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可拉斯·伊斯特爾的面部,被一張放滿小型收音機的陳列架稍稍擋住,他的眼睛沒有直視那架隱蔽的相機,而是看着左側的一個地方。他也許是在瞧一位顧客,也許是在瞧擠在最新式的亞洲產電子遊戲機旁邊的那羣半大不小的孩子,雖然偷拍的距離有40碼之遙,而且拍攝時又要避開在這購物中心裏來來往往走動的頗為擁擠的人羣,但照片卻十分情晰,上面是一張梭角分明、鬍子颳得精光、有點孩子氣的漂漂亮亮的臉。
伊斯特爾27歲,他們知道這是事實。他不獻眼鏡,不戴鼻圈,髮型也不稀奇古怪。那些每小時拿5個美元在計算機商店裏工作的蠢貨特有的穿着打扮,在他身上看不見一絲一毫。可是調查表上説的卻是:他在那兒已幹了4個月了,而且還説他是個半工半讀的大學生。但在方圓300英里之內的任何一所大學,都沒有找到他的入學記錄。他是在撒謊,這一點他們完全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撒了謊。他們的情報確鑿,他要真是個大學生,那他在何處就讀、讀了多久、讀的是什麼專業、成績有多好或者有多壞,他們準會瞭解到的,他們準會摸得一情二楚的。
他是購物中心裏一家計算機商店的售貨員,如此而已。他或許打算進入某一所大學就讀;他或許已經退學,卻仍舊喜歡把白己當成一個半工半讀的大學生。大學生的身份可能會使他感到舒服一點,賦予他的生活一種目的感,而且説起來也好聽但他決不是大學生。不僅目前不是,而且在最近幾年當中的任何時刻都不是。那麼,他可以依賴嗎?在這個房間裏,這一問題已推敲過兩次,每當在陪審員候選人名單上讀到伊斯特爾的名字,他的面孔在屏幕上出現時,他們都要議論一番。這是一個無害的謊言,是他們得出的初步結論。
他不吸煙。那家計算機商店有一條嚴禁吸煙的規定。但有人看見(但未用相機攝下)他和一位女同事在露天飲食店吃墨西哥玉米卷時,那位同事在喝下一瓶檸檬汽水的當兒連抽了兩支煙,而他並未有任何反感的表示。這説明,伊斯特爾至少不是反對吸煙的狂熱分子,照片上的伊斯特爾,面容清瘦,皮膚曬成了棕褐色,正閉緊雙唇微笑。他上身穿着一件紅色的商店工作外套,裏面的白襯衫領口的紐扣未扣,但繫着的條子領帶卻十分雅緻。他顯得整潔而又精神。偷拍了這張照片的那位仁兄,假裝要購買一件已被淘汰了的小玩意,曾親自和他講過話;據他報告説:伊斯特爾伶牙俐齒,樂於助人,見多識廣,是位挺討喜的年輕人。他胸前掛着的名卡上標出的職務是共同經理,可是在這家計算機商店裏,同時還有另外兩個人也掛着這一頭銜。
在偷拍了這張照片的第二天,一個身穿牛仔服的年青漂亮女人,走進了這家商店。她在軟件附近轉悠的當兒,居然點燃了一支香煙。尼可拉斯·伊斯特爾碰巧是離她最近的一位售貨員或者共同經理或者隨便什麼角色。他彬彬有禮地走到這個女人面前,請她不要在此吸煙。她裝出一副不高興、甚至受了侮辱的模樣,竭力找他的碴兒,向他挑釁。他卻依然不動聲色,有理有節地向她解釋店裏有條嚴禁吸煙的規定。她在別的任何地方抽煙都行。
“抽煙是不是讓你討厭了?”她抽了一口,問道。
