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洞裏的武克超仨人,在黑暗和寂靜中感覺時間停止了,在他們逐漸開始模糊的意識裏,他們已經體驗不到身體的疼痛,思維已經麻木了,感覺已經走完了漫長的人生之路。
也不知道打死了多少老鼠,鼠肉延長了他們的生命,但是乾渴卻無法解決,吃進去的生鼠肉更加增強了乾渴的感覺。最後老鼠也不再打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武克超乾渴的嘴裏也説不話了,只能下意識地用手晃動一下張子揚和付明濤,最後武克超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洞外的看守們,在過了一週後,感覺洞裏的人肯定死了,因為沒有人能夠不吃不喝存活這麼久。他們掀起蓋在洞口的石板,一股惡臭從土洞口冒出來,燻的幾個人退後了幾步。
等了一會兒,幾個人又來到洞口旁,用手電朝洞內照射,只見洞裏的三個人歪倒在洞底,十多隻老鼠在他們身上跳來跳去,仨人的臉上、身上、手上到處都是鮮紅的血,他們不知道這是仨人吃老鼠留下的,還以為是被老鼠啃咬得。
“他們都被老鼠都咬爛了,還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我們還在這裏瞎等什麼,快撤吧,回去睡個好覺。媽的,再在這裏等,我們也快讓蚊子給咬死了。”七八個人收拾好東西撤走了。
看到守衞們離開了,巖松拼命般地跑到土洞邊,一下子撲到洞口上,哭喊着:“連長……張大哥……付大哥……,快阿旺,快栓好繩子……”
阿旺把栓好的繩索扔進了洞裏,巖松一把抓過繩子,順着就滑了下去。
巖松滑倒洞底,嚇得在三個人身上的老鼠四散跑開。巖松彎下腰,用手一下摸到腳邊一個人,也不知道是誰,趕緊把手放到他的鼻子下,還有微弱的氣息。
巖松心裏一陣狂喜,他仰頭對着洞口喊,“他們還活着,阿旺快把水壺扔下來。”
巖松又連忙用手去摸索另外兩個人,感覺到了他們都還有心跳,巖松激動地淚水一下流了出來。
他用手接住阿旺扔下的水壺,這時阿旺也順着繩子下來了,阿旺打開手電筒,幫着巖松扶起武克超,慢慢朝武克超的嘴裏喂水。隨後又給張子揚和付明濤分別餵了幾口水。
幾口水嚥下去後,仨個人慢慢甦醒了過來。因為長時間在黑暗中,武克超剛睜開眼睛,看見手電的光亮後又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阿旺,關上手電,他們現在怕見光。”巖松趕快對阿旺説,接着又搖晃着武克超,“連長,你醒了。”説着話,巖松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是巖松嗎?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我一直能感覺到你就在外邊。”武克超有氣無力地説。
“嗯……我在外邊等了七天了,可他們一直不走……”
張子揚和付明濤也都醒了過來,他們在黑暗中抓住巖松的手,使勁的搖了搖。
“這個是我的好夥伴阿旺,多虧他幫着我。”接着洞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巖松指着阿旺對武克超説。
“謝謝你阿旺,謝謝你救了我們。”武克超感激地對阿旺説。
“沒什麼,都是巖松,他在那邊的樹林裏待了七天七夜,我什麼也沒做。”阿旺不好意思地説。
“連長,你們再喝點水,有話我們出去再説。”巖松和阿旺先沿着繩索爬出土洞,然後把武克超仨人,一個個用繩子拽了出去。
