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迪聲收住臉上笑容,説:“事情哪有這麼簡單?黎振球他們四處活動,準備大鬧人代會,這肯定假不了,可並沒誰抓住了他們什麼把柄呀。就是抓到把柄,也不好拿這個來定案。再説咱們的目的也不是要修理誰,辦誰的案,是要穩定桃林大局,營造良好工作環境,促進地方經濟建設和各項事業的發展。”王懷信説:“萬一沒別的法子,也可考慮叫幾個黑道上的人,把他們綁走,人代會後再放出來。”甫迪聲搖頭道:“王主任不是開玩笑吧?這樣的玩笑最好少開。”王懷信閉上嘴巴,不敢吱聲了。甫迪聲又別過頭問喬不羣:“不羣有什麼好主意?不會是像王主任説的,也要去請黑道上的人吧?”
請黑道上的人清除晉升途中的障礙,這種事官場中也不是沒有過。不過這風險實在太大,容易惹火上身,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出此下下策。甫迪聲已是代理市長,要他做市長是組織意圖,組織意圖不容否定,組織要你做市長,一般來説你就有市長可做,黎振球他們想跟組織對抗,企圖讓甫迪聲選不上市長,勝數不是特別大,甫迪聲完全犯不着沾上黑道。不過黎振球他們這樣攪下去,選舉時甫迪聲的得票率會大打折扣,倒是毋庸置疑的。別以為只要過了法定票數,能選上市長就行,多幾票和少幾票沒本質區別,真這麼想就太幼稚了。喬不羣過去起草過不少政府工作報告,屬於人代會工作人員,在會上跑得多,知道參選市長包括副市長,非常看重自己的得票率。得票率低,就是勉強當選上市長,也是很沒面子的。得票率低説明你不得民心,這屆市長你就做得沒有底氣,人前人後不太抬得起頭,即使對以後為官做人謀事沒太大影響,也會造成某些心理障礙。不是有句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的老話嗎?選票體現民心,市長們在意自己選票多少,特別希望高票當選,不是毫無道理。換言之,選票也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政治資本,凡資本都有共性,政治資本也不例外。説白了,就是資本越厚,利潤就越高。
這道理確實一點不深奧。聽説黎振球和顧吾韋背後搞動作,甫迪聲還那麼沉得住氣,是他不必太擔心自己選不上市長;可他又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選票,也希望選舉時得票率越高越好,這才願意犧牲休息時間,親自接見喬不羣兩位,共商解決問題的辦法。
好在王懷信請黑道上的人綁走黎振球和顧韋吾的話,啓發了喬不羣,讓他有了個想法,儘管這個想法還不太成熟。他望着甫迪聲,説:“跟黑道攪在一起,當然只能當做玩笑,真這麼做,就太沒政治頭腦了。不過我又想,現在離人代會召開還有一段時間,使個調虎離山計,將黎振球和顧吾韋挪開,叫他們沒法施展拳腳,也未嘗不可。”
甫迪聲很認真地看着喬不羣,説:“我倒要聽聽你怎麼個調虎離山法。”喬不羣笑笑道:“這我還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暫時還沒有詳細方案。不過我會把這事擺平的,甫市長放心好了。前提是不給您添任何亂子,只能搞軟着陸,不動用公安人員,不找黑社會勢力,也要讓黎振球和顧吾韋乖乖離開桃林,並且還是他們心甘情願的。”甫迪聲知道喬不羣不是吹牛皮,暗暗舒了口氣,頻頻點頭道:“關鍵時刻讓黎振球和顧吾韋離開桃林一陣,還是他們自覺自願的,並非為人所迫,這當然是上上策,再好不過。那黎振球和顧吾韋就交給你們了。”
喬不羣重重搗着腦袋,接下領導交給的光榮使命。仍不放心,説:“還有破產停產企業下崗工人呢,怎麼對付他們?”甫迪聲説:“這不用你們操心,還有分管工業的市領導和有關部門嘛,我會做安排的,你們負責照顧好黎振球和顧吾韋他們就行了。不過千萬注意,要尊重和愛護老幹部,老幹部是革命寶貴財富嘛。給他們造成任何傷害,產生什麼負面影響,我對你們不客氣。”喬不羣説:“甫市長不用擔心,到時您會對我們很客氣的。”
從甫家出來,離開常委樓,王懷信扯住喬不羣,説:“您怎麼調虎離山?不用公安,也不求黑社會,莫非您還會施什麼魔法?”喬不羣説:“先別管這些,到時我會找你的,你跟我好好配合就是。這事要絕對保密,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你就當什麼都沒有一樣。”王懷信説:“那是書店起火,自然(字燃)。”
喬不羣拍拍王懷信肩膀,説:“你有這個態度就好。這事做成了,甫市長絕對不會虧待你的。”王懷信笑笑,説:“甫市長又不是我的直管領導,他虧不虧待,我無所謂,只要喬組長不虧待我就行了。”喬不羣笑道:“我怎麼敢虧待老兄?以後還要靠你多幫扶。”
第二天正月初八,新年第一天上班。大年初一已搞過團拜,就不開大會了,只政府辦領導和處室處長主任集中開了個不長的辦務會。袁明清給大家交代了幾件必須馬上處理的事務,特別是政府工作報告的準備,屆時代理市長甫迪聲要代表政府上台給代表宣讀,報告好壞直接牽涉到他的市長選舉,材料班子得把好每句話和每個數字的關。
研究室撤銷後,喬不羣沒再參與政府工作報告撰寫,現在又是政府辦領導,也不分管文秘一塊,更不用操心這些勞神費力的具體工作。開完辦務會,就跟林處長直接去了老幹部處。昨天林處長就接到過喬不羣電話,知道他是衝着黎振球這事來的。走進處長室,便隨手把門關上,説:“喬組長有什麼指示,請下達吧。”喬不羣説:“還能有什麼指示?昨天就跟你打過招呼,你心裏有數。我已向甫市長專門彙報過黎振球和顧吾韋他們的情況,甫市長要我們設法處理。我想這事要做得機密,驚動的人不宜太多,除你我兩位,把李雨潺也拉進來。最初的信息還是她透露給我的,到時需要她的配合。王懷信也不能讓他一邊閒着,得把顧吾韋交給他。顧吾韋沒辦退休手續,還是紀檢監察室的人。”
林處長知道事不宜遲,抬腿出門,把李雨潺叫了進來。見喬不羣端坐在椅子上,李雨潺眼睛閃了閃,旋即又羞澀地低下了眉頭。喬不羣心頭怦然而動,前天夜裏的事仍歷歷在目。只是當着林處長,不敢有絲毫表示,趕緊穩住自己,以公事公辦口氣對李雨潺説:“雨潺很清楚,我們早跟人民醫院體檢中心約好了的,過完元宵節要給老幹部們搞一次全面體檢。為使這項工作做得更完善些,使老幹部們滿意,打算先跟體檢中心霍主任見個面,商量一下老幹部體檢具體事宜。今天已是初八,酒店也應該開業了,你去訂一桌,我和林處長負責聯絡和接送霍主任。”體檢要出體檢費的,又不是讓體檢中心白給你體檢,還要請中心主任吃飯,實在是多此一舉。不過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喬不羣肯定有他的想法,李雨潺答應馬上聯繫酒店,説:“酒店早開業了,據説今年好多人的年飯都是在酒店裏吃的。”起身要出門。喬不羣又叫住她,説:“還有一件事,你到政工處去了解一下,有哪些即將退休還未辦退休手續的老幹部,把他們也列入體檢計劃裏來。上了年紀的人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不怕民,就怕死,看得最重的就是自己老命,他們肯定願意參加這種免費體檢的。”