“那倒不一定。”他答道,“可是會讓本店老闆討厭的。”他接着又再次請她把煙熄掉。她確實想買一台新出的數字顯示式收音機,她解釋道,所以能不能請他拿一隻煙缸來。尼可拉斯從櫃枱底下拿出了一個軟飲料罐,二話沒説,從她手上奪過香煙就把它按滅。他們就各種各樣的收音機聊了20分鐘。
她挑了又挑,揀了又揀,一邊肆無忌憚地挑逗他,而他也作出了熱情的反應。付過收音機的款子以後,她把電話號碼留給了他。他答應給她打電話。
這段插曲前後持續了24分鐘,整個的對話全被藏在她坤包裏的微型錄音機一字不漏地錄下。就在伊斯特爾的面孔出現在屏幕上接受大律師和專家們審視的當兒,這段錄音帶已放過兩遍。她寫的書面報告也己經歸了檔。這份長達6頁的用打字機打出的報告,記錄了她對一切的一切所作的觀察結果,從他腳上的鞋子(舊耐克鞋)、呼出的氣味(桂皮口香糖)、所用的詞彙(大學水平)一直到他按熄香煙的方式。照她看來,他從未吸過煙;而在這一方面她可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
他們凝神傾聽着他那愉快的聲調,他推銷商品時的花言巧語,和他那富有魅力的閒侃。他們喜歡他,他很聰明,而且又不討厭煙草。他並不是他們心目中陪審員的樣板,可他確實值得他們關注。
作為待定的第56號陪審員,伊斯特爾的問題是,他們對他的瞭解實在太少。他來到墨西哥灣區顯然還不到一年,而他來自何處,他們卻一無所知。他的過去完完全全是個謎。他在離比洛克西法院大樓8個街區的一幢公寓裏——他們已拍了那幢公寓的照片——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房間;他起初在海邊一家賭場裏當跑堂,不久就爬到了21點發牌人的位置上,可是兩個月後卻又辭了職。賭博業在密西西比州合法化之後,灣區在一夜之間便冒出了許多家賭場,湧出了一股新的繁榮的浪潮。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尋找職業,因而尼可拉斯·伊斯特爾來到比洛克西,是和其他成千上萬人一樣為了謀生,這樣假定完全合情合理。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幹嗎那麼迫不及待地辦理了選民登記手續?
他開的是一輛1969年型大眾牌小汽車,這輛車的照片現在取代了他的面孔,正出現在屏幕上。真妙!一個27歲的光棍,一個自稱的半工半讀大學生,開這樣一部老爺車。和他的身份真是再相稱不過啦。保險槓上什麼也沒有貼。上面沒有一點兒跡象可以説明他的政治傾向、社會意識或者喜歡哪一個球隊。沒有在大學停車場上准許停車的標記。甚至連一張褪了色的汽車經紀人的貼花也沒有。對他們來説,這輛車毫無意義,只不過證明它的主人是個窮小子而已。
那個一邊操縱投影儀一邊進行解説的男子,名叫卡爾·努斯曼。他是來自芝加哥的一位律師,但目前已不再從事律師業務,而是開了一家與陪審團有關的諮詢公司。只要你願意花上一大筆錢,他和他的公司就可以為你挑出一個包你滿意的陪審團。他們收集資料,偷拍照片,錄下談話,並且派遣穿着緊身牛仔服的金髮美人到需要她們去的地方。卡爾和他的助手們在法律和道德的邊緣走鋼絲,卻又不會被人逮住。拍幾張陪審員候選人的照片,畢竟不是什麼違法或者違犯職業道德的事。
