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掌櫃離開後,李夢龍看了一下懷錶,又過去了一個鐘頭,他現在恨不能用根神針把時間釘住,每過一分鐘,父母就增加一份危險想到這些李夢龍的心裏就如同火燎似的。
雖然已經是深夜,李夢龍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獨自一個人在房間裏來回走動,思索着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從早上收到父親的斷手,一直到跟隨關叔來到客棧,他忽然意識到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圍繞着手裏的這個翡翠扳指。
想到這裏,李夢龍在客房中間的八仙桌邊坐下,用手託着這個通體碧綠的翡翠扳指仔細地查看着,以前父親戴着它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同,此刻扳指好像充滿了神秘氣息。李夢龍忽然感覺手中拿的就是一個魔盒,等着自己把它打開。
扳指兒最早是實用性的器具,在射箭拉弓時,用扳指兒護手指。到清代,扳指兒逐漸演變為純裝飾物,上到皇帝,下到大臣,平時均愛戴個扳指兒,以表示不忘武功。扳指兒有詩文的、山水的、人物的等等不一,方寸之間精工細作,傳情達意。朋友們閒聊時,相互欣賞彼此的扳指兒,成了京城上流人士一種雅緻的消遣。
扳指兒所用的原料有青玉、白玉、碧璽、象牙、瑪瑙、翡翠等,其中以翡翠扳指兒最為珍貴,上好的翡翠扳指兒不用再施雕鑿,完全以翡翠本身天然的顏色、質地、圖案取勝。而李夢龍手中的這個扳指兒正是如此,外表光滑潤澤,敦實厚重,通體翠色濃豔,翠質剔透,即便是外行人,一看也知道是寶物。
從外表看這個扳指兒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李夢龍用手指捏住扳指兒的兩端,然後舉起來對着頭頂的燈光,光線透過剔透的翡翠,隱約看到了裏面有圖案。原來這個扳指用的是內刻技法,圖案是在扳指的內壁雕刻上去的。李夢龍心裏一動,猜想這些圖案一定就是秘密所在,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李夢龍用手舉着翡翠扳指,儘量靠近客房內唯一的一盞瓦數很低的白熾燈,發黃的光線從圓桶狀的扳指一側透過來,無論如何轉動扳指兒,看到的圖案都是重疊的,顯得很凌亂。李夢龍只是依稀認出了幾個字,是大寫的數字,還有幾個是動物的圖案,其它則很難認出來。
長時間仰着頭,李夢龍感到脖頸陣陣痠痛,一直高舉着扳指兒,手臂也有些吃不消了,他重新在方桌邊坐下,看了半天他也沒有弄明白扳指內的這些圖案是什麼意思。
要怎麼樣才能看清楚扳指內的圖案?李夢龍一邊思索着一邊轉動着手裏的翡翠扳指,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到了桌子中間的一盞蠟台上。因為京城內三天兩頭地斷電,所以所有的房間裏都常備着蠟燭。
看到蠟燭後李夢龍的心裏一動,忽然來了靈感,急忙拿起桌上的一盒火柴,將蠟燭點燃。隨後將扳指兒套在了蠟燭的火苗上,裏面的圖案頓時清晰可見。
李夢龍慢慢旋轉着扳指兒,裏面的圖像如走馬燈一樣顯現在眼前,還沒等看完一圈,李夢龍就感覺捏着扳指的手指被火苗烤得疼痛難忍,急忙用另外一隻手去替換,無意中發現有影子在靠近的手背上一閃而過,他愣了一下,頓時感覺捏着扳指兒的手指一陣劇痛,本能地把套在火苗上的扳指兒縮了回來,一邊用嘴吹着生疼的手指,一邊琢磨着剛才在另外一隻手背上一閃而過的影子,心裏頓時亮了起來,好像明白了什麼……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零碎的腳步聲,似乎是有幾個人朝這邊過來,緊接着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同時伴隨着一個人的低聲喊叫,“少爺,少爺,開開門,我是醜哥……”
李夢龍這才注意到窗扇上貼着的窗紙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不知不覺中天已經亮了,他趕緊去打開房門,門外走廊站在醜哥、李庚還有那個叫孟全的夥計,趕緊把三個人讓進屋裏。
“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早,天剛亮就來了。”李夢龍順手把門關上,隨意地問道。
“少爺跟着關爺走後,我們本想睡一覺,可是怎麼也睡不着,李先生提議説乾脆我們也走吧,我們三個一合計,就翻牆出來了……”
就在醜哥説話的空當,孟全把上衣脱下來遞給李夢龍,笑着説:“李公子,咱們還是換過來吧,我穿着這種衣服渾身不得勁。”
“我穿着孟哥的褂子倒是很舒服。”李夢龍一邊把身上的青布褂子脱下來,一邊開玩笑地説。
看到倆人換衣服,李庚忽然説:“對了,等會街上的鋪子開門後先去給少爺買身衣服,這樣出去很顯眼。”
李夢龍不在意地隨口説:“不用急,暫時不出去。”
李庚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從李夢龍的話裏聽出了點什麼,不過沒有做聲。
李夢龍穿上自己的衣服後對醜哥説:“醜哥,你先去對客棧的夥計説一聲,儘快給弄些早點來,我餓壞了。”