李雨潺走後,喬不羣讓林處長打電話給霍長征,請他一聚。霍長征以太忙為藉口,推辭不就。喬不羣拿過話筒,説:“長征同志,你還是個體檢中心主任,請你吃頓飯,就這麼個態度,以後做了院長甚至衞生局長什麼的,咱們想見見你,不比見皇帝還要難?”霍長征説:“我跟林處長交道不是很多,也沒為他效過什麼大力,怎好吃他的飯?”喬不羣説:“不是林處長請你,是我喬某人請你,總該賞臉了吧?”霍長征笑道:“老同學言重了,言重了。那就這樣吧,你請客,我買單,如何?”喬不羣説:“誰要你買單?怕我喬不羣買不起這個單?我也沒另請別人,就請你大主任。怕我們拉你下水,回家不好交代,把貴夫人也帶上,做你的保護神。”
霍夫人也是人民醫院醫生,把她請出來,説不定到時也有用得着她的地方。這是喬不羣的考慮。至於霍長征,現在還沒過完年,帶上老婆,可照顧她老人家的情緒,又應酬了老同學,自然沒理由拒絕。也就答應得很爽快,説馬上通知老婆。喬不羣説:“這就對了。咱們一言為定,到時我讓車去接你們。”沒幾分鐘到了酒店。走進包廂,喬不羣要將晏醫生安排和霍長征坐一處,晏醫生不幹,挨李雨潺坐下。菜是李雨潺早點好的,服務員得了她的話,開始上菜。齊喝過,喬不羣先敬晏醫生,説:“車上我就説過,晏醫生太漂亮,長征不容易脱身。這是沒辦法的事,老婆一漂亮,對先生的管制就很嚴厲。”
女人都一樣,有人説自己漂亮,總是格外受用。晏醫生滿臉是笑,説:“女人三十豆腐渣,漂亮的時候早過去了。”又拍拍李雨潺肩膀,説,“要説漂亮,還是李處長漂亮。”喬不羣説:“李處長的漂亮當然也是公認的,她是咱們政府的府花嘛。”
李雨潺瞪喬不羣一眼,臉上早紅了。現在不是討好李雨潺的時候,喬不羣裝做什麼也沒看見,目光又回到晏醫生臉上,説:“漂亮老婆對男人管制嚴厲,這不是咱們編出來的,是個普遍規律。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在座各位裏,喬不羣行政級別最高,是真正意義的領導。領導出題要大家討論,大家只得響應,紛紛議論起來。這個説漂亮是女人的資本,女人有了資本,男人才服管。那個説女人跟男人不同,男人的長相和智商往往成反比,長相越好,智商越低。女人的長相和智商往往成正比,長相越好越聰明,女人一聰明,管制男人的辦法也就多。喬不羣説:“大家所言甚是。不過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漂亮女人都有一塊心病:自己這麼漂亮,老公都能弄到手裏,到外面見了別的漂亮女人,自然也有辦法據為己有。”
幾位就問晏醫生,是不是這麼回事?晏醫生説:“我可從沒有這樣的心病。男人的腳長在自己身上,他要去找外面的漂亮女人,我又不好綁住他的腳。”喬不羣説:“晏醫生倒也大度。不過女人喜歡正話反説,説不綁男人的腳,肯定綁腳綁慣了的。長征你家的綁腳繩有多粗?”晏醫生説:“這是你們男人過高估計自己,好像沒有男人,女人的日子就沒法過似的。其實女人離開男人,日子過得還舒心些。倒是你們這些臭男人,沒個女人在身邊,吃不是吃,穿不是穿,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
這倒是大實話,大家都高度讚揚晏醫生,不僅是醫生,還是哲學家。哲學就是智慧,哲學家只要不鑽牛角尖,自然經常會有獨到見解。晏醫生耳根一癢,也就更加興高采烈,時有高論發表,幾位又是一番恭維。
大家都奉承晏醫生去了,也沒誰顧得上理睬霍長征,他完全成了席上配角。可霍長征心裏樂呵。夫人高興,受益的是誰?當然是做丈夫的。
喝完酒,吃些飯,幾位下了飯桌,坐到廳裏的沙發上。晏醫生要上廁所,李雨潺跟去陪同。小左隨領導跑得多,知道領導請人吃飯,不只是吃飯,還有工作要談,以給車子加水為由,叼支煙出了包廂。喬不羣於是讓林處長拿出紙筆,在上面寫了黎振球和顧吾韋的名字,遞給霍長征,説:“體檢的時候,這兩個人得給予重點關注。”
霍長征不知喬不羣重點關注的確切意思,問道:“這是兩個什麼人?”喬不羣説:“當然也是政府的老幹部和準老幹部。具體説,黎振球是資深前副市長,顧吾韋是即將退休的原紀檢監察室主任。”霍長征説:“我又不是你們官場中人,對職務不感興趣。職務再高,哪怕是總統,到我那裏也只有一個身份,就是病人。我是問這兩人的身體是不是有大問題?”
“這兩人的身體有沒有問題,就看霍主任你的了。”喬不羣説,“至於職務問題,其他老幹部的職務你不感興趣可以,這兩個人的職務你還是多少給我感點興趣。黎振球做過多年的副市長,説明他有些餘威和號召力。顧吾韋做過紀檢監察室主任,説明他有可能掌握一般人沒能掌握的特殊材料。”
霍長征越聽越糊塗,説:“這些跟我當醫生的有什麼關係?老同學別繞彎子了,你到底什麼意思?”喬不羣笑道:“我這麼跟你説吧,市裏馬上要召開人代會了,會上要選舉產生新一屆市長,這個市長候選人就是現任代市長甫迪聲同志。黎振球對甫市長有些想法,拉上顧吾韋,在背後搞他老人家的小動作,要讓他選不上市長。現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霍長征撓撓腦袋,説:“你的意思是,這是個政治任務?”喬不羣説:“對對對,你説得對,正是政治任務。”霍長征接着説:“要想完成這個政治任務,我就得給你想想辦法,黎振球和顧吾韋有病更好,若是沒病,也要給他倆查出些病來。”
喬不羣敲一下霍長征腦袋,説:“看來你不僅有業務頭腦,還挺有政治頭腦的嘛,一點就通。這樣吧,咱們先給黎振球和顧吾韋的病定個基本調子,你好心裏有數。首先他倆的病得足夠重,病情還要有幾分複雜。這麼複雜的病情,人民醫院也好,桃林其他醫院也罷,由於設備和技術問題,診斷起來還不是完全有把握,必須送往外地大醫院才能確診。”
説得霍長征笑起來,説:“我算白做了十年醫生,病人有沒有病,有什麼病,病重病輕,我必須見了病人,搞過檢查和化驗,才敢下結論。喬組長比我強多了,沒跟病人直接接觸,也沒給病人檢查化驗,就知道病人有病,且病得不輕,病情複雜。”喬不羣説:“現在醫院不是時興遠程診斷嗎?我這就是搞的遠程診斷。”霍長征説:“你這麼行,還在政府裏待着幹什麼?乾脆到醫院去做醫生算了,保證通吃。”
一直不怎麼吱聲的林處長也樂了,説:“喬組長到醫院去一頓通吃,霍主任你們哪還保得住手裏飯碗?”霍長征説:“是呀,老同學還是別去做醫生,也好給我們留碗飯吃。我們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容易。”
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喬不羣又囑咐霍長征:“玩笑是玩笑,到時黎振球和顧吾韋這兩個重要人物,還得請你多給我費點心。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走漏風聲。壞了甫市長的好事,我們幾個可都吃不消。”霍長征説:“老同學只管放心。你這不是政治任務嗎?政治任務就得按政治任務規格對待,不能視作簡單的醫療任務。”
轉眼過了元宵。十六那天早上,八點還差半個小時,李雨潺剛邁進傳達室,就見顧吾韋等在辦公大樓前的草坪裏了。這個顧吾韋也太性急了點,李雨潺故意説:“我正要給顧主任打電話呢,想不到你比我還積極。”顧吾韋嘿嘿一笑,説:“我家老呂怕我耽誤體檢,早早把我叫了起來。在家裏也是等,乾脆到外面來呼吸點新鮮空氣。”
