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鳳道:“我叫徐清慧。楊大俠,當年你在鵝風堡殺死了我哥哥徐芒,在碧綠山莊殺死了我爹爹卜生子,後來你兒子楚天琪又殺死了我丈夫宋知明……”
楊玉呆了。
原來胡玉鳳是卜生子的女兒。
當年碧綠山莊湖畔,揮刀削飛卜生子人頭,和鵝風堡後坪墳場飛竹釘殺徐芒的情景,在他眼前閃過。
楚天琪閉起了眼睛。
他奉南天秘宮宮主秘令,砍下的徐州知府宋知明血淋淋的人頭,在眼前晃動。
胡玉鳳睜回眸子,失聲道:“這殺父、殺兄、殺夫之仇,我能不報嗎?”
楊玉和楚天琪低下了頭。
他倆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羣豪也啞然無聲。對把父、兄、夫仇看得比聲譽還要重要的武林,這也是個無法回答的難題。
全場陷入沉默。
宋豔紅打破沉默道:“可你為什麼要幫楚天琪?”
胡玉鳳昂起頭,目視全場,毅然道:“我愛他。儘管我知道他並不愛我,他心中想着的是死去的丁香公主和楊紅玉,但,我仍然愛他。”
她神情激動,手指在顫抖,那張光滑細膩的臉腮,在説話間慢慢失去光澤,變得黝黑。
羣豪驚異地看着她面部的變化。
宋豔紅明白,胡玉鳳用冥功大法修練的青春術,因內傷和功力的消失正在迅速失去效用。
胡玉鳳尚未覺察到自己的變化,繼續道:“我愛他坦誠耿直,堅毅果敢的性格,寬宥大量的氣度。他早已覺察到了我的陰謀,在知道我是殺他娘、妹夫、兒子和嫁禍於鵝風堡的兇手後,他並沒有殺我,甚至也不怪我,並堅守諾言,今日宣佈娶我為妻……”
胡玉鳳的話打動了每一個人的心。
除了常成全,夏可風少數幾個人在為自己的命運擔憂之後,其餘的都深為感動。
“楚天琪為查清天鷲峯、英賢莊血案的真相,為徹底剷除陰殘門惡魔和各派中的叛賊,他忍辱負重與範天蒼聯合。他召集武林大會的目的,就是要在這大會上揭露範天蒼的陰謀,同時以自己的死,來贖清自己的罪孽。”胡玉鳳道出了楚天琪的真正目的。
真相大白,羣豪感觸萬千。
胡玉鳳扭頭對楚天琪道:“你是決心要死,所以才肯娶我的,對不對?”
楚天琪盯着她,默然地點點頭。
胡玉鳳道:“即算是這樣,我也很高興,我終究是你的妻子了。只可借,範天蒼那老怪物沒赴約而來。否則,一切都將了結!”
“哈哈哈哈!”坪空突地爆出一陣狂笑。
笑聲挾着狂風從崖頂刮過坪場,身着五色彩眼,頭戴彩色面巾的範天蒼從天而降。
楊玉、宋豔紅和玉禪立即護住楚天琪和胡玉鳳,向空中拍出一掌。
李冰心、李靈琪、胡空淨、李空澤四人一齊躍入沙坪,八掌齊揚。
一聲轟然巨響,一股灼熾的熱浪和腥風在坪場漫開。
楊玉、宋豔玉和玉禪護着楚天琪和胡玉鳳退後十餘步。
李冰心等四人則倒退回了鵝風堡木棚。
“哈哈哈哈!”範天蒼狂笑道:“楊大俠,你以為銷魂百指令很厲害嗎?我看也不過如此。”
大無方丈、石慧道長沉下了臉。
羣豪相顧駭然。
楊玉、宋豔玉、玉禪和李冰心四人合掌都不能勝過範天蒼,誰還是範天蒼的對手?
