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星期五下午,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各分行都比平時晚三小時打烊。
因此,直到這天傍晚六點鐘,市中心分行的幾扇臨街大門才由一名衞士加鎖關閉。打烊時還有幾個主顧沒來得及離開,這些人由上述衞士通過一扇厚玻璃門逐一放行。
六點零五分整,有人在外面很不客氣地篤篤篤敲玻璃門。衞士轉過臉去剛要回話,看見外邊站着一個穿深色大衣和日常西服的青年男子,手裏提一隻公事皮包。為引起裏面注意,那人用手絹包着一個五十美分的硬幣敲門。
衞士走近門邊,提公事皮包的男子把一張證明身份的文件平貼在玻璃門上。衞士仔細看過文件,打開鎖,放那青年男子進了門。
還沒等衞士來得及關門,象魔術師玩什麼精彩把戲似地不期然冒出許多人。起初門外只有一個提皮包持證件的人,不知怎麼一來變成了六個,六個背後又是半打,另外還有一羣排成方陣的人斷後。猶如洪水一般,他們一下子湧進了銀行。
一個年齡在其他來人之上、行動舉止頗帶權威派頭的長者簡慢地宣佈:“總行查賬隊。”
“是,先生,”衞士忙不迭回答。此人在銀行幹事多年,這種場面以前經歷過,因此只顧查驗其他人的證件,把他們統統放進來。來人一共二十名,多數是男人,有四個女的。一進銀行,這夥人立即分頭奔赴各自的崗位而去。
宣佈查賬隊身份的年長者朝那個高出樓面的平台及埃德温娜辦公桌走去。她站起身來迎接,但一看見查賬隊正絡繹不絕地湧進來,毫不掩飾地露出吃驚的神色。
“伯恩賽德先生,要全面查賬?”
“自然羅,多爾西夫人。”查賬部主任脱下大衣,往近處什麼地方一掛。
銀行裏到處都是神色不安的職工,有幾個唉聲嘆氣,大發牢騷:“喔,老天!偏偏挑星期五來查賬!”“他媽的,老子跟人約好了要到外面去吃飯!”“查賬隊不是人!”
多數人心裏明白,總行查賬隊大駕光臨的下文是什麼。出納員知道今晚他們得把手頭現金再清點一遍才能下班;另外,金庫儲備現金也得清查;會計員非等賬目登錄結算完畢不得離開;高級經理人員如能在午夜前回家則算是走運的了。
這時,來人已以十分迅速的動作彬彬有禮地把所有賬簿接收過來。
從此刻起,誰加一筆賬或改一筆賬都將在查賬隊的嚴密監視之下。
埃德温娜説:“我請求審查職工私人的存摺及支票帳户,沒想到你們會來這一下子。”在一般情況下,分行賬目清查工作每十八個月到兩年進行一次。由於市中心分行在八個月之前剛查過賬,今夜的事才顯得特別突如其來。
“賬怎麼查,在哪兒查,什麼時候查是我們的事情,多爾西夫人。”
哈爾·伯恩賽德擺出平時慣有的那種冷漠孤高的架子,這是銀行查賬員身上特有的標記。不論在哪一家大銀行,查賬部總是個獨立的監督機構,它擁有的威勢和權力實不亞於軍隊裏的總監。查賬部的人決不因為你地位高而畏懼三分,就連高級經理人員也有可能被他們熊幾句,原因是對分行賬目進行徹底清查之後發現了若干不符合規定手續的錯誤,而這類細瑕微疵又總是找得出來的。
“這我知道,”埃德温娜只好承認。“使我驚奇的是你們怎麼能夠那麼快就把一切準備妥當。”
查賬部頭子不無得意地笑了:“我們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可以動用自己的力量。”
他沒有把事情真相説出來:原來今夜本來就準備對美一商某分行實行突襲查賬,三個鐘頭前接到埃德温娜打去的電話,原先的計劃就取消了,臨時匆忙改變了安排,並召來更多的查賬隊員一起參加這次行動。
這種“斗篷加匕首”的秘密戰術並沒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查賬這玩意兒非這麼搞不行,就是要不讓人摸出規律,事先不給人一點暗示,突如其來地到分行檢查。為了保密,採取了極其周到的防範措施,哪一個查賬隊員要是違犯規定任意泄密就要倒大黴。所以泄密的事,即使是無意泄密,也屬罕見。
