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竹越文次郎去京都見安川民雄了嗎?”御手洗壓低嗓門問。
“看樣子好像沒有去!”
“嗯,看了竹越先生的手稿之後,我又解開了更多真相。現在終於知道是誰用什麼方法,把屍體棄置全國各地了,同時又知道兇手不一定有駕照。全日本大概只有我們和飯田美沙子知道這個秘密了!”
“你説的一點也不錯。原來認識你還有這個好處!”
“嗯,梵谷有朋友,雖然不懂他的價值,但總還能説説話呀。對了,你的那本書上,可曾提到安川民維?”
“有。只是竹越先生的手稿裏寫得更詳細。”
“這份手稿似乎是希望讓別人看到而寫的。我看到平吉的手記時,也有這種感覺。”
“是呀!”
“竹越先生並沒有銷燬手稿,還是把手稿留下來了,可見這就是他最後的決定。”御手洗站了起來,又説,“這是一份充滿痛苦的手稿,任何人看到了,都不會無動於衷吧?我這個在東京郊外的小小占卜師,偶爾也會聽到這類充滿痛苦的求救聲,那種時候我就會覺得:這座像骯髒瓦礫堆的城市,是一個容納了各種痛苦求救聲音的巢穴。不過該聽的已經夠了。那個時代的事,就在今天完全結束吧。現在是要來拯救的時候。”
御手洗坐下來,繼續説道:“他既然留下手稿,就是希望有人能夠為他解開這個謎,挽回他的名譽。既然我已看了他的手稿,自當義不容辭地負起這個責任。”
“啊……你説的很有道理。”
“能得到的資料,我們幾乎都已經得到了吧?接下來的,就全靠自己的智慧了,這個兇手對殺人並不拿手,不過計劃得真不錯。不過,我總有一個地方想不通。之前聽你説明的時候,我就很不明白這一點,現在看到這份手稿,又讓我想起這個疑問。”
“是不是你曾説過的矛盾之處?那是什麼?”
“竹越也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平吉被七個女人殺死了。這又重新回到最初平吉被殺的密室。我認為這是最矛盾的地方。若説兇手是昌子和那些少女共七人……不,當時時子到保谷探望多惠,故只剩六人,所以七人的説法是不正確的。不過,不管是六個人還是七個人,依照這個説法,兇手就是平吉命案發生時,在梅澤家主屋裏的所有人。也就最説,平吉遇害那晚,梅澤家只有殺人者與被害者兩種身分的人,並沒有第三種身分的人——也就是殺人者必須欺騙或防範的人。既然沒有必須防範的第三者,殺人者何必費那麼大的勁,把牀吊起來,又故佈疑陣地把現場佈置置成密室呢?只要大家合作無間,套好説詞,要完成空前絕後的完全犯罪,並非不可能。”
“是嗎?你説的也對。雪地裏的腳印要怎麼解釋?只要她們有説謊,在警方的蒐證,她們的謊言就有被拆穿的可能吧?”
“腳印嘛,是要做多少就有多少,所以根本不成問題。例如:二十五日的深夜,雪還繼續下着的時候,主屋裏的三個女孩,不對,太多人容易打草驚蛇,何況平吉可能並未吃安眠藥,而且可能模特兒在,她們也進不去。所以其中一人偷偷溜進平吉的畫室。等到十二點左右雪停了模特兒回去以後,再下手殺害平吉。然後再利用事先準備好的男鞋,或者穿上平吉的鞋子,同時兩手拿着自己的鞋子,就可以製造出那些腳印。當然,她是從後面的柵門出來,然後繞一圈從玄關回到主屋,那時畫室的門不必上鎖,第二天早上十點多時,大家再一起去畫室。她們可以先派一個人到窗口看,並且故意留下腳印,另外一人則進入畫室,把門關好,然後掛上鎖,再對外面的人説‘好了’,於是留在外面的人便合力撞開大門。這樣不就行了嗎?一點問題也沒有。又何必費那麼大的力氣把牀吊上去呢?”
“……”
“我覺得把牀吊上去的説法,也是很矛盾的。如果要把牀吊上去,就必須有梯子。沒有梯子的話,再高明的芭蕾舞者,也跳不上二樓的屋頂。可是,畫室外並沒有搬梯子的腳印痕跡,除非她們是在下雪的時候搬……啊!沒錯,如果是二十五日當天,比十一點早很多的時候把梯子搬去的,事後的大雪確實可以讓腳印完全消失。可是畫室外面有模特兒回去時的腳印,可見她們搬梯子去時,模特兒還在畫室裏。七個人的行動一定會引起注意的吧?不會被畫室裏的人發現嗎?不過,搬梯子的行動或許用不着七個人。或是已經爬上去了。平吉並沒有聽收音機的習慣,工作時也不會發出敲敲打打的聲音吧?他又不是聾子,應該會聽到搬梯子時所發出的聲響吧。而且,模特兒回去時,如果發現到外面有梯子,也會覺得奇怪吧?”