範天蒼沉聲道:“天下武功除了銷魂十指令之外,沒有任何武功是三蒼赤魔功的對手,只可惜楚天琪這傻小子居然為少林十八僧和武當十三掌門弟子逼毒,廢盡了武功。”
他話音頓了頓,又陰惻惻地道:“即使你沒廢武功,你爹也會用銷魂百指令大義滅親,你們這一對父子,真是天下最蠢不過的笨蛋,哈哈哈哈!”
笑聲突然中斷,他摘下臉上的彩色面罩,露出猙獰的面孔道:“這就是我遲遲不肯露面的原因,現在是該了結的時候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凡不歸順陰殘門者,殺無赦!”
他揚起手臂:“陰殘門弟子,這邊來。”
山道上湧來百餘名身着青衣的陰殘門弟子般人沙坪,立在左側。
常成全和夏可風帶着十餘名弟子,走向左側,向範天蒼施禮。
範天蒼目光掃向道口,怎麼不見苗疆五鬼將軍?他不知道,此刻苗疆五鬼將軍已回苗疆了。
邱雷震和雲重子猶豫了一下,正準備率人走向左側。
胡玉鳳尖聲嚷道:“別過去,我已經殺了王秋華,取到了攝魂生死符的解藥。”
邱雷震和雲玄子聞言,頓住腳步。
被常成全帶過去的幾名丐幫五袋弟子,從左側陰殘門弟子中奔出往回走。
範天蒼雙掌一揚,幾名丐幫五袋弟子砰然倒地,口中鮮血狂噴。
“洪幫主,咱們對不起……”話音未了,幾名丐幫五袋弟子已然斷氣。
刷!洪九公第一個竄出木棚。
剎時,所有的各幫派人都搶持兵器,掠出木棚。
這是範天蒼沒料到的局面。
他先是一怔,隨即大笑道:“陰殘門今日能與整個武林較量,也是老夫平生之願。”
玉禪厲聲道:“邪不勝正,我不相信你能夠戰勝整個武林。”
範天蒼呵呵一笑道:“楚天琪武功已廢,王秋華已被胡玉鳳殺死,沒有了天雷霹靂公,誰還是我的對手?”
他説着,聲音一沉,眼中露出兇光:“我要你們死,全都死!”
大無方丈和石慧道長同時喝喊出聲:“十八羅漢杖陣!七星劍陣!”
刷刷刷!杖影如山,十八羅漢杖陣已森嚴壁壘。
嗖嗖嗖!劍光如電,七星劍陣已嚴陣以待。
範天蒼大吼一聲:“三蒼赤魔陣!”
百餘名身着青衣的陰殘門弟子戴上赤魔鬼面具,在沙場上布開陣勢。
大無方丈合掌道:“我佛慈悲。範天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你孃的狗屁!”範天蒼怪叫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武林已是我的天下!”
大無方丈沉聲道:“萬天盤古陣。”
大無方丈率九名身披紅袈裟的高僧,在十八僧身後,盤膝坐下。
範天蒼雙目發赤,兩掌發紅,猝然運功發動:“三蒼赤魔功!”
腥風、熱浪和無數火球,在沙坪上空和四周迸開。
楊玉和宋豔紅很有些後悔,此時他倆才知銷魂百指令的真正作用。若留着斷夢、摺扇雙刀,銷魂百指令一招式,定能誅滅範天蒼這惡魔。
大無方丈氣定神清,下令發功。
他知道萬天盤古陣,並不能戰勝三蒼赤魔陣,但能與範天蒼同歸於盡。
為拯救武林,少林應當作出犧牲。
“無量佛,善哉!”坪中傳開一聲悦耳的道號聲。
一股涼風挾着無數道金光,從天空灑下。
“阿彌陀佛!”大無方丈立即引九僧轉功高聲佛號,以作呼應。
一位白髮老頭坐着一隻蒼鷹,帶着嶽神風、姚阿毛和王春雨從崖頂而下。
“三貞童子功……”範天蒼髮出一聲驚呼,想要收功逃走,卻已來不及了。
無數金光灑落在範天蒼身上,刺目的火花在空中迸濺。
腥風、熱浪消失。
嶽神風、姚阿毛和王春雨,仗劍在白髮老頭和神鷹身旁。
範天蒼站立沙坪,面色蒼白,神情木然。
秘笈上記載三貞童子功是三蒼赤魔功的唯一克星,所謂是:“三蒼賽閻王,莫遇三貞郎,生死奇相剋,逢時命必亡。”
為何自己安然無恙?