“好,我這就去。”醜哥答應一聲急忙往外走,他知道少爺肯定是餓壞了,昨天一天基本沒吃東西。
醜哥出去後,孟全對李夢龍説:“李公子,他們哥倆也送到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醜哥去叫早點了,天還早,等一起吃了再走也不遲。”
孟全擺擺手,笑着説:“客棧裏的早點不頂用,到不了晌午準的餓得慌,我到前面崇文門門臉兒裏的攤子上吃一碗燉油渣兒,再來張大餅,比吃什麼都強。”
説着話孟全轉身走出客房,李夢龍送到門口外,對孟全説了聲走好,看着孟全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才重新回到客房裏。
孟全説的這個“燉油渣兒”可能很多人都沒有聽説過,就是現在的北京人都不一定知道,這可是地道的舊京城吃食,因為這個燉油渣兒難登大雅之堂,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這個油渣兒用現在的話説是標準的下腳料,就把豬板油,網油等煉製成葷油的下腳料,放入一個桶狀榨油機裏,把餘油榨出來後,形成一塊直徑兩尺,厚約半尺的油渣餅。經營燉油渣兒的小商販買了去,切成小塊,放入鹽葱姜八角等一些作料,在大鐵鍋裏慢火燉,一直燉到湯色奶白,油渣軟糯後盛到大碗裏,淋上麻醬,散上翠綠的香菜末,最後再倒上一點紅色的辣椒油,熱乎乎、香噴噴、辣滋滋的燉油渣兒就好了,價格低廉,即果腹又解饞,深得幹力氣活的短衣幫們喜歡。
就在崇文門的門臉兒裏,路東的便道上專門有個賣燉油渣兒的攤販,人稱“油渣兒劉”,每天早上不到七點就推着平板車來這裏賣燉油渣兒,生意紅火的不得了,孟全説的就是來吃他的燉油渣兒。
李夢龍回到客房,見李庚坐在桌邊的凳子上,臉上依然有些蒼白,於是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關切地問:“李先生,感覺身體怎麼樣?”
“沒事,只是稍微有點痛。”李庚苦笑了一下,隨後帶着自嘲的口氣説:“不是説大難不死必有厚福麼,我還等着享福呢。”
“讓李先生跟在我一起受苦,感覺不好意思。”
“少爺快別這樣説。”李庚停頓了一下,接着問:“對了,剛才少爺説暫時不用出去是什麼意思?”
李夢龍於是把關掌櫃的話重複了一遍,隨後補充説:“我也感覺關叔的話有道理,萬一這個秘密真的會危及華夏民族,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少爺好糊塗啊!”李庚聽完後顯得非常氣憤,“咱們姑且不論這個秘密是否真的如關掌櫃所説,會危及華夏民族,看着自己的父母姐妹不救難道就不是罪人了,羊羔跪乳,烏鴉反哺,牲畜尚有此孝心。如果老爺太太有什麼不測,難過的是少爺,而不是關掌櫃!”
李夢龍被説得張口結舌面紅耳赤,他的心裏最怕的就是別人説他看着親人受難不去救。
就在這時,醜哥推門進來,沒有注意到屋裏倆人的表情,只顧自己説話,“要了一個炒肝尖,還有豆漿和油條,夥計説很快就給端來……”
沒等醜哥説完,李庚就打斷他説:“醜哥,少爺不想救老爺和夫人他們了。”
醜哥愣了一下,瞪着圓溜溜的小眼睛望着李庚,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你説什麼,少爺不想救老爺夫人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李夢龍忽然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李庚和醜哥都在為自己的父母着想,而自己卻在猶豫不決。
“少爺,到底是怎麼回事?”醜哥看着李夢龍愣愣地問。
“關叔説救父親的事情由他來辦,不准許咱們尋找三合會守護的那個秘密。”
醜哥一聽也急了,“萬一關掌櫃救不出老爺和夫人怎麼辦?”
“我也是這個意思,咱們不能在這裏坐等。”李庚輕聲説。
李夢龍感覺大腦亂哄哄的不知如何是好,任何事情就怕摻雜個人的情感在裏面,牽扯到自己家人的安危,此時李夢龍真的難以作出決定。只好看着李庚問:“李先生,您説我應該怎麼辦?”
“雙管齊下。”李庚不假思索地回答,“關掌櫃那邊該怎麼辦由着他,咱們也不能閒着,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尋找那個秘密,萬一關掌櫃那邊救不出老爺來,咱們也不能看着老爺夫人他們被害。”
“對,李先生説的很對。少爺,咱們不能在這裏乾等,必須做點什麼。”醜哥也附和着説。
見倆人的態度都這麼堅決,李夢龍也不好再説什麼,他自言自語地説:“四條衚衕是不能回去了,白雲觀也不能去,如果離開客棧,不僅要躲着偵緝處的人,還要躲避着三合會的兄弟們,可是京城內到處都有三合會的眼線,應該去什麼地方……”
李庚果斷地説:“少爺,咱們先離開客棧再説,晚了恐怕就走不了了,後面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這麼大的京城還怕沒地方去。”
“那好,趁關叔還沒回來咱們趕快離開這裏。”李夢龍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接着對醜哥説:“醜哥,你去外面看看有沒有關叔手下的夥計。”
醜哥答應一聲急忙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