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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嗎?

    “這邊走,女士。”

    一位身穿貂皮大衣的高個女子走在里昂車站的站台上,前頭走着負重的腳伕。

    她頭戴一頂深棕色的編織帽,蓋住了半邊耳朵和眼睛。從另一邊的五官看得出她長得十分精緻,翹翹的側影,像貝殼一樣的耳朵邊露出一小簇金黃色的捲髮。她看起來是個典型的美國人,而且的確是個迷人的女子。當她走過即將出站的火車時,各個車廂裏都不斷有男人向她行注目禮。

    每節車廂的兩側都掛着醒目的招牌。

    巴黎一雅典

    巴黎一布加勒斯特

    巴黎一斯坦布爾(為“伊斯坦布爾”舊稱。譯註)

    腳伕在最後那個招牌前忽然停下了腳步。他解開捆綁行李的繩子,箱子重重地跌在地上。“到了,女土。”

    卧鋪車廂列車員站在車門口。他上前一步,説道:“晚上好,女土。”他顯得很殷勤,也許是因為那件光滑油亮的貂皮大衣的緣故。

    那位女子遞給他一張印在薄紙片上的卧鋪車票。

    “六號,”他説,“請這邊走。”

    他敏捷地跳上火車,女子跟在他後面。當他們匆匆穿過過道時,她險些和一位剛從她隔壁包廂出來的圓胖紳士撞個滿懷。倉促一瞥間她看到一張温和的臉和一雙善良慈祥的眼睛。

    “到了,女士。”

    列車員佈置了一下房間,隨後打開窗户,向腳伕招手示意。他的下屬把行李送進來,擺放在行李架上。那女子坐了下來,她在身旁的座位上放下了她的手提包,還有一個暗紅色的小箱子。車廂裏很熱,但她好像沒想到要把大衣脱下來。她茫然地注視着窗外。站台上的人們來去匆匆,還夾雜着不少小販,賣報紙的,賣枕頭的,賣巧克力的,賣水果的,還有賣礦泉水的。他們向她兜售自己的商品,而她卻恍若根本沒有看見他們。里昂車站漸漸地從她的視野中消失,她的臉上寫滿了悲傷和焦慮。

    “請給我您的護照,好嗎?”

    她恍如夢中,對列車員的話毫無反應。他站在門口又重複了一遍。埃爾西-傑弗里斯似乎猛然間醒來。

    “對不起,您剛才説什麼?”

    “您的護照,女士。”

    她打開手提包,掏出護照遞給他。

    “好了,女士。我會隨時聽候您的吩咐。”稍作停頓,他又説,“我將一路為您服務,直到斯坦布爾。”

    埃爾西掏出一張五十法郎大鈔票遞給他。他擺出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收下了錢,然後問了些諸如什麼時候要他鋪牀,她是否要進餐等等問題。

    這些問題都解決之後,他退出房間。幾乎就在同時餐車服務員沿着過道奔來,一邊拼命搖着小鈴,一邊吆喝着:“第一輪服務,第一輪服務。”

    埃爾西站起來,脱掉厚重的毛皮外套,稍稍照了照鏡子,拿起她的手提包和珠寶箱走出包廂。她剛走了沒幾步,就遇見餐車服務員又沿着過道往回趕。為了避開他,埃爾西退到她隔壁包廂的門口,那房間現在空無一人。正當服務員經過後她準備繼續往餐車走的時候,她的眼光不經意地落到了放在座位上的一個皮箱的標籤上。

    那是一個結實的豬皮箱,微微有些磨損。標籤上寫着:“J-帕克-派恩,去往斯坦布爾。”皮箱上則刻着“P.P.”字樣的縮寫。

    埃爾西吃了一驚,她在過道里猶豫了一會兒,又折回自己的包廂,從桌上她放下的一些雜誌和書籍中找出一份《紐約時報》。

    她在第一頁的廣告欄中搜索着,但卻沒有找到她要找的東西。她皺了一下眉頭,重新走向餐車。

    侍者將她引到一張小桌子邊,對面已經有一位客人在用餐,就是她在過道里險些撞到的那個人。實際上也就是豬皮箱的主人。

    埃爾西偷偷地打量着他。他看起來非常温和平靜,非常善良慈祥,而且也説不出是為什麼,他身上有一種讓人舒心的安全感。他的舉止是保守的英國作風,直到水果上了桌他才開始説話。