是師祖未全得三貞童子功真傳?
是三小童功力不濟?
良久,範天蒼爆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三貞童子功也不過如此,誰還能奈何得我?”
全場雅雀無聲。
白髮老頭立在神鷹旁,也不出聲。
範天蒼蒼白的臉色轉紅,雙目冷赤,舉起殷紅的雙掌道:“武林唯我獨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山崖叢林,在怪叫聲中顫慄。
誰能是範天蒼的對手?
楊玉與宋豔紅交換了一個眼色,雙雙踏步上前。
金蛇郎君在遺言中曾説過,銷魂百指令只是對付銷魂十指令的一招殺式,對其它武功並沒有什麼作用,但他倆仍決心以銷魂百指令一試,企圖力挽狂瀾。
範天蒼漲紅了臉,沉聲道:“楊玉,宋豔紅,你倆已隱退江湖多年,又何必要管這江湖的閒事?只要你倆肯退出,我保證楚天琪和鵝風堡人不死。”
楊玉輕蔑地冷哼一聲道:“我死並不要緊,最重要的就是決不能讓你稱霸武林的陰謀得逞,否則武林將會永無寧日。不知要死多少人!”
“你倆能制止得了我?”範天蒼咧嘴一笑。
宋豔紅正色道:“試試看。”
範天蒼雙掌一晃:“你倆死定了!”
楊玉平靜地道:“如果能制止住你的陰謀,我倆也就是死得其所。”
範天蒼呵呵一笑道:“你以為以你倆的死,就能制止我的陰謀?”
“當然可以。”楚天琪邁着堅定的步子走到楊玉身旁。
“哈哈哈哈。”範天蒼大笑道:“楚天琪,你武功已失,還能有何作為?”
楚天琪冷聲道:“你高興得太早,我想,如果用我們的死能喚起在場的每一位武林志士,你的陰謀就決不會得逞!”
範天蒼一怔,目光迅即掃過四周。
兩千多雙眼睛裏,閃射着憤怒的火焰。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如果每一人都以死相抗,如何還能稱霸武林。
範天蒼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
“死,你們都給我死!”範天蒼狂吼着揮動雙臂。
大無方丈身子從蒲團上站起,復又坐下。
他看到了白髮老頭打來的一個手勢,他把這個手勢傳給雲玄道長。
雲玄道長迅速將這手勢傳給了石慧道長、洪九公、張陽光和呂公良等人。
所有的人都凝身未動,注目觀看。
“琪兒,你武功已失,退下吧。”楊玉輕聲對楚天琪道。
楚天琪道:“爹,難道連個贖罪的機會也不給我?”
楊玉目芒一閃:“好,來吧。”
楊玉和宋豔紅一左一右,將楚天琪夾在中間。
“三蒼赤魔功。”範天蒼髮出怪吼。
昔日武林大會,飛刀斬殺上蠶老魔君的情景,在楊玉眼前閃過。
他雙目圓睜,電芒四射,引頸高歌,山谷嗡然:
斷魂谷門谷斷魂,
銷魂一指令狂生,
替天行道除妖孽,
神刀血濺九霄雲!
楚天琪聞歌,頓覺熱血沸騰,血氣直衝頂門。
他竭力穩住身子,咬緊牙關,從牙縫裏吟出令歌:
瑟瑟秋風冷肅殺,
百花凋謝我獨發,
銷魂十指亂乾坤。
遍地盡碎金鎖甲!
