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可以馬上這樣説,在上述的談話當中,三個對談的人每一個人都有所保留。“沒有人會全説出來”是句非常真實的格言。
比如説,羅琳-衞德所説的去找傑米-狄西加的動機就可能有問題。
同在的,傑米-狄西加對即將來到的喬治-羅馬克斯家的宴會有各種主意和計劃,他並無意透露——比如説,給疾如風。
而疾如風自己有個打算立即付諸實行的成熟計劃,她提都不提。
一離開傑米-狄西加的住處,她即驅車前往蘇格蘭警場要求見巴陀督察長。
巴陀督察長是個塊頭蠻大的人。他幾乎完全承辦跟政治有關的微妙案件。他幾年前就曾到“煙囱屋”去辦一個這種案子,疾如風顯然就是要利用他記得這件事。
稍等一下之後,她被帶着走過一些走道,進入督察長的私人辦公室,巴陀是個外表壯實的人,有着一張木頭臉。他看起來極不精明,像是個門警而不是偵探。
她進門時他正站在窗邊,面無表情地望着一些麻雀。
“午安,艾琳小姐,”他説,“坐下來,好嗎?”
“謝謝!”疾如風説,“我還在怕你可能不記得我了。”
“總是記得人,”巴陀説。他又加上一句話:“幹我這一行的不得不這樣。”
“噢!”疾如風有點泄氣地説。
“有什麼要我效勞的嗎?”督察長問道。
疾如風開門見山地説:“我一向聽説你們蘇格蘭警場有倫敦所有秘密團體之類的名單。”
“我們盡力跟上時代。”巴陀督察長小心翼翼地説。
“我想其中大概大都其實並沒有危險性吧。”
“我們有很好的法則可循,”巴陀説,“他們説得越多,就做得越少。你會驚訝這個法則有多管用。”
“而且我聽説你經常讓他們繼續下去?”
巴陀點點頭。
“不錯。為什麼一個人不可以自稱是‘自由兄弟會’的會員,一個星期在地下室聚會兩次,談論着血流成河的事——
這既傷不到他自己也傷不到我們。而且如果任何時候出了事,我們知道如何對付他。”
“但是有時候,我想,”疾如風緩緩地説道,“這種團體大概可能比任何人所能想象的還具有危險性吧?”
“非常不可能。”巴陀答道。
“但是還是有可能發生呢。”疾如風堅持説。
“噢!是有可能。”督察長承認。
一陣沉默。然後疾如風平靜地説:“巴陀督察長,你能不能給我一張總部設在七鐘面的秘麪糰體名單?”
巴陀督察長一向自詡從不顯露感情。然而疾如風可以發誓他眼皮跳動了一下而且顯得吃了一驚。不過,只是短暫的一下子。他又回覆了往常的木頭相説:
“嚴格説來,艾琳小姐,現今並沒有七種面這個地方。”
“沒有嗎?”
“沒有。那個地方大部分都拆掉重建了。它曾經是個低下階層地區,不過現在非常高級、受尊敬。一點也不是個找得到神秘團體的地方。”
“噢!”疾如風有點進退維谷地説。
“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是什麼讓你想起那個地區的,艾琳小姐?”
“我得告訴你嗎?”
“哦,我可以省掉麻煩,不是嗎?我們知道我們在談些什麼,可以這樣説吧?”
疾如風猶豫了一下。
“昨天有個人被槍殺了,”她緩緩地説道,“我以為我開車軋死了他——”
“龍尼-狄佛魯克斯先生?”
“你已經知道了,當然。為什麼報紙上提都沒提?”
“你真想知道,艾琳小姐?”
“是的,請。”
“哦,我們只是想擁有二十四小時不受干擾的時間——明白了吧?明天就會上報了。”
“噢!”疾如風困惑地審視着他。
那張無動於衷的臉到底藏了什麼。他是把龍尼-狄佛魯克斯被槍殺看成是一般罪案或是非比尋常的案件?
“他臨死前提到七鐘面。”疾如風緩緩地説道。
“謝謝你,”巴陀説,“我會記下來。”
他在他面前的吸墨紙上記下了幾個字。
疾如風采取另一個策略。
“據我所知,羅馬克斯先生昨天來跟你談有關他收到一封恐嚇信的事。”
“他是來過。”
“而那封信是發自七鐘面?”