    “這地方可真熱。”他説。

    “是的,”埃爾西説,“要是有人能把窗户打開就好了。”

    他遺憾地笑了一下:“這不可能!除了我們,在座的人都會反對的。”

    她也笑了一下,作為回答。他們誰也沒有再多説什麼。

    侍者送上咖啡,還有像往常一樣讓人難以辨認的賬單。

    埃爾西在賬單上放了些錢,突然間她鼓足了勇氣。

    “打擾一下,”她低聲説,“我在您的手提箱上看到您的名字——帕克-派恩。您是——您是否正好是——”

    她躊躇着,他馬上替她解了圍。

    “我相信我是的。也就是説,”他引用埃爾西曾在《紐約時報》中不止一次注意到的廣告語:“‘您快樂嗎?如果不,請諮詢帕克-派恩先生。’是的,我就是那個帕克-派恩。”

    “果真是這樣,”埃爾西説,“多麼——多麼不同尋常啊!”

    他搖了搖頭。“並非如此。在您看來也許是不尋常,對我來説卻不。”他朝她笑笑,以打消她的疑慮,然後向前探了探身子。大多數用餐的客人都已經離開餐車。“那麼您不快樂了?”他問道。

    “我——”埃爾西欲言又止。

    “否則您就不會説‘多麼不同尋常’了。”他指出。

    埃爾西沉默了一會兒。她好像覺得只要帕克-派恩先生坐在那裏就能給她帶來安慰,這真是奇怪。“是的,”她終於承認,“我——我不快樂。至少,有件事讓我憂心忡忡。”

    他同情地點點頭。

    “是這樣的,”她繼續説,“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到底該怎麼辦,我一點兒主意也沒有。”

    “那就説給我聽聽怎麼樣?”派恩先生建議道。

    埃爾西想起了那則廣告。她和愛德華以前經常談論它,並且覺得很可笑。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也……也許她最好還是不要……如果帕克-派恩先生是個騙子……但是他看起來真是個好人。

    埃爾西下定了決心。無論怎樣她也要消除這個顧慮。

    “我將把一切都告訴您。我要去君士坦丁堡和我的丈夫會合。他做一些和東方有關的生意,今年他覺得有必要去那裏。他是兩個星期前走的,去做一些必要的準備,好讓我去與他會合。只要一想到這個,我就興奮極了,因為我從來沒有去過國外。我們在英國呆了六個月。”

    “您和您的丈夫都是美國人吧?”

    “是的。”

    “那麼你們結婚的時間也還不長吧?”

    “我們結婚一年半了。”

    “幸福嗎?”

    “噢,是的!愛德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天使!”她遲疑了一下,“也許,不是很機靈。有點兒,嗯,可以説是過於嚴謹,繼承了很多清教徒式的傳統什麼的。但他真是個可愛的人。”她匆匆加上了一句。

    帕克-派恩先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説:“請繼續説。”

    “那是在愛德華離家大約一星期後,我在他的書房裏寫一封信。我注意到吸墨紙是全新的,而且很乾淨,上面只有幾行字的印記。我恰好在讀一個偵探故事,其中一條線索就是從吸墨紙上的印記中找出來的,於是僅僅是為了好玩,我把它放到鏡子前。結果真是令人吃驚,派恩先生——我是説,他是那樣一個温順善良的人,誰也想不到把他和那種事聯繫在一起。”

    “是的,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

    “要認出那些字並不費力。先是有‘妻子’字樣,然後是‘辛普朗(辛普朗山口,在瑞士、意大利交界處的阿爾卑斯山口,附近有鐵路隧道。譯註。)快車’幾個字,再下面是:‘最佳時機是即將到達威尼斯的時候。’”她停住了。

    “奇怪,”派恩先生説,“非常之奇怪。是您丈夫的筆跡嗎?”