宋豔紅眼前閃過,樂天行宮危害武林的幕幕悲劇。
她眼含淚水,手揮着無形的刀,與楊玉配合乾坤一招殺式,激昂的令歌聲脱口而出:
金蛇將歸淚滿襟,
一生罪孽幾時清?
十指連心心欲碎,
銷魂百指定乾坤!
轟然一聲巨響。
山谷、四野在震動,地面在顫抖。
沙坪上空無數的火球,爆散成流光向四處流竄。
太陽黯然無光,彷彿突然在空中消失。
一片黑暗籠罩着山崖。
陡地,一股旋風夾着沙石從坪中刮過,風沙擊面,刺目難睜。
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這句俗話,已無法形容此刻的場面。
羣豪都被怔得瞠目結舌,連大無方丈和白髮老頭也不例外。
誰勝誰負?在混沌迷濛中,誰也不知道。
須臾,陽光復現,旋風停止。
範天蒼立在沙坪中未動分毫。
距他十步距離的楊玉、宋豔紅和楚天琪也紋絲未動。
究竟誰勝誰負?
突然,範天蒼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仰面倒地。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射到範天蒼身上。
他滿嘴都是血,吊燈眼睛裏瞳仁放大,眸光消失,已然斷氣。
白髮老頭感嘆地道:“金蛇郎君的銷魂百指令,乾坤合一,所向無敵,真乃天下第一武功絕學!”
範天蒼終於伏誅在銷魂百指令之下!
胡玉鳳跪伏着上前,向白髮老頭道:“弟子胡玉鳳叩見師祖。”
“陰殘門弟子叩見師祖。”百餘名陰殘門弟子一齊摘下鬼臉面具叩禮。
白髮老頭擺擺手,吩咐眾人起來,然後對大無方丈、石慧道長、楊玉、洪九公等人道:
“老夫已入三真清教,今日特來了結陰殘門一事。陰殘門範天蒼製造血案,禍及江湖,已經伏誅,還望諸位饒過陰殘門其餘弟子。”
大無方丈合掌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惡魔已誅,脅從者既往不咎。”
白髮老頭環顧全場:“諸位認為如何?”
青竹幫幫主黃青雲道:“老前輩已為陰殘門清理門户,我本不該説什麼。但,天鷲峯姦殺小娟侄女實是過份,這種罪孽,老前輩以為是否可以寬恕?”
白髮老頭沉吟片刻道:“元兇王秋華已被胡玉鳳炸死,其餘五名參與者,你等自認何罪?”
陰殘門弟子中,走出五名青衣弟子,面對黃青雲手腕一翻,一柄短刃切入肚腹:“請幫主恕罪……”
胡玉鳳咬咬牙,袖內摸出一柄短劍,刺向自己心臟。
白髮老頭手中拂塵一揚,“當!”胡玉鳳手中短劍墜地。
胡玉鳳顫聲道:“弟子罪孽深重,難道不該死麼?”
白髮老頭道:“你已將功折罪,我想大家會原諒你的,況且你已經受到了懲罰。”
“我已經受到了懲罰?”胡玉鳳喃喃地説着,伸手摸摸自己的臉。
她俏麗的臉竟然象縮水的抹布,生出了許多深深的皺紋,手背的皮膚也打折了,青筋高高突出。
片刻之間,她已變成一個醜老太婆了!
白髮老頭朗聲道:“我宣佈,陰殘門從此解散,永不再現江湖。”説罷,他對陰殘門弟子道:“各香堂,我均已下了解散令,你們不必回堂了,各自歸家,好自為之吧。”
“是。”陰殘門青衣弟子一鬨而散,剎時走得乾乾淨淨。
白髮老頭道:“洪幫主,你三位弟子大難不死,練成三貞童子功,幫助我出了天鷲峯天雲澗天元洞天玄門,又替本門清理門户,為武林除卻大害,立下大功。現在,老夫將他們還給你了。”
嶽神風、姚阿毛和王春雨顯然事先已和白髮老頭説好,聞言向白髮老頭施過禮,走到洪九公等人的身旁。
洪九公拱手道:“謝了。請問……”
白髮老頭躍身跳上鷹背,打了一聲響哨。
神鷹撲騰雙翅,騰空而起,一聲鷹鳴響徹雲霄。
鷹鳴聲漸遠,陰殘門尚不肯讓人知道姓名的祖師白髮老頭,已然消逝在茫茫的天空中。
沙坪中常成全和夏可風變了臉色。
雲玄子、邱雷震等中攝魂生死符的人,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
武林各幫派對他們將會如何處置?
