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接着一天,雷妮生有時候感到她是活在夢中。
她沒再怯生生地向諾芙瑞示好。如今,她害怕諾芙瑞。諾芙瑞有什麼她不瞭解。
在那天院子裏的事件之後,諾芙瑞變了。她洋洋自得,一付雷妮生無法瞭解的欣喜若狂、耀武揚威的樣子。有時候她覺得她認為諾芙瑞深深不快樂這個看法是荒謬的錯誤。諾芙瑞看來好像生活愉快,對她自己,對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滿意。
然而,實際上,她的周遭一切是每況愈下。應賀特離去後的日子裏,雷妮生心想,諾芙瑞故意在應賀特家人之間製造分歧。
如今一家人卻堅實緊密地聯合在一起對抗侵入者。莎蒂彼和凱伊特之間不再有紛爭——莎蒂彼也不再斥罵不幸的亞莫士。索貝克似乎平靜多了,不再那麼吹噓。伊比也不再那麼傲慢,不再跟他哥哥作對。家人之間似乎出現了一片和諧的新氣象——然而這種和諧並沒有為雷妮生的心神帶來安寧——因為在這種和諧之中隱含着一股怪異、持續的暗流,對諾芙瑞不懷好意。
莎蒂彼和凱伊特,這兩個婦人,不再跟她吵架——她們避開她。她們從不跟她説話,不管她到什麼地方,只要她一出現,她們就立即把孩子聚集起來,帶到別處去。同時,一些古怪、惱人的小事件開始發生。諾芙瑞的一件亞麻布衫被熨斗燙壞了——衣服的顏色都沾染到一起。有時候她的衣服會出現尖鋭的刺——她的牀邊出現蠍子。送給她吃的食物不是香料太濃——就是毫無味道。有一天她分配到的麪包中有隻死老鼠。
這是一種悄悄的、冷酷的小小迫害——沒有什麼是明目張膽的,沒有什麼會被抓到把柄的——基本上這是女人的戰役。
後來,有一天,老伊莎把莎蒂彼、凱伊特和雷妮生找去。喜妮已經在那裏,站在後面搖頭搓手。
“哈!”伊莎用往常一般嘲諷的表情看着她們説:“我聰明的孫媳婦孫女兒可都到了。你們以為你們全都在幹什麼?我聽説諾芙瑞的衣服被糟蹋了——她的食物不能下口,這是怎麼一回事?”
莎蒂彼和凱伊特兩個都微微一笑。不是什麼好意的笑。
莎蒂彼説:“諾芙瑞抱怨過嗎?”
“沒有,”伊莎説。她一手把她即使在屋子裏也一直戴在頭上的假髮推得有點歪斜:“沒有,諾芙瑞並沒有抱怨。我擔心的就在這裏。”
“我可不擔心,”莎蒂彼漂亮的臉一抬説。
“因為你是傻瓜,”伊莎啪的一聲説:“諾芙瑞的頭腦比你們三個人任何一個都好一倍。”
“這有待分曉,”莎蒂彼説。她顯得心情愉快,自得其樂。
“你們以為你們是在幹什麼?”伊莎問道。
莎蒂彼臉孔一繃説:
“你是個老婦人,伊莎。我這樣説並沒有任何不尊敬的意思——不過一些對我們有丈夫小孩的人來説重要的事對你來説已經無所謂了。我們已經決定由我們自己來處理——我們有方法對付我們不喜歡而且不會接受的女人。”
“説得好,”伊莎説:“説得好。”她格格發笑:“不過磨坊那邊的小女奴可是在大肆談論。”
“説的是,”喜妮在背後嘆了一聲説。
伊莎轉身面對她。
“來吧,喜妮,諾芙瑞對這一切怎麼説?你應該知道——你一直在服侍她。”
“應賀特叫我這樣做的。當然,我討厭這樣——但是我得服從主人的命令。你不會認為,我希望——”
伊莎打斷她可憐兮兮的話:“我們大家都瞭解你,喜妮。總是忠實奉獻——很少受到應得的感謝。諾芙瑞對這一切怎麼説?我問你的是這個。”
喜妮搖搖頭。“什麼都沒説。她只是——微笑。”
“正是。”伊莎從她肘邊的盤子裏拿起一顆棗子,查看一下,然後放進嘴裏。然後她突然刻薄地説:“你們傻,你們全都是傻瓜。力量是操在諾芙瑞手上,不是你們,你們所做的一切正中她的下懷。我敢發誓你們這樣她更高興。”
莎蒂彼厲聲説:“亂講。諾芙瑞一個人要對這麼多人。她有什麼力量?”
伊莎繃着臉説:“嫁給一個上了年紀的人的年輕、漂亮女人的力量。我知道我在説什麼。”她猛然轉頭説:“喜妮知道我在説什麼!”
喜妮嚇了一跳。她嘆了一口氣,開始扭擰着雙手。
“主人很重視她——自然——是的——相當自然。”
“到廚房去,”伊莎説:“幫我拿一些棗椰子和一些敍利亞葡萄酒來——對了,還有蜂蜜。”
喜妮走後,老婦人説:“有個惡作劇在醖釀中——我可以聞得出來。莎蒂彼,這一切是你帶頭的。你在自以為比較聰明時可要當心,不要正中諾芙瑞的下懷。”
她身體往後一靠,閉起雙眼。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現在你們走吧。”
“我們在諾芙瑞的掌握中,真是的!”當她們走出去到湖邊時莎蒂彼頭一甩説:“伊莎是老得昏了頭,有這麼奇怪的想法。是諾芙瑞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我們不會做出任何她可以去打小報告的事——不過我想,嗯,我想她很快就會後悔她到這裏來”
“真殘忍——殘忍——”雷妮生大叫。
莎蒂彼一臉驚奇。
“不要假裝你喜歡諾芙瑞,雷妮生!”
