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審員們有個普遍一致的感覺,星期日之夜將是他們受隔離的最後一個夜晚了。他們若是在週一中午之前接受案子,那麼下午他們肯定能作出裁決,晚上打道回府。這樣的想法當然只是在相互間喊喊私語,而不能公開議論。否則就會涉及對裁決結果的揣測,那是立即會被霍爾曼制止的。
但人們的情緒已經變得輕鬆起來,許多陪審員已開始悄悄地收拾行李,整理房間。他們希望最後一次從法院回到汽車旅館時,能快進快出,抓住牙刷背上大包小包,立刻轉身向自己家裏奔跑。星期日之夜也是他們連續進行私人會晤的第三夜,而且就總體而言,他們也已在同牀共枕的夥伴身上吃飽喝足。那幾對夫婦更是如此。連續三夜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裏親熱,大多數夫婦都會感到有點兒膩。即使單身男女也想有一夜的休息。
薩維爾的女友今晚沒有露面。德里克告訴安琪説,他有件要事先得去辦一辦,即使來也會很晚。洛倫沒有男朋友,但那兩個十幾歲的女兒在她房間裏過了一個週末,已使她感到厭煩。在傑裏和鬈毛狗之間,今夜爆發了第一次爭吵。
在這週末之夜,旅館裏一片寂靜。社交廳裏空空蕩蕩。無人在此飲啤酒邊看球賽,也無人在此下棋打擂台。馬莉和尼可拉斯在他的房間裏吃着皮薩。他們對原來的安排逐項作了檢查,又對最後的計劃作了必要的修改。兩人都心情緊張,煩躁不安,只有在馬莉複述費奇所講的霍皮的故事時,才稍稍輕鬆起來。
馬莉於9點鐘離開了旅館,開着租來的那輛車回到租來的公寓,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行裝。
尼可拉斯走進走廊對面的房間,霍皮和米莉正像一對歡度蜜月的新婚夫婦一樣親親密密地一起等着他。千謝萬謝,他們也無法表達對他的謝意,是他揭穿了那個可怕的詐騙陰謀,讓他們倆重新獲得了自由,煙草公司為了對一位陪審員施加壓力,竟然會使用那樣極端的措施,這實在令人震驚。
米莉對自己是否繼續擔任陪審員十分關心。他和霍皮已經談過這件事;由於煙草公司的所作所為,她怕自己很難做到無私和公正。這當然是在尼可拉斯意料之中。他認為他需要米莉,他要米莉留下,還有另一個迫切的理由,假如米莉把霍皮的事告訴了哈金法官,法官很可能要宣佈審理流產。那樣將會是一出悲劇。審理無效意味着再過一兩年,又得重新挑選一個陪審團,為這起案子重新舉行聽證會。原告和被告雙方又得花上一大筆,再幹一次他們現在正在乾的事。
“一切都取決於我們,米莉。既然我們被挑來決定這個案子的命運,我們就有責任作出裁決,下一個陪審團是決不會比我們更高明的。”
“我有同感,”霍皮説,“這個案子明天就要結束了。要是在最後一分鐘宣佈審理無效,那就太糟啦。”
米莉咬緊嘴唇,重新恢復了信心。她的朋友尼可拉斯,幫她度過了難關。
就在這同一個星期天的夜晚,克利夫和德里克正在努吉特賭場的運動酒吧會面,他們喝着啤酒,看着球賽,話卻説得不多。因為德里克正撅着嘴巴,為他所受到的所謂欺詐而裝得怒容滿面。克利夫把一隻裝着1.5萬美元現鈔的棕色紙袋,從桌上推到他面前,他一把接過,塞進口袋,不僅沒説謝,連一聲也未吭。根據他們最後達成的交易條款,剩下的1萬將在裁決後支付,其前提當然是安琪的那一票,必須投向原告這一邊。
“你怎麼還不走?”鈔票在胸口放了幾分鐘後,德里克問。
“好主意,”克利夫説,“找你的女朋友去向她解釋的時候當點兒心。”
“我對付她還不容易?”