黃長鏡舉起手中的信柬道:“夏可風,黃長明師伯,可是你殺的?”
夏可風頭額滾着汗珠:“是陸仲春傳王香主的命令……師傅饒命!弟子中了攝魂生死符,是無可奈何才……”
“哼!”黃長鏡道:“你這畜牲,背叛師門不説,居然暗殺掌門師伯,真是罪該萬死。
念你是中毒受迫,就賜你自盡吧,死後按黃山門規安葬。”
“師傅……”夏可風哭喪着臉。
“還不動手?”黃長鏡一聲厲喝。
夏可風拔出長劍,橫勒在脖子上,咬咬牙狠心一抹。
一柱鮮血噴射在沙坪上。
洪九公晃着信柬道:“常成全,你還有何話所説?”
常成全臉色蒼白,沒有出聲。
他身旁兩名丐幫弟子跪地道:“洪幫主,常成全早有野心,想當幫主,在涿縣咱們十萬弟子遭官兵伏擊,也是他所為,還有……”
常成全未等兩名丐幫弟子把話説完,倏地彈身躍起,搶向道口。
“與我拿下!”洪九公厲聲下令。
嶽神風、姚阿毛、王春雨及木棚外的黃銘志、徐康清等人,一齊搶出。
常成全此刻,豈是嶽神風、姚阿毛和王春雨的對手?眨眼之間,已被阻在路口。
常成全“撲通”跪倒在地:“幫主饒命!”
洪九公沉着臉:“宰!”
“王小娟,咱們替你報仇了!”嶽神風、姚阿毛、王春雨三支短劍劈向常成全頸脖。
噴射的血柱中,常成全三角形的人頭飛向空中。
“阿彌陀佛!”大無方丈和九僧高頌佛號。
在佛號聲中,胡玉鳳取出包袱中的攝魂生死符解藥,遞交給宋豔紅。
一切都已了結。
該是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了。
不料,此刻卻又節外生枝。
山道口上,湧來大批官軍。
羣豪剛放下的心又驟然提起。
難道謠傳中皇上要派兵血洗武林大會的消息是真的?
官軍封鎖了大會坪場。
鐵騎兵和步兵堵在大道兩側,大道上排列着正標營的方陣隊列。
滾滾而來的馬車,正拖着火神營的火炮急急趕來。
雲玄道長低聲向石慧道長説了幾句話。
石慧道長和大無方丈同時起身,走向道口。
胡玉鳳捂着臉對楚天琪道:“你快……躲起來,不能讓官兵發現你!”
宋豔紅道:“琪兒,你先避一避。”
楚天琪略一猶豫,轉身走出沙坪,走到會場主角的懸崖邊草叢中站定。
他已早有準備,所以沒有絲毫的慌張。
官軍隊列分開,何修為從一輛馬車中鑽出,神氣十足地走到道口站定。
大無方丈和石慧道長迎上去。
大無方丈合掌道:“武林各派在此召集大會推選盟主,此事已向州府申報,不知大人率兵至此,為了何事?”
何修為嘿嘿幾聲奸笑道:“本官懷疑武林大會藏有叛賊,特奉旨前來搜查。”
石慧道長道:“大人所説的叛賊,已被武林志士誅殺了。”
“哦。”何修為頗為吃驚,不知石慧道長所指。
“不信,大人可看。”石慧道長揮揮袍袖。
雲玄道長已叫人將範天蒼的屍體,搬到了場口。
何修為悚然一驚,臉色微變。
範天蒼説他有絕對把握控制住武林大會,他是率兵來接應範天蒼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乾咳兩聲道:“有消息説,鵝風堡凌天雄就是叛賊楚天琪,不知是真是假?”