事先找好的大巴從大門外開進來時,林處長也到了場。兩位將先後趕來的老幹部們一一請到車上,又清點了人數。司機見可以發車了,按按喇叭,將車開出大院,駛向人民醫院。有約在先,霍長征早安排好醫生護士,等在體檢中心裏,老幹部們一到,先請入休息室,然後照冊叫人,有條不紊進入體檢程序。花了整整一上午,體檢才搞完。結果沒出來,老幹部們心裏不踏實,都沒有走的意思。林處長乾脆在附近飯館裏訂上幾桌,請大家吃了個簡單的工作餐。兩點半的樣子,各位回到體檢中心,才陸續有結果出來。結果寫在各自單子上,單子握在護士手裏,護士站在化驗室玻璃窗裏,喊一個人的名字,遞一把單子出來。聽到自己名字的老幹部忙走上前去,接過單子,再到隔壁醫生室去聽醫生解釋體檢情況。
喊到顧吾韋時,護士沒給他單子,卻開了旁邊的門,把他叫進去,説還有幾項指標得重新檢測。顧吾韋心裏一陣忐忑,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護士沒理睬他,讓另一個護士把他帶進隔壁體檢室裏。
大部分老幹部都拿到體檢單子,最後還剩下十幾個人,身着白大褂的霍長征出現在休息室門口。林處長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朝他走過去。兩人耳語了一陣,林處長才走回來,把李雨潺拉到一旁,先朝椅子上的黎振球瞟瞟,説:“麻煩你把黎大偉的電話告訴我。”李雨潺也嚴肅地看一眼黎振球,才拿出電話本子,翻出黎大偉的名字。林處長用手機記錄下黎大偉的號碼,往耳邊一捂,一邊小聲喂喂着,一邊朝衞生間方向走去。
見兩人老往自己這邊瞧,又隱約聽他們説起黎大偉三個字,黎振球心裏打起鼓來,也起身去了衞生間。快到門邊時,只聽林處長正在説話:“黎大偉吧,你再怎麼忙,也要到體檢中心來一下。當然是你爸體檢的事,醫生想跟家屬見見面。對對對,就在人民醫院裏面,進門往左拐,有指示牌。馬上來喲,別讓你爸覺察出什麼。”醫生要見家屬,自然不是什麼好事,黎振球腿一軟,差點縮到了地上。可他究竟做過多年副市長,什麼沒經歷過?還有點心理承受能力,雙手扶住牆壁,堅強地站了起來。想進衞生間去問問林處長,到底是怎麼回事,知道人家不會説實話,只好努力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退了回去。反正黎大偉也要來,到時再説吧。
林處長走出衞生間時,黎振球已端端正正坐在休息室原來的椅子上了,只是臉色發黑,有些難看。
不到二十分鐘,跟白種人樣膚紅髮赤的黎大偉就趕到了人民醫院。林處長老早在體檢中心門口等着了,見着黎大偉,説:“你爸的體檢結果出來了,有幾項指標不太正常,醫生沒把單子給他本人,怕他一時接受不了,特意找你來商量個意見。待會兒碰上你爸,別説是醫生叫你來的,只説路過醫院,到體檢中心來看一個熟人。”
黎大偉皺皺眉頭,答應着進了體檢中心。經過休息室門口,一眼瞥見父親坐在裏面,忙調整好表情,沒事人樣走近去,故作驚訝道:“爸你在這裏?”黎振球臉色有些不太自然,説:“今天集體體檢,我不在這裏在哪裏?”黎大偉撓撓頭髮,笑笑道:“我記起來了,早上你跟我説過的。”黎振球説:“你來幹什麼?”黎大偉説:“路過醫院,想起有個熟人在體檢中心工作,來看看他。”
黎振球沒多説什麼,看着黎大偉進了主任室。霍長征猛抬頭,見前面站着一個身材高大臉紅髮赤的中年漢子,還以為來了個洋人。還是林處長走進來説:“這就是黎振球黎老市長兒子黎大偉。”霍長征哦一聲,説:“是這樣,找你來是因為你爸爸的體檢結果。”然後拿出黎振球的體檢單子,説:“黎市長的體檢結果出來了,有幾項指標不太理想。怕老人有什麼顧慮,暫時沒跟他本人見面,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黎大偉越發緊張了,説:“有沒有大問題?”霍長征攤開單子,要黎大偉瞧,説:“現在還不好下最後結論,主要是血液和內臟方面的問題。這也難怪,人的年紀一大,血液和體內臟器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毛病。只是黎老市長跟別的老幹部不同,這方面的指標稍稍偏高了點。當然話説回來,一次性的體檢不見得就百分之百準確,有時儀器和檢測手段出現偏差,也會引起誤檢誤斷。考慮到政府領導特別關心這次老幹部體檢,給我們院長都打過招呼,院長叮囑我不能出現任何差錯,加上咱們體檢中心成立時間不長,需要誠信和優質服務支持今後的發展,對黎老市長的體檢結果也就格外謹慎,不敢妄下結論。我和林處長的想法,是不是請你策略地跟黎老市長説説,在咱們中心再搞一次體檢,拿出確鑿的結果來。”
見霍長征對病人這麼負責,黎大偉自然感激不盡,説:“再搞一次體檢,結果是不是就絕對準確?”霍長征説:“科學麪前,誰也不敢説絕對兩個字。不過多搞一次體檢,就多一份依據,結果會可靠一些。”黎大偉説:“你不是説體檢中心成立時間不長嗎?是不是設備和儀器還不夠先進,難檢測出最準確的結果?”霍長征説:“我是本着對病人高度負責的態度,才説了體檢中心的實情。其實正因為咱們中心成立不久,設備和儀器才是最新和最先進的,單獨再給你爸搞一次體檢,肯定比第一次準確率要高得多。”黎大偉知道政府老幹部體檢用的公款,體檢中心多給你體檢一次就多一份收入,霍長征才不願放棄這筆生意。現在誰不是眼睛上貼鈔票,見錢不見人?黎大偉甚至懷疑霍長征他們純粹是想多收一次錢,故意在他爸身上做的手腳。
這麼一想,黎大偉的態度硬起來,堅決不同意他爸在這裏複檢,要檢查就到省城大醫院去。林處長顯得有些為難,説這是常規體檢,跑到省城去,費用大是一個方面,以前也沒有過這樣的先例,老幹部處決定不了,得請示過領導再説。不過考慮到黎老市長是政府老領導了,領導不會視同於普通幹部,也許會區別對待的。
從主任室出來後,黎大偉用力笑着,對黎振球説:“爸你説巧不巧?體檢中心霍主任正是我要找的老熟人。他還順便把你的體檢結果給我看了看,情況還算不錯。”黎振球問:“體檢結果在哪裏?”黎大偉自然不會拿出結果,説:“霍主任覺得技術原因,今天的體檢可能不太準確,也就沒給我結果,要留着仔細研究研究。”
黎振球沒再吱聲,只是臉拉得老長。
回到家裏,黎振球的長臉還沒復原。黎大偉正要解釋,黎振球先開口道:“你給我説實話,我是不是已很嚴重了?”黎大偉説:“爸你別有顧慮嘛,霍主任是看在我老熟人面子上,才對你格外關心,想請你明天再到他那裏去複檢一次。”黎振球説:“有什麼好複檢的?我還死不了。”黎大偉説:“爸這個身體,肯定健康長壽。我都跟林處長提了要求,人民醫院體檢中心成立沒多久,技術力量不夠,不太信得過,爸要複檢也別在那裏複檢,乾脆到省城大醫院去搞一次正規體檢。林處長已答應請示領導,説你老市長了,領導也許會同意的。”黎振球有些警覺,懷疑裏面有什麼把戲,説:“誰提出讓我到省城去體檢的?”黎大偉説:“除你兒子黎大偉,還會有誰?開始林處長堅決不同意,還是我好説歹説,他才看在你是老市長的份上,答應去請示領導。”
這個時候黎振球當然最不想離開桃林,説:“我不去,要去你去好了。”黎大偉説:“爸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是幾屆政府的老領導,又是咱家的主心骨,你不僅要對自己負責,還要對政府和這個家負責嘛。反正是老幹部處出錢,到省裏去搞次體檢,對你和咱家沒任何損失。”黎振球説:“我沒病,到處折騰什麼?”