克利夫伸了伸脖子,站起來走路
德里克一口喝乾了啤酒,三步兩步奔進洗手間,鎖上小隔間的門,數着那150張嶄新的、疊得齊齊整整的百元大鈔。他把這一摞鈔票用力壓緊,厚度還不到1英寸,這使他大為驚奇。他把錢分成四份,摺好後分別放在牛仔褲的四隻口袋中。
賭場中人羣熙來攘往。他以前曾跟一個當過兵的哥哥學會了擲色子,如今像是鬼使神差,不覺逛到了一張擲般子的賭桌邊。他看了片刻,決定擋住誘惑,去旅館和安琪相會。半路上他又在一個小小的吧枱上喝了一瓶啤酒,吧枱下面就是輪盤賭,他放眼向下望去,人們到處都在賭着輸贏。要想賺錢你得先有錢。今夜是他的幸運之星高照的一夜。
他在櫃枱上買了1000美元籌碼,人們把對大款敬羨的目光投向了他,使他不禁得意洋洋。賭枱的頭兒仔細地看了看那10張嶄新的鈔票,然後朝德里克微微一笑。一位金髮碧眼的女招待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站到他身邊,他立即又要了一瓶啤酒。他的賭注下得很大,超過了賭桌上的所有白人。不到一刻鐘,1000美元籌碼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毫不猶豫,立即又去換了1000。
等到他第三次買回了籌碼,色子開始向他垂青,短短5分鐘他就賺回了1800美元。他買了更多的籌碼。啤酒供應源源不斷。女招待開始和他調情。賭枱頭兒問他是否樂意成為努吉特賭場的金牌會員。
他已記不清錢在何處,他在4只口袋裏亂摸,掏出一把又放回幾張。他又去買了籌碼。1小時後,他身上只剩下6000美元。就在他正想拔腳走開的當兒,他的賭運也在轉變,色子又開始向他垂青了。他決定繼續下大注。只要賭運好轉,他準能把輸掉的全部撈回的。他又喝了一瓶啤灑,接着就改喝威士忌。
在大大地輸了一把之後,他費力地離開了賭枱,跑到了洗手間,鑽進了那同一個小隔間,把門鎖上,從4只褲袋裏掏出了所有的鈔票。剩下的是7000美元!他真想放聲大哭。他一定得把本錢贏同來。他要換一張賭桌。他要改變自己的賭法。萬一他的口袋裏只剩下5000美元,上帝保佑他吧,他無論如何都要攤開雙手、立即奔出賭場。他是決不能輸掉那最後的5000美元的。
他從一個輪盤賭枱旁邊走過時見無人在賭,便想也不想,在紅點上押了500美元,賭注輪盤轉動後落在紅點上,他贏了500美元。他沒有動這1000元籌碼,結果又贏了一次。他未作任何考慮,立即把這2000元全押在紅點上,沒想到這一次又被他押中,不到5分鐘,500美元就成了4000美元。他走到運動酒吧要了一瓶啤酒,邊喝邊看拳擊。從擲色子的賭枱邊傳來的瘋狂的喊叫聲,彷彿是陣陣警告,叫他走開。袋裏現在有了將近1.1萬美元,他覺得運氣還算不壞。
已經過了前去看望安琪的時間,但他必須前去,為了離那些擲色子的賭枱儘量遠一點,他故意繞道穿過那一排排的吃角子老虎機。他走得很決,唯恐還沒有走到大門口,又改變主意奔向色子賭枱。他總算成功了。
他開車似乎才開了1分鐘,就突然發現有一輛閃着藍燈的車子在後面跟蹤。那是比洛克西市的一輛警車,正閃爍着頭燈,飛速超到他的車前。德里克身上既未帶薄荷糖,也沒有口香糖。他只好停了車,出來聽候警察的命令。警察走到他身邊。立刻聞到了一股酒味。
“喝了?”他問。
“哦,你知道,在賭場裏只喝了點兒啤酒。”
警察用電筒把他的眼睛照了照,讓他向前筆直地走幾步,又用指頭摸了摸他的鼻子。德里克顯然已經喝醉。他被帶上手銬,關進拘留所。在那兒做了呼吸檢查,測出的結果是0.18,警方對他口袋中的現鈔盤問了很久。他所作的解釋倒也合情合理。他這一夜在賭場交了好運。但他目前失業。和一個兄弟住在一起。沒有犯罪的前科。獄官把鈔票和他口袋中的東西一一作了登記,鎖在保險庫裏。