仨人的身體還很虛弱,他們坐在洞口邊,貪婪地吸着新鮮空氣。
“大哥,你的直覺還真的很準,我們真是九死一生啊。”付明濤感慨地説。
“老天爺怕我們去鬧騰他,不敢要我們啊。”張子揚無論什麼時候也是那麼幽默。
“我看大家還是先到我家去,你們需要修養一下,等身體恢復後再作打算,怎麼樣?”阿旺徵求大家的意見。
“好,謝謝你阿旺。”武克超感激的阿旺説。
巖松架着武克超站起來,然後把武克超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用手攬着他的腰,慢慢向前走。
阿旺身體強壯,一邊一個人,同時架起了付明濤和張子揚,走在巖松後面。
五個人費勁爬到阿旺家的吊角樓上,進了客廳後,都累癱在地板上的竹蓆上,阿汪的阿爸和阿媽見來了這麼多人,趕緊出來忙活,阿旺對阿媽説:“啊媽,趕快熬些稀飯,他們好些天沒有吃東西了。”
阿旺的爸爸看見武克超仨人的衣服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了,而且散發着惡臭。就到裏屋裏找出自己和阿旺的衣服來,巖松和阿旺幫着把他們的衣服都換了下來。
阿旺的媽媽在火塘上的吊鍋裏熬上了稀飯,用長勺不停地攪拌,對武克超説:“你們好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不能吃太硬的飯,先喝點稀飯,過會我再給你們做些粑粑吃。”
阿旺一家人的熱情款待,讓武克超三人感動不已,躺在暖暖的火塘邊,讓他們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看到熬飯的老人,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母親,武克超不覺流下了眼淚,在死神面前都不眨一下眼睛的鋼鐵硬漢,在親情面前卻不覺淚流滿面。
仨人捧着大碗,喝着阿旺媽媽燒的稀飯,感覺這是世間最好的美味佳餚。也不知道每個人喝了幾碗,阿旺媽媽在案旁邊輕聲地説:“慢點喝,保證你們吃飽喝足。”巖松、阿旺幾個人,高興地看着仨人貪婪地吃像,誰也沒有注意到武克超的動作越來越慢。
武克超突然歪到在火塘旁,把大家嚇了一跳,付明濤趕緊放下碗,一把抓住武克超的胳膊,焦急的喊:“大哥,你怎麼了?”他忽然感覺手裏抓着的胳膊有些燙人,立刻把手放到武克超的額頭上,“啊……大哥在發燒,一定是他的槍傷感染了。”
眾人趕緊讓武克超平躺在竹蓆上,把他大腿上纏繞着的繃帶解開。只見貫穿的槍口已經流出了膿血,傷口周圍也開始腐爛。
原來是土洞裏潮濕骯髒的環境讓傷口感染了,因為精神高度緊張,武克超並沒有感到不適。來到阿旺家後,緊張的神經放鬆了下來,這時才察覺腿上傷口劇烈的疼痛,傷口的感染引發了高燒,讓武克超昏迷了過去。
“怎麼辦?得趕緊看醫生啊?”張子揚着急地説。
“你們不能被人發現,出去會有危險,一旦被他們抓了去肯定有生命危險。”巖松急得沒了辦法。
“大家不用急,我阿爸能把他救治好。寨子裏的人有傷痛都來找我阿爸看。”阿旺安慰大家説。
“來,讓我看看,”阿旺爸爸分開付明濤和張子揚,“傷的不輕啊,傷口周圍的肉已經爛了,確實有些麻煩。”
“你趕緊燒些熱水,”他對阿旺媽媽説,又回頭對阿旺説:“你去弄些紗布回來。”
“你們都不要着急,在家裏等着我。”説完,拿起手電,又從牆上摘下竹簍就出去了。
高燒讓武克超昏迷不醒,傷口的疼痛使他不時的抽搐,巖松只能用濕毛巾敷在他的額頭降温。
兩個小時後,阿旺爸爸從外面回來了,他從揹簍裏拿出幾種新鮮的植物,對阿旺説:“趕緊洗乾淨,然後搗碎了。”隨後從裏屋找出一根鐵捅條,用水洗乾淨後放到了火堆上。