    “噢,是的。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會在怎樣一封信裏他需要寫這樣幾個詞。”

    “‘最佳時機是即將到達威尼斯的時候。’”派恩先生重複道,“非常奇怪。”

    傑弗里斯太太略略前傾滿懷希望地看着他。“我該怎麼辦?”她直截了當地問。

    “恐怕,”帕克-派恩先生説,“我們得等即將到達威尼斯時才能決定。”他從桌上拿起一份小冊子,“這是本次列車的時刻表。明天下午兩點二十七分到達威尼斯。”

    他們對視着。

    “交給我吧。”帕克,派恩先生説。

    兩點零五分。辛普朗快車晚點十一分鐘。大約十五分鐘前剛過麥斯特。

    帕克-派恩先生和傑弗里斯太太一起坐在她的包廂裏,這趟旅行到目前為止還是令人愉快的,而且一切風平浪靜。但是現在時刻已到,如果真有什麼事要發生的話,它就該發生了。帕克-派恩先生和埃爾西面對面坐着。她心跳加速,用一種飽含着痛苦的哀求的目光看着他,試圖從他那兒得到安全的保證。

    “充分保持冷靜,”他説,“您很安全。我在這兒。”

    過道里突然間傳出一聲尖叫。

    “啊,快來人哪!快來人哪!火車起火了!”

    埃爾西和帕克-派恩先生跳起來衝到走廊裏。一個斯拉夫面孔的女子正驚恐不安地指點着,車廂前部的一個包廂裏濃煙滾滾。帕克-派恩先生和埃爾西沿着過道跑過去,其他人也都跑過來。那個包廂裏已經濃煙密佈,先到的那幾個被煙燻得咳嗽不止,連連後退。列車員出現了。

    “那包廂是空的!”他大喊道,“不要驚慌,女士們先生們。火勢一定會被控制住的。”

    人們驚魂未定,七嘴八舌地詢問着,議論着。此時火車正駛過連接威尼斯與大陸的大橋。

    猛然間帕克-派恩先生轉身從他身後聚集的一小羣人中擠出一條道路,匆匆向埃爾西的包廂跑去。那位斯拉夫面孔的女子正坐在裏面,向着打開的窗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對不起,女士,”帕克-派恩説,“這不是您的包廂。”

    “我知道,我知道。”斯拉夫女子説,“對不起,我嚇壞了,心臟有些受不了。”她縮回到座位上,指了指打開的窗户,大口大口地深深吸氣。

    帕克-派恩先生站在門口,他的聲音充滿父親般的慈愛,令人心安。“不必擔心,”他説,“我相信火勢並不嚴重。”

    “不嚴重?啊,感謝上帝!我感覺好多了。”她説着便打算起身,“我可以回自己的包廂去了。”

    “暫時還不行,”帕克-派恩先生輕輕地把她按了回去,“我想請您再稍等片刻,女士。”

    “先生,這太過分了!”

    “女士,您必須留下。”

    他冷冷地説。那女人僵直地坐在那兒瞪着他。這時埃爾西走了進來。

    “好像是個煙霧彈。”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説,“可惡的惡作劇。列車員快氣瘋了。他正讓每一個人——”她頓住了,盯着包廂裏的第二個人。

    “傑弗里斯太太,”帕克-派恩先生説,“您那個暗紅色的小箱子裏裝的是什麼?”

    “我的珠寶。”

    “能不能麻煩您看一下它們是否安然無恙。”

    斯拉夫女人立刻連珠炮似的説了一連串話。她改用法語,以便能更好地表達感情。

    就在這時,埃爾西拿起了珠寶箱。“噢!”她叫道,“它被人打開了。”

    “我要向列車公司起訴你們!”斯拉夫女子結束了她的咒罵。

    “全都不見了!”埃爾西大聲叫道,“所有的東西:我的鑽石手鐲,爸爸給我的項鍊,還有翡翠和紅寶石戒指,還有一些漂亮的鑽石胸針。謝天謝地我剛好藏着我的珍珠項鍊。噢,派恩先生,我們該怎麼辦?”

    “請您把列車員找來。”帕克-派恩先生説,“我會保證在他來之前這位女士不會離開這裏半步。”

    “歹徒!妖怪!”斯拉夫女子尖叫着。她繼續謾罵。火車到達了威尼斯。

    此後半個小時內發生的事無須詳述。帕克-派恩先生用若干種不同的語言和若干位不同的官員打交道,但均告失敗。那位涉嫌偷竊珠寶的女士同意接受搜查,但結果表明她是無辜的。珠寶不在她身上。

    在從威尼斯到的裏雅斯特(意大利一港口。譯註。)的路上,帕克-派恩先生和埃爾西討論了這樁珠寶失蹤案。

    “您最後一次真正看到您的珠寶是什麼時候?”