參加今晚這次行動的二十名查賬隊員一小時前在鬧市區一家旅館的大廳裏會合,不過,行動目的地不到最後時刻是不予宣佈的。他們在集中地點接受指示,各人的任務都分配停當,然後就儘量不惹人注意地三三兩兩往美一商市中心分行走去。在最後幾分鐘關鍵時刻到來前,他們故意流連在附近大樓的休息室裏,信步蹓躂,或者裝着瀏覽商品櫥窗的樣子。下一步是按老習慣由一名資歷最淺的隊員去敲門。一俟門開,其他隊員就象受命集合的士兵一樣,跟着敲門隊員蜂擁而入。
此刻,銀行裏每一要害地點都有查賬隊員在旁監守。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有一個銀行貪污犯被判罪,此人大筆侵吞公款,但二十多年來劣跡一直被掩蓋得天衣無縫。最後,他畢竟難逃法網。在去監獄的路上,他説:“查賬員一來,往往啥事也不幹,先吹上四十分鐘的牛。我只要一半時間就可以把賬上的任何疑點掩蓋起來。”
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和北美其他各大銀行的查賬部自然不肯冒這個風險。查賬隊開進銀行後五分鐘不到,當人們驚魂未定之際,他們已走上預先指定的各自的崗位,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分行的一班老人馬知道急也沒用,於是就繼續埋頭做完一天的工作,接着再根據需要與否,準備幫查賬員審核賬目。
查賬一經開始,下個星期就得繼續進行,再下一個星期還得花上幾天。不過最關鍵的審核工作是在接下來的幾小時內做完的。
“咱倆開始幹吧,多爾西夫人,”伯恩賽德説。“考慮到時間因素和查賬要求,從存款賬入手吧。”他説着在埃德温娜的辦公桌上打開了自己的公事皮包。
到晚上八點,查賬隊到達之初引起的那種驚惶情緒已經消失;相當大的一部分工作已經做完;分行固定職工開始陸續散去,出納員都走了,會計員當中也有人已經回家;全部現金業已清點完畢;其他賬目的檢查工作也有相當進展。來人很講禮貌,時而還殷勤地把一些小誤差給指出來,這些全是他們職責的一部分。
留下未走的高級管理人員中有埃德温娜、託頓霍和邁爾斯·伊斯汀三人。後兩人一直忙得團團轉,一會兒去找資料,一會兒又得對付查賬隊的查問。此刻,託頓霍已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只有年輕的伊斯汀儘管態度殷勤,手腳勤快,對查賬隊有求必應,至今卻仍象夜晚開始時那麼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叫人為查賬隊和銀行職工送來夾肉麪包和咖啡的也是他。
查賬隊分成幾個專門工作小組,其中一組人集中檢查現金及支票存取賬。一個組員不時走到埃德温娜的辦公桌旁,把一張小紙條塞給查賬部主任。每次紙條來,主任總是匆匆一看,點點頭,然後就把它收進皮包,與其他文件票據放在一起。
九點缺十分的時候,他收到一張看上去內容較多的紙條,一隻紙夾把其他幾張票據之類的東西與紙條夾在一起。伯恩賽德仔細讀完紙條,宣佈説:“多爾西夫人同我兩人得休息一會兒,我們要出去吃頓晚飯,喝杯咖啡。”
幾分鐘之後,他陪伴埃德温娜穿過臨街的一扇門走了出去,三小時前查賬隊正是從這扇門開進銀行的。
一走出銀行大樓,查賬部主任連忙道歉:“真對不起,我是演了場戲。如果要吃晚飯的話,恐怕也非等一會兒不可。”看到埃德温娜困惑不解的表情,他又接着解釋:“你我兩人此刻要去參加個會議,不過我不想讓人知道。”
伯恩賽德在前帶路,兩人向右拐彎,走過半段街區,從這兒仍可望見燈火通明的分行大樓。接着,兩人從一條林蔭大道折回,來到羅塞利廣場和美一商總行大廈。夜裏寒氣逼人,埃德温娜只得把上衣拉緊,心想要是從“地道”過去,不但路近,也暖和得多,幹嗎弄得這麼神秘?