遞給付明濤一根小木棒,“你們把他扶坐起來,把木棍放進他的嘴裏,讓他咬住。千萬按住他,不要亂動。”
只見阿旺爸爸用冷開水把武克超的傷口周圍洗乾淨,拿起一瓶白酒,朝傷口裏倒進去了一些酒,立刻疼的武克超抖動了一下。隨後阿旺爸爸從火塘上拿起已經燒紅了的鐵棍,一下子插進了武克超的傷口裏,只聽“哧啦”的一聲,竹樓內充滿了皮肉焦糊了的味道。武克超一下挺直了身體,嘴裏緊緊咬着木棍,全身劇烈顫抖,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淌了下來,但是一聲沒吭。
阿旺爸爸把鐵棍在傷口裏來回捅了幾下,然後迅速把搗碎的草藥敷在傷口上,最後用紗布把傷口纏好。
巖松扶着武克超,把頭扭過去,不忍心看阿旺爸爸的操作。巨大的疼痛讓武克超的臉色蒼白,全身已經被汗水濕透。
阿旺的媽媽見武克超疼的難以忍受,走到另外一間屋子,不一會兒拿出一塊包裹着很嚴實的黑呼呼的東西,切下了一小點,遞給巖松,“把這個給他喝了吧,喝了就不疼了。”
巖松給武克超喝下去後,沒有幾分鐘,武克超的臉色就好看了很多,傷口好象不疼痛了。很快就睡着了。
阿旺的媽嗎又切下了一塊大點的,包了一下給巖松,“如果他疼的厲害,就再給他喝點。”
張子揚好奇地趴在付明濤的耳邊問:“是什麼靈丹妙藥?這麼管用。喝一點就不疼了。”
付明濤心裏很明白,知道是生鴉片,但是看到武克超疼痛的難以忍受,也不便阻攔,只能對張子揚説:“別問了。只要大哥不疼就行了。”以後幾天裏,巖松又給武克超喝了幾次煙土,想不到差一點兒害了他。
幾個人在阿旺家待了七八天,阿旺家雖然很貧窮,但是他阿爸和阿媽卻想盡辦法讓幾個人吃的好些,阿旺的爸爸特地到森林裏打了幾隻山雞來給他們增加營養。看到阿旺家的境況,武克超執意要走,雖然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他不想再給阿旺家增加負擔。
這裏的山民,一年時間裏,有半年的時間沒有米吃。他們現在已經是身無分文,在礦山賺的錢都被艾猜帶人搜走了,只有巖松帶在身上的百十美元還在,放在營房裏的都沒有了。再在阿旺家待下去,真的會使阿旺一家人無法度日了。所以他們幾個人非離開不可。
臨別前,武克超深情對阿旺的父母説:“我也叫你們一聲阿爸、阿媽,謝謝阿爸救了我,我們現在拿不出一點東西來回報你們,等以後我們一定會來報答二位老人的恩情。”
阿旺的爸爸擺了下手,“如果你們叫我阿爸,就不要説這樣的話,我沒有什麼東西送你們,你們就帶上我打獵的這把弓駑,在路上防身用。”
老人的真情讓武克超無法拒絕。他接過老人的駑,依依不捨地跟老人告別。四個人又踏上了充滿險惡的未知之路。
出了阿旺家所在的山寨,付明濤問武克超,“大哥,我們朝什麼地方走?”
“向北走,都是克欽軍的勢力範圍,所以我們只能朝南走,向南是果敢人的控制區,也就是進入了人們常説的金三角地區。我們邊走邊看吧。現在也沒有具體的目的地,先逃離克欽軍的控制再説。”
走了幾步,武克超又停了下來,對巖松説:“我們不能沿大路走,只能走森林裏的小路,我猜想要穿過這一帶的森林只少要七八天時間,巖松你到街上買點必須物品帶着,另外不要忘記給我買些止痛的‘藥’。”武克超在説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好在大家也沒有注意到。
武克超又對張子揚説:“你陪巖松去吧,注意安全,我和明濤在前面的森林邊等你們,記住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