    “今天早晨。我放好昨天戴的藍寶石耳環,拿出一副珍珠時。”

    “珠寶一樣不缺嗎?”

    “嗯,當然了,我並沒有一一檢查,但看上去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就算可能丟了一個戒指之類的,但僅此而已。”

    帕克-派恩先生點了點頭:“那麼,列車員今天早晨什麼時候收拾的包廂?”

    “我去餐車的時候隨身帶着箱子——我總是隨身帶着它,除了剛才跑出去那會兒。”

    “這麼説來,”帕克-派恩先生説,“那個受到傷害的無辜的蘇貝斯卡女士,或者隨便她怎麼稱呼自己,一定就是小偷。但她究竟怎麼處理那些東西了呢?她只進來呆了一分半鐘,剛來得及用配好的鑰匙打開箱子,拿出珠寶——好,可是接下來怎麼辦?”

    “會不會是交給別人了?”

    “不太可能。那時我已經轉過身往回走。如果有人從這間包廂裏出來,我應該能看到。”

    “也許她把東西扔出車外給某個接應的人。”

    “這個假設妙極了。只是,事情發生的時候,列車正在穿越海洋,我們在橋上。”

    “那麼她肯定把珠寶藏在車上了。”

    “我們來找找看。”

    埃爾西懷着極大的熱情開始四處搜尋,而帕克-派恩先生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埃爾西責怪他沒有盡力而為,他連忙為自己開脱。

    “我正在考慮我必須在的裏雅斯特發一封頗為重要的電報。”他解釋説。

    埃爾西愛理不理地接受了這個解釋。帕克-派恩先生的形象在她心目中一落千丈。

    “恐怕你有些生我的氣了,傑弗里斯太太。”他淡淡地説。

    “嗯,您好像不太成功。”她反唇相譏。

    “但是,親愛的女士,要知道我並不是一名偵探。盜竊和犯罪根本不在我的研究範圍內,探究人類的心理才是我的專長。”

    “但是,我上火車的時候是有一點兒不高興,”埃爾西説,“可和我現在相比那簡直算不了什麼!我只能放聲大哭。我那麼漂亮的手鐲,還有訂婚時愛德華送給我的訂婚戒指。”

    “但是您一定已經為您的珠寶保過險了?”帕克-派恩先生插了一句。

    “保險了嗎?我不知道。也許是吧,我想是保過險了。但我對那些東西本身很有感情,派恩先生。”

    火車開始減速,帕克-派恩先生向窗外張望。“的裏雅斯特,”他説,“我得去拍電報了。”

    “愛德華!”列車到了斯坦布爾,埃爾西遠遠地看到她丈夫從站台上快步走來,一下子精神煥發。此時此刻,連珠寶的失竊都被拋在了腦後。她也忘了她在吸墨紙上發現的可疑的字句。現在她忘記了一切,只記得她和丈夫已經分離了兩個星期。儘管他有些嚴肅,有些一本正經,他仍然是個迷人的男人。他們剛要離開車站時,埃爾西覺得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轉過頭去,原來是帕克-派恩先生。他温和親切的臉上盪漾着和善的微笑。

    “傑弗里斯太太,”他説,“半小時後您能到託卡特蓮酒店來找我嗎?我想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埃爾西遲疑地看着愛德華,然後為二人作了介紹;“這位——呃——是我丈夫,這位是帕克-派恩先生。”

    “我想您太太已經告訴了您關於她的珠寶失竊的事情,”帕克-派恩先生説,“我一直在盡我所能地幫她找回它們。我想再過半小時就能有些消息。”

    埃爾西的目光徵詢地望着愛德華。他立刻回答道:“去吧,親愛的。託卡特蓮酒店,是吧,派恩先生?好吧,我保證她會準時去的。”

    半小時後,埃爾西被帶入帕克-派恩先生的私人起居室。他站起來迎接她。

    “您對我非常失望,傑弗裏斯太太,”他説,“您不必否認。噢,我不會假扮成一個魔術師,但我會盡力而為。看看這裏面是什麼。”

    他從桌上拿起一個小硬紙板盒遞給她。埃爾西將它打開,戒指、胸針、手鐲、項鍊、全都在裏面。

    “派恩先生,多麼神奇啊!這——這簡直太捧了!”