走進總行大廈,哈爾·伯恩賽德在夜間來客登記簿上籤過名,一名衞士便陪同兩人坐電梯上了第十一層樓。這兒有一塊指路牌,上畫箭頭,把來客引往“安全部”,諾蘭·温賴特和兩個接手處理失款案的聯邦調查局特工正在那裏等着他們。
緊接在兩人後面走進來另一名查賬隊員。顯然,從埃德温娜和伯恩賽德一離開分行時起,此人就一直尾隨着他們。
在場的人匆匆相互作了介紹。最後進來的那人年紀還不大,名叫蓋恩。他有一雙冷酷而警覺的眼睛,戴着一副邊框粗大的眼鏡,這使他看上去顯得十分嚴厲。剛才,伯恩賽德在埃德温娜辦公桌旁查賬時,幾次給他送來紙條和票據之類的就是此人。
大家按諾蘭·温賴特的提議走進一間會議室,圍着一張圓桌坐定。
哈爾·伯恩賽德對聯邦調查局那兩人説:“我希望查賬隊發現的情況足以證明這麼晚還請二位出來開會決不是無緣無故的。”
埃德温娜這下才明白,會議一定是幾小時前臨時召集的。於是,她就問道:“這麼説來,你們確實發現了一些情況?”
“不幸得很,多爾西夫人,我們發現的情況比誰預料的都多。”
伯恩賽德朝蓋恩一點頭,後者就着手把一些票據文件攤開在桌上。
“根據你的提議,”伯恩賽德提高了嗓門,儼然象個教師在講課,“對市中心分行全體職工的私人存摺及支票賬户進行了檢查,目的是要查獲證據,看看有誰遭到了經濟困難。我們發現這樣的調查可以得到相當確定的結果。”
埃德温娜覺得這傢伙真象一個趾高氣揚的教書先生,但她還是聚精會神地聽他説下去。
“也許我得説明一下,”查賬部主任對聯邦調查局那兩名調查員説,“多數銀行職工都在自己工作的銀行裏開私人户頭,原因之一是在本行立賬户可得‘兔費’的優待,也就是説銀行不向他們收取手續費。另一個原因更重要,就是職工可享受特殊的貸款低息率,比之最優惠息率一般還要低去百分之一。”
兩名特工中級別較高的英尼斯點頭説,“不錯,這些我們知道。”
“那麼,你們當然也就明白,職工如果利用自己在銀行裏的特別信貸權,一借再借,甚至把貸款極限數借了出來,接着又到外面去借錢,譬如説到息率高得嚇人的信貸公司去借一筆又一筆的貸款,那樣就會在經濟上使自己處於十分窘迫的地位。”
英尼斯有點不耐煩了:“這還用説!”