“嗯,不過,當時窗簾不是放下來了嗎?而且,平吉已經五十歲了,也許耳朵也有點重聽……”
“這句話被五十歲的人聽到,一定會生氣!”
“她們的行動雖然冒着可能被發現的危險,但是,當時火爐也劈劈啪啪地響,如果運氣不錯,還是可以達成目的,不會被發現的。至於模特兒,或許那個模特兒是女兒中的某一個人————例如是時子。她可以和平吉説話,引開平吉的注意力……”
“這種假設就更奇怪了。如果是這樣,讓在裏面當模特兒的時子殺死平吉,不就好了嗎?”
“沒錯。應該是有一個模特兒在。再回到剛才的話題。也許並不是所有少女都參與殺人的行動,共同行兇的只有四人,就是昌子以及她的親生女兒知子、秋子、雪子,也許還包括一枝。那麼,剩下的人都成了第三者。也就是殺人者必須防範、隱瞞的對象……”
“你可真會自圓其説!算了。可是這麼一來,雪子的立場就相當微妙了。昌子的女兒之中,雪子是平吉的親生女,她會加入殺人的行動嗎?包括一枝在內的七名少女,只有雪子與時子和平吉有血緣關係。她們雖是異母姊妹,卻是同年所生,也許感情特別好呢!昌子每天都和她們一起生活,她應該可以判斷出該不該讓雪子參加。先不管殺死平吉的兇手是誰的推論。你認為竹越文次郎的想法如何?他説阿索德事件,其實是為平吉而做的復仇行為,你認為呢?贊成嗎?”
“嗯……這個嘛,我想是有那種可能吧!”
“那麼,根據你剛才的推理,如果殺死平吉的,只是昌子母女,那就不該把六名少女全部殺死。難道是兇手判斷錯誤,以為平吉之死是她們一起做的?”
“可能吧!……而且,兇手也有必要讓人誤以為是為了製作阿索德才殺人的,是平吉的陰魂作祟;抑或醉心平吉思想者的傑作,也許真有這麼一個人,他看了平吉的手記,對平吉的思想走火入魔,於是想親自試試看!”
“哈哈!那麼,我們再回來説吊牀的事吧!我不太認同你剛才説的。雖然我瞭解你的意思,但是這種想法和現實稍有距離哩。如果兇手是梅澤家的那些女人,在雪夜裏,兩手早已凍僵,而且還是女人,怎麼有力氣把平吉連人帶牀,吊得那麼高呢?況且又不知道他何時會醒過來?我敢斷定這點絕無可能!”
“你這麼一説,豈不是把我們好不容易才知道的部分,完全否定了嗎?這豈不是越説越迷糊了。那麼,警方找到的繩子是怎麼回事?毒藥瓶的事又該怎麼説呢?你該不會想説那只是一個圈套,是故意讓人以為她們是兇手。”
“我正是這麼想的。”
“那麼你説説看,究竟是誰做的?據我所知,能夠潛入梅澤家,放置那些東西的,絕對不會是我們所不知道的外人。正如竹越文次郎所説的,平吉在梅迪西和柿木認識的間接關係者,只有七人,而且他們從來沒見過那七名少女。至於富田安江與平太郎也不可能。那麼吉男、文子或多惠三個人中,誰會把那兩樣東西放在梅澤家,誰就是兇手囉!那會是誰?”
“哎呀,也不是隻有熟人才會進入空無一人屋子嘛!”
“咦?”
“算了,我們還是來討論兇手是誰吧!”
“御手洗兄,要挑人家的毛病實在太簡單了。警方既然逮捕昌子,也許是因為獲得比我們更詳盡的證據吧。第一,我們並沒有到過現場,而警方卻是在查證現場之後,才逮捕昌子的,所以你也不能大言不慚地説他們抓錯人了吧!至於吉男、文子、多惠三人,也是反覆查證之後,才判斷他們並未涉案的。先説多惠吧,她是早已進不了梅澤家的女人。吉男、文子夫婦雖然可以進入梅澤家,然而,你自己也説過,這樣一來,他們豈不是連自己的女兒也害了嗎?豈有為人父母者,設計陷害自己女兒的道理?要是隻陷害昌子一人,倒還説得過去。因此這三人和本案無關。至於阿索德事件,則更不可能了。理由和前面一樣,他們總不至於殺害自己的女兒吧!換句話説,設計這個圈套的人,根本不存在!”
“這的確是個大難題。不過,我認為一定能找到答案!”
“我想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我們想也想不到的……”
“使用魔法嗎?”
“怎麼會?行兇者本來就打算讓人猜不逶,他們也許是和梅澤家族完全不相干的人或團體。也就是説,竹越收到的信可能是真的,這個秘密組織很早就在暗中監視梅澤家族的一舉一動,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們一一消失。”
“這種説法很難令人採信吧!”