早在6個月以前,他們就已在哈里森縣進行了一次徹底的調查,通過電話瞭解公眾對香煙糾紛的反應。兩個月以前。他們又做過一次電話調查。而且一個月以前又再做了一次,以便根據調查結果,構畫出一個十全十美的陪審員的模塑。所有陪審員候選人都已一個不漏地拍了照,有關他們的醜聞都已收集歸檔。卡爾他們為每一個候選人都建立了一份檔案。
“那麼,56號候選人我們就只有這3張照片啦?”卡爾轉過身來,眼睛瞪着那個偷拍照片的人不快地説。
偷拍照片的那位,是他手下不計其數的私人偵探之一。他剛才向卡爾解釋説他要是再多拍幾張56號的照片,他本人就非被人家逮住不可。他坐在靠着後牆的一張椅子上,面對着圍坐在長桌邊的眾多律師、律師幫辦和陪審團專家。他顯得百無聊賴,時刻準備拔腳走開。這一天是週末,已經是晚上7點了,可是出現在屏幕上的還只是56號,在他後面還有140個候選人呢,這個週末準是要泡湯——他真想喝一杯。
六七個穿着皺皺巴巴的襯衫,袖子卷得高高的律師,在沒完沒了地作着筆記,偶爾抬起頭來望望卡爾身後屏幕上的尼可拉斯·伊斯特爾。
五花八門的陪審團專家——心理分析學家,社會學家,筆跡分析專家,法律教授。等等——嘩啦嘩啦地翻動着文件和微機打出的足有一英寸厚的材料。他們全都茫然無措,不知道該對伊斯特爾怎麼辦才好。他是一個撤謊者,隱睛了過去的經歷;可是看看文件記錄,看看屏幕上他那副模樣,當個陪審員,他卻又頗為合適。他或許並未撤謊。他或許真是個大學生,去年在亞利桑那東部某一個不入流的社區大學就讀。他們或許只是沒有調查到而已。
讓這個小夥子試試嘛,偷拍照片的那位仁兄在心裏想道。不過,他並沒有把想法説出口。這個房間裏坐滿了受過良好教育拿着高額薪水的大人先生,他的意見有誰會聽?他的職責可不是發表意見。
卡爾清了清嗓子,又朝拍照片的人瞪了一眼説,“57號”屏幕上出現了一位滿頭大汗的年輕母親的面孔,室內至少有兩個人禁不住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特蕾西·威爾克斯。”卡爾説,那聲調好像是在介紹一位老朋友,“33歲。已婚。兩個孩子。醫生太太。兩家鄉村俱樂部的會員。兩家健身俱樂部的會員。此外還是多家社交俱樂部的會員。”卡爾一邊轉動着投影儀的旋鈕,一邊滾瓜爛熟地背出了這些資料。特蕾西的那張紅臉消失後,隨之出現了她在人行道上像跳舞一樣慢跑的鏡頭。她身穿一套粉紅和黑色相間的晴綸運動衣,腳登一雙一塵不染的短角羚牌運動鞋,頭戴一頂白色遮陽帽,鼻樑上架着一副最新式的反光運動太陽鏡。長長的秀髮紮成了馬尾巴,漂漂亮亮地垂在腦後。她推着一輛慢跑童車,裏面坐着一個小男孩。
特蕾西似乎活着就是為了流汗,皮膚倒是曬得黝黑,體魄倒是十分健康,可是體形卻並不像她所希望的那樣苗條;因為她有一些壞習慣。
第三張照片是坐在黑色奔馳轎車中的特蕾西,她的兩個孩子和愛犬正貼着車窗朝外面張望。
在另一張照片上,特蕾西正往車上放一袋袋食品。在這兩張照片上,她穿着不同的運動鞋和緊身短褲,一眼就可看出她時時刻刻都想打扮得像個運動員。對她進行跟蹤不費吹灰之力,因為她總是忙忙碌碌,風風火火,從來不會停下腳步左顧右盼。
卡爾接着又打出了威爾克斯住宅的幾張照片,那是一幢位於郊區的三層樓巨宅,上面到處印着“醫生”的字樣。他沒有在這幾張照片上浪費時間,因為好戲還在後面呢!