    帕克-派恩先生謙虛地微笑着:“我很高興我沒有令您失望,親愛的女士。”

    “噢,派恩先生,您讓我羞愧難當!從的裏雅斯特開始我就對您態度惡劣,而現在——您把珠寶全找回來了。但您是怎樣找到它們的呢?什麼時候?在哪兒?”

    帕克-派恩先生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説來話長,”他説,“總有一天您會知道的。事實上,您很快就會知道的。”

    “為什麼不能現在告訴我呢?”

    “出於種種原因。”帕克-派恩先生説。

    埃爾西不得不滿懷好奇地離開了。

    待她走後,帕克-派恩先生戴上帽子,拿起手杖,來到培拉的街上。他一邊走一邊自己對自己微笑着,直到來到一個小咖啡館門前。那會兒客人不多,從那裏可以俯瞰金角灣(土耳其歐洲部分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海灣,構成伊斯坦布爾港口。譯註。)。在另一邊,斯坦布爾的清真叫拜樓在午後天空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多姿。景色真美。派恩先生坐下來叫了兩杯咖啡,咖啡很快來了,味道又濃又甜。他剛剛呻了一口自己面前那杯,一位男子就坐到了對面的座位上。正是愛德華-傑弗里斯。

    “我給您點了杯咖啡。”帕克-派恩指了指桌上那個小杯子。

    愛德華把咖啡推到一邊,他從桌上探過身來。“您是怎麼知道的?”他問。

    帕克-派恩先生陶然享用着他的咖啡:“您太太告訴了您她在吸墨紙上的發現了吧?沒有?噢,她會告訴您的,她只不過是一時忘了而已。”

    他説了埃爾西的發現。

    “很好,這與即將到達威尼斯時發生的奇怪事件恰好對上了號。出於某種原因,您在幕後操縱了這起珠寶盜竊案。但為什麼要説‘最佳時機是即將到達威尼斯的時候’呢?這似乎毫無道理。您為什麼不讓您的代理人自己選擇時間和地點?

    “然後,突然間,我恍然大悟。您太太的珠寶在您離開倫敦之前就被用假珠寶掉了包。但是這個解決辦法並不令您滿意。您是個品格高尚、謹慎盡責的年輕人,您擔心某個傭人或其他無辜的人會受到懷疑。失竊事件必須實實在在地發生在某個地方,以某種方式,但不能牽涉到任何您的家人或朋友。

    “您提供給那位執行者一把珠寶箱的鑰匙和一顆煙霧彈。她要在適當的時間裏假報火警,製造混亂,然後衝進您太太的包廂,打開珠寶箱,把假珠寶通通拋進大海。她可能會受到懷疑甚至是搜查,但因為珠寶不在她手上,不會有任何證據對她不利。

    “所以現在地點選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珠寶僅僅是被拋到鐵路沿線,它們很可能會被發現,於是選擇一個火車駛過海洋上方的時刻是關鍵所在。

    “同時,您在這兒安排出售珠寶的事宜。只等竊案發生之後,您就可以將珠寶脱手。但是我的電報及時到達了您的手中。您遵從了我的指示,把珠寶送到託卡特蓮酒店等待我的到達。因為您知道要不然的話,我就會像我所威脅的那樣把此事交給警方處理。您也依照指示來到這兒來見我。”

    愛德華-傑弗里斯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帕克-派恩先生。他是個英俊的青年,個子高大,皮膚白皙,下巴圓潤,眼睛又大又圓。“我怎麼才能讓您明白呢?”他絕望地説,“對您來説我一定和一般的小偷沒什麼兩樣。”

    “一點兒也不。”帕克-派恩先生説,“恰恰相反,我認為您是非常誠實可靠的。我習慣於把人分為不同的類型。而您,我親愛的先生,自然是屬於受害者那一類。來,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四個字,敲詐勒索。就是那麼回事兒。”

    “嗯?”

