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考察組的彙總工作剛開始,小會議室裏竟又擁進來一羣環衞工人。
“於組長,聽説昨天來了很多告狀的,在這兒把夏市長罵了好半天,是不是?”
“那些告狀的都是什麼人,我們工人心裏清清楚楚,他們都是機構改革中被夏市長精簡下來的。我們擁護夏市長!”
……
“既然大家來了,想説一説,我也想聽一聽,可這麼多人,能聽清楚嗎?”於陽泰大聲説道,“你們看是不是留下幾個代表,讓我們能詳細地聽聽大家的意見?”
工人們立刻就同意了,一共留下六個人,其餘的很快就都走了。
於陽泰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都説夏市長好,怎麼個好法,説説看?”
第一個回答的是個五十七八歲的女環衞工人。“夏市長剛來嶝江時,第一次下基層,看望的就是我們環衞工人,我們當時都哭了。”
“為什麼哭呀?”於陽泰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麼?他説他已經聽我們處長彙報了,可還是沒想到還説我們的衣服這麼破,臉色這麼差,工作量這麼大,每月只掙六十塊錢。説到這裏,他就給我們鞠躬了,就説對不起我們……”女環衞工人的眼圈突然有些發紅。
考察組的另一個成員問,“你們現在每月掙多少工資?”
“每個月差不多能掙三百了。”
“不算多啊!”於陽泰不禁説道。
“不少了,為了我們的工資,夏市長跟財政局長拍過多少次桌子了。夏市長指着他們説,你們吃一次飯就是他們幾個月的工資,你們忍心嗎!”女環衞工人眼裏的淚花直打轉。
於陽泰的臉一下子紅了。那天晚上,汪思繼請他們的那一桌飯,他悄悄問了服務小姐,總共是兩萬六千多元,差不多是一百個環衞工人一個月的工資總額!
女環衞工人用手指頭在眼角上抹了一下,終於滔滔不絕地説了起來,“那年冬天我們值夜班,凌晨兩點開始掃大街。晚上吃夜飯,啃的都是冷冰冰的飯糰子。幾十個人擠在一個四面透風的破房子裏,燒的是大煙煤,霧濛濛的,嗆得人喘不過氣來。沒想到就在這時夏市長來了。他一來就看火爐,然後向我要了一塊飯糰子,吃着吃着就掉下眼淚來。第二天,他就給我們換了火爐,接了煙筒,還給屋子裝了玻璃。再後來又給我們蓋了澡堂,蓋了夜班食堂,晚上還給我們增加了民警流動崗。除夕夜,他找了個廚師,給我們又捏餃子又炒菜,和我們一塊兒吃年飯。那天晚上,我們幾百個掃街的都圍在夏市長跟前不想走,過去誰看得起我們這些環衞工人,晚上常常捱打捱罵,白天受人歧視刁難。他來了,才讓我們挺起了腰桿,活得像個人……”
説到這裏,環衞工人止不住有些哽咽起來。
於陽泰趕忙説,“慢慢説,慢慢説。”
女環衞工人緊接着又説道,“那一年過環衞工人節,他讓我們穿上了最好的工作服,又帶着我們在慶祝會上一起唱環衞工人之歌,還把我們的慶祝活動上了電視。對着電視鏡頭,我們什麼也不會説了,就只會哭,就只會説共產黨好,説共產黨給我們派來這麼個好市長……”
於陽泰眼睛頓時也有點濕潤了。那些當了主任、局長、院長的,一出事就能在家裏搜出上百萬,仍感到不足,仍在抱怨。而起早摸黑一個月只掙二三百元錢的環衞工人,卻是如此的虔誠,一口一個共產黨好,這背後隱藏着的東西,你一句話兩句話説得清楚嗎?
第二個是市垃圾清運隊的一名已經退休了的老工人。
“要不是夏市長,和我一塊幹環衞工人的兒子,現在也找不上媳婦。”老工人沙啞地説。“那天夏市長到了我們住的地方整整轉了一上午。中午又要跟我們一塊兒吃飯。他拿起饅頭只吃了一口,就在裏面咬出個蒼蠅來。夏市長對着那個饅頭看了好半天,然後用手絹裹了,吃完飯後就回去了。”
幾個人都被老工人沙啞的話語聲給吸引住了。
老工人繼續説道:“第二天夏市長一大早又來了,跟他來的還有市裏好多領導。夏市長帶着他們一個一個地方地看,還把我們一個宿舍的地掃了一遍。只宿舍裏的死蒼蠅,就掃了一堆。後來他把那堆死蒼蠅和帶着蒼蠅的饅頭一塊兒擺在院子裏,有幾個領導看得都掉了眼淚。他説,今天市委市政府領導來看望大家,一來是向大家承認錯誤,是市委市政府對不起大家,二來要給大家做出承諾,一定儘快改善大家的生活條件和工作條件。為了別人的乾淨,卻讓你們落到這種地步,這不公平!……”
老工人説到這裏,滿眼都是淚水,“……夏市長説到後來,就把我兒子叫了出來。他對大家説,你們看,這小夥子比誰差?不就是因為他是一個清運工人?三十歲了連媳婦也找不上!今天我就給大家保證,他的媳婦我包了!如果再找不上媳婦,那就是嶝江的恥辱!……”
説到這裏,老工人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於陽泰幾個人勸了好半天才勸住。
老工人一邊抹眼淚一邊説,“如今我孫子都三歲了,要不是夏市長,我這一家人能有今天嗎?……可我們真的想不明白,這麼好的市長,怎麼還有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