最後在屏幕上出現的又是特蕾西。她又是渾身被汗水濕透,一輛名牌自行車躺在身邊的草地上;她坐在公園裏的一棵大樹下,周圍沒有一個人影,半隱半顯,而且,正在抽着一支香煙。
那位偷拍照片的仁兄咧着嘴巴傻乎乎地笑着。在100碼之外攝下的這位醫生太太偷偷吸煙的鏡頭,是他的最最得意之作。他原先並不知道她會吸煙。當她騎着自行車匆匆走過時,他正站在一座人行小橋邊無聊地吸着煙。在公園裏溜達了半個小時,他終於看見她停了下來,把手伸進掛在自行車上的小包。
望着屏幕上坐在樹下吸煙的特蕾西,室內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卡爾説:“我們肯定要挑57號”他在一張紙上作了個記號,接着又端起紙杯喝了一口已經冷卻了的咖啡。他當然要挑特蕾西·威爾克斯作陪審員啦!在原告的律師們正在提出數以百萬計的賠款要求時,誰不想挑一位醫生的太太作陪審員呢?卡爾巴不得陪審團全由醫生太太組成呢,只是這全無可能罷了。特蕾西本人又還吸煙,這更是一個小小的外快。
第58號是帕斯卡哥拉市英葛爾斯鎮的一個船廠工人,現年50歲,白人男子,離異,工會官員。卡爾把他開的福特牌輕型卡車的照片打到屏幕上,正準備介紹他的生活狀況,這時門被推開了,蘭金·費奇先生走了進來。卡爾立刻住了嘴,在場的律師們也馬上挺直腰板,變得對那輛福特入了迷。他們在拍紙簿上奮臂疾書,彷彿今後再沒有機會見到這輛車似的。陪審團諮詢顧問們也不敢怠慢,全都開始忙個不迭地記着筆記,小心翼翼地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費奇回來了!費奇在這個房間裏呢!
他慢慢地關上身後的門,朝桌邊走了幾步,瞪着眼睛朝坐在桌旁的人們掃視了一圈,那嚴厲的目光勝似無聲的咆哮。他眼睛烏黑,浮腫的眼圈向裏陷,額上深深的皺紋緊鎖在一起,厚實的胸脯在緩慢起伏。此時此刻,人們全都屏着氣,房間裏只有費奇一人在呼吸。他的嘴唇只有在吃喝時方才張開,偶爾也用來説兩句話,但從不露出笑意。
和通常一樣,此刻的費奇也是怒氣衝衝。這毫不足怪,此人即使熟睡時,也充滿敵意。但是,他會破口大罵。發出威脅,或者拍屁股打板凳呢,還是僅僅在心裏頭生悶氣?對此他們全然無知,誰也摸不透費奇。
他走到桌邊,在兩個年輕律師中間站住。他們倆是這家法律事務所資歷較淺的合夥人,年薪有6位數,生活得舒舒服服。他們現在置身其中的又是自己事務所的房間,而費奇不過是一個來自華盛頓的陌生人,一個月前闖進他們事務所以來,一直在到處咆哮狂吠,可他們卻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幾號?”費奇向卡爾問道。
“68。”卡爾用討好的語調迅速回答。
“退回到56。”費奇命令道。卡爾連忙按動電鈕,屏幕上又現出了尼可拉斯·伊斯特爾的面孔,桌上又響起了翻動文件的聲音。
“你瞭解到什麼?”費奇問道。
“還是和原來一樣。”卡爾避開他的眼光説。
“幹得真棒!196個候選人,還有幾個情況不明?”