    “您見過我太太。您可以看出她是多麼純潔天真,對罪惡一無所知。”

    “是的,是的。”

    “她的心地單純之至。一旦她發現我做過的一些事,她一定會離開我。”

    “是嗎?但這不是問題所在。您究竟做了什麼,我的年輕朋友?我猜想大約與女人有關?”

    愛德華-傑弗里斯點了點頭。

    “在你們結婚之後還是之前?”

    “之前。噢,之前。”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這正是這個故事殘酷的地方。事情發生在西印度的一家酒店裏,有一個非常迷人的女人,一位羅塞特太太在那裏逗留。她丈夫是一個脾氣惡劣的人,動不動就變得非常粗暴。一天晚上他用手槍威脅她,她都快被嚇瘋了,逃出來跑到我房間裏。她,她央求我讓她在我房間裏留到天亮。我,我還能怎麼做呢?”

    帕克-派恩先生注視着面前這個年輕人,他也問心無愧地注視着他,目光中充滿了正直和誠懇。帕克-派恩先生嘆了口氣:“換句話説,傑弗里斯先生,簡而言之您被欺騙了。”

    “難道——”

    “是的,是的,一個老掉牙的把戲——但對有俠義心腸的年輕男子總是能起作用。我想當您公佈您即將舉行婚禮的時候,敲詐也就隨之而來了?”

    “是的。我收到了一封信。如果我不交出一定數額的錢,他們將向我未來的岳父揭露一切,説我如何離間這位年輕女子對她丈夫的感情;別人如何見她進我的房間;她丈夫要提出離婚訴訟。真的,派恩先生,整件事把我説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他心煩意亂地抹了抹前額。

    “是的,是的,我明白。所以您付錢了。而他們仍然時不時地來敲詐您。”

    “是的。這次實在是走投無路。我們的生意受到經濟蕭條的巨大打擊,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現金。不得已我想到了這個辦法。”他端起他那杯已經涼了的咖啡,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然後一飲而盡。“我現在該怎麼辦?”他可憐巴巴地問,“我到底該怎麼辦,派恩先生?”

    “我會告訴您該怎麼辦。”帕克-派恩先生堅決地説,“我會對付那些折磨您的人。至於您的太太,您得趕緊回去告訴她實情,或者説至少是一部分實情。您將隱瞞的惟一一點就是發生在西印度的真實情況。您必須對她隱瞞您是,嗯,中了圈套,正如我剛才所説。”

    “但是——”

    “我親愛的傑弗里斯先生,您不瞭解女人。如果一個女人必須在傻瓜和唐璜之間作出選擇,她每次都會選擇唐璜。您的太太,傑弗里斯先生,是一位迷人、純真、品格高尚的女士。她從和您在一起的生活中所能獲得的惟一刺激就是相信她挽救了一個浪子。”

    愛德華-傑弗里斯張大了嘴巴瞪着他。

    “我是認真的。”帕克-派恩先生説,“現在這個時候,您太太依然愛着您,但我看到的跡象告訴我,如果您一直給她這種誠實正派的印象以致於單調乏味,她很可能不會再愛您了。”

    “去跟她説,我的孩子。”帕克-派恩先生慈祥地説,“坦白一切——我是説,盡你所能地捏造些事情。然後解釋説自從你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你就決心痛改前非。你甚至偷錢去付給他們,為了使這些事情不傳到她的耳朵裏。她會滿懷激情地原諒你。”

    “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原諒。”

    “真相是什麼?”帕克-派恩先生説,“根據我的經驗,它通常是破壞計劃的事情。你必須對女人撒謊,這是婚姻生活的基本法則。她喜歡這樣:去求她原諒你,我的孩子,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敢説以後每當有漂亮女郎來到你身旁的時候她都會警覺地看着你,有些男人不喜歡這樣,但我想你不會。”

    “我對除了埃爾西以外的女人不感興趣。”傑弗里斯先生簡潔地回答道。

    “好極了,我的孩子。”帕克-派恩先生説,“但如果我是你,這一點可不會讓她知道。沒有一個女人會喜歡一個對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愛德華-傑弗里斯站起身來:“您當真認為——”

    “我肯定。”帕克-派恩先生堅決地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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