話雖這麼説,第二天接到李雨潺電話,説領導已同意黎大偉和老幹部處的請求,這就出發去省城,黎振球不打任何折扣,就跟黎大偉乖乖下樓,上了小左的小麪包。人到這個年紀,離天越來越遠,離地越來越近,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多活幾年。別看黎振球放屁崩破馬桶,口氣那麼硬,心裏其實虛得很,生怕有病不及時檢查出來,耽誤診治,丟了老命。
除李雨潺,陪黎振球去省城檢查的,還有一個喬不羣。
安頓下來後,喬不羣對黎振球説:“既然離開桃林,又到了條件這麼好的大醫院,您老就得好好聽醫生的,醫生怎麼給您檢查,您就怎麼配合。沒病圖個放心,萬一有點小病小痛的,就按醫生給出的方案,該吃藥吃藥,該打針打針,相信和尊重科學。一切以身體為重,別的什麼都先擱下。”
黎振球自然也想什麼都擱下。可他擱得下桃林的人代會嗎?他蓄意已久,在顧吾韋配合下,整理材料,印製傳單,一邊串通部分人大代表,預謀另推市長人選,一邊發動老幹部深入破產停產企業,鼓動下崗工人,準備搞個羣眾運動,鬧點聲勢,攪一下人代會,叫甫迪聲別想輕輕鬆鬆就選上市長。即使沒能擋住他當選,也要把他搞臭,殺殺他的淫威,叫他以後的市長做得不怎麼自在。不想這次體檢檢出這麼個插曲來,也是身不由己,只能聽之任之了。比起甫迪聲的市長選舉,自己這條老命到底重要得多。黎振球説:“到了這裏,自然得聽醫生和喬組長你們的。不過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檢查進度能快還是儘量加快點,好早些檢查完,早些回去,也少浪費政府的錢。”
李雨潺要給黎振球辦理預付資金手續,小左從她手上拿了兩千元現金,先跟喬不羣去聯繫賓館。説是隨便找個住處,反正不用自己掏腰包,還是找了一家四星級賓館。考慮到喬不羣是領導,小左要給他訂豪華套間,喬不羣説:“住宿費標準是有明文規定的,超了標回去怎麼報銷?”小左説:“您是分管老幹部工作的領導,住宿超標,還怕老幹部處想不來辦法?”喬不羣説:“少給我囉嗦,我就跟你住標準間得了。”小左説:“那不委屈領導啦?待會兒李處長會批評我的。”喬不羣説:“只怕李處長批評,我還是她上級領導呢,你就不怕我批評?”小左説:“喬組長真幽默。”掏出身份證,訂了兩個標準間。飯快吃完,服務員過來倒茶,不小心碰掉李雨潺放在桌旁的小坤包。服務員連説對不起,低身要去揀包。李雨潺説聲沒事,先彎下腰,在喬不羣腿上捏了一把。喬不羣會意,對小左説:“小左還得辛苦你一下,我要到省政府去有點事。”小左説:“不辛苦,不辛苦。”跟喬不羣下樓,上了車。
出得賓館,趕到省政府,喬不羣説:“小左別等我,先回賓館吧。我要找的莊處長是我大學校友,又是桃林老鄉,多年來關係一直不錯,恐怕得多待會兒。”小左説:“沒事沒事,我在車上等您就是。”喬不羣説:“你有所不知,這個莊處長喜歡打牌下棋,説完事,肯定會留我一起戰鬥,搞不好就是一個通宵。”
小左這才開車走了。喬不羣哪是去找莊處長?是要避小左嫌疑,故意耍個花招。旋即走出省政府大門,鑽進的士,返回賓館。來到李雨潺門外,抬手要按門鈴,門先開了。李雨潺知道省政府有多遠,算着到了喬不羣打轉回來的時候,先在門邊等着呢。
一進屋,兩人就撲到了一起。李雨潺全身顫抖着,在喬不羣臉上一陣狂吻,最後兩張滾燙的嘴唇疊在了一起。兩人根本沒法控制自己,激烈地熱吻着,兩雙手也抖抖擻擻,下意識解起對方的衣服來。很快兩人就像無弦的琵琶,一絲不掛了。在地上糾結膠合了一會兒,便轟然倒在牀上,彼此征戰着,攻佔着,掠奪着,拼刺着,搏擊着,要把對方完全佔為己有,同時又把自己整個兒都交給對方。
離前次在李雨潺家的瘋狂,已有十來天,彼此身上都儲備了充分的能量,這能量變成火,足以將對方焚燬,變成電,完全可把對方擊碎。人身為肉,哪經得住這火焚電擊?兩人頓時化為烏有,不復存在。惟有永恆的靈魂不死,早早出竅,雙雙升空,如風如煙,如絲如縷,如羽如蝶,在生命之上纏繞旋舞,追逐嬉戲。
兩個靈魂重歸大地,涅槃出另外兩具新的肉體的時候,天已大亮。可他們依然合着眼睛,不願回到這個現實世界裏來,只用各自的肌膚和柔情悄悄温存着對方,感知着對方。時間在他們的意識裏失去了長度,千年一秒,萬年一分。醒和夢,實和虛,真和幻,生和滅,也全都失去了界限,再也分不出彼此。
不知又過去多少個生死輪迴,李雨潺才蠕動了一下。喬不羣將懷裏温軟的身子摟得更緊了,在上面一遍遍撫着摸着,好像要證實這個風情萬種的身子的存在似的。李雨潺的手也在喬不羣背上摩挲着,又嘬了紅潤的雙唇,吻着舔着他的胸脯。
吻夠了,舔夠了,李雨潺才緩緩睜開雙眼,輕聲説:“昨晚到了省政府,你是怎麼將小左支走的?”喬不羣啄着李雨潺的桃腮,説:“開始小左要等我,我説談完事後莊處長會拉着我打牌,晚上可能回不了賓館,他這才開車先走了。”李雨潺笑道:“頭次你拿莊處長哄史老師,這次又拿莊處長騙小左,莊處長冤不冤枉?”
起牀洗漱過,李雨潺給小左房裏打去電話,説:“小左吧,起來沒有?我先去餐廳點好早餐,你叫上喬組長,快些下去喲。”也沒等小左答話,掛掉了話筒。喬不羣笑道:“喬組長就在你這裏,你要小左怎麼叫?”