“我沒有。但是你講得讓人聽起來這麼——這麼懷恨。”
“我替我的孩子——還有亞莫士想!我不是個温順、受得了侮辱的人——而且我有野心。我會非常高興扭斷那個女人的脖子。不幸的是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不能惹應賀特生氣。但是我認為——到頭來——總是可以想出辦法來的。”
二
信來得就像刺向魚的長矛。
亞莫士、索貝克和伊比全都啞口無言,默默地瞪大眼睛看着賀瑞念出信的內容。
“‘難道我沒告訴過亞莫士如果我的女人受到任何傷害我會要他負責嗎?在我有生之年,我和你勢不兩立!我不再跟你住在一屋子裏,因為你不尊敬我的女人諾芙瑞!你不再是我的兒子我的骨肉。索貝克和伊比也不再是我的兒子我的骨肉。你們每一個人都傷害到我的女人。這有卡梅尼和喜妮作證。我要把你們趕出門去——一個個都趕出去!我供養你們——如今我不再供養你們了。’”
賀瑞停頓一下,然後繼續:
“‘祭祀業司祭應賀特對賀瑞説。忠實的你,你生活過得如何,平安、健康?代我向我母親伊莎和我女兒雷妮生致敬,問候喜妮。小心照顧我的事業直到我回來,幫我準備好文件我好讓我的情婦以我太太的身分跟我分享我的一切財產。亞莫士和索貝克都不再能加入我的事業聯營,我也不再供養他們,我在此宣佈廢除他們的權利,因為他們傷害到我的情婦!好好照料一切直到我回來。一個男人的家人對他情婦的惡行罪不可恕。至於伊比,你警告他,如果他傷害到我的情婦,他也會被我趕出門去。’”
一陣足以令人癱瘓的沉默,然後索貝克怒火中燒地站起來。
“怎麼會這樣?我父親聽説了什麼?誰去跟他告假狀?我們要忍受這一切?我父親不能這樣剝奪我們的繼承權把他的全部財產給他的姘婦!”
賀瑞温和地説:“這會引起非議——而且這樣做也不會被視為正當——但是法律上他有權這樣做。他可以隨他的意願立下字據。”
“她迷惑了他——那陰險、嘲諷的女蛇妖對他下了符咒!”
亞莫士彷彿啞然失聲地喃喃説道:“叫人不敢相信——這不可能是真的。”
“我父親瘋了——瘋了!”伊比大叫:“他甚至聽命那個女人來對付我!”
賀瑞嚴肅地説:“應賀特短時間內就會回來——他説的。到時候他的怒氣可能就消了;他可能真正並沒有這個意思。”
一陣令人不愉快的短笑聲出現。笑聲來自莎蒂彼,她站在通往內院的門口看着他們。
“這麼説我們就得依他的了,是不是,優越的賀瑞?等着瞧吧!”
亞莫士緩緩説道:“我們還能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莎蒂彼的聲音揚起。她尖叫:“你們血管裏全都流的是什麼?奶水?我知道,亞莫士不是個男子漢!但是你,索貝克——你對這個病症也無藥可用嗎?一刀刺進心臟裏,那個女孩就不能再傷害到我們了。”
“莎蒂彼,”亞莫士叫了起來:“我父親永遠不會原諒我們!”
“那是你説的。但是我告訴你,死去的姘婦可跟活着的姘婦不一樣!一旦她死了,他的心就會轉回來向着他的兒子和他的孫子。再説,他怎麼會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我們大可以説是毒蠍子把她咬死的!我們全都是站在一起的,可不是嗎?”
亞莫士緩緩説道:“我父親會知道,喜妮會告訴他。”
莎蒂彼歇斯底里一笑。
“最謹慎不過的亞莫士!最最温柔、小心的亞莫士!應該由你到內院裏去照顧孩子做女人的事。沙克梅神助我!嫁給了一個不是男子漢的人。而你,索貝克,你只會説大話,你有什麼勇氣,什麼決心?我對太陽神發誓,我來做男人都比你們兩個強。”
她一轉身走了出去。
一直站在她後面的凱伊特向前一步。
她聲音低沉顫抖説:“莎蒂彼説的對!她做男人比你們任何一個都強。亞莫士、索貝克、伊比——你們就全都坐在那裏,不採取任何行動?我們的孩子怎麼辦,索貝克?丟出去餓死!很好,如果你不採取行動,我來。你們全都不是男子漢!”
輪到她走出去後,索貝克跳了起來。
“九柱之神在上,凱伊特説的對!有件男人的事要做——而我們卻光坐在這裏談話搖頭。”
他大跨步走向門去。賀瑞在他身後喊他:
“索貝克,索貝克,你要去那裏?你要幹什麼?”
索貝克,一臉英俊、嚴厲,從門口那邊吼回來:
“我要採取行動——這是顯然的事。我會高興做我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