“阿彌陀佛。”大無方丈道:“沒有這回事。”
“本官要率兵進去搜一搜。”何修為已拿定主意。
控制不住武林,拿楚天琪回去覆命,功勞也是不小。
“按規定,武林大會是不容許外人進入的,”石慧道長道:“尤其是官兵,萬一引起誤會,大人恐怕擔待不起。”
何修為冷哼一聲:“本官奉旨辦事,有什麼擔待不起?”説着,手一揚,向身邊參將發令,“與我進去搜!”
四名參將率領兵丁闖向會場。
少林十八僧、武當十三掌門弟子、鵝風堡李冰心等人及莊丁、丐幫洪九公及弟子,和道口邊的武林各派羣豪,一齊湧上,將道口堵住。
何修為厲聲道:“想造反嗎?與我上!”
“叮叮噹噹!”一片拔刀劍之聲。
官軍方陣平舉起長矛,踏步向前。
雙方劍拔誇張,一觸即發。
又將是一場血腥廝殺。
説也奇怪,剛才還把楚天琪視為仇敵的羣豪,此刻,誰也不想出賣他。
楚天琪面含微笑,從草叢踏步而出。
突然,道口響起一聲震耳的高喝:“陳大人到!”
楚天琪頓住了腳步。
劉七、吳天公、洪小八、洪天翼、紀寶強和紀小栓護住一頂官轎,飛也似地奔至道口。
轎簾掀開,陳思立從轎內走出。
張陽光和張陽晉、冷如灰、何仙姑、呂公良、段一指夫婦等人大吃一驚。
吳天公和洪小八,怎麼會與劉七搞到了一起?
雲玄道長走過來,在張陽光耳旁説了幾句話。
道口上。
何修為對陳思立陰笑着道:“陳大人月下來遲,這頭功是本官拿定了。”
陳思立肅容道:“本官奉聖前來,命你等退兵。”
“嘿嘿!”何修為冷笑兩聲,“陳大人這種伎倆騙不過我,你與叛賊的種種糾葛還是親自向皇上去交待吧。“説罷,雙手一揚,“上!”
陳思立淡然一笑,手一揮。
劉七樹叉拐一點,擋在官軍隊列之前,單手高攀起皇上御用金牌:“誰敢抗旨?”
參將和官兵見到雕有金龍、玉璽印記的御用金牌,一齊跪伏在地,叩首高呼萬歲。
何修為指着劉七道:“劉七,你……”
這塊御用金牌,本是皇上賜與何修為的,沒想劉七竟偷了御用金牌幫助陳思立!
吳天公和洪小八雙雙躍至何修為身旁。
吳天公嘻笑着,伸出一本奏章,湊到何修為眼前:“何大人,你看看這是什麼?“何修為定晴一看,只嚇得頭額冒汗。
這是陳思立彈劾何修為的奏章,上面羅列了何修為與陰殘門勾結,企圖謀反的罪行,和何修為所接受的賄賂禮物清單,另外還有何修為扣押貢物,中飽私囊的罪證。
吳天公帶洪小八出走許多天,就是收集何修為的這些罪證。
“見到皇上還不下跪?”洪小八吆喝着,手指隔空一點。
“哎呀!”吳天公罵道:“笨小子,再下一分,氣走重樓!”
洪小八咧着嘴,手指再一點。
何修為“撲通”跪倒,向吳天公磕頭下已。
“哈哈!隔空點豬,好指功!”洪小八哈哈大笑。
吳天公又掏出本奏章遞給何修為,低聲道:“照此章奏稟皇上,咱們河水不犯井水,否則定教你誅滅九族!”
“是……是。”何修為看也沒看便把奏章塞入懷中、從地上爬起,躬身對陳思立道:
“陳大人原來是聖上密使,下官剛才多有得罪,望大人恕罪。”
陳思立目光掃過武林會場,手一擺:“撤!”