李雨潺不理喬不羣,挎着包出了門。到餐廳還沒點好早餐,小左就趕來了。李雨潺故意問道:“喬組長呢?”小左説:“喬組長昨晚沒回來。”將莊處長要留喬不羣打牌的話説了一遍。李雨潺説:“喬組長真辛苦。你給他打個電話,看他來不來吃早餐。”
小左要掏手機,李雨潺早撳下自己手機裏喬不羣名字,遞給小左,説:“打我的吧。”小左感激地説:“其實打我的也一樣。”李雨潺説:“一樣也不一樣。你得自己出話費,我還可另想點辦法。反正這次到省裏來,長途費和漫遊費肯定得花好幾百,回去再找林處長算總帳。”小左笑道:“李處長真是貼心。”
話沒説完,喬不羣的電話已通了。小左忙問道:“喬組長您在哪裏?要不要我去接您回來吃早餐?”喬不羣:“我在的士上,快到賓館了。”小左説:“那我們等着您。”
不到十分鐘,喬不羣就出現在了餐廳門口。小左忙給他挪椅子,説:“喬組長昨晚戰況如何?”喬組長嘆口氣道:“莊處長不愧為省政府領導,就是富有戰鬥力,戰鬥到天快亮才善罷干休。如果不是他上午有個會,肯定還不會放過我的。”小左説:“那你們豈不是一夜未睡?”喬不羣説:“在他家客廳裏打了個盹,他要去上班,我也出來了。”
吃過早餐,三人來到車上。喬不羣説:“這次到省城來,恐怕得有一段時間。除照顧好黎老市長,有什麼公事私事,該辦的辦去,有時間再逛逛商店,上上公園,打打牌什麼的,工作娛樂兩不誤。你們説呢?”小左説:“我聽兩位領導的,領導指向哪裏,我奔向哪裏。”喬不羣説:“這個態度好。李處長呢?”李雨潺説:“我沒別的,去年省委下了個老幹部待遇方面的文件,省老幹部局搞了個實施細則,市老幹部局本來有幾份的,被老幹部們拿走,再沒還回去,我想去省老幹部局弄一份,好回去對照執行。”
説着來到醫院,看望過黎振球,又見過夏副主任,出門去了省老幹部局。李雨潺有個同學在裏面工作,很快找到文件實施細則,弄了個複印件出來。路上經過喬不羣母校,又順便進去轉了轉。喬不羣説他有幾個同學留校任教,畢業時還有些往來,後來各忙各的,也顧不得聯繫,不知混得怎麼樣。跑到行政大樓一打聽,説是其他同學出國的出國,調走的調走,只有一個姓邊的同學在學校做副教授,到下面碩士點去了,不知幾時才回得來。喬不羣要了電話,準備過兩天再聯繫,下了樓。
回賓館休息了幾個小時,晚飯後喬不羣讓小左送他到一位朋友家門口,像昨晚那樣又把他支走,再打的回到賓館。這次李雨潺沒在房裏等他,提前來到賓館外面的樹蔭下,喬不羣的的士一過來,就鑽了進去。
也沒好地方可去,上了不遠處的電影院。也不管什麼片子,先購了票再説。要進場了,李雨潺讓喬不羣等等,到門口買了一袋瓜子和一瓶礦泉水。喬不羣説:“一瓶礦泉水,怎麼喝呀?”李雨潺説:“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唄。”喬不羣低聲説:“你真浪漫,現在同水,待會兒好同牀。”李雨潺在喬不羣腰上捅捅,説:“你真壞!”喬不羣説:“你可得小心喲,捅得我腎虛,想壞都壞不起來了。”
電影還沒開場,偌大的放映廳裏稀稀拉拉沒坐幾個人。拿着票要找座位,有人説有什麼好找的?一人坐一排還有剩。兩人於是就近隨便坐下。喬不羣説:“好多年沒看電影了。想想過去看場露天電影,像小孩過年似的,歡天喜地,興奮不已。”李雨潺説:“據説過去青年人談戀愛,首選方式就是看電影。”喬不羣説:“那是革命老傳統了,輪到我談戀愛那陣,已不興這一套。不過今天正好補補課。”李雨潺説:“誰跟你補課?”
電影開始了,才發現是熱炒一時的名導名角聯手推出的所謂名片。可看了一陣,也沒怎麼看得進去,不知是兩人心思集中不到銀幕上,還是片子太臭,儘管場面熱鬧,卻要情節沒情節,要人物沒人物。喬不羣想起曾在媒體上見過這部片子的大肆宣傳,説是投資多少多少個億,已賺回多少多少個億,這下走進電影院,見到銀幕上空洞的內容和銀幕下零星的觀眾,才知道那純粹是惡炒一氣,自欺欺人。大家都不進電影院,誰知道你的片子好不好看,觀眾席上有沒有人?還不任你製片人愛怎麼瞎説就怎麼瞎説?
李雨潺也覺得沒什麼看頭,一連打了兩個哈欠。喬不羣怕她難受,拉過她的手,出了電影院。李雨潺説:“片子太差,害得你課也沒補好。”喬不羣想説乾脆回賓館補去,又怕李雨潺笑他老往歪處想,只得説:“也許是許久沒看電影,沒了這個習慣。”
這不是城裏最繁華地帶,行人不太多,兩人挽着手,漫無目的地溜達起來。倒也覺得隨意,如果在桃林城裏,哪敢這麼放得開?省城離桃林不到兩百公里,膽子就大起來,如果到了歐美甚至更遠的非洲,豈不更加放肆?怪不得中國官員都喜歡出差和出國,一出家門國門,誰也不認識誰,幹什麼醜事都沒人盯着。回到賓館,李雨潺拿房卡開了房,自己還沒進門,喬不羣先側身鑽了進去。李雨潺將門關上,説:“先生你進錯房間了吧?”喬不羣將她攔腰抱起來,説:“進錯房間沒事,只要沒進錯人就行了。”李雨潺在他背上猛捶猛打着,説:“你就只知道往那方面想。”喬不羣説:“那方面是什麼方面?”
跟昨晚不同,今晚兩人已沒那麼性急,要把事情做得更從容些。有的是足夠的時間,正好好好消受對方。鬧了一陣,喬不羣起身去了衞生間。給浴池放好熱水,回到房間,見李雨潺正在行李包裏翻找換洗內衣,説:“明天早上找也不遲。”來扒李雨潺身上衣服。李雨潺護着自己,説:“我自己有手。”喬不羣説:“這是我的工作嘛。”幾下把李雨潺扒光,抱進衞生間,輕輕放入浴池裏。然後脱光自己,也鑽進去。
浴池太窄,躺不下兩個人,喬不羣只得趴到李雨潺身上,説:“昨天中午我與小左來訂房間時,他要給我訂個豪華套間,我不同意,他説怕李處長批評,我説我還是李處長的上級領導呢,你就不怕我批評?看看我這不又成了李處長的上級領導了?”
