一動又記起了火罐,只好伏着:“趕鸚不孬哩。”女人把吸牢的火罐扯下來,男人疼得大叫。女人按按紫色凸起,吐一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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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氣出來不?”説着又點上幾片紙,離開皮肉一寸許,剛把他烤痛,又飛快扣上火罐。皮肉在罐口那兒收縮,成一簇深皺。男人長嘆一聲。女的繼續嘮叨:“夜裏有工夫去聽老人憶苦多好。天哩,多少日子沒聽他們數叨了,想哩!”肥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晰。她知道小村裏的人盼個什麼,他們盼熱騰騰憶苦的夜晚。老人們當中有一男一女,在周圍幾十裏都享有盛名,不少村子用車拉他們去憶苦呢!肥笑了,她真想去聽憶苦,真想。女人這會兒拔完了火罐,兩手按在男人頭上捋着,捋着背部,男人疼得亂抖。女人接着又是兩下。肥屏住呼吸。她覺得這個男人也許有一天會死在老婆手裏呢。
肥離開窗子,一直往前跑去。飼養棚的氣味吸引了她。跑啊跑啊,停住腳步時,已經聽到馬兒在咀嚼。老飼養員扔了竹篩,回他的小屋歇息去了。她不知怎麼直想流淚,但她一直忍着。她覺得這個夜晚真的無處可去了。哦,她多麼盼望憶苦的夜晚快些到來。一匹白馬的頭顱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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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旁昂起,她伸手摸了摸它的臉頰,又碰碰柔軟温熱的嘴唇。她抱住了它,臉在長長的光滑的頸部摩挲着。白馬一陣沉默。她想白馬你有穿不破的衣服,像綢緞一樣閃亮。可我的衣服打滿了補丁,褲子又短又舊,吊在腿上。哎喲,我的又破又羞人的褲子啊!不過誰又有好褲子呢?白馬,你好讓人嫉羨!肥捂着臉,渾身灼熱。她知道這是讓地瓜的熱力燒得哩。它那股長久不逝的勁兒讓你喊叫,讓你拼死打架。它才正經是莊稼人的吃物。整個小村都是從遙遠處遷徙來的,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也不知餓死了多少人。這是後代人必須牢記的一次大遷徙。肥這一輩人捱到了最好的時候,再也餓不死了,他們所要提防的只是吃得太多撐死。白馬四周一片切切的嚼草聲。她一個個看、嗅,用手去摸。有一個木槽裏黑乎乎的,槽上並沒有拴牲口,她往槽裏一摸,摸到了濕漉漉的兩個人。她差點叫出來,趕忙用手去掩嘴巴。兩人卧在槽裏,木槽太短,他們屈起雙腿,緊緊擁抱。肥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她一直往後退、退,直退開很遠才飛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