“嗯,還有另一個想法,也就是最吸引我的部分,那就是平吉還活着的假設。雖然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不過,他確實利用巧妙的手法,讓自己消失了。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一切疑點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了。首先,畫室外的男人腳印,是平吉自己的,屍體當然也不會有鬍子。或許那個屍體,是他從某個地方找到一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人,但還沒辦法讓他長鬍子。而且被殺之後,臉型也會有點變。況且,他的家人是第一次見到他沒留鬍子的模樣,所以分辨不出來。這麼想的話,就不難了解他為何要獨居於庭院角落的畫室。因為若是每天和家人一起生活,替身的身分馬上就會被識破。所以當他決心製作阿索德時,就和家人分居。製作阿索德的第一階段就是讓自己消失。讓自己從世上消失的最好辦法,就是讓自己成為幽靈:既然大家都認為他已死,那麼有什麼風吹草動,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在不必怕被判死刑的情況下,他可以從容地在暗中監視六位少女的行動,並伺機加以殺害。殺了她們之後,還可以專心一意地製作阿索德。執行了第一步後,內向的平吉積極地到外面尋找自己的替身。找到之後,就在二月二十六日那天,把替身帶回畫室,又故佈疑陣,讓別人懷疑那些女人即是兇手!不過,對於昌子他卻有所顧忌,生怕她在畫室發現了線索,看穿自己的心思。畢竟是二十幾年的夫妻了嘛!因此一定要讓她被捕,才能完全放心。對!一定是這樣!這樣一來,所有的問題不都迎刀而解了嗎?”
“啊!虧你想得出來。反正再怎麼樣也找不出真兇,只要平吉還活着,阿索德的問題就不成問題了。
“不過,那種想法卻會使很多細節產生問題。按常理來判斷,用替身來欺騙家人,實在很難令人信服。就算這點讓你猜對了,還是有很多疑點。”
“你是指什麼而言?”
“我認為如果他還活着,就應該會把最後那一幅畫畫完。因為那十二幅畫,是平吉一生的代表作!”
“那個嘛!要是他畫完畫,反而不妙。正因為畫尚未完成,才會予人他被謀殺的印象。”
“嗯,説的也是。”
“而且,也許阿索德才是第十二幅畫的主題!”
“那麼,為什麼非置一枝於死地不可呢?”
“大概是為了確保製作阿索德的場地吧……”
“不會吧?乍見之下。一枝的家的確是個理想的場地,可是,平吉應該可以在彌彥附近找到更適當地點,小説中也提到過。一枝家曾發生過命案,警察可能隨時會來調查,反而不是安全的地點。你以前不是也這麼説嗎?難道你都忘了?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一枝引竹越文次郎上鈎之事。一枝為何要那麼做?若是受平吉指使,平吉又憑什麼讓她聽命於地呢?如果只為了運屍,平吉自己不是也有駕照嗎?”
“因為棄置屍體的地點分散於各地,當然最好是找一個比平吉更年輕,而且又是刑警的人嘛!”
“那麼,平吉是怎麼説服一枝的?他只不過是她的繼父,她怎麼可能輕易為平吉獻身呢?”
“這點我現在還想不出來,不過,也許平吉編了一套美麗的謊言,讓一枝願意為他犧牲。”
“決定性的疑點還有三個。第一個疑點和那本小説式的手記有關。我覺得那本手記根本不該留在現場。要是平吉真的沒死,又殺了六名少女,那麼,對他而言,那本手記絕對留不得!有了那本手記,不但少女們會心生警惕,他也無法順利地棄屍,屍體也會很快地被發現,所以説留下那本手記,對詐死的平吉一點好處也沒有。深埋在一公尺五十公分下的屍體也被發現了,為什麼還要留着那個東西,不把它帶走呢?”
“任何巧妙的計劃,也難免會有致命的疏忽吧!像那個三億元搶案,犯人是騎假的警用機車去追運鈔車,可卻犯下一個愚蠢的錯誤,就是機車後面竟拖着先前掛在機車上的車套。”
“真的是‘疏忽’嗎?那麼,他為什麼不把尋找替身的計劃,也寫在書上?你剛才不是説,那也是製作阿索德的重要階段嗎?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要是平吉是最後離開畫室的人,他又怎麼能從裏面反鎖呢?這可是個大難題呢!”
“我一定會絞盡腦汁來思考這個問題,只要找得出答案,就可以宣佈梅澤平吉仍然活在人間!不過,你應該也知道,答案只有這一個:根本沒有其他兇手。若平吉並非真兇,就無法推斷這一連串事件,是由同一人所為。看了竹越文次郎的手稿後,更使我覺得必須朝兇手是同一個人的線上去思考。經過多方向的思考,我還是認為平吉是兇手的可能性最大,很難找到第二個有可能性的人了!一般説來,一個家庭連續發生三件兇案,是很不自然的事,除非是出自同一兇手,有意志的連續殺人。另外一件就是使自己消失的事件,這是個障眼法,也可説是這一連串事件之根源,我一定要證明這一點!”御手洗接着又説:“我們就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