李雨潺身子一側,翻到喬不羣身上,説:“現在我也做回上級領導再説。”喬不羣説:“想做上級領導你就做吧,我倒要看你在上面怎麼開展工作。”李雨潺説:“我就不信女人生來就只能在下面開展工作,在上面開展不了工作。”讓喬不羣進入崗位,主動工作起來。
不想水有浮力,姿勢也不怎麼得體,李雨潺身子一歪,致使下面的喬不羣被迫離崗退位,工作半途而廢。喬不羣笑道:“你以為上級領導是那麼好做的?要知道我這個上級領導是正式下了文的,你還想撤掉我這個上級領導不成?”李雨潺説:“這裏工作環境不行,待會兒換個工作單位,你看我這個上級領導做不做得好。”
在浴缸裏樂夠了,喬不羣扶起李雨潺,將她身子抹乾,抱着出了衞生間。換工作單位後,李雨潺繼續做她的上級領導。果然這回的上級領導做得順溜多了,李雨潺很是得意,説:“怎麼樣?男同志能做到的,女同志也能做到吧,男同志能做上級領導,在上面開展好工作,女同志也同樣能做上級領導,在上面開展好工作。”
李雨潺話説得牛氣,工作積極性也高,無奈上帝造人時,把什麼都考慮到了,誰上誰下,誰裏誰外,都事先設計好圖紙,再依樣造出成品,輕易不可改變其創意。按上帝的圖紙,女同志天生應該在下面開展工作,李雨潺違背上帝意圖,跑到上面去工作,感覺自然不可能特別到位。於是她主動提出來,還是到下面去做基層工作算了。喬不羣也有同感,當然巴不得,跟她互換了位置。不過李雨潺在上面工作時,也不是沒有任何功勞,喬不羣的工作積極性已被她有效調動起來,現在又提拔到了上面,得到重用,自然熱情高漲,威猛無比。李雨潺更是情不自禁,充分發揮其基層工作者的主觀能動性,緊密配合喬不羣這個上級領導,海浪般澎湃着,激盪着,將感覺一步步推向高xdx潮。
兩人就這樣漸入佳境,又由佳境到妙境,再到魔境,直達仙境,最後時間停止,世界消失,一切一切都已不復存在。
這麼瘋了幾夜,兩人都有些力不從心起來,決定暫時分開一下,恢復恢復體力。再説喬不羣老不回房睡覺,小左也會生疑。
這天吃過晚飯,喬不羣不再耍花招,直接回了自己房間。小左説:“今晚喬組長不出去辦事了?”喬不羣説:“天天晚上辦事,也太耗體力精力了,該好好休息兩個晚上,陪一陪你。”小左説:“陪不陪我倒不重要,主要是您這個牀位老這麼空着,是個浪費。”喬不羣説:“你何不上半夜睡自己的牀,下半夜睡我的牀,那就不浪費了。”小左説:“我也這麼考慮過,可我睡眠重,倒牀就睡得死豬一樣,醒過來想去睡您的牀,已到了該起牀吃早餐的時候。”
與小左説了會兒話,喬不羣又牽腸掛肚起李雨潺來,恨不得找個充分藉口,立即回到她房裏去。只得對小左説:“給李雨潺打個電話,要她去買副牌來,咱們三人打打牌吧。”小左説:“三缺一怎麼打?”喬不羣説:“字牌不是也可三個人打麼?你要她買副字牌。”
小左便拿過話筒,打了李雨潺房間電話。李雨潺很快買了字牌,敲門進來。這種牌主要由大寫和小寫各四組一到十的數字牌組成,打法跟麻將有些相似,都是三張一比,七比落成和牌,分數計算靈活。
三人坐好,洗開牌,抓牌入局。小左説:“打多大?”喬不羣説:“打着玩的,還來錢?”小左説:“打牌不來錢,炒菜不放鹽,當然得來點意思。”李雨潺也説:“如今是商品經濟時代,打牌不跟經濟掛鈎,怎麼體現時代精神?”喬不羣説:“跟經濟一掛鈎,那還算什麼娛樂活動,不成經濟活動了?”李雨潺説:“經濟和娛樂相結合,既發展了經濟,又促進了文化娛樂事業,不是兩全其美嗎?”小左説:“還是李處長高見。”
喬不羣只得同意。本來心思就不在牌上,這牌也就打得隨意馬虎,幾輪下來,喬不羣便輸了一百多元。可他心裏樂意,既照顧了小左的情緒,又跟李雨潺待在了一起。對喬不羣的真實意圖,李雨潺自然心知肚明,也和小左打起聯手,相互喂牌,各取所需,喬不羣需要的牌,則死死卡着,堅決不出手,讓他什麼便宜也佔不到。喬不羣假裝憤然道:“在你倆面前,我大小也算個領導吧?莫非你們對待領導就這麼個態度?沒見人家打牌,想盡千方百計,也要維護好領導的威信,讓領導起好帶頭作用,多和牌,和大牌。你們倒好,聯合起來整領導,阻止領導和牌,老想着把領導的錢挖進自己口袋裏。你們的思想境界到哪裏去了?以後還要不要提拔和重用?”
説説笑笑間,到了十一點多。見喬不羣依然興致不減,只是已面帶倦容,李雨潺心疼他這幾個晚上付出太多,提出休局。喬不羣心領神會,問小左:“你説呢?”小左説:“這就看喬組長的了,我是贏家,不好先打退堂鼓。”喬不羣將牌一扔,説:“今晚交的三百多元扶貧款,看樣子沒法收回來了,明晚再説吧。”
李雨潺走後,喬不羣簡單衝個澡,上了牀。小左卻心有愧疚,説:“都怪李處長,老給我喂牌,害得我贏了領導那麼多錢。”喬不羣説:“現在後悔了?後悔也來不及了,誰叫你剛才財迷心竅,那麼好的討好領導的機會沒抓住。我包裏帶了雙小鞋,你自己拿去穿上吧。”小左笑笑,説:“我陪不少領導打過牌,發現領導一般只贏得起,輸不起,往往一贏就樂,一輸就火,哪有喬組長輸了錢,還這麼談笑風生的?”喬不羣説:“我不談笑風生,還去尋死覓活?”小左笑道:“領導究竟不是羣眾嘛,能有這樣的高尚牌德,確實不容易。”喬不羣説:“你以為我的牌德就高尚?我是得天天坐你的車,不輸點錢給你,惹你生氣了,開着車往立交橋欄杆外衝,我小命難保,留着口袋裏的錢幹什麼?”小左笑説:“喬組長上綱上線了,您不輸錢,我也會對您的寶貴生命高度負責的。”
喬不羣不再答理小左,頭一歪,沉沉睡去,還起了不高的鼾聲。見領導輸了錢仍睡得着覺,睡得還挺香的,小左心裏踏實了,也熄燈躺下。
這覺睡得紮實,一夜過去,喬不羣那已被掏空的身子動都沒動彈一下。天大亮才醒來,小左已先下了牀。喬不羣説:“小左睡得還好吧?”小左説:“贏了錢睡得好,沒什麼奇怪的,奇怪的是喬組長輸了錢,也睡得那麼好,還奏起了快樂的音樂。”喬不羣説:“這音樂一定嘈耳吧?”小左説:“好難得聽回領導奏的音樂,怎麼會嘈耳呢?何況您這是輕音樂,像悠揚的小夜曲一般。”
早飯後,依然先上醫院去看望黎振球。任何人都一樣,進了病房門,老命就交到了醫生手上,黎振球還算配合,醫生説怎麼就怎麼,無怨無悔,像聽話的乖小孩。喬不羣突然覺得,這個平時還算精神硬朗的黎振球,一下子似乎蒼老了不少,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也不知是真有病,還是進了醫院,心理壓力大,沒病也嚇出病來了。
又去醫生室拜訪夏副主任。夏副主任説已給黎振球搞過常規檢查,正在給他搞專項檢查,已經這個年紀的人了,不愁查不出問題。別的小病小痛倒不要緊,主要是腹部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腫塊,目前來看還屬良性,不過不及時治療,有向惡性轉移的可能。喬不羣略感意外。本是為維護市裏選舉,才以治病為由,將黎振球弄到省城來的,不想還真查出病來了。有病早發現早治療,對黎振球來説倒也是幸事。喬不羣表態説,不管腫塊屬良性還是惡性,一定要不惜代價,給予治療。黎老市長革命工作幾十年,為桃林人民的建設事業辛苦一輩子,到老來享受享受政府醫療是完全應該的,決不能讓他拖着病體來醫院,再帶着病體回家去。
告辭夏副主任出來,三人上街逛逛超市,泡泡書店,再回房聊天打牌。喬不羣忽想起顧吾韋來,也不知他病情如何,擱下手中的牌,打電話給王懷信和林處長。兩人説:“喬組長放心吧,我們會把顧主任的病情很當回事的。”喬不羣説:“這不是廢話嗎?不當回事,還這麼辛辛苦苦把他弄到外地去體檢?”