“8個。”
費奇鼻子哼了一聲慢慢地搖了搖頭,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像火山一樣爆發。但他卻慢慢吞吞地捋着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山羊鬍子,對卡爾默默地瞧了幾秒鐘,以便讓他牢牢記住這一嚴重的時刻:“你們在此工作到半夜,上午7點回來接着幹。週六也照此辦理。”話一説完,他立即轉過肥胖的身體,走出了房間。
門被砰地一聲關上之後,房間裏的氣氛立即大大緩和了下來。
律師們、陪審團諮詢顧問們、卡爾本人以及在場的所有其他的人,全都不約而同地看着自己的手錶。他們剛剛接受了命令,在未來的53小時中。要在這個房間裏呆足39個鐘頭,觀看他們已經觀看過的那些放大了的人的頭像,記牢他們的姓名、出生日期和其他重要的資料。而那些人的數量又幾乎有200之多。
然而在這個房間裏,誰也不會懷疑,所有的人都將不折不扣地執行這一道命令,對此,連一絲一毫的懷疑也沒有。
費奇沿着樓梯走到這座大樓的底層,他的司機喬斯正在那兒恭候着他。喬斯身材魁梧,穿一套黑西裝,腳上着一雙漆黑的西部高統皮靴,戴一副墨黑的太陽鏡,他只有在淋浴和睡覺的時候,才把這副墨鏡取下。
費奇一下也沒敲門,徑直推開了一扇門,走進房間打斷了一個已經開了幾個小時的會議。4位律師和他們五花八門的下手正在觀看用攝像機錄下的原告第一批證人的證詞。費奇一闖了進來,放像機立刻停止了轉動。他對一位律師吩咐了幾句,接着便走出房間。
喬斯跟在他的後面,穿過一間狹小的圖書室,踏上另一條走廊,隨後又衝進另一個房間,把另一批律師嚇了一跳。
惠特尼-凱布爾-懷特法律事務所有80名律師,是墨西哥灣區最大的事務所。它是由費奇親自挑中的,它因此可以獲得數百萬美元之巨的律師手續費。但為了賺取這筆費用,它卻不得不忍受蘭金·費奇的專制和粗暴。
整個樓裏的人都意識到他的身份,而且都對他的舉動提心吊膽,這使他感到滿足。他走出大樓,在和暖的十月的微風中,站在人行道上等着喬斯。在三個街區以外,有一幢舊的銀行大樓,他看見樓的上半部的幾個辦公室燈火通明。敵人還在工作呢!原告的律師們正擠在各個房間裏,和各種各樣的專家們一起,看着相片,幹着和他的手下正在乾的幾乎同樣的事。
法院下週一就要開庭挑選陪審員,他知道對方也正在忙着記住候選人的姓名,研究他們的面孔,並且為尼可拉斯·伊斯特爾究竟是他媽的何許人、從什麼鬼地方鑽出來的而煩心。還有拉蒙·卡羅、盧卡斯·密勒、安德魯·萊姆、巴巴拉·弗羅和德洛斯·德布,他們究竟是些什麼樣的人?只有在密西西比這種落後而又偏僻的地方,才會挑出這些莫名其妙的傢伙作為陪審員的候選人!在本案以前,費奇已經在8個州指導過8個案件的庭審辯護,那些地方用計算機篩選出候選人,你從法庭辦事員手上接過陪審團候選人名單後,根本無需為誰還活着誰已去世而費心。
他目光呆滯地凝望着遠處銀行大樓裏的燈光,心裏捉摸着那些貪婪的鱉魚將會如何瓜分那筆鉅額的賠償金,假如他們把官司打贏了的話。他們怎麼也不可能達成協議,公平地分割那鮮血淋淋的屍體的。如果他們勝訴,得到一大筆贓款。接着肯定會有一番血腥的廝殺。與之相比,這件案子的審判不過是一場毛毛雨而已。他憎恨他們。他朝地上唾了一口,點起一支煙,用兩根粗粗的手指緊緊捏住。
喬斯駕着一輛車窗烏黑、車身銼亮的租來的名牌轎車在路邊停住。費奇在他通常坐的前排位置上坐下。在汽車駛過那座銀行大樓時,喬斯也抬起頭來,朝敵方律師的辦公室瞧了一眼,但卻沒有吭聲,因為他的老闆討厭閒侃。汽車駛過比洛克西法院大樓,又駛過一個已部分廢置的廉價雜貨店。費奇和他的手下在這裏有一套秘密的辦公室,室內是租來的廉價傢俱,地板上還留着鋸下不久的膠木板鋸屑。
他們向西駛上了海邊的90號公路,在擁擠的車流中緩慢穿行。這是星期五的夜晚,賭場裏擠滿了市井小民,他們輸光了口袋裏的小菜錢,卻同時做着明天贏回的美夢。汽車慢慢駛出比洛克西,經過高爾夫港、長灘、克里斯廷隘口,離開了海岸,不久即通過了礁湖附近的一個安全檢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