“看來,咱們這兒有一位職工恰恰就碰上了這種情況。”他向蓋恩示意,助手立即就把幾張票面朝下攤在桌上的單據翻了過來,原來這是些已收訖註銷的支票。
“各位請看,這幾張支票是分別開給三家信貸公司的。附帶報告各位,我們已同其中兩家公司通過電話。儘管各位看到這兒擺着付款用的支票,兩家公司都報告説,賬户信用糟得一塌糊塗。有理由斷定,明天早上,第三家公司將送來同樣的報告。”
蓋恩插嘴説:“而且這幾張支票都只是用於支付本月欠債的。明天我們將去檢查前幾個月的微縮膠捲記錄。”
“另外還有一點相當重要,”查賬部主任接着説,“與案件有關的這個人不可能有這樣的支付能力。”他朝已驗收的支票做了個手勢:“靠着在銀行裏掙的這點薪金辦不到,此人薪金的數目我們知道。因此,剛才我們花了幾小時功夫尋找在銀行竊款的證據,現在這個證據已被我們找到了。”
助手蓋恩又一次把一些票據往會議桌上一攤。
……在銀行竊款的證據……這個證據已被我們找到了。埃德温娜這時已不再用耳朵聽了,而是瞪大眼睛專注地看着驗收支票上的簽字。這個人的簽字她每天都看到,筆鋒遒勁,線條清晰,她對這人的簽字太熟悉啦!此時此地看到這個簽字,她是又驚又悲。
因為這是伊斯汀的簽字,就是那個她如此中意的年輕的邁爾斯,那個幹練的營業部助理。平時此人顯得多麼殷勤,多麼孜孜不倦。就拿今晚來説,不也是這樣嗎?無怪乎就在這個星期她已作出決定,一俟託頓霍退休,就擢升這個年輕人。
這時,查賬部主任已接着往下説了:“這個陰險的盜賊慣用的手法是從‘休眠’賬户身上撈油水。今晚一開始我們就查出一起這類舞弊事件,其他類似的情況自然就不難發現了。”
何謂“休眠”賬户,查賬部主任仍以那種教書先生的派頭對着聯邦調查局來人解釋起來:這類賬户可能是憑存摺提款的儲蓄户,也可能是憑支票提款的儲蓄户,但是所謂“體眠”,就是很少或完全沒有存取活動。每一家銀行都會碰到這類主顧,他們出於各種不同的原因,把存款放在銀行里長期——有時是接連好幾年——不予動用,有的存款數目還相當大。當然,存款長期不動用,可以收取積少成多的利息,有些存户的着眼點無疑即在於此。不過另外也有些存户居然完全放棄了他們的存款,這聽上去使人難以置信,但卻是事實。
一發現在哪一個憑支票提款的存户名下久久沒有存取活動,銀行方面就不再每月寄發結清單,而是改寄年終結清單。但就是這些年終結清單時而也會給退回來,上面註明:“此人已遷走,新址不詳。”
查賬部主任接着説明,為防止利用“休眠”存款賬户舞弊,一般都採取某些規定的措施。這類賬户的檔案是分別擺開的;如果一旦有人突然來提款,營業部就派人嚴加查驗,以免冒領。一般説來,這些防範措施是有效的。而身為營業部助理的邁爾斯·伊斯汀本人恰好就擁有這種查驗權,有資格批准這類存款的提取。他也正是利用了這點職權掩蓋自己的舞弊行為,掩蓋他本人幾次三番盜用這類存款的事實。
“伊斯汀很狡猾,選中了那些最不象會惹出麻煩的賬户動手。這兒是一組偽造的提款單,不過偽造的技術並不高明。因為他本人的筆跡仍清晰可辨。經他簽字,存款就轉到一個歸他所屬的‘傀儡’賬户名下,户頭用的是假名。在那個賬户檔案中也發現了筆跡方面明顯的類似,當然,要把證據搞到手還得請教專家。”
在場的人仔細查驗了一張又一張的提款單,把這上面的筆跡同剛才查驗過的支票上的筆跡進行比較。寫字的人儘管設法偽裝筆跡,但是兩處筆跡出諸一人之手看來已不成問題。
聯邦調查局派來的另一名特工達爾林普爾一直在專心作記錄。這時他抬起頭來問:“被竊款項共計多少?算出總數了嗎?”