這麼過了幾天,喬不羣掐掐手指頭,桃林人代會召開應該有好一陣子了,給甫迪聲秘書小陳打去電話,問會議進展如何。小陳知道喬不羣的意思,説:“挺順利的,會議開得很團結,很和諧。甫市長每到一個代表團,代表們都非常歡迎。尤其是甫市長在台上做政府工作報告時,據不完全統計,代表們自動鼓掌不下三十次。甫市長知道這個大好局面來之不易,幾次高興地在我面前提到你。”
喬不羣很是振奮,這天晚上又找個藉口,撇下小左,去了李雨潺房間。暴風驟雨過去後,喬不羣擁着李雨潺,説:“來這麼多天了,一門心事都放在你身上,也沒顧上跟秦淮河他們聚聚。回桃林前,是不是也找來見見面?”李雨潺説:“我可從沒攔你去跟你的朋友見面。”喬不羣説:“你確實沒攔,是我重色輕友。”李雨潺説:“不是重色輕友,是重愛輕友。”喬不羣説:“對對對,重愛輕友。你是我的愛,我的情愛心愛,我的肉愛骨愛血愛。”李雨潺説:“快別酸了,我懶得到地上去找牙。”
兩人正説着,喬不羣手機響起來。還真巧了,正是秦淮河打來的:“是不羣吧?你到了省城,也不通知我一聲。”喬不羣説:“誰説我到了省城?我現在在家裏。”秦淮河説:“還要騙我,我剛打過你家電話,史老師説你到省城來快兩個星期了。”喬不羣不好再打諢瞎説,只得笑道:“這次來省城,肩負重任,不敢有絲毫懈怠,想把事情搞定後,再跟你聯繫。”秦淮河説:“別囉嗦了,告訴我你在哪裏,我這就去看你。”
喬不羣哪捨得懷裏李雨潺温軟的身子?忙找託詞説:“今晚怕沒時間了,我正在外面陪省政府莊處長,是袁秘書長交代的任務,要找他談些工作上的事。”秦淮河不好勉強,説:“那你什麼時候接見我?”喬不羣説:“明天吧,明天我親自請你的客。”秦淮河説:“到了省城,哪還輪得到你親自請我?”喬不羣説:“這麼多天沒去拜你碼頭,我想戴罪請客。”秦淮河笑道:“好好好,那就聽你的吧。”
李雨潺使勁捂住嘴巴,才沒笑出聲音,待喬不羣跟秦淮河約好見面地點,放下電話後,才笑道:“這是莊處長第幾次代你受過了?”喬不羣説:“我覺得也有些對不起莊處長似的,老拿他出來擋駕。明天把他也請上吧。”李雨潺説:“那你就可以戴罪敬酒了。”喬不羣又想往李雨潺身上爬,説:“現在我還要戴罪工作呢。”李雨潺怕他吃不消,不讓他上,説:“不怕累死你?到時我可負不起刑事責任。”
喬不羣説:“累死在你懷裏值得。自從愛上你,後又上了你的牀,跟你睡到一起,我就沒指望過還能活命,知道自己唯有死路一條。民謠有云:和情人睡覺,醉生夢死;和美女睡覺,興奮而死;和蕩婦睡覺,累得要死;和處女睡覺,笨得要死;和明星睡覺,貴得要死;和老女睡覺,煩得要死;和老婆睡覺,整夜裝死。你是我的情人,我的美女,我的蕩婦,我都不知死過多少回了。”李雨潺笑道:“那你別碰女人,不跟女人睡覺就是,天天一個人睡,長命百歲。”喬不羣説:“一個人睡覺更是死,生不如死。”
嘴裏説笑着,人已疊到上面。一邊動作着,一邊不忘拿過枕邊手機,按下莊處長大名。究竟是桃林老鄉,喬不羣要請客,莊處長不好擺架子,爽快地答應下來。還假意問喬不羣,住在什麼地方,好過來看望看望。喬不羣説:“不麻煩領導了,我不是一個人來的,現在正跟我下面的人忙碌着呢,根本抽不開身。”
李雨潺在喬不羣屁股上擰一把,痛得他齜牙咧嘴的,附在李雨潺耳邊説:“我這不是實話實説嗎?就是我想抽開身,恐怕你也不會讓我抽開。”
請客説在嘴上是句話,坐到桌上可得往外掏人民幣,這是不用説的。要説的是這錢由誰來掏。喬不羣是公家人,公家人請客要私家人掏錢,當然有違國情。何況喬不羣大小是桃林市人民政府辦公室領導,桃林市人民政府辦公室領導到省裏來請客,還要政府辦領導本人掏錢,桃林市人民政府和桃林市人民的面子往哪裏擱?桃林市人民政府肯定不同意,桃林市人民肯定有意見。也是為照顧桃林市人民政府和桃林市人民的面子,李雨潺毅然決然提出,她來想這個辦法。又建議將夏副主任也請上,這次是為黎老市長體檢來出差的,黎老市長的體檢得夏副主任親自把關,請夏副主任的客,有利於黎老市長體檢成功,回去報銷起來,理由也就更充足。
這個主意不錯,喬不羣又給夏副主任打去電話,説了請客的事。現在醫生吃請和拿紅包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早已成為公開秘密。秘密公開後就成了鐵律,誰都得遵守,就像法律公開後,任何人不可違背。有位醫科大學的教授甚至教導我們説,患者一方出於對醫生的感謝,請請客,送送紅包,是醫患感情交流的一種方式,有利於醫患關係的和諧發展。醫患感情要進行有效交流,醫患關係要得到和諧發展,作為醫院骨幹醫生,夏副主任責無旁貸,自然不好拒絕喬不羣,滿口答應下來。
第二天上車前,喬不羣忽又記起姓邊的大學同學來,不知他出差回來沒有,撥了他的電話。一聽是喬不羣,邊副教授很高興,説老同學來了,再沒空也得見見面。喬不羣提出去接他,邊副教授説他騎單車來。現在教育尤其是大學教育都產業化了,搞產業的還騎單車,這產業還怎麼發展?喬不羣當然不信他真會騎單車。到酒店剛點好菜,客人就陸續趕了來。秦淮河是喬不羣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心情迫切,第一個趕到。還帶了個朋友,説是省高院的鄢法官。喬不羣當然歡迎,説以後有了冤假錯案,找到鄢法官,就好擺平了。鄢法官説:“沒事沒事,我這個鄢姓和冤字音近,好多人都叫我冤法官,我最善於處理冤假錯案。”
“鄢法官不僅有擺平冤假錯案的能力,更有製造冤假錯案的本事。”秦淮河坐到喬不羣身邊,盯着他仔細看了兩眼,説:“不羣好像瘦了些,是不是做了領導,工作太累?不過氣色挺好的,一看就知官場得意。”又掉頭去説李雨潺:“雨潺還是那麼漂亮,而且比以前漂亮得更有內涵了,一看就知情場得意。”
那晚跟喬不羣和小左打字牌,李雨潺還説過牌場失意情場得意的話,到了秦淮河這裏,又換成官場和情場了。李雨潺臉上發燙,説:“你一來就官場情場的,是不是你做大記者的,場子趕多了,才滿腦子都是場呀場的?”秦淮河説:“還真被你説準了,記者就是趕場子的,官場歡場商場職場會場飯場,哪裏有場哪裏就有記者,夠你趕的。這場那場,説穿了都是戲場,大家都在場子裏演戲做戲説戲看戲,叫做人生大戲場,戲場小人生。”
幾個人正説着,邊副教授匆匆趕到。進屋就直奔喬不羣,抓住他上下打量起來,説他成熟了,老到了,男人味更足了,身上再也找不到書生氣了。喬不羣説:“剛才淮河還説,人生如戲場,這不是演戲演的麼?”順便把秦淮河他們介紹給他。邊副教授又跟幾位握過手,不小心將手上車鑰匙掉到了地上。喬不羣給他揀起來,説:“你不騎的單車嗎,鑰匙怎麼是汽車上面的?”邊副教授説:“現在偷單車的多,為安全起見,給單車配了把汽車鎖。”
接着夏副主任和莊處長也到了。夏副主任也是自己駕的車,莊處長則帶了個司機。省政府裏面的處長是沒有專車的,可莊處長管着後勤,用車方便。
