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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在玻璃中的人

    早上我醒來時,已經八點。老婆上班走了。我起來到處走了一圈兒,所有的東西都還在原來的地方,卻覺得屋子裏空空蕩蕩的。洗漱完畢,就想趕快離開。

    在去http://liuzhenyun.zuopinj.com/2715/

    單位的路上,我又吃了兩個夾肉燒餅,還喝了一碗稀飯。坐在路邊飯鋪的棚子下面,放眼望出去,都還是過去的老樣子,卻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59/

    不像往日那樣令我沮喪。

    有很多我無法把握的事,付飯錢的時候http://yishu.zuopinj.com/1456/

    我心情平靜,彷彿更糟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我想到外國人付小費的習慣,這是從前我不能理解的事,現在,我再去想它,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世上令人費解的事太多了,最後它們都變得自然而然,再也不需要我們的理解,只留下回憶,帶着當時的色彩。

    去單位的路上,我想起多年前,在公共汽車上遇到的一件小事。也是跟小費有關。

    那時的汽車票價還是五分八分一毛。一個小夥子拿一毛錢買八分的票,女售票員找他兩分錢時,他説,不用找了。

    還是找你吧。女售票員還很友好。

    我説了,不用找了。小夥子口氣平淡。

    你還是拿着吧。女售票員有點窘迫了。

    不找不行嗎?小夥子有點不http://jiapingwa.zuopinj.com/2480/

    高興了。

    你什麼意思啊?我憑什麼不找你錢啊?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説不找了,你幹嗎非找不可呢?

    當然非找不可,我們是國營的。

    國營的又怎麼樣,我都説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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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幹嗎要照你説的去做啊?

    你幹嗎把一件兩分錢的小事搞這麼大啊?文革的時候沒過着癮吧?

    就是,文革那時候多好啊,哪有這麼多精神http://cangyue.zuopinj.com/199/

    病!

    你説我有精神病?

    我可沒説你,是你自己説你有精神病。

    我車進站了,小夥子看站牌兒,連忙説,倒黴,我得下車了。

    整個一個精神病。小夥子下車後,女售票員一邊招呼乘客上車,一邊説,還以為兩分錢咋回事呢。説到這兒,突然想起那兩分錢還沒找回去,就探身http://qiongyao.zuopinj.com/1250/

    窗外,小夥子已經不見了。

    車再一次http://milankundela.zuopinj.com/5692/

    緩慢地啓動,女售票員生氣地把兩分錢扔到窗外。

    去去晦氣。她説完離開座位,去後門賣票。

    她走近一個站在柱子前的小夥子,頭也沒抬,就從他手裏接過一角錢。

    八分的票,剩下的不用找了。女售票員吃驚地抬頭,就是剛才下車的小夥子。

    時間所呈現給我們的面貌,就是總在消失着,一分一秒地過去,也總是留下一些這樣的事,什麼時候想起來,都覺得有意思。

    我走進研究所,http://chili.zuopinj.com/919/

    立刻朝劉託雲曾經在的角落望上一眼,有人在那兒放了一把辦公室的舊椅子。我的心情有點莫名其妙,想坐到那把椅子上去,撫摸一下那個角落的空氣。

    我剛坐到椅子上,還沒去撫摸空氣呢,黑麗從辦公室出來,撞見了我。她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不解地看着我,彷彿我是一個孤零零的被告,正http://yishu.zuopinj.com/1462/

    等待着最終的判決。

    她沒跟我説話,但是潛台詞我已經讀到,彷彿我背後站着劉託雲。

    哎,黑麗,我正要找你,我有事跟你説。我起來走近她。她懷疑地看着我。

    你要出去?我問她。

    我要去銀行。

    那我陪你走一段路。

    街上永遠是説http://dongyeguiwu.zuopinj.com/5512/

    秘密話的好地方,永不停息的喧鬧讓人感到孤寂,卻讓秘密變得安全,沒人關心你在説什麼,只要你不喊着説就行。

    我打聽了一下租房子的情況,可選的房子很多。我想問問你,喜歡什麼地方的,離你父母近點兒的,還是

    她沒有説話,嘴角一直噙着一絲冷笑。

    看見她這樣的表情,我的心情一下子就黯然了。為一套房子和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男人上牀而且懷孕,代價的確太大了。想到這兒,我對黑麗的同情淹沒了我。

    如果黑麗要這個孩子,想和我一起生活,我沒有別的選擇。

    僅僅因為這個孩子嗎?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她冷冷地對我説。

    你最好早點告訴我。

    還有,我們

    什麼?

    一起吃個晚飯吧。

    為什麼?

    談談。

    談什麼?她越説火氣越大。

    你懷孕的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你是怎麼打算的?她的反問十分有http://huanzhulouzhu.zuopinj.com/584/

    力。

    我聽你的。

    要是我想跟你結婚,生下這個孩子,你也聽我的?

    對。

    我應允的時候,背上一定在冒冷汗。這是我付不起的價格,可我必須付。由此,我理解了,什麼叫悔意。

    黑麗把嘴角的冷笑笑了出來。她説:你把頭剪了,別告訴我原因,我不感興趣。但是,傻都能看出來,研究所的新所長獲得了新生。她説完像電影裏受傷害的自信女性,昂揚地轉身,離開了我。

    晚上,我們一起吃晚飯吧。我的話被風吹得四散飄零。

    又回到所裏,慶子一個人來找我。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我到研究http://chili.zuopinj.com/915/

    所以來的第一次。

    你也想要房子嗎?我説。

    我一個臭司機,什麼時候房子能輪到我啊。

    你什麼時候來的?

    比您早半年。

    是嗎?我的確驚奇,可你看上去就像建所的元老。

    我是閒人,什麼事都能聽見。

    那應該你來當所長,我什麼事都聽不着。聽到的也都是沒用的。

    有些人,您得防着點兒。慶子説着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看來,他來就是為了説這句話。

    我沒有接着打聽,已經很領情。這是他第二次提醒我了。

    我走了,有事您再叫我。

    慶子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叫住了他:哎,慶子。

    什麼事,所長?

    嗯

    有話您就説。

    我們還不太瞭解啊,不過,有件事,我就是挺好奇的。

    慶子笑了笑,又回到剛才他坐過的http://xiaorenfu.zuopinj.com/2996/

    位置。

    那件事你是怎麼擺平的?

    慶子沒有問我是哪件事,但回答了我。

    慶子所説的一切為我打開了另一扇窗,使得我對從前的許多事情做出了新的理解。

    慶子對老婆説,已經對不起你了,希望給我機會補償。如果你鬧,我就自殺,那樣你就什麼都得不到。

    你真的能自殺嗎?這時,我插話問慶子。

    我是想威脅她,如果她不吃這套,我也沒辦法。

    如果她不買你的賬,你真的能自殺?

    你覺得http://yuhua.zuopinj.com/922/

    活着很有意思嗎?我不覺得。所以,無所謂的事。其實,命一點兒都不值錢,人説死就死了,地球照樣轉。

    慶子沒有説他是如何擺平吳女士的,但他説,那是另一回事了,是技巧問題。

    一個活得多麼仔細的人,既在乎,又不在乎,卻只當了一個司機。我理解了吳女士的選擇,跟魯副研究員比,司機慶子是能給女人帶來意外的男人。

    我能給女人帶來什麼?

    慶子走後,我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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