“遵命。”何修為頓頓首,扭頭朝參將尖聲道:“還不快撤!”
片刻之間,山道上的官軍已全部撤走。
陳思立和何修為也坐轎隨着官軍走了。
“幫主,隔空點穴!枯骨爪!”洪小八怪叫着,一指、一爪撲向洪九公。
“休得無禮!”嶽神風、姚阿毛和王春雨護住幫主。
“唷!你們三個小王八蛋真沒死?”洪小八收住指爪大叫。
三人噘起嘴道:“我們沒死,小娟姐可是真死了。”
“小娟!小娟……”洪小八忽地坐地,揪住頭髮大哭起來。
“段神醫快來,這小子又犯病了!”洪九公嚷道。
“別急,死不了。”段一指緩步擺過來,“這小子瘋一陣子就會沒事了。”
“楚天琪!你想幹什麼?”玉禪的高叫聲,使全場悚然一驚。
楚天琪已站在懸崖邊沿。
“琪兒……”楊玉急聲道:“你不要……”
楚天琪沉聲打斷楊玉的話:“爹,恕孩兒不孝。娘是我害死的,妻子和兒子也是我害死的,丐幫上萬名弟子也是我害死的,我的罪孽,連命也無法贖清,望爹和宋姑姑今後多多保重。”
話音剛了,楚天琪雙臂一展,已從懸崖跳下。
“天琪!”胡玉鳳哭喊着撲向崖邊。
“清慧,不要這樣!”宋豔紅和靜心師太等人躍了過去。
胡玉鳳驀然轉身,一柄短劍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別過來,再過來一步,我這命就是你殺死的。”
宋豔紅停住腳步道:“人生苦短,世事無常,這皆是命中註定……”
“宋女俠,”胡玉鳳苦笑道:“你不用勸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卻無法領你這份情意。我的罪孽比他還要重,他所犯的罪是無心而為,我所犯的罪是有心而為,他已死了,我豈能還活着!”
“徐姑娘……”靜心師太想勸説幾句。
胡玉鳳搶口打斷他的話:“徐姑娘?我已是個老太婆了。即使他還活着,我也不會有勇氣再活下去,我不願讓他看到我這副模樣。”
“喂,你別死行不行?”段一指嚷道:“我能讓你變得和以前一樣年輕漂亮。”
“可你能救得天琪,並讓他真心愛我嗎?”胡玉鳳説着,猛地扔下手中的劍,飛身撲下懸崖。
全場一片寂靜。
羣豪肅然默立。
楊玉從懷中掏出玉笛,眼中含着淚珠。
笛聲驟然響起,尖厲,嘹亮,刺破雲天。……肖藍玉在斷壁崖教楊玉用鐵籠罩住紫貂、用小吸筒投擲紫貂取血;少林寺殘殿密室飲竹筒中的紫貂血……
笛聲,轉為悽婉;悲涼,低沉凝重,象一團團烏雲滾過天際。……在母親墳前,用小飛竹管擲殺江湖上赫赫聞名的五大殺手和四條惡狗;石嘯天驚異的眼神,那眼神中的無限情思和仇怨……
笛聲跳躍着,變得高昂,激越,充滿悲壯之情,猶如晚霞穿山雲層,激越而亮麗……
銷魂刀劈向楊凌風,被劈開的頭頗,揭下的人皮面具,人皮面具內的滿是刀痕的臉;縱身跳下懸崖的楚天琪;百花谷中被炸死的凌雲花、花布巾、洪一天、呂天良……
各門派的武林羣豪,隨着笛聲的變化,心潮如浪翻騰。
宋豔紅已是淚如雨下。
驀地,笛聲凝絕,斷魂曲盡。
所有的人一動也不動,空氣都彷彿凝住了。
良久,良久……笛聲還在山谷坪中迴盪,餘音嫋嫋,不絕如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