蓋恩回答説:“到目前為止,我們查獲的總數大約八千美元。不過明天我們還要藉助微型膠捲和計算機去查舊賬,也許還會查出一些來。”
伯恩賽德補充説:“如果我們把已經掌握的情況向伊斯汀攤開,有可能使他打定主意把一切全説出來,使得大家都省些事。抓貪污犯的時候常常出現這種情況。”
埃德温娜暗想:這傢伙在自我陶醉,真是得意忘形啦!她突然無端地站到了邁爾斯·伊斯汀的一邊,於是就問:“這種舞弊行為繼續了多久,你們心裏有數嗎?”
“從迄今為止發現的情況看,”蓋恩告訴大家,“至少已有一年之久,可能還不止。”
埃德温娜轉過臉去對着哈爾·伯恩賽德説:“這麼説來,上一次查賬時你們完全讓這件事漏過去了。審查‘休眠’存款賬難道不是你們職責的一部分嗎?”
這一問戳到了痛處,查賬部主任臉漲得通紅,只得承認:“不錯,是我們的職責。不過,要是盜賊銷贓滅跡的手段高明,偶爾我們也會有疏忽。”
“看來是這麼一回事情。不過剛才你還在説那筆跡一下子就能識破。”
伯恩賽德沒好氣地説:“反正現在證據已經到手了。”
她提醒他:“那是我打電話把你們叫來之後的事情。”
接着,出現了冷場。是聯邦調查局的英尼斯打破了沉默,他説:“説到星期三丟失的那筆現款,這一切並沒有給我們的破案工作帶來任何進展。”
“但是伊斯汀成了主要嫌疑犯,”伯恩賽德説。話題這麼一轉,他頗有如釋重負之感。“何況,他很可能因此招認偷錢的事。”
“才不會呢!”諾蘭·温賴特吼叫起來。“那傢伙精明得很。另外,他幹嗎要招供?咱們又不知道他是怎麼作案的。”
會議開到現在,銀行安全部的頭兒沒説過幾句話,但也曾露出驚訝的神色。後來,查賬員把票據之類的罪證一件件擺了出來,頓時,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陰沉。
埃德温娜不知道温賴特是不是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當時他們兩人曾拚命向出納員胡安尼塔·努涅茲施加壓力,儘管對方多次申述,他們拒不相信她的無辜。不過,埃德温娜想到,即使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女出納努涅茲同伊斯汀勾結作案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儘管看上去不大象是這麼回事。
哈爾·伯恩賽德站起身來,把皮包關上,準備走了。“查賬部的工作到此為止,現在該由執法當局接手辦理了。”
“這些票據我們需要;另外還得由你們提出一份署名報告,”英尼斯説。
“蓋恩先生留在這兒,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還有一個問題:你看伊斯汀會不會覺察自己已經暴露?”
“我看不會,”伯恩賽德説着朝自己的助手掃了一眼,助手搖頭。
“我確信他一點沒有覺察。我們幹得十分小心,不讓別人看出我們搜尋的是哪一方面的證據。為了掩人耳目,我們要大家交來許多我們根本不需要的材料。”
“我也認為他並未覺察,”埃德温娜説。她難過地回想起自己同伯恩賽德離開分行前那一霎那,邁爾斯·伊斯汀還在高高興興地忙得團團轉。他幹嗎要作案?為什麼?天哪,究竟為什麼?
英尼斯點頭表示讚許:“那麼,就維持原狀。這兒事情一辦完,我們就對伊斯汀實行拘留盤問,但決不能事先向他透露風聲。他此刻還在銀行吧?”