“信頭上是寫着七鐘面沒錯,我相信。”
疾如風感到她有如正在毫無希望地叩着一道鎖上的門。
“如果你讓我忠告你,艾琳小姐——”
“我知道你要説什麼。”
“如果我是你,我會回家去,同時——哦,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把它交給你。是不是?”
“哦,”巴陀督察長説,“畢竟,我們是專業的。”
“而我只不過是個業餘的?是的,不過你忘了一件事——
我也許沒有你們的知識和技巧——不過我有一點比你們佔優勢。我可以不為人所知地工作。”
她想督察長好像是有點吃驚,彷彿她這句話的鋒芒穿透了他。
“當然,”疾如風説,“如果你不給我一張秘密團體的名單——”
“噢!我可沒這麼説。會給你一張全部名單的。”
他走向門去,探頭喊了聲什麼,然後回到座椅上。疾如鳳有點莫名其妙地感到受挫。他這麼輕易地同意她的要求在她看來似乎可疑。他現在正沉着地看着她。
“你記得傑瑞-衞德先生死掉的事嗎?”她猛然問道。
“在你家,不是嗎?服下了過量的安眠藥劑。”
“他妹妹説他從來不用藥物幫助他入睡。”
“啊!”督察長説,“你會驚訝做妹妹所不知道的事有多麼的多。”
疾如風再度感到挫敗。她默默地坐着,直到一個人進來,把一張打着字的紙遞給督察長。
“這就是了,”來人離開之後督察長説,“聖-西巴斯西安敢血兄弟。狼羣。和平鬥士。同志俱樂部。苦悶之友。莫斯科子女。紅標誌。鯡魚。墮落同志——其他還有半打多。”
他眼睛明顯地一眨,把名單交給她。
“你給我,”疾如風説,“是因為這根本對我毫無用處。你要我完全撒手不管嗚?”
“我寧可你這樣,”巴陀説,“你知道——如果你到這些地方去牽扯不清——呃,這會給我們惹來很多麻煩。”
“你的意思是,照顧我?”
“照顧你,艾琳小姐。”
疾如風已經站了起來。她猶豫不決地站着,到目前為止,巴陀督察長一直佔了上風。然後她想起了一個小事件,她藉此小事件發出最後的請求。
“我剛剛説過一個業餘者可以做一些專業者做不到的事。
你並沒有反駁我。那是因為你是個誠實的人,巴陀督察長。你知道我説得對。”
“繼續,”巴陀平靜地説。
“在‘煙囱屋’時,你讓我幫忙過。現在你不再讓我幫忙嗎?”
巴陀好像在腦子裏考慮着。疾如風在他的沉默之下,鼓起勇氣繼續説下去:
“你很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巴陀督察長。我多事。我是個好管閒事的人。我不想幹擾你們或是做一些你們正在做而且可以做得比我好得多的事。不過如果有適合業餘者的機會,請把機會讓給我。”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巴陀督察長平靜地説:
“你不可能再説得比這更公允了,艾琳小姐。不過我正想跟你説,你所提議的是危險的。而當我説危險時,我指的是真正的危險。”
“我聽得出來,”疾如風説,“我不是傻瓜。”
“是的”,”巴陀督察長説,“從沒認識一個比你更不是傻瓜的年輕的女士。我要為你做的是這,艾琳小姐。我只給你一點點暗示。而且我這樣做是因為我自己從不怎麼重視‘安全第一’這句格言。在我的觀念裏,一輩子花在躲避公車不被軋死的人,大半都最好被軋死不用走路省得麻煩,他們那樣毫無好處。”
這句驚人的話語出自保守的巴陀督察長嘴裏,令疾如風相當吃驚。
“你要給我的暗示是什麼,”她終於問道。
“你認識艾維斯里先生吧?”
“認識比爾?當然。可是——”
“我想比爾-艾維斯里能夠告訴你想知道的有關七鐘面的一切。”
“比爾知道?比爾?”
“我並沒這樣説。完全沒有。不過我想,依你靈敏的頭腦,你會從他那裏知道你想知道的。”
“現在,”巴陀督察長堅決地説,“我一個字都不再説了。”