在專關醉鬼的號子裏,德里克坐在雙人牀的上鋪上。地板上躺着的兩個酒鬼,不時地哼哼卿卿。即使手頭有架電話也於事無補,因為他無法直接打給安琪。酒後開車要在這裏關5小時。他一定要在安琪離開旅館去法院之前和她聯繫。
星期一凌晨3點半,一陣電話鈴聲把斯旺森從睡夢中喚醒。對方聲音昏昏欲睡,説話含糊不清,但一聽就知道那是貝弗莉·蒙克。
“歡迎你來摘一個大蘋果。”她聲音很響,接着又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
“你在哪裏?”斯旺森問,“我把錢帶來啦。”
“等會兒,”她説。他聽見電話裏有兩個男人的憤怒的聲音,“咱們等會兒再幹。”有人在放音樂。
“我需要儘快得到你的消息。”
“我需要儘快得到你的錢。”
“棒極了。告訴我何時何地?”
“哦,我不知道。”她説,接着又朝身邊的什麼人罵了句下流話。
斯旺森緊緊地捏着話筒:‘聽着,貝弗莉,你聽我説。你記得我們上次見面的那個咖啡館嗎?”
“嗯,我想我記得。”
“在第8街上,靠近巴爾杜齊。”
“哦,對。”
“好。你儘快去那兒找我。”
“快到什麼程度呀?”她問,接着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斯旺森很有耐心:“7點鐘行嗎?”
“現在幾點啦?”
“3點半。”
“哇?”
“喂,我現在就來找你好嗎?告訴我你的地址,我馬上打的趕來。”
“哦,我沒有事兒。不過是在找點兒樂子。”
“你醉了!”
“你管得着?”
“我管得着!你如果想要那4000美元,你最好還是保持點兒清醒,前來找我為妙。”
“我一定去找你,寶貝兒。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斯旺森。”
“對,是叫斯旺森。我7點鐘到,最多稍微晚一點。”她哈哈笑着掛斷了電話。
斯旺森已睡意全無。
清晨5點半。馬維斯·梅普爾斯出現在監獄長面前,要求接出弟弟德里克。他已關滿5小時。監獄長從酒鬼號子裏放出德里克,接着又取出一隻金屬匣子放在櫃枱上。德里克一一清點着匣子中的物品時,他的兄長望着那一堆鈔票,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停車場上馬維斯問起了這筆錢的來歷,德里克回答説他昨夜在賭場交了好運。他給了馬維斯200美元,要他把車借給他用一下。馬維斯收下錢答應候在監獄,等他去警方領回自己的車。
德里克把車開得飛快,就在東方天空曙光初露的當兒,他已在汽車旅館後面停好了車。他唯恐碰巧被人撞見,便躬着身子,鑽過矮小的樹叢,溜到了安琪的窗前。窗子當然是關着。他開始輕輕叩着窗玻璃。裏面無人應聲。他又撿起一塊小石頭,用力敲了起來。天色已明,他開始心驚膽顫。
“不準動!”在他的背後突然有人大喝一聲。
德里克掉頭一着,原來是法警查克。他身穿制服,拿着一支閃閃發亮的手槍,對準德里克的前額。他揮動手槍命令道:“離開窗口,舉起手來!”
德里克舉着雙手走過灌木叢。“趴下!”是他聽到的又一聲命令。他趴在冰冷的人行道上,雙手抱頭放在腦後。查克用對講機要求增援。
德里克第二次被捕押回監獄時,他的哥哥馬維斯還在監獄門外逛蕩,等着這位老弟還車。
安琪熟睡了一夜,對發生的這一切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