喬不羣將各位介紹過,彼此打打招呼,算是認識了。服務員已開始上菜,大家嘻嘻哈哈圍桌而坐。幾輪下來,停杯喝茶抽煙。免不了東拉西扯,拿些熱門話題湊趣。大多是官場中的人和事,誰是誰的靠山,誰是誰的親信,誰是怎麼上去的,誰是怎麼下去的,頭頭是道,活靈活現,彷彿親身所歷,親眼所見。
酒足飯飽,各位離席,準備散去。秦淮河提出,喬不羣和李雨潺好不容易來省城一趟,明天由他買單擺一桌,仍是原班人馬,一個不能少。今天的聚會大家還算開心,秦淮河有此等美意,大家不好拒絕,第二天又按時赴會,歡聚一堂。
秦淮河回請了,邊副教授鄢法官和莊處長各位也不好白吃,也都輪留做了一回東。現在提倡消費愛國,愛的是國,飽的卻是自己肚皮,何樂而不為?反正不用拿自己孃家的錢,不是直接掏公款,也是間接找人買單,這國不愛白不愛。只有夏副主任,他是黎振球的主治醫生,喬不羣堅決不讓他請,儘管他也有的是經費來源。
推杯換盞之際,時間倏然而過,桃林市的人代會漸漸接近尾聲。這天喬不羣三位吃完飯剛回到賓館,小陳打來電話,説甫迪聲已高票當選桃林市人民政府市長,代表們聚餐慶祝大會圓滿成功勝利結束時,平時不怎麼喝酒的甫市長為感謝代表的厚愛和支持,端杯將每桌代表都一一敬到了,一口氣喝下八十八杯精品桃花河酒。黎振球和顧吾韋離開了桃林,市委政府又安排人力物力和財力,穩住破產停產企業下崗工人,人代會期間形勢一派大好,不是小好,甫迪聲高票當選當然是在預料之中的,喬不羣一點不感意外。祝賀過甫市長,又對小陳説:“你在甫市長身邊,可要保好駕,護好航,別讓甫市長喝醉喲。”小陳説:“今天甫市長精神特別好,哪裏喝得醉?對了,他還要親自跟您説話呢。”
喬不羣一陣激動,雙手將手機捂緊了。甫迪聲爽朗的聲音很快傳過來:“不羣吧?你辛苦了!”喬不羣忙説:“領導辛苦了!這麼重要的人代會,您要登台做政府工作報告,要參加代表團討論,要答覆代表意見和記者採訪,比我辛苦得多。我真誠地祝賀甫市長高票當選桃林市人民政府市長!這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更是桃林市三萬平方公里山山水水的佳訊,是桃林市一千多萬勞動人民的福音!”
聽這口氣,好像不是人家甫迪聲高票當選上市長,而是他喬不羣高票當選上市長似的。一股腦兒説了這麼多,喬不羣才想起只顧自己饒舌,領導還沒發話呢,又説:“甫市長您看我,聽説您高票當選上市長,激動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甫迪聲這才笑道:“謝謝你的關心!”卻避而不説自己高票當選的事,問起黎振球來:“黎老市長檢查得怎麼樣了?沒什麼大問題吧?”喬不羣説:“大問題應該沒有,不過醫院已在他腹部發現一個腫塊。目前還屬良性,如不及時治療,有向惡性轉移的可能。”
甫迪聲説:“你告訴他,就説是我親口説的,身體是第一位的,省城大醫院條件好,他只管安心治病,把病治好為原則。黎老市長是咱們政府的老領導,桃林再窮,他老人家看病治病的錢還是支付得起的嘛。這段時間籌備和參加人代會,我天天待在桃林,忙過這一陣,一定抽空去看望他老人家。”喬不羣説:“我一定轉達您的問候和美意。”
要放電話了,甫迪聲又囑咐道:“黎老市長的病情已經明瞭,可留下黎大偉陪他繼續住院治療,你和小李可考慮先回桃林,新的工作在等着你們呢。”喬不羣説:“好的好的,跟醫院和黎老市長説好,我們就趕回去。”
甫迪聲高票當選上桃林市人民政府市長,桃林人代會都結束了,喬不羣和李雨潺的光榮使命已然完成,再在省城守着黎振球已毫無必要,即使甫迪聲不發話,他們也會及時撤走的。不過這話從領導口裏説出來,意義卻不同了,那是領導對你們的關懷和愛護。
還有甫迪聲説的新的工作,又會是什麼工作呢?領導是不是已在考慮,再往你肩上壓壓擔子?喬不羣不覺浮想聯翩起來,心頭一樂,跑到李雨潺房裏,摟着她狂吻起來。
留下黎大偉陪護父親,第二天喬不羣和李雨潺就坐上小左的車,回了桃林。
林處長和王懷信也同時趕了回來。與黎振球不同,顧吾韋到底年輕十來歲,腎病被排除後,再查不出任何別的問題,也只得出了院。也許是經歷這番折騰,憋在心裏的悶氣已經消失,什麼都看得淡了,當政工處着手辦理他的退休手續,吳亦澹代表組織找他進行退休談話時,顧吾韋不再對助調待遇耿耿於懷,什麼要求也沒再提。
二十天後黎振球要出院了,喬不羣又派車把他接回桃林。隔日黎振球在政府大樓前碰見喬不羣,緊緊抓住他的手,好久沒鬆開,感謝他精心安排,送自己到省城醫院查出腹部腫塊,給予及時治療,否則腫塊一旦惡化,病情失控,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得知黎振球已回桃林,顧吾韋想給這曾經的同盟軍打個電話,卻怎麼也提不起這個興趣。兩人從此再沒任何往來,偶爾在樓下草坪裏相遇,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好像彼此從不認識似的。當初兩人情投意合,打得火熱,就是衝着甫迪聲去的,現在人家已正式做上市長,自己肚子裏的腫塊也已消失,你再跟顧吾韋湊到一處,實在沒有太大意思。
甫迪聲沒忘記自己是怎麼高票當選市長的,特意把喬不羣找去,説:“不羣呀,你是政府辦裏最年輕的領導,能力也不錯,我的想法,除分管紀檢和老幹部工作外,你是不是還協助吳亦澹同志,抓些文秘方面的工作?你本來就是筆桿子嘛。”
跟喬不羣談過話後,甫迪聲又將吳亦澹找去,交代了喬不羣協助他抓文秘的意思。喬不羣是政府裏頭號筆桿子,又是自己的老下級,讓他協助自己抓文秘,吳亦澹自然樂意,堅決擁護領導的英明決策。甫迪聲又説:“亦澹你現在是政府辦全面工作主持人,政府黨組也在醖釀報送你政府辦主任的材料,跟你過去做分管領導已不再是一回事。過去你主要分管政工和提案等工作,把這幾塊工作做好了,你就是合格的副主任了。現在你既然已成為政府辦主要負責人,就得走一步看三步,通盤考慮政府辦工作。比如干部問題,你提了主任,會留下副主任位置,那麼誰來接班,你得給我參考參考。另外政府辦還有些工作不錯和資歷較深的老處長,是不是該跟組織部等有關部門銜接銜接,再要一兩個助調指標過來,給他們解決一下待遇?不羣提紀檢組長後,紀檢監察室主任位置也一直空在那裏,也該考慮一下人選了。還有老幹部工作,這一年多來很有起色的嘛,今後工作任務還會越來越繁重,是不是要加強一下老幹部處的領導力量?這些你給我拿個方案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
吳亦澹被甫迪聲重用,與這次人代會的召開不無關係。原來人代會還沒開幕,吳亦澹就代替袁明清主持了政府辦全面工作。早在袁明清被內定為副市長候選人後,他就根據甫迪聲的意思,開始給吳亦澹移交政府辦工作。按照慣例,既然已內定為副市長候選人,也就不可能選不上副市長,早移交政府辦主任工作,雙方都好早些進入角色,對今後的工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