“是的,”埃德温娜説。“至少,不等我們回去他是不會走的。一般情況下,他總是最後下班的職工之一。”
諾蘭·温賴特突然以一反常例的嚴厲口氣插嘴説:“剛才這些指示全得改一改。儘量設法讓他晚一點離開銀行,接下去就放他回家,讓他覺着別人並沒有抓到他什麼把柄。”
與會者吃了一驚,困惑地望着安全部頭子,特別是聯邦調查局的那兩個特工,更是目不轉睛地打量着温賴特的神色。雙方象是交流了什麼信息。
英尼斯躊躇片刻後同意了:“好吧,就依你。”
幾分鐘之後,埃德温娜和伯恩賽德坐上電梯下樓去了。
英尼斯禮貌周到地對留下的查賬員説:“在提出報告前,能不能請你離開這兒一會?”
“當然可以,”蓋恩説着便離開了會議室。
另一名聯邦調查局特工合上筆記本,放下鉛筆。
英尼斯臉朝着諾蘭·温賴特問:“你打什麼主意?”“我是想,”
温賴特一時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説才好。此刻,在內心深處,他的計劃正同自己的良心打架。以往的經驗告訴他,伊斯汀的罪證尚不完全,還有幾個空白點有待填補。但是,為了填補這些空白,非得花些手腳去鑽法律的空子不可,而這又同他本人的信仰大相徑庭。他問英尼斯:“你們非瞭解底細不可嗎?”
他同英尼斯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已有多年交情,彼此懷着敬意。
“眼下,查獲罪證是個十分微妙的問題,”英尼斯説。“以前咱們慣於不受規章約束自由行事,現在可不行了,因為可能引起麻煩。”
沉默一會兒之後,另一名特工説:“你總得儘量給我們交個底才是。”
温賴特絞着手指,端詳着雙手。他身體的姿勢就象他剛才説話的聲音一樣,表現出內心的緊張。“是這麼回事:咱們手頭有足夠的材料可以證明伊斯汀犯了偷竊罪。如果説他一共偷了八千美元左右,你們看法官會怎麼判?”
“因為是初犯,可能會判緩刑,”英尼斯説。“法庭才不去管他偷了多少錢。他們總覺得銀行有的是錢,反正又都是保了險的。”
“着!”温賴特的手指明顯地繃緊了。“不過,要是咱們能夠證明他另外還偷了一筆錢,就是星期三丟的那六千元,要是咱們有法子使法庭看到這傢伙還企圖栽贓陷害女出納,而且險些兒得逞……”
英尼斯嘰咕了幾句,表示懂得對方的意思,接着又説:“如果你能夠提供證據,那麼隨便哪一個神志正常的法官馬上就會把他關進監牢。問題是你能夠提供證據嗎?”
“我想試一試,因為我本人就很想給這狗雜種一點顏色看看,非要他嚐嚐鐵窗風味不可。”
“我懂你意思,”聯邦調查員若有所思地説。“我也希望能看到這樣的結果。”
“那就照我的辦法做。今晚別去抓伊斯汀,把他交給我,明天早上你們再動手。”
“我不知道,”英尼斯一邊沉思一邊説,“我不知道能不能這麼辦。”
三人不聲不響等着,彼此心照不宣,他們既感覺到職責的壓力,卻又躍躍欲試。温賴特的心思,兩名特工大致都已猜到。可是隻要目的正當可以不擇手段這句話在什麼情況下、在多大程度上才成立呢?同樣,今日這種情勢之下,一個執法人員可在多大程度上自行其是而又能逃脱懲罰呢?
但是,兩名特工已經介入這個案子,他們與温賴特已懷有同樣的目標了。
“要是等到明天早上動手,”另一名特工告誡説,“可不能讓伊斯汀溜之大吉。不然大家都不好交代。”
“我也不希望把這傢伙揍扁了交給我,”英尼斯説。
“不會逃的,也不會把他揍扁,我可以保證。
英尼斯瞧瞧自己的同事,後者一聳肩。
“那好吧,”英尼斯説,“到明天早上再動手。不過,諾蘭,有一點必須説清楚:剛才這些話就算咱們沒説過。”他穿過會議室,走到門口,然後拉開門説:“蓋恩先生,你可以進來了。温賴特先生這就走,